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然满意的看着她脸色大变,踉跄而去,她相信以张怡的心机,肯定不会大张旗鼓质问丈夫,而是先明察暗访,把所有证据摆在面前才会找丈夫对质。
可是,对质又能怎样呢?离婚吗?离了婚谁抚养孩子?一个靠药罐养着的孩子,交给丈夫她不放心,自己带又没那个经济实力……所以,她只能忍着恶心,继续甚至不得不接受小三和她私生子的存在。
直接弄个意外让她缺胳膊少腿,或者丢了小命,安然恨的时候也不是没想过。
可她现在的工作,她的身份,不容许她这么做。她的小猫蛋还那么小,她不能为了个人渣断送自己的一生,不能让小猫蛋再次失去妈妈的庇护。
所以,安然要钝刀子割肉,在保全自己的同时,一刀一刀的让她痛。
安然就是要让她尝一尝夫离子散的滋味,让她尝尝被人夺走一切珍视的东西的感觉,生不如死。
当然,她也只是顺势而为,提前让她知道这个事而已。孩子生病不是安然害的,丈夫出轨也不是安然安排的,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张怡自己选择的必然结果。如果当年她没有因为看中吕和平机械厂工人的身份,没有跟着吕和平远走他乡,现在就不会有这样的结果。
只能说,成年人了,都得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没几天,孩子们幸福生活结束了,新学年开学了。包文篮升到五年级,整个小学阶段的最后一年,而安文野则正式成为了一名光荣的小学生,幸运的是她继续跟枣儿小石榴一个班,小石榴继续是打遍全校无敌手的存在。
反正有她在,安然是不用担心女鹅受欺负了,她们不去欺负小男生就算好的。
随着国庆节临近,各个厂区和街道张贴出去的海报都有了效果,因为设置了奖项,每一个类目都有一二三等奖,譬如手工类的,一等奖奖励三十块钱,二等奖二十,三等奖十块,其余优秀奖则是有毛巾肥皂手套等小东西赠送,然后再根据行业来分,设置了手工、医疗、农业、裁缝四个大的行业,需要准备奖金四百块。
各种小物件则是合作社里的各家生产单位免费提供的。
金钱的诱惑总是巨大的,很快,李菊花那儿统计出来,截止报名日期最后一天下午六点,全市所有单位都有人报名,共计三百余人。
这可是个大数目啊!甚至很多妇女还是身兼多职,啥都能干,啥都报名了的,譬如做医疗护理的护士,她既能做裁缝又能做手工品,这很常见。
按照统计来看,手工组的最多,有120人(次),医疗组最少,只有30人(次),农业组110,裁缝组60,共计320人次,这就必须分组分不同时段进行了,因为无论是哪儿也没这么大的同时能容纳下320人和各类比赛工作台的场地啊。
“安主任,这事咋办啊?”邵梅愁眉苦脸,好容易交给她一件事,她心里也想好好干,让这些看不起她的小年轻都看看的,可是她溜达了一圈愣是没找着合适的场地。
安然现在对全市各单位的情况基本有了个大致的了解,至少比她了解得多,同时也在琢磨这事,“我看咱们不如去市体育馆问一下。”
市体育馆倒是不远,她们走路也很快,听说是来了解场馆情况的,自然是乐意带她们看的。
现在的体院馆场馆就只有一间大房子,四周是阶梯式的木头长条板凳,中间支着篮球架,有时也会把篮球架卸掉,换成排球网,或者乒乓球桌,视野上来说是非常好的。安然仔细询问过工作人员,这个场馆最多可容纳1200人,中心“球场”也很宽敞,能摆二三十张手工桌子,分组进行操作完全没问题。
确定好地点,安然回单位找贺林华请示。
市体育馆跟她们是平级单位,她自个儿去私底下联络肯定不合适,而且人家也有自己的工作安排,万一九月三十号已经有安排了呢?
