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心里疯狂地骂了句粗话。
什么四大公子?!什么风华公子?!他娘的他们到底送了多少人进去啊?!!难不成还打算给他的皇后也凑个后宫三千?!
还有瑧瑧,瑧瑧她、她……
他觉得自己快要疯掉了,被心里那把无名火烧得整个人快要炸开了。
瑧瑧,瑧瑧,冯、谕、瑧!!
只要想到自己头顶或许已经是青青草原一片,而他的亲人还乐此不疲地给这片草原施肥浇水,好让“青草们”茁壮成长,心里便恨得想要砍人。
尽管他此刻的心像是被人拎上了刀山,又被踹进了火海,可他还是以平生最大的忍耐力,拼命让自己冷静了下来。
也许一切不过是他误会了,或许此南安王非彼南安王,此永和大长公主亦非彼永和大长公主,一切不过是……
“郡主!”小桃突如其来的行礼问安,打断了他的自我安慰。
他循声擡眸,当看清来人的容貌时,只觉得一阵绝望。
尽管对方那张脸比他记忆中的要稍成熟些许,可他仍能一眼便认出,来人不是别个,正是他的外甥女,亦即是他的亲姐永和大长公主之女延昌郡主,小名珠儿。
活生生的外甥女出现在眼前,也让他那些自我安慰的话刹那间成了天大的笑话。
延昌郡主自然不会知道眼前之人已经换了个芯,只吩咐小桃:“你先出去,我有话要与周公子说,没有我的吩咐,谁也不许进来。”
小桃应喏而出。
许是被打击得过于严重,穆元甫木着一张生无可恋的脸,也没有注意到如今屋里只剩下他们‘舅甥’二人。
从自己进屋来,眼前的年轻男子脸色就一直不怎么好看,更是连眼神也没有给自己一个,延昌郡主揣测着对方必是还在恼自己,只不过也不怎么在意,轻笑一声。
“玉人公子到底是玉人公子,纵然是恼,也别有一番韵味,让人瞧见心里便喜欢。”
穆元甫回过神来,听出她言语中的轻佻,不禁皱了皱浓眉。
只是如今情况未明,他也不好多说什么。
延昌郡主也不恼,更是无惧他的“冷脸”,笑盈盈地往他跟前凑。
“真的还在恼啊?”
穆元甫不动声色地拉开彼此间的距离。
“我承认,给你下药致使你错失了这次机会是我不对,只是我也是迫不得已,咱们才相识没多久,你便要离开,这教我如何舍得!”
穆元甫心里“咯噔”一下,总觉得这番话好像有点儿不对劲。
难不成原身与珠儿的关系……
不会吧?
他明明记得,在他驾崩前一年的三月份,珠儿便已经与章平伯世子马世超完婚了!
可如今……
看着媚眼如丝的延昌郡主,他的脸色顿时不怎么好看了。
这么一分神,宽大的袖口便被对方揪住撒娇地摇了摇:“好了好了,你就别恼了嘛!咱们能相处的日子本就不多,又何必浪费在这些无谓之事上呢!”
延昌郡主一边说着,一边便欲往他怀里靠去,吓得穆元甫用力把袖口从她手中抽出,噔噔蹬几下急退数步,沉声怒喝:“放肆!”
他记忆中的外甥女珠儿是个规规矩矩安安份份,在他面前连话都没几句的文静乖巧姑娘,哪想到私底下竟如此大胆放肆!
对方身上骤然散发的凌厉气势,教延昌郡主心口一紧,竟是不知为何打心底生出一股惧意来。
不过她很快便反应了过来,察觉自己堂堂郡主居然对眼前这么一个人犯了怵,虽然只有那么一瞬间,可也足够让她恼羞成怒。
“放肆?好一个周季澄,不过一个撅屁股侍候人的破落户,仗着有几分姿色,能写几句酸溜溜的破诗,本郡主叫你一声周公子,你倒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莫说你如今不过蝼蚁,本郡主轻轻一摁便能把你摁死,纵然他日你有机会到太后娘娘身边侍候,惹恼了本郡主,本郡主也有的是法子治你!”
对,就是这样,不过一个想靠美色出头的下贱胚子,纵然有机会进宫去,以那一位凉薄贪新的性子,只怕也长久不了。
哪怕知道对方骂的是“周季澄”,而不是他穆元甫,可那粗俗不堪、侮辱性极强的“撅屁股侍候人”“破落户”“蝼蚁”等词听入耳中,也把穆元甫气得头顶都快冒烟了。
被曾经需要仰仗自己生存的小辈如此羞辱……
简直气煞人也!他以前怎会觉得这个外甥女安份懂事的!
