032
“不看你,小心些,先站这里。”清音闭上眼睛,心里还在想着顾安小时候是不是也这么可爱。
见她真闭上眼睛,童童这才走到另一个盆里站好,任由清音和顾大妈舀水,从头淋到脚,先把身上的污垢软化,再打肥皂,搓一遍,水一冲,几乎毫不费力就能搓出厚厚的“土豆泥”,也压根不敢用力,毕竟身上那些伤痕实在是触目惊心。
“姐姐,我不疼哟。”
真是一个善解人意的小暖男!
又烧了四壶开水,才终于把他搓洗干净,顾大妈嫌晦气,顺手把他那几件小衣服扔到门口。“不要不要,通通不要,你没衣服穿,暂时在床上睡个觉好不好?奶奶出去给你买两件新衣服。”
童童实在是太累了,终于来到一个他觉得安全的地方,打个哈欠,乖巧地说:“好哒,奶奶要快点回来哟。”
清音想起刚才洗澡时的发现,心里闷得慌,什么话都不想说。不说满身青紫,新伤加旧伤,就是原本该长胎记的后脖颈,那里是被人生生剜掉一块皮肤,右边眼角长痣的地方,也有一个三角形的凹陷,像是被什么硬物磕掉一块肉。
那两口子真他妈不是东西!
对一个两三岁的孩子,居然下得了这样的重手!
不敢想象,这个孩子还经历了什么非人的折磨,原书中柳家姐弟俩能找到他,真的算功德无量,无形中做了一件大好事。
“谢谢奶奶,我也有绿胶鞋啦!”这年代的小男孩,压根拒绝不了一双绿胶鞋的诱惑,这才穿上,立马就连路都不会走了,像第一次穿鞋的小猫咪一样,连先迈哪只脚都不知道,时而螃蟹步,时而内八步外八步,清音是又好笑又心酸。
陈家一家子英雄,陈专家和爱人对国家重工业的贡献不必多说,就是孩子的父亲也是英雄飞行员,他本该拥有一个健康快乐的童年,结果却被可恶的人贩子,不,敌特分子拐走这么多年,本应该不愁吃不愁穿的孩子,却因为一双简单的绿胶鞋就高兴成这样。
正想着,大院忽然传来一阵乱哄哄的声音,这里的居民都是书钢职工,眼见着平时只有在联欢晚会上才能远远地看一眼的金字塔尖的领导们进了院子,所有人都站起来,这个叫“书记”,那个叫“厂长”,又紧张又兴奋。
“小清大夫家是在后院,对吧?”
顾安走在前面带路,身后还有两名白大褂搀扶着一位戴黑边框眼睛的老者,急匆匆跟上。
清音在后面听见,深吸一口气,她自然是要配合厂里的,将孩子抱起来,等在门口。
率先进来的,是顾安,紧随其后就是那位老者,老者紧紧盯着她怀里的小光头,深一脚浅一脚的,“童童?”
童童抬头,看到他也有点害怕,但很快,似乎是在遥远的记忆里找到一点印象,歪着脑袋,好奇的打量他。
本来,来的路上,陈专家还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告诉自己不一定就是自家孩子,或许只是巧合,毕竟以前这样的乌龙也闹过几次,老伴儿一听说哪里找到个小孩,但凡是年纪差不多的的,都要跑去相认,失望得多了,他们也麻木了。
可看见孩子的一瞬间,陈专家就知道,这次是真的找对人了!那双跟儿子一模一样的眼睛,不是他的孙子还能是谁?