“行,你们先准备,我会让办公室给他们发函协商。”
邵梅跑了两个月没跑下来的事,就这么让安然搞定了!要说难吧?也不难,因为不用费啥口舌,自己看自己选,选好就行。
可要说不难吧,她又想不到原来做不了的事还可以把皮球踢给领导,领导也愿意答应。
邵梅第一次意识到,自己以前狠狠把人得罪了,现在腆着脸求人帮忙真不容易啊,整个部门她问了一遍,李菊花很圆滑的躲过去了,杨芳芳冷嘲热讽几句,何青青那更是直接不接茬,一点面子也不给她。
她是抱着最后的希望来找安然的,也做好了被冷嘲热讽的准备,心想她要实在说话难听,她就撂挑子不干了……可一想到没了工资,儿女刚准备谈婚论嫁,能多领一个月也能多给他们一点帮助。
老头子已经被劝退回家了,到底是开除还是退休,还有没有退休工资领,这些他们不知道,也不敢问。
曾经风光无俩的人见人恨想整谁就整谁的家伙,得学会夹着尾巴做人了,硬要往枪口上撞,这不是找死吗?
老两口现在别的不敢想,就想让她保住工作,多帮衬儿女一把,以后养老才有个着落。
安然知道她这些小心思,表示理解,别人要怎么对她那是别的同事的自由,未经他人苦,她也不敢劝人大度。反正,她只保证自己的工作能顺利开展就行。
趁着下班,她顺道去百货商店一趟,看看皮鞋来了没。小猫蛋不是答应复赛拿到奖金要给她爸买一双高档皮鞋嘛,结果没货了,大半年里去了好几次都没买到。
暑假里上省城决赛又得了一百,安然不许她花了,帮她用她的名字开了本存折,存起来,以后有需要的时候再拿出来。
可能是得益于安然的大手大脚“富养”,兄妹俩对金钱不像大院里别的孩子一样节省,经常是妈妈给两角钱零花他们就一口气全花完,不会想着留一角五分的下次再花。
包淑英可没少数落她,还给铁蛋也买了个存钱罐,让他们以后小钱存罐子里,大钱妈妈帮存折子上。
想着,刚走到百货商店门口,出来个人,居然又是吕和平,鬼鬼祟祟,衬衫领子里的脖子上,是几道暗红结痂的抓痕。
看来,张怡没让他好过啊。
适合宋致远穿的男士皮鞋还是没货,小猫蛋听说,有一丢丢失望,不过很快就消失了,因为明朝哥哥来找她玩了。
张怡带着房明朝,满脸憔悴的进来,虽然她已经极力遮掩,还擦了鸭蛋粉,打了一点淡淡的口红,可安然还是看出来了。
脸色蜡黄,双眼浮肿,还有好几根一眼就能看到的红血丝。
“张姐这是怎么了,没休息好吗?”
张怡强颜欢笑,“嗯,昨晚屋外一直有只野猫叫,没睡着。”
正在跟房明朝说话的小猫蛋立马抬头,“是小猫猫吗?没有人要了吗阿姨,可以给我吗?如果,如果它没有家的话。”妈妈跟她讲过很多流浪猫流浪狗的事,非常可怜,没吃的没睡觉的地方,更没妈妈爸爸爱……她想跟它们成为朋友哦。
张怡顿了顿,没想到她随口一说,这孩子还当真了。
“行了行了,小野猫今天在这儿明天就不一定在了,阿姨也找不着呀,等下次再见到的时候再说。”
张怡总感觉她是在讽刺自己找不着丈夫的小情人,脸色异常难看,可安然还真没那个意思,她单纯就是给孩子讲道理,流浪猫不比家猫。
她去机械厂打听过,还真有人给吕和平送过吃的和鞋子,而那个女人目前只知道是个白白瘦瘦的,三十不到的,其他信息一无所知,因为吕和平最近很警惕她。
越是查不到那个“贱人”住在哪里她越是着急,看来往少说也是半年了,她心里有个不妙的预感,万一珠胎暗结的话……毕竟,她生的儿子一直病病歪歪,公婆十分不喜,丈夫也没少埋怨,催着她重新生一个。可生孩子又不是母鸡下蛋她想生就能生的吗?她在军区大院一个月就回几次家,好容易回去他不是说累就是值夜班,似乎是在回避跟她过夫妻生活……
现在看来,她的猜测没错,猫哪有不吃腥的呢?除非他在外面偷吃!
