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奏(2)
道森半年度董事会,赵江河仍然没有露面。
赵江河身体不好,每况愈下,年内动了一次心脏手术,越发加速身体机能的全线倒退。韦荞知道他有心病,赵新喆就是他的心病,医生再怎么救,也总是好好坏坏。
董事会在赵江河缺席的局面下召开,韦荞迎面撞上一次难题。林清泉在董事会上提出议案,欲引入动物实体,打造亲子场馆建设项目。
韦荞态度鲜明,持反对意见。
大圣西游IP之所以能成功,立意就是“虚拟人物、真实情感”,如果引入动物实体,等于打破这一个立意。IP的逻辑会被破坏,和游客间的情感联结会出现问题,想要修复几乎是不可能的。
林清泉并未坚持,进退有度地表示,她可以先和赵江河谈谈。
因为该项争议,原定为期一天的董事会,被顺延至两天后继续。韦荞独自奔赴赵家府邸,约见赵江河。岂料,她去了,人却没见到。
管家张怀礼亲自接待韦荞,待她分外客气,只说赵先生目前需要静养,无法见客。韦荞心下了然,恐怕她要无功而返。张怀礼又道:“赵先生在医院就交代过,公司一切事宜委托董事会决议,他没有意见。”
——是委托董事会决议,而不是韦荞。
韦荞听懂了。
顺应趋势,这是赵江河的选择。韦荞选择尊重,赵先生一定有他的考量。
两天后,董事会再次召开,韦荞按照公司章程进行投票表决。这一次,命运没有站在她这边。8票对6票,林清泉的提案获得通过。韦荞心下坦然,时势如此,她尊重现代公司治理规则。
董事会通过提案,林清泉亲自挂帅,负责道森度假区亲子场馆建设项目。
韦荞在权利范围内将该项目与现有IP充分割裂,取名“身临其境”,将项目定位在亲子教育范畴。
林清泉请来知名设计师,将场馆内打造成师徒四人西天取经的各类场景,用雕塑工艺将唐僧、八戒、沙僧三者形象嵌于其中,剩下的主角孙悟空则按照林清泉的意思,引入真实动物,让其在各类场景中自由穿梭,项目合作方正是林清泉此前接触已久的近江动物园。
建设期结束,场馆如期投入试运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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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岑铭放学,韦荞正好有空,开车去接。
岑铭上了车,忙不叠看向她说:“妈妈,明天我想去道森度假区玩。”
闻言,韦荞一怔。
“你想去?”
“嗯。”
“是想要爸爸妈妈陪你去野餐吗?”
“不是,我想去新场馆玩。”
“……”
岑铭不是一个心血来潮的孩子。
事实上,他能忍到周五提要求,非常不容易了。因为,季封人已经对他狂热推销了整整一周。
上周末,季封人去了趟道森度假区,活像个金牌销售,当晚就在微信上对岑铭狂轰滥炸——
“岑铭!”
“我在道森度假区!”
“太好玩了叭!”
“我和我妈一起来的!”
“还有我爸==”
“要是”
“没他跟着”
“只有我和我妈”
“就好了==”
“害!!!”
韦荞:“……”
岑铭把和季封人的聊天记录拿给韦荞看,韦总得以见识那位皮实的公子哥浮夸的聊天风格。
季封人发微信习惯用断句,韦荞翻了半天才翻完聊天记录。两个小孩其实没聊太多内容,翻来覆去就那点事,架不住季封人话多。岑铭一向冷淡,能耐得住性子被轰炸一周都没拉黑季封人,可见真是把季封人当朋友了。
“季封人上周去道森度假区玩,新场馆还没有开放。听说明天是试运营第一天,妈妈,我也想去玩。”
韦荞没给正面回应,不动声色将话题转移,“妈妈明天要开会,不一定有时间,你让妈妈安排下时间,可以吗?”
岑铭不疑有他:“好的,妈妈。”
****
岑璋最近身陷东南芯片控股项目,忙得焦头烂额。
这事原本不复杂,今盏国际和汇林入局,等于就是岑璋和丁晋周两个人之间的事。虽然各自有立场,但双方私交过硬,台面上谈不拢,那就台下谈。
谁想,中途杀出一个蒋宗宁。
蒋宗宁手握恒隆银行,盘踞四北城不动如山。四北城以芯片制造业闻名全球产业链,恒隆银行作为资金池,被坊间称为“供血池”,可见其雄厚的资金实力。四北城凭借芯片制造这张王牌在地缘政治占据举足轻重的战略地位,恒隆银行顺理成章成为各方忌惮的重要环节。
当今盏国际和汇林即将入局东南芯片的消息传出,蒋宗宁自然不肯。恒隆银行和芯片制造业的关系可谓只此一家,如今岑璋和丁晋周要进来,蒋宗宁第一反应就是怀疑这两人是故意联手的。
事实上,他的怀疑很正确,岑璋就是故意的。
芯片制造在全球产业链的重要性日益突兀,岑璋没理由放过。蒋宗宁的强行干预,令岑璋很被动。三十岁的岑璋早就过了对赚钱有感觉的阶段,他有感觉的,是垄断。
蒋宗宁令岑璋速战速决的计划彻底破灭,岑璋被逼得没办法,只能坐下谈。恒隆、汇林、今盏国际,东南亚银行界三巨头,正式在名利场正面交锋。坐下和谈当日,开局一分钟,几百个心眼闪过去了。韦荞看到新闻,看着看着人都笑了,摇头腹诽一句:“岑璋不容易。”
周五,岑璋忙完已是半夜,洗完澡上床人都快麻了。他没开灯,在黑暗里精准找到韦荞的位置,一把抱下去,动作是强势的,声音是娇气的:“我好累,我要抱。”
韦荞也不知是被他弄醒了,还是原本就没睡,顺势握住岑璋抱在她腰间的手,安抚他:“睡吧,很晚了,我抱着你的手睡。”
岑璋累得话都没了,韦荞很快听见他均匀的呼吸声。
深夜,韦荞睁着眼,有点羡慕他。
都说男人至死是少年,岑璋就是。他用男人的那一面对付名利场,用男孩的那一面对付她以及他自己。岑璋再累也影响不到他睡觉,很有种“天塌下来明天再说”的想得开。韦荞就不行,心里有事失眠就是常态。
她微微叹气。
岑璋:“有心事,睡不着?”