可看胎记和痣,又没有。
清音轻咳一声,“孩子这几年一直被他俩带着,主要活动地点是石兰省,身上有伤。”
果然,陈专家仔细一看,果真在原本长胎记的地方看见一块皱巴巴的皮肤,那个地方很少会磕到碰到,很明显是人为……
他老泪纵横。
“是我,是我害了孩子。”
一众领导连忙过来安慰,试图转移他的注意力,可千万别伤心出毛病来。
幸好,陈专家难过一会儿,又开始对孩子说:“童童,这几年,委屈你了……”
他倒是想抱孩子,可孩子不让,紧紧地搂住清音的脖子,小脸还躲到一边。
“童童,你还记得我吗?我是爷爷啊。”
童童刚看见这么多人是害怕的,但他的声音又有那么一点点熟悉。毕竟,爷爷虽然没亲自带过他,但几乎每个周末都会去空军大院看他们,过节的时候爸爸妈妈还会带着他上爷爷家里吃饭。
每到星期天就是最热闹的时候,爷爷奶奶捧着茶杯,坐在沙发上看报纸,爸爸妈妈在厨房里做好吃的,他呢,就像个胖乎乎的小松鼠,踉跄着从客厅走到厨房,又从厨房走到客厅,中途还会拖着个扫把,或者拖根芹菜,拉出根大葱,每次不管他拖出来啥,爷爷奶奶都会非常捧场地鼓掌,说“我们童童真棒”。
这些画面,是他最快乐的记忆,虽然不一定能完全想起来,但他知道——这个老爷爷,有一点点熟悉哦。
他连忙求救似的看向清音。
“这是童童的爷爷,爷爷这几年一直在找你,但因为生病了,一直没找到童童,但他非常想你哦。”
“那我爸爸妈妈呢?他们怎么不来找我呀?”
所有人沉默了。
跟一个刚从魔窟里逃出来的四岁小孩解释这个生离死别的话题,谁也开不了口。最终还是清音打破僵局,给陈专家做点心理建设,“孩子身体不太好,精神上也……”
她不说,陈专家也能想到,泪水打湿了他一张核桃皮一样的老脸。
顾安上前一步,轻声说:“胎记和痣已经没了,我之所以能确定是童童,是因为孩子外公曾对身边人说过,孩子妈妈对大蒜过敏,他也遗传了这一特性。”至于长相,孩子的容貌本来就随年龄增长而改变,又颠沛流离,肤色疤痕和神态都不一样了。
陈专家怅然,“我以前工作太忙,也没注意到。”
是啊,孩子都是跟着儿子儿媳住空军大院,小时候有保姆,他确实是没亲手带过几天。
幸好,还有机会弥补。
陈专家先冲清音深深的鞠了一躬,“谢谢你,小同志,你叫清音,对吗?是小顾的爱人。”
“是的,您不用客气,这种事换任何一个有良知的书钢人都会这么做。”
书钢的领导们老怀甚慰,听听听听,人小顾这两口子说话,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真是一句不提书钢,但又句句不离书钢,他们书钢人,就是好样的!
刘副厂长几人的胸脯,肉眼可见的挺拔了不少。
陈专家打量着刚才洗澡还没来得及倒的几盆黑水,剪下来的长满虱子的头发,以及那两件破破烂烂的乞丐装,再看看孙子现在干干净净的小模样,心里也是有杆秤的。
不用任何人说书钢怎样,他心里已经有了打算。
等认完亲,大家就发现,这位前几天还将书钢领导拒之门外的专家,居然转头问起了书钢的情况,所有人心头大喜,有戏!
顾大妈搬出小板凳,只有书记和厂长有资格跟陈专家坐一起,其他人连副厂长都得乖乖地站在一旁。
刘副厂长倒是个有心人,掏出笔记本和钢笔,陈专家说一句他就像秘书一样记一句,遇到不懂的,还会特意标注下来,全程只听,没插嘴。
另外两位副厂长,垂着手,陈专家说啥,他们都“是是是”“对对对”的点头,陈专家扫视一圈,心里有数。
秦嫂子也不懂,但她知道今天是16号院的大日子,连忙回家提来水壶,大院邻居们,有茶叶的赶紧贡献出一小把碎茶叶,有白糖的舀点白天,全给领导泡上,搞得像大院来了大家共同的贵客一样。
平时咋咋呼呼的大院,此刻只听得见坐着的三人说话,就连家养的小猫,也静悄悄的,屏住呼吸,仿佛现在谈论的不是书钢,而是事关所有人温饱和生死存亡的大事!