所以,说到“小野猫”三个字她真是恨得牙痒痒,连带着看小猫蛋也不顺眼,猫什么猫,恶心扒拉的。
幸好安然不知道她怎么想的,不然能当场跟她撕起来,什么玩意儿。现在不动她,单纯就是看在那个孩子的面上,就当给小猫蛋积德了。
“小安我家里有点事,你先帮我看会儿明朝。”
安然知道,这个点,肯定是她丈夫还没回家,她肯定是去抓小三,“好,你去忙吧。”
房明朝很懂事,会主动帮忙择菜,还会训练黑花,用彩色小皮球把它训得四处跑,惹得小猫蛋哈哈大笑,她平时怎么训,黑花都不爱搭理,只有拿出肉骨头的时候才有用。
“明朝哥哥真厉害哦!”
经过一场团队配合的竞赛,铁蛋现在看明朝也不会那么不顺眼了,最主要是他也穿上了绿军装,不再穿小马甲和皮鞋了,他又觉着他们是一个阶级的,阶级内部矛盾是可以调解的。
当然,更重要的是,在赛场上他可没抢妹妹的风头,勉强跟他们算一伙吧。
房明朝看的课外书十分之多,知识涉猎面很广,总能说出一些他从没听说过的事情或者冷知识,而他本人也很热心,武力值不低,身上那股敢闯敢干的侠义心肠,正是明朝所欠缺的……一来二去,现在两个人也玩得挺好。
男孩子有男孩子的玩法,小猫蛋看了会儿觉着自己不感兴趣,就磨磨蹭蹭到妈妈身边,踮着脚看妈妈切土豆丝,“妈妈今天吃什么呀?”
“土豆饼怎么样?”
“好呀!又香又脆的土豆饼小野最爱啦!”
安然的土豆饼其实很简单,就是土豆丝切出来淘洗干净淀粉,打俩鸡蛋,加几勺面粉搅拌均匀,放油里炸,用锅铲按住就能成型,炸出来的土豆丝连在一起,金黄金黄的饼状,又香又脆,再撒上一点独门特制的辣椒面,那简直了。
当然,天气干燥,光吃这个肯定上火,安然又用薄荷烧了一盆薄荷鸡蛋汤,薄荷清热解毒,还有小猫蛋最喜欢的清香,反正是吃得小肚子都鼓起来还不愿歇筷呢。
吃过饭,张怡还没来接孩子,趁着天没黑,安然就想把菜地给平整一下,种青菜那块青菜吃光了,她想种成薄荷,因为孩子爱吃。薄荷其实很好活,不需要连根带土的栽,只用插根杆儿都能活。
安然把刚才择菜时摘出来的老的薄荷梗依次插进土里,再浇点水就可以静待发芽了。
小猫蛋在旁边蹲着观察,“妈妈为什么不用薄荷秧子呀?”阳城人说话啥都喜欢带个“子”。
“因为薄荷一插就能活,不用秧子。”安然把土松了松,又用一片竹篱笆围上,以防刚冒芽就被鸡给霍霍了。
小孩的想象力和联想力总是莫名其妙,说着薄荷呢,小猫蛋忽然想了想,“什么是病秧子呀妈妈?”
“就是从小生病,经常生病的人,不过这是骂人的话,不尊重别人哦。”
小猫蛋叹口气,大彻大悟:“那个伯伯是坏人,他说要弄死病秧子。”
安然一愣,“哪个伯伯?”不过她脑海里已经出现一个人了,从小生病一直不健康的人,不就是张怡的儿子吗?
“就是那天我们租房子见到的伯伯呀,他跟阿姨说,说要弄死病秧子,我全都听见了。”只是当时妈妈不让她当传声筒。
安然心头一跳,还真是,难道吕和平出轨还不够,还想弄死自己的亲生儿子?那可是亲骨肉啊!再病那也是宝贝,怎么忍心呢?