韦荞:“……”
她僵了下,岑璋下一秒就把人拖进怀抱更搂紧了几分。
韦荞转过脸看他:“你不是睡着了吗?”
岑璋眼也没睁:“你把我的手来回摸了这么久,我已经考虑了五分钟是不是该上一次生理课。”
韦荞:“……”
她动作一顿,反应过来,连自己都笑了。
夫妻做久了,会做出很多别的东西来。那些不经意的习惯,连她都不知是何时有的。岑璋洗完澡后身上会有一道桧木香,韦荞很喜欢,被他拥在怀里,她总能得到片刻安宁,与世间琐事隔绝。
韦荞转身,枕在他臂弯,搂住他的腰埋进他怀里。
“岑铭说,明天想去道森度假区。”
“嗯,那去啊。”
“他想去新场馆。”
“就是明天试运营的那个?”
“嗯。”
岑璋听出些意思,“你不想他去?”
“我不知道。”她声音有些沉,“那不是我负责的项目。”
岑璋懂了:“权力真空地带。”
六个字,将韦荞心里所有的不愉快一起道尽了。
和岑璋谈公事非常舒服,他有足够的历练,懂得公司那点事、社会那点事、人与人之间的那点事。言不尽,意不止,她从此不用孤独地,一个人同世界斡旋。
“董事会的决定,我没有插手的余地。明天试运行结果会如何,其实我也不清楚。”
“没关系。岑铭想去,就让他去好了。”
“……”
岑璋探入她睡衣在她背部安抚,动作很私人,“从现代公司定义讲,首席执行官由董事会任命,本质上它是高于你的。这些年,你在道森的影响力可以盖过董事会,无非是因为赵江河的默许。而今他缺席,你认为你受制于董事会,这显然并非绝对。首席执行官受制于董事会的现象并不少见,而是常态,你需要做的也不是推翻常态,而是平衡常态。”
韦荞听了,沉默半晌。
良久,岑璋听见她浅浅“嗯”了一声。
这一面的韦荞很不常见,岑璋听着那声“嗯”,心就软了。他低头吻她,在她胸前轻咬,没有一定想要做的意思,只想她能高兴一点。
韦荞被他服务得很到位,基于夫妻道德也不好意思拒绝他。岑璋本来困得要死,一见有机会人又精神了,他在韦荞这事上的态度向来是“干了再说”,反手就把人压身下了。
韦荞还没忘要紧事:“明天的门票你还没买,APP上就能买,快去。”
岑璋:“……”
他硬到发痛,她竟然想让他停下来先去买票,怎么想的?
岑璋理都没理:“不买,你送我两张票。”
“……”
韦荞没想到会从财大气粗的岑董嘴里听到“不买”两个字,直觉就想跟他算账:“一张周末票350元,两张就是700元,这么贵,你想让我送?我没让你把员工疗休养的地点定在道森度假区就很客气了好吗?”
岑璋:“……”
夫妻之间,一定要算得这么清楚吗?
就算要算,换个时间不行吗?
“韦荞,你很懂如何让一个男人不爽诶。”
韦荞一愣:“什么?”
她还想问,下一秒就皱紧眉峰,喉咙一声闷哼,原本松松搭在他背上的手,一下掐进他的背部。
岑璋就是故意的。
他的动作很突然,韦荞完全受不住,他任何一点幅度都能带出她压抑的声音。岑璋不紧不慢地,要她知道轻重。
“好啊,你算,你现在跟我算。”
韦荞:“……”
他将她为难得很彻底,韦荞在这地界从来没有主动权,随着他愈深的动作听候沦陷。主卧室,动静起伏,她压抑得辛苦,最后仍是不服气,要顶他一声:“我送岑铭也不会送你,你这个找骂的人。”
岑璋要的就是她这个态度,这让他下手起来可以尽情放开,百无禁忌。
“老婆,有骨气的哦。”
他语气一变,动作一沉到底,瞬间听见韦荞完全属于他的声音。她不知轻重,正合他意,“那正好,玩点大的。骂一句,顶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