不过,对于什么冶钢技术,什么碳素钢合金钢的,因为都是干这行的,多多少少还是能听懂一些。所有人隐约有种预感,现在这位老者,或许是书钢的未来,是能让千千万万书钢人吃饱喝足过上好日子的关键!
***
当天晚上,童童被厂里的人接走,直接住进厂招待所,据说陈专家愿意留下,厂里忙着给他腾住宿。
专家的待遇跟普通工人可不一样,人家不可能来住大杂院,而是直接安排到厂里小山坡上的小别墅,那里绿树成荫,鸟语花香,甚至还专门配备了一名保姆照顾祖孙俩的生活。
当然,据说陈专家的爱人接到消息后,明天就要启程来这边,到时候童童的生活就有人照顾了,清音倒是不担心。
就是柳志强挺郁闷的,本以为十拿九稳,马上就能立功的事,谁知半路杀出个顾安,不仅率先一步找到陈专家的孙子,还在专家和领导面前好好露了脸,柳志强越想越郁闷——
顾安到底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据他们从办案公安那边所知,拐孩子的压根不是普通人贩子,而是R国遗留下来的间谍,因为当年侵略军从龙国撤走的时候,本来是打算把华东地区最大的钢厂一炸了之,让龙国人落不着好的,谁知却被当时在厂里当工程师的陈专家阻拦,后来陈专家又在他们原有的工业基础上研发出重大进展,他们才打算斩草除根的。
拐走童童,一是为了报复陈专家,二也是留待以后在关键时刻可以要挟陈专家,这才是他们的长久打算。
谁能想到,带着童童辗转大江南北几年都没事,就因为在医院门口吃碗面就被清音给遇到了。
清音那丫头,真是走了狗屎运!
柳志强冷哼一声,最近真是干啥啥不顺,以前对他还有两分好脸色的苏小曼,不知道为什么最近都不搭理他了,打招呼都不正眼看他,清慧慧那边已经榨不出多少剩余价值了,他年纪也不小了,得加把劲儿啊……
想着,就来到研发科门口,见科长端着茶缸出门,他立马笑着迎上去:“科长早,我来吧,接水这种小事怎么能让您亲自……”
科长正眼都没看他。
柳志强摸了摸鼻子:这是咋回事?
科长现在真是吃了他的心思都有,要不是他信誓旦旦的说自己有办法找到人,能帮厂里留下陈专家,他也不必硬着头皮在那么多人面前夸下海口,结果倒好,他大话刚出口,人家保卫科那边就不声不响把人找到了!
他的脸啊,真是被打得啪啪响!
现在保卫科的老李见到他总是露出一股意味深长的笑,可把他弄得臊眉耷眼,越想越气愤,直接把副主任叫来:“对了,下个月的培训本来安排的是谁出去?”
这次去京市的培训可是十年难遇的好机会,研发科多少人铆足劲的争取呢,副科长本来也想把自家侄子推上去,但终究是拗不过正科长这条大腿。
他闷闷地说:“您不是安排柳技术员去嘛。”还问我。
“柳技术员嘛,他工作也不轻松,厂里离了他不行,我看还是不能耽误工作,你那侄子是不是也刚工农兵大学毕业?年轻人,就让他去锻炼锻炼吧。”
副科长一愣,傻眼了。
“科长这这这……”可别是耍我啊!
“你看你,咱们多少年的老关系了,有这种好事肯定优先照顾咱们自己人嘛,你把名字改改,赶快报上去,先忙去吧。”
直到走出办公室,副科长的脑袋还是懵的,换自家侄子去,这意味着什么?他柳技术员是大学生,他侄子也是大学生,他柳技术员去不了的培训,他侄子直接就能去!这说明科长有意栽培侄子啊!
当晚,叔侄俩就拎着两瓶茅台酒敲开了科长家的门。
柳志强刚回到家,就听见家里正在吵架,“吵吵什么吵吵,也不怕人笑话。”
“笑话啥啊,我们家这么多年的笑话还少了?”柳老太直接捶胸顿足,“从老娘嫁不出去他们就在笑话起,后来招赘了你爸,他们也笑话,一连生仨闺女,他们大牙都笑没了,我这一辈子咋就这么苦啊,老柳家到底是惹了哪路神仙,怎么就……”
柳志强烦躁,从小到大他都听了多少次的老黄历,“妈别扯那些,你到底要说啥。”
“志强啊,妈是替你难过啊,你说说,你堂堂一大学生咋就这么倒霉?”