不过,下一秒她想起社会新闻上看到的,孩子得了重病大病,父亲跑路的多,大部分母亲都坚持下来了,当然也不排除有母亲跑路父亲坚守的,就因为高昂的医疗费用和巨大的思想压力,逼得跑路不算,还有把孩子扔外头自生自灭的,甚至故意人为制造“意外”弄死孩子,再骗保的……
最初,都只是为了一个“解脱”。
安然上辈子就是在经济和心理双重压力下把孩子养大的,她太理解那种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痛苦了,真的她宁愿把那些病全生她身上,也不要老天爷折磨孩子。
可哪怕是最难那几年,哪怕是她都快穷得上天桥讨吃讨喝了,她也没想过放弃孩子。
这吕和平,真他妈不是个东西!
忽然,安然心里闪过一个念头——会不会,上辈子张怡儿子的死,也是……
毕竟,据她了解,红斑狼疮确实是很严重的病,到后期会累及全身多个器官,可才六岁啊,也没听张怡说病到各个器官出问题。
反而,那个孩子的直接死因并不是疾病,而是车祸。据说是国庆节前一天,他跟别人去看热闹,然后那天的场馆发生意外,天花板上的电扇掉下来打到了好几个人,人群恐慌之下四处逃散,后面的人不知道前面的人为什么跑回来,也只能下意识跟着转身跑,结果刚进来的就撞上……跌倒好几个,幸而没有发生严重的踩踏事故。
张怡的儿子,就是跟着人跑出去,跟妈妈跑散了,这才在街上被拖拉机撞死的。
父母最不能接受的孩子离去方式就是意外吧,要说常年生病那是已经不断做好心理建设,已经有了思想准备的,可……唉!
安然不敢想,一想她就会想到自己的上辈子,操那么多心是真的,爱是真的,压力也是真的……唯独孩子是假的。
小猫蛋:感觉妈妈好爱好爱我呀,妈妈手都没来得及洗就抱起我,亲我,爱我都爱哭了哟。
***
随着国庆节的临近,安然心里越来越沉重,她可以肯定,上辈子发生踩踏事故的活动应该就是市总工会举办的这场大比武。
为什么这么肯定呢?
事情还得从三天前说起,有了吕和平可能不做人的猜想,安然再一联想到“大活动”,又是国庆节前一天,第一反应就是女工大比武。
于是她第一时间赶到体育馆,两边已经协调好,场馆申请下来了,虽然体育馆工作人员一再说明各项设施他们已经检查过没问题,可安然还是找来小海燕的工程队,用梯子支着,爬到屋顶上,从屋顶爬到天花板夹层里。
一检查,还真有一个电扇的螺丝松了,从底下往上看基本看不出问题,但如果时间开久了,保不齐会掉下去。
削到人可就遭了。
能发现问题总比没发现的好,安然松口气,让他们顺便帮忙给拧紧,又把各处通风口、窗口、灯泡、吊灯、电线之类的有风险的地方全排查了一遍。
举办大型活动,真的最怕的就是安全事故。当年顾慎言就因为一块帘子没挂稳差点断送了职业生涯,这几年系统内还一直当笑话流传呢。
而且,这次的大比武对安然来说,还跟一个无辜小孩的生命息息相关。如果没有发生骚乱,张怡儿子不会跑出去,更不会被车撞死。
而最近工会的同事发现,安主任就像跟体育馆杠上了一样,每天三趟的往那边跑,不是爬屋顶就是钻板凳脚,横看竖看,好像能看到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安然一面加强场馆的安全排查,一面也在纠结,要不要把猫蛋听到的话告诉张怡,提醒她注意一下……可一想到这人心计之深沉,万一她不信她们是偶然听见的,硬要刨根问题怎么办?安然可不想这么快撕破脸皮,她想以“好朋友”之名,以牙还牙,让她尝尝上辈子自己吃过的苦头。
孩子,她是不想殃及的,大人的仇她只会报在大人身上。
看来,只能到时候想办法拖住那个孩子,别让孩子出场馆,或者直接就别让他出门。
计划着,日子就过得很快,很快来到1977年的九月底,这是粉碎四个人的小团伙之后的第一个国庆节,整个国家整个民族仿佛一位久病缠身的母亲,终于病去如抽丝,全国各个行业各个领域换发生机,最典型的表现就是老百姓们爱出门了,不仅敢于并且善于谈论政治了,也更乐于参加文学艺术和娱乐活动了。
