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几年?”大长公主皱起了眉,满脸尽是不赞同,“你也不瞧瞧满京城与他年纪相当的,哪个还似他这般连个亲事都不曾订下来,再缓几年,怕是同龄的都快要当祖父了,他却连儿子都没有生下来!”
沈昕颜同样不满地道:“你还当他是数年前那时候呢,想缓便缓,你纵是不急着当祖父,我还急着当祖母,母亲还急着当曾祖母呢!”
毫无意外地得到了婆媳俩一致的反对,魏隽航也不恼,耐着性子解释道:“这也是承霖他自己的意思,他……”
“不管是谁的意思,不准就是不准!”大长公主一瞪眼,直接便打断了他的话,根本不想再听他说。
沈昕颜若有所思地望着他,倒是大略猜得出长子说出这番话的心情。
“母亲……”
“快走快走,不要在此处碍着我和你媳妇!”大长公主像赶苍蝇一般朝他直挥手,让还想再说的魏隽航哭笑不得,也知道一时半刻想要说服她们并非易事,故而干脆地便‘赶走了’。
“沈氏,你瞧着这吴家的姑娘怎样?她也只是比霖哥儿略小几岁,是家中长女,据闻十岁的时候便已经开始帮着吴夫人掌事了,可见是个极能干的!”
“还有这孙家的姑娘……”轰走了儿子,大长公主定定神,再度兴致勃勃地将她相中的姑娘一一道来,誓必从中挑出一个最好的来,如此才能般配她的长孙。
“我倒是觉着这刑家的姑娘不错,上回在宴上我曾见过她一面,是位大方得体,举止有度的姑娘。”沈昕颜道出了她心中的人选。
婆媳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又商量了将近一个时辰,都仍未能选出一个彼此都满意的,一时均有些泄气。
待沈昕颜从大长公主处离开,回到自己屋里时,府里已经陆陆续续点起了灯。
进了门便见魏隽航一个人坐在膳桌旁,正慢条斯理地用着晚膳。
“倒是难为国公爷一个人用晚膳了。”她打趣道。
魏隽航挑挑眉,笑道:“这也是没办法之事,谁让我招惹了母亲与夫人呢!”
“该!明知道母亲正为霖哥儿的亲事急成什么样,你倒还敢说出再缓几年这样的话,这不就是存心找骂么!”沈昕颜没好气地瞪他。
魏隽航笑了笑,放下筷子,随手接过侍女递过来的帕子拭了拭嘴,又听夫人道:“我瞧着你必是私底下应了霖哥儿什么话。”
“知我者,夫人也!”魏隽航摇头晃脑地回答。
沈昕颜看着他这副模样,再加上那张与小儿子甚为相似的脸,一个没忍住便笑出声来。
“倒活脱脱一副祥哥儿背书讨夸奖的模样。”她取笑道。
魏隽航哈哈一笑,随口问:“祥哥儿呢?去哪了?怎不见他?”
“这会儿想必还在越哥儿那里呢,最近这哥俩总爱凑到一处,三弟妹总是叹气,说越哥儿如今只爱跟小娃娃一道玩,倒不如赶紧娶个媳妇回来自己生一个。”
来了来了,总算是把话给兜回来了!魏隽航了然。
沈昕颜假装没有看到他脸上那副‘我就知道会这样’的表情,镇定地道:“钊哥儿下个月初八便要成亲了,越哥儿的亲事也有了着落,便是骐哥儿,大嫂对他也已经有了安排。”
“唯有霖哥儿这个当大哥的……”
她顿了顿,语气有些惆怅:“我知道霖哥儿暂且不愿成亲是为了什么,若他坚持,我倒也会尊重他的意见,只是母亲……怕是等不得。”
魏隽航笑意一凝,也是有些头疼。
“母亲那里还是由我再试试吧!以承霖如今这般情况,暂缓婚事确是更好些,这也是一种责任使然,并且对他未来的夫人也好。”
沈昕颜迟疑一会:“要不,先订下亲事,缓几年再成婚?这样母亲那里好歹也说得过去。”
魏隽航摇摇头:“哪能让人家姑娘等那般久,人家也等不起啊!还是让我再与母亲细说说吧!”
沈昕颜见他执意如此,倒也不再劝他,只是心里到底怅然。
难不成当年没有娶成周