柳志强纳闷,“替我难过啥,这次功立不了,以后再找机会就是。”他嘴上这么说,心里其实也是懊恼得很,厂里多少年都遇不上这么好的立功机会。
立不了功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以后他想再在领导跟前露脸,大家都会想起“哦柳技术员嘛,就是当初说要找到陈专家孩子却没找到那个”,这不就成他的污点了?
不过,柳志强的沮丧并未持续太久,因为他还有一个机会,只要下个月能去京市学习,他就还有翻身的机会!到时候他又是大学生,又有学习经历,要是能在学习中途认识几位专家教授啥的,以后在这行业里,他也是有山门可拜的。
这么想着,他心情好了不少。
谁知下一秒,柳老太的话却让他如坠冰窟——
“儿啊,现在杏花胡同都传遍了,你们副科长带着他侄儿,昨晚直接拎着两瓶茅台酒上你们科长家一待就是三个多小时,今天我就听他家老婆子嘚瑟,说那谁要去京市学习,这名额不是你的吗?”
柳志强差点一个踉跄,“你说什么?”
柳老太又把话重复一遍,柳志强只觉耳朵“嗡嗡”作响,每一个字他都认识,但连在一起就是听不懂。
难怪啊难怪,他就说今天科里的人看他眼神不对劲,副科长的侄子进了好几趟科长办公室,出来都是喜笑颜开,他想去听听可刚凑近就被人阴阳怪气,原来是这样啊……
而柳老太似乎是没注意到他的失落,继续叨叨自己今天遇到的所有不顺心的事,“顾安那小子也不知道走了啥狗屎运,听说人事科给他办了转正,以后人就不是临时工咯。”
以前他们得意的,不就是这批孩子里,只有志强上大学还当上正式工。
柳志强心口一痛,别人的进步比他的失败还让他难过,但他擅长浑身死透唯嘴独硬:“转工勤岗了?那也不算什么,工勤岗一辈子混到头也就那样子。”
“是干部岗。”
“啥?!他算哪门子干部?我都只是技术岗!”
“谁说不是啊,咱们儿是大学生都只是技术岗,他个街溜子直接来个干部岗,我听人说,钢厂保卫科里就只有科长和副科长是干部岗,他因为立了大功,厂里直接破格给他转成干部岗,这不是要把他往领导干部的路上培养吗?”
柳志强只觉眼前一黑,很快失去意识。
***
顾大妈是真痛快,自从顾全牺牲后,她已经很多年没这么痛快过了,她没想到自己还能有看见安子成才的一天。
夜里偷偷哭了一场,转头遇上恭维她的街坊们,就笑着说:“哎呀,不是我家安子多出息,他就那样你们看着长大的还不知道,他啊还得多亏娶了音音,这男人啊,结了婚才开始懂事儿,知道上进。”
众人深以为然,要不顾安早不转正晚不在转正,咋一结婚就转了呢,还是干部!
这男人啊,还是得靠媳妇儿带。
清音忙着两头跑,倒是不知道自己在大家心目中俨然成了带着顾安上进的旺夫媳妇儿,她最近在区医院忙得不像话,因为区医院最近在申报等级评审,所有科室忙成一锅粥,她虽然是实习生,但因为陶英才万事不管,凡是涉及到陶英才的所有工作,都得她来做。
现在的等级评审不算严格,需要的资料也不多,但依然是个冗杂的工作,她都忙得几天没收病人了。
好容易下班回到家,刚进顾家大院,就听见顾大妈爽朗的笑声,还伴随着一个小孩“咯咯咯”的笑声,清音一看——
嘿,居然是童童!
半个月没见的童童,变化很大:个子高了,皮肤白了,就连头发也长出不少,眼里的神采很是夺目。
不难想象,长大之后得是个多帅的大小伙子!