9月30号早上一大早,安然起来洗头洗澡,把自己洗得香喷喷的,穿上闺女买的裙子,儿子买的皮鞋,再把头发盘上去,用宋致远送的口红涂了淡淡一点,画个很淡的淡妆,因为她皮肤偏白,也没啥斑痘啥的,倒不需要怎么遮瑕,口红一涂,整个人就精神焕发了。
来到体育馆,不仅本部门的人,几乎整个总工会的同事都到齐了,“不好意思我还来晚了,你们来得可真早。”
贺林华也换了件稍微带点淡蓝色的衬衣,看着显年轻不少,其他人或多或少都是换了裙子或者鲜亮一点的着装,跟平时不一样了。安然还挺欣慰,女同志嘛,无论啥环境下,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看着就赏心悦目啊。
“怎么样了?”贺林华其实已经来看过好几次,可还是忍不住要问一问。
“场次安排好了,从医疗组开始,每个组分成若干个十人小组,打分由两部分组成,一部分是各行业优秀代表作评委,共十人,另一部分则是现场观众打分,每一个小组可有一朵小红花,观众可以把自己的小红花投给他觉得最优秀的选手,一个小组只能选投一人,综合两部分评分得出最终分数,每个小组胜出一人,最后几个小组胜出者由高到低确定名次。”
贺林华其实早就问过几次怎么打分怎么保证公平公正,可安然一直说她没想好,没想到居然是这么个法子。因为请的评委都是业内专家,同一个系统内都是熟面孔,总有个亲疏远近,对跟专家关系不好的选手确实不公平,可每次随机发放十朵小红花到观众手里,就能在一定程度上保证评分的公正性,哪怕观众认识某个选手,也不可能十个观众都认识。
而且,这时候的人们都有很强的廉耻心,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投票要是投给了表现不好的选手,人们说不定还会喝倒彩呢!谁也丢不起这个脸,所以哪怕为了自己的面子也会硬着头皮公平公正到底。
当然,给观众投票权,其实也是增强观众参与感、期待感的有效手段,说不定还能把场内气氛调动起来呢!
贺林华听她解释,也笑着点点头,“你这个小安,点子倒是怪多。”
安然不仅点子多,她还把每个环节都安排好了人手,避免投小红花时出现混乱,她部门的人把着主要关卡,她又从合作社里挑了三十名精干妇女来帮忙,提前一天就培训好的,怎么发小红花,怎么统计小红花,怎么维持秩序,甚至还给她们一人做了件红马褂,像后世的志愿者一般统一着装,这样方便她找人,也方便群众有事求助。
就这样,贺林华看着朝气蓬勃、步调统一的,十步一岗的“志愿者”们,心里暗暗称赞,安然当初说要办啥合作社,她也没往深处想,这两年算是看出来了,当初每走的一步,都是为现在及以后铺路的。
她不由得想起上次组织部找她谈话的事来,组织部说本来她的资历是够了,也在总工会待了两年了,按理来说是应该调走了,非升即走嘛,可组织上更看重安然同志,觉着她适合做宣传口的工作,所以想把她调去宣传口,这样的话她可能就暂时走不了了,只能继续在工会干两到三年。
因为她的特殊经历,组织部谈话也是优先找的她,问她意见。
贺林华要说没意见那是假的,谁不想往高处走走,去一个更好的平台呢?可摸着良心说,安然这两年的表现也是真亮眼,亮眼到她们别的同志都成了这颗月亮身边的星星,哪怕再努力,也没她突出。
要是安然是个没啥能力,靠关系上位的她肯定不服,肯定会据理力争,可偏偏安然就是凭实力说话,做什么都亲力亲为,把整个部门管理得铁桶一般,该严厉严厉,该亲热又亲热得一家人似的……还把最难缠最招人厌的邵梅也管得服服帖帖,她只能甘拜下风。
能者居上,她服。
一会儿,选手们来得差不多了,观众席也坐了80%左右,空的位子也不多了,安然站在门口,迎进了医疗组的专家,其中就有陈六福。
人员到位,随着一阵慷慨激昂的音乐后,主持人上台。这次的主持人,安然拜托陈媛媛给她找的教育系统内的两名优秀青年教师,有三尺讲台的锻炼,台风那叫一个稳健,连主持开场白串词和结语都是他们自己写的,倒是省了安然很多脑细胞。