他紧紧地抿着双唇,死死地攥着手,就怕控制不住自己冲上前去,狠狠地教训一下对方。
延昌郡主见他明明气红了一张俊脸,却又什么话也不敢多说半句,心里顿时舒爽了几分。
不过她也懂得什么叫适可而止松弛有度恩威并重,毕竟眼前男子的俊美无双她还是挺中意的。
如此一番威吓之后,见对方似乎有畏惧之意,她话锋一转,语气也跟着柔和了几分。
“不过,我也不是那等不分轻重,阻人前程之人,周公子天人之姿,堪侍太后之侧。我虽贵为郡主,但也有自知之明,自是不敢,亦是不配与太后相争。”
虽然觊觎美色,但她更清楚自己如今的荣华富贵全是仰仗着冯太后,没有冯太后的恩宠,她别说什么郡主之尊,说不定连身家小命都保不住,自然是明白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穆元甫冷眼瞧着她,并不觉得她这话能让自己心里好过多少。
“郡主倒是个明事理懂分寸的,就是不知你明的这份理,章平伯世子可知晓?”他语带嘲讽地道。
“章平伯世子?你说的莫不是那马世超?”延昌郡主神情颇不以为然,“怎么?难不成你还怕他啊?”
这般语气……穆元甫心中略有几分不解。
难不成如今的章平伯世子换人了?他记得章平伯马志豪对这个长子可是相当看重的。
“且不说章平伯都没有了,哪还来什么章平伯世子。”延昌郡主轻捊了捊垂落颊边的发丝,语气带有几分轻蔑,“再说了,当日马世超与我还有夫妻名分之时,尚且管不了我的事,如今男婚女嫁各不相干了,他一介草民还能管得了我堂堂郡主?”
穆元甫心里又是一记咯噔,为着延昌郡主这番话里蕴含的信息。
章平伯没有了,原章平伯世子马世超也成了一介草民,他的外甥女还和马世超断了夫妻名分。
后两条倒也罢了,可章平伯没有了是何意?是指章平伯马志豪本人没有了,还是章平伯这个爵位没有了?
“郡主为何会与马世超分道扬镳?”他试探着问。
延昌郡主仍是那副不以为然的模样:“他马家人不知天高地厚,犯下那等作死之事,不与他们一刀两断,难不成想连累我大长公主府么?”
不一刀两断便会连累大长公主府?所以章平伯府到底是犯下了什么事?
穆元甫愈发诧异,只是面上却不显,不动声色地开始试探。
“大长公主殿下乃先帝亲姐,且素与冯太后亲厚,太后明察秋毫,又岂会轻易怪罪到大长公主府上。”
延昌郡主嗤笑一声:“原先的齐王还是先帝唯一的亲兄长呢!如今你看,莫说齐王府没了,成年男丁都死得透透的,便连妇人孩子也没得安生日子过。”
穆元甫大吃一惊。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竟使兄长一家落得如此下场!
他迫不及待地想知道更多,只是延昌郡主却并不想再多言此事,遂转了话题,眉目含情,端的是百般风流:“只不过,旁人之事,与咱们有什么相干。来日你进了宫,咱们怕是再难有相处的机会,此番莫说是春宵一刻值千金,只怕是万金也是有的……”
说完,双臂如同蔓藤一般勾住他的脖子,馥香柔软的娇躯趁机依偎进他的怀里。
穆元甫记挂着兄长齐王一家遭遇,心神正振荡着,一时不察便已被对方缠上了。
待他反应过来,整个人竟是已经被延昌郡主逼退到了一旁的长榻边。
延昌郡主冲他妩媚一笑,素手轻扬,用力往他肩膀上一推——
也不知是这具身体的体质孱弱,还是因为病后脱力,穆元甫居然真的就这么被她给推倒在长榻上。
延昌郡主也顺势倒在了他的身上,素手轻抚着他的脸庞,娇笑着夸赞道:“周公子果真乃玉人也!肤如凝脂,眉目如画,真真是教人羡慕死了!”
身为开国君王,穆元甫在女色上也算是“见多识广”了,甚至还勉强称得上是“身经百战”。
他自问也称不上什么好人,这么多年来做过的阴险狡诈之事数不胜数,但伦理道德这四个字却是怎么也不敢忘的。
故而,若此时面对的是别的女子,他甚至还能顺势从对方口中打听出想知道之事,可是眼前这一位却不是别的寻常女子,而是他的外甥女。
他唬得魂儿都快飞出来了,死命地撕开缠在他身上的延昌郡主,连滚带爬地下了长榻,如同屁股着了火一般拼命地往门外冲,一时没留意还踢翻了屋里一张绣墩,险些一个踉跄当场来个狗啃屎。
“周季澄!周季澄你给我回来!!”
身后传来延昌郡主气急败坏的叫声,穆元甫头皮发麻,顿时跑得更快了!
延昌郡主眼睁睁地看着他一溜烟跑掉的身影,当场气红了一张俏脸,恨恨地跺了几下脚。
“好你个周季澄,本郡主就不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