“姐姐!”
清音抱起他,掂了掂,“嗯,重了一点,看来这几天好好吃饭了哟。”
陈专家带去给她看过,她开了一个食补的方子,效果还挺明显。
“嗯呐,我有好好吃饭,好好喝药,对吧奶奶?”
清音顺着他的视线,看见一名端庄秀气的妇女。按理来说,陈专家看着已经是六十来岁的人了,他的爱人应该也差不多,但童童的奶奶看起来却跟顾大妈差不多大,甚至因为保养得宜,脸上没什么皱纹,头发也没花白,一看就是养尊处优,受过良好教育的女性。
陈庆芳起身,主动握住清音的手:“清音同志你好,我是陈庆芳。”
清音本来是也没当回事,顺水推舟叫了声“陈阿姨”。
“因为前段时间我身体不好,也不好出门,这几天稍微好点,才敢亲自上门感谢你,谢谢你。”她脸上的表情依然是端庄有礼,没什么特殊的表情,但就是让人觉得可信和真诚。
这种气质,清音在上辈子称之为领导气质。她曾在几位有名的省里女领导身上见到过,她有预感,这位陈阿姨怕是不仅出身教养好,以前的工作经历也煜煜生辉。
果然,交谈了一会儿,清音才知道,原来陈庆芳年轻时候曾是一名精通多国语言的驻外外交官!后来因为结婚才调回国内,一直在京市的国家商务部工作,这几年受到陈专家事情的波及,停职过几年,后来不堪其扰干脆辞职了。
虽然她现在是家庭主妇自居,但清音相信,任何人也不可能真把她当家庭妇女,她身上那股端庄优雅,从容大方的气质,很多人都学不来,包括清音自己。
聊了会儿天,眼看着时间不早,陈庆芳就起身,带着恋恋不舍的童童离开了,还让她和顾大妈有时间的话上陈家找她玩。
“姐姐一定要来找我玩哦!”通通一步三回头。
清音连忙答应,“好,童童有空也可以去卫生室找我玩。”
“我知道,二四六对吗?”
清音眼睛一亮,这孩子才多久,居然就知道她上班时间了。这几年颠沛流离他肯定是没学过什么数数的,奶奶才来没几天,他不仅学会了数数,还知道一个星期怎么分了。
看来,小家伙不仅长得好看,智商也异于常人。
顾大妈看着祖孙俩的背影感慨,“唉呀妈呀,这才叫优雅,人家骨子里的优雅跟林素芬那大水缸就是不一样,啧啧。”
林素芬走路是故意扭腰,营造出一种“婀娜”的姿态,陈庆芳却是腰背挺直,每一步都走得又稳又平,明明是第一次来的地方,却像是走了无数次,简直高下立现。
清音差点一口笑喷,大水缸,这都啥比喻。
不过大水缸林素芬现在倒是挺倒霉的,虽然刘加敏的间谍案跟她没多大关系,她就是个跑腿儿的,但还是被判了七年,刘加敏直接枪毙,他们的间谍窝子已经端了,等核算清楚把该赔偿的赔给清音,他就要被执行了。
可怜林素芬在里面,不知道是哪位“好心人”告诉她清慧慧居然跟柳志强搅和在一起,听说心脏病都发了好几次。她花了不少功夫请人带话,让清慧慧去看看她,她准备好好教育教育这个眼皮子浅的闺女,可惜清慧慧压根不鸟她,总推说没时间。
是的,没时间,她的时间都用来讨好柳志强,帮柳志强筹划上京学习了。大院里的邻居们,现在看清慧慧的眼神,就跟看傻子一样,虽说林素芬不值得同情,但她当母亲可没亏待过清慧慧这个唯一的闺女,甚至掏小姑子的嫁妆就为了补贴她,结果这才是真白眼狼。
“童童奶奶真是客气,来就来吧,还带这么多东西,这叫啥海参,音音知道是干啥的不?”