照例一段歌颂新时代新社会的开场白后,全体起立奏唱国歌,别说大人们唱得慷慨激昂,就是大院那群孩子也是脖子伸得老长,声音老大的,哪怕是走掉也面不改色唱完,观众热烈鼓掌。
于是,正餐开始了。
护理组的比赛内容是骨折包扎术的比拼,每一个评委对着一个选手,为了避免相互学习“借鉴”,第一个评委老师说他“锁骨骨折怎么包扎”,第二个说他肩胛骨骨折,第三个说上臂骨折,还有的股骨骨折……反正,骨折的位置不一样,包扎方法和三角巾绷带的选择,固定工具的选择也不一样。
观众们都不懂啊,可看着一群医生护士在场上一面操作一面解说,那叫个好玩儿,既有趣,还能学到东西,何乐而不为?
如果有操作错误的地方,专家都会现场指出,所以大家也能看出来谁做得好,谁的错误多……十分钟下来,观众们已经知道该把小红花投给谁了。
操作结束,评委打出分数,志愿者收小红花,基本评委的打分和观众投票是差不多的,两者的最高分都是同一人。
医疗组每个小组十个人,三个小组选出三个最高分,再把所有分数从高到低排列,选出一等奖1名,二等奖2名,三等奖3名,得奖的同志那叫一个高兴啊,脸都红了,没得奖的也不气馁,毕竟今天来可是带薪比赛的,就当来玩呗。
一个小时,医疗组结束,中场休息二十分钟,下一场是手工组,有120人呢,安然得赶紧喝点水。
她刚走到门口,就见铁蛋几个孩子急慌慌跑来。
安然一愣,不是交给他们特别任务的吗?当时说好一定不能来凑热闹。
“妈,妈,不好了!”铁蛋跑上来,穿着粗气说,“那小子不见了!”
妈妈一大早就交给他们一个特殊的任务——看住张阿姨家儿子小军,不能让他踏出大院大门一步,更不许他来体育馆看热闹,不仅铁蛋猫蛋,连小石榴和小悠悠,房明朝都点头答应,一定完成任务。
安然一方面是想救吕军,另一面当然也是怕有踩踏危险,想把他们乖乖困在家里。
“怎么不见的?”
“他爸爸来把他接走了。”
安然:“……”孩子们哪里知道,那可不是好爸爸啊。
“不过妈你放心小石榴和我妹跟踪他们呢,诶你看小石榴回来了。”
小石榴甩着两条又细又长的腿,短短的头发跑得呼啦呼啦的,“安阿姨我知道,我知道他们在哪儿,小野守着呢,我回来报信。”
安然心头一跳,小野一个人守着她能不担心吗?那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家伙啊。
***
不过,这一次她是真误会安文野了。
她俩跟着吕和平来到机械厂附近的巷子,她还记着这就是妈妈带她来“租房子”的地方,而且是越看越眼熟,他们居然进了老奶奶的家。
而且她耳朵好,一直听见坏伯伯边走边骂小军哥哥,小军哥哥哭了一路。她们还看见坏伯伯站在路边,跟一个开拖拉机的叔叔说话,让他开慢点,先绕一圈再回来,就在巷子口等着。
她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她有直觉,直觉告诉她肯定有危险的事情即将发生,于是她就让小石榴赶紧去找妈妈报信,她在这儿守着,保护哥哥。
虽然小军哥哥不爱说话,脸上还有一个很大的让其他人都害怕的红色斑块,可她不害怕,因为她觉着这是一只美丽的蝴蝶趁他睡觉的时候落上去的,很漂亮哟。
毕竟,蝴蝶只喜欢漂亮的、善良的人。小军哥哥会很温柔的像个小老鼠一样说话,还会把好吃的让给她和小悠悠,因为他说她们是最小的妹妹。
吕军是安然让房明朝带出来的,吕家人知道他是张怡的少东家,听说少东家愿意带小病秧子玩儿,他们高兴还来不及呢。
可吕军却不喜欢房明朝,因为爷爷奶奶说过,自己妈妈就是去给他当“妈妈”才不要他的,他想要每天都有妈妈陪,每天都有妈妈抱……可他没有得到,这些本该是他的“东西”,全被房明朝享受了。
所以,这一整个上午,基本是所有人围着小军,给小军讲道理,劝他别这么敌视明朝……当然,都是一群小破孩子,能讲出啥道理哟?