清音看着高档礼盒装的海参,心里忽然有点疑惑,按理来说陈专家一辈子清廉,生活也很简单,应该是没钱买这么多好东西。
“嗐,童童奶奶倒是实在人,她也说了,东西是前不久她以前的下属送的,那下属在什么海关什么什么署工作,专门抓走.私的,她吃不惯,就给我补补身子。”
清音眉头一动,海关,缉私局,怎么有点耳熟……对了!
陈庆芳,童童的奶奶叫陈庆芳,不就是跟上辈子现实世界里著名的南方女首富一样的姓陈吗?这位女首富很神秘,从来不上什么富豪榜,也只有少数业内人士知道她的真实身家,她的从商经历中最广为人传的是改开时从缉私局低价买了一批进口小汽车,然后正好赶上八十年代初期的进口汽车热潮,直接转手一卖就赚了上千万!
那个时候的上千万,可不是后世只能在一线城市买套房的上千万。后来凭借着第一桶金,她陆续在服装批发、服装制造、房地产、电子产品等多行业开花,具体的真实身家到底有多少,谁也说不清楚,但可以肯定的是,她绝对是一位爱国实业家。
不说每年给各种贫困地区铺路修桥,这些在后世的企业家里都是常规操作,她最出名的就是资助了很多乡村学童,从小学到博士,她资助的唯一要求就是他们学成之后不能出国,必须留在国内报效祖国,其中很多都考上了国内一流学府,毕业后又在她的资助下开了龙国第一批大型重工设备研发厂,专攻海洋矿场的开掘与维护,国外很多大厂高薪挖人都没挖走一个工程师。
更重要的是,她的资助旷日之久,可以说,国家缺什么,她就资助研究什么:八十年代研究汽车制造,九十年代研究计算机,二十一世纪研究机器人,电车,芯片……当清音在网上搜索到零星资料的时候,总感觉像是看小说。
当时某乎上有一个著名提问,当今龙国有谁是让你觉得像穿越人士的?清音记得,说这位陈首富的就是最高赞回答。
她正是因为看了那个答案,才逐渐知道,在很多普通人看不见的领域,还有很多人在默默努力,默默做事。
当然,清音的层次压根接触不到这样的大牛,她也是多方了解才知道这位陈首富对外公开的生平:曾经是位外交官,后来在商务部工作过,再后来因为受迫害直接辞职了,一直没有再踏入官场半步……难怪,刚才聊天的时候她就觉得有点耳熟。
好吧,这个世界,真是穿书与现实世界混杂啊,她已经习惯了,麻了。
“音音你想啥呢?这么出神。”
“我就是在想,这位陈阿姨真厉害。”
顾大妈深以为然,“可惜啊,就是命苦,要不是你们帮着找到童童,他们老两口可怎么活?”
俩人又聊了几句,顾大妈忽然想起最近杏花胡同一件大事——“听说你们院里的柳志强,住院了。”
“哦?”
“你忙着上班,不知道也正常,听说是在家里晕倒了,把他爹娘吓得哭天抹地,送到医院去又啥都没检查出来,真是愁人。”
因为柳红梅的滤镜,顾大妈对柳家还是比较有好感的。
清音扯了扯嘴角,心说柳志强的心理素质也不过如此,才开始呢你就晕倒,那后面还有更多更大的打击等着你呢,你急啥。
没一会儿,顾安回来,准备开饭。
说来也奇怪,自从转正之后,顾安好像真的“改邪归正”了,不仅按时上下班,还按时回家吃饭了,除了中午这顿总在外面吃,晚饭是肯定会回家的。顾妈妈高兴的,大概就是这些转正带来的连锁反应吧。
今天的晚饭也比较简单,就是一个芹菜炒豆腐,一个酸辣土豆丝,但全都做成顾安和清音喜欢的脆生生的口感。俩人抱着白馒头,筷子毫不客气,吃完顾妈妈也不让他们帮忙,撵他们出去压马路。
清音跟顾安一起出门,看着外头变成橘红色的天边,路上都是跳房子和跳皮筋的小孩,偶尔还有几个调皮的男孩骑着大人的自行车扭来扭去。
“小心。”顾安没看后面,但听着声音不对,眼疾手快一把拉住清音的手,一辆歪歪扭扭的自行车擦着清音的胳膊飞驰而去。
“这群小破孩。”他嘴上骂着,但手心却微微有点出汗,他现在拉着清音的三根手指,纤细,骨肉均匀,软软的,这种触感真的很不一样。
清音先是被吓一跳,没一会儿也感觉手上的触感不对,她努力几次想要把手抽出来,他就跟不知道似的,直接把小拇指也拉上,三根变四根,嘴里还给她东拉西扯,一会儿说他们科里的杂事,一会儿说刚子闹的笑话,一会儿又是瞿建军家介绍的相亲对象……
这家伙,话真多。
清音嘴角也翘起来,无意识的手掌微微用力。
可在顾安看来,这就是在回应他,就是在主动捏他……于是,清音就发现,明明大晚上的,这家伙脸却红红的。
像那种,刚学会打鸣的鸡冠红红的傲娇的小公鸡。
***
接下来一段时间,因为陈专家的加入,厂里热闹了好一段时间,清音依然是两头跑,但好在区医院等级评审的事情忙完,她能松快两天。
只是陶英才最近好像情绪不太对,已经好几天没来医院了,但清音看整个科室居然也没人过问,她有点不放心,趁着护士站没人的时候,悄悄去问张护士长。
“张老师,陶医生最近是有什么事,请假了吗?”
张护士长看了看台上的日历,微微发愣,“哦,这几天啊,他家里有事。”
清音咽了口唾沫,“要不要紧?”
张护士长抬头看她一眼,欲言又止。
“算了,你就别管他的事了,他不在你多跟着王主任就是。”
清音明显感觉到,她有什么话想跟自己说,但又忍住了,陶英才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大家好像很看不惯他又拿他没办法?而柳红梅在科室则是,好像能力出众,做事干练,但大家都不太喜欢她?
自从上次她说自己是她一个院的妹妹后,护士们对她的态度都变了一点,不过这段时间接触下来,大家好像又恢复原来的态度了,就……一整个奇怪。
一直到下班,清音都没想明白这俩人在科室的待遇为何如此截然不同,今天顾妈妈说她要回娘家一趟,明天才回来,所以清音也没去顾家那边,顾安也不在,她一个人就随便搞点油炸食品——麻辣土豆条,应付应付。
而此时的顾安,趁着天黑带着刚子猫进金鱼胡同的一户人家。
金鱼胡同是整个东城区有名的富人区,这里没有大杂院,全都是独门独院,跟杏花胡同的破旧比起来,这里的房子又新又宽敞,还特别明亮,玻璃窗又高又大,就跟中央大街上的高级饭店一样。
刚子咂吧咂吧嘴,“这狗日的刘胖子,比地主老财还会享受。”
顾安也有点诧异,这刘家的屋子跟别人家的不一样,除了光线更好,院里栽花种草,好像还特别凉快……这是不是就清音说的,冬暖夏凉?