安文野就不一样了,她发现小军哥哥不喜欢听,她就不讲了,一会儿给他拿点吃的,一会儿拿点喝的,两个人很快成了朋友。
当然,作为曾经被“绑架”过一次的小姑娘,安文野也有一定的反侦查能力,她也不扒着门缝看,只装作在墙角抠泥巴玩的样子,其实眼观四路,耳听八方。
拖拉机已经是第二次经过巷子口了,屋子里似乎是爆发了争吵,坏伯伯骂小军哥哥,骂得很坏很难听,那种话爸爸妈妈可从来没骂过她。
小军哥哥很难过,哇哇大哭,她真想抱抱他,安慰他要勇敢,要坚强。
很快,哭得非常伤心的哥哥就跑出来,边跑边哭,她在后面喊“哥哥”,他都没听见。
她也顾不上暴露身份了,只能哒哒哒追上去,“哥哥你慢点儿,注意安全。”路上好多好多车呢。
结果刚出巷子口,一辆拖拉机就从左边横冲过来,小军哥哥直直的冲出去,两条直线撞在一起就是直角,然后抛物线……
不!小猫蛋脑海中预料到这个画面,也不知道哪来的爆发力,忽然在地上踮了一下,几乎是一个腾飞,一把抓住哥哥的后衣领,速度之快连她自己脑袋都没反应过来,两个人就狠狠地摔倒在地上……拖拉机就压着小军哥哥的鞋头过去了。
“哇……”孩子的脚趾头被压到,爆发惊天动地的哭声。
这是人来人往的厂区,自然有工人拦住拖拉机,大声喝骂道:“怎么开车的,你撞到孩子了!”
“别动,你压到孩子脚了。”
大家七手八脚来帮忙,两个青壮年一把揪下拖拉机司机,将他扣得死死的,几个女工蹲下身来抱俩孩子,问他们伤到哪儿了。
小猫蛋很勇敢,她被哥哥重重地压住,后脑勺狠狠地磕在青石板路面上,痛得脑袋“嗡嗡嗡”的,但她还能保持理智:“阿姨你们别扶我,扶哥哥,我没事。”
“啥没事,都流血了。”有人这么说。
而巷子口的右边,是张怡。
跟踪了这么多天,她终于找到吕和平和破鞋的藏身处,并准备进去捉奸成双的时候,她就看见自己儿子不管不顾跑出来,眼睁睁看着就要被拖拉机撞上的时候,连她这个做母亲的都来不及拉一把的时候,却是安然家这个小笨丫头,狠狠地抓住小军。
其实,这是好孩子。
好孩子安文野现在来不及管自己流没流血,她只是害怕坏叔叔会跑掉,嘴巴一秃噜就说成:“抓坏叔叔,我听见坏伯伯让坏叔叔开车撞弟弟!”
“我说呢,难怪这么多人他速度也不减。”
“他那个角度是看得见孩子出来的。”
拖拉机手一愣,傻眼了,他没想到火一下子就往自己身上烧了,情急之下脱口而出:“是吕和平让我撞的,他给我三百块钱,是他逼我这么干的!”
张怡心头一惊,吕和平让他干的?顿时身后两个专程从省城赶来的娘家兄弟吆喝一声冲进巷子里,把正准备“焦急”的出来“找孩子”的吕和平逮个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