进了屋子,里头更是奢靡得不像话,天花板上挂着闪闪发亮的水晶吊灯,地上铺着厚厚的羊毛地毯,沙发是皮的,一坐能把人屁股全包进去,写字台上摆着电视机、收音机,居然还有一台老式唱片机,就连窗帘上都绣着金线。
“呸,这狗玩意儿,我听说他以前就一普通的内科医生,这几年才发达起来的,全他妈搜刮的民脂民膏。”刚子可是根正苗红的穷苦孩子,恨恨地在沙发上踢了一脚,沙发移位,发出“咯吱”声。
顾安不担心,因为这里虽说是刘胖子的老巢,但其实是他老婆名下的房子,他早有准备,去年就跟老婆离婚了,他被抓后虽然认罪速度很快,但这个地方却一直没有招出来,上次报给顾安的门牌号也他妈是隔壁邻居的。而这几天他老婆回娘家,要一段时间才能回来,他于是带着刚子来看看还有没有“漏网之鱼”。
顾安倒不是为了钱财而来,自从跟清音生活久了,他也挺有点看不上以前的自己,搞几个钱算啥能耐。他是昨天听北城区那边的人说,刘胖子认罪没认全,因为还有好几个苦主天天去公安局大门口讨说法呢,有的说是他们以前在区医院生孩子,然后莫名其妙被告知生出来是死胎,等家属反应过来的时候又说尸体已经被处理了,当时没觉得有啥,可后来又被亲戚在别的地方见过跟自己长得像的小孩,人家也不是傻子,就怀疑当初所谓的产出死胎到底是否属实。
现在听说他落马了就想来问问,能不能重新调查一下这个事。
顾安本来不想管,但他眼见着找回童童改变了陈家命运的事,心里也颇有感触,要是能找到点证据,说不定也是挽救几个家庭。
当初哥哥出事,要是有人能愿意帮他们一把,说不定哥哥早就沉冤得雪。
俩人在屋里找了半天,床底,沙发脚,米缸水缸,凡是一切能藏东西的地方都找了一遍,愣是什么都没发现。
当然,也不算完全没发现,至少在床垫子里找到几百块钱和几个金戒指金耳环,顾安不想节外生枝,就没让刚子拿。
反正俩人都不缺钱,以前去“换”东西赚的还有剩。
找了一圈,顾安沉思片刻,如果真留下什么证据,那应该是刘胖子藏的,他为了撇清嫌疑,应该会把东西藏在自认为安全的地方——他轻易不会踏足的地方。
那就是厨房。
“呸,他们这日子可真奢靡,这厨房里的腊肉都挂得发霉了还吃不完,安子哥你看这熏鸡,都发霉了,还有熏鱼。”
“得了,好好找东西。”老子都听见你咽口水了。
这年头普通百姓哪有这样的好日子,刘胖子天天吃香喝辣也不怕报应。但这人要是真怕遭报应,也就不会干坏事了。
想着,顾安的手指在墙壁上一下一下的敲着,耳朵贴着一寸一寸的听,可惜全都是实心的声音,一点空洞都听不出来。等敲到灶台的时候,倒是变成了空心声,但灶膛里本就是空心的,也不足为奇……诶等等!
他贴着灶台某个地方,仔细的听了两秒钟,“拿凿子来。”
刚子从随身包里掏出一把锤子和凿子,俩人轻轻地,一下一下的凿,虽然门窗都关得严严实实,但周围住着邻居,还是小心为上。
一直凿了七八下,砖块松动,露出一个小洞,俩人眼睛一亮,“有货!”
里头,是用锡纸包着的一个小包裹,看起来也不大,但压得十分紧实,像一块小转头。打开一看,都是些发黄的纸张,上面写满密密麻麻的字,顾安迅速看了几张,都是举报信,有单位下属举报领导的,有学生举报老师的,有妻子举报丈夫的,大小得有二十来封,涉及到的都是书城市各大机关单位有名有姓的领导。
刚子咋舌,“这狗日的,留着这些东西干啥?”
“当然是为了敲诈勒索。”只要风波一日不停,他就能拿着这些“命脉”去要挟被举报人,这可是无本买卖。
“真他妈坏!”
顾安继续往下看,举报信之后,是两本护照,哟呵,还是鹰国护照!
顾安的眼睛,在微弱的光线里,迅速地闪了闪。这年代的护照,尤其是鹰国护照有多值钱自不必说,据说风波开始前,那些资本家为了离开,一箱大黄鱼加一栋大宅子都换不到一本护照,多少人为了拿到这个“自由的通行证”花光祖宗几代的积蓄,倾家荡产。
“咦,这是啥?”刚子从最底下抽出两张东西来,“什么什么大学……”
顾安一看,居然是两张大学录取通知书,而且看时间就是今年九月份开学的,应该是刚从学校下发就被刘胖子截胡的,不知道是谁的录取通知书。这俩人说不定还在家里傻傻的等着收通知书呢,没有通知书这年头就没法报名,这种认通知书不认人的规则会导致冒名顶替的舞弊行为……虽然是工农兵大学,但也是大学,他这种行为,简直是毁人前途!
顾安看了看,幸好都是书城市的,一个是工业大学,一个是医科大学生物制药专业,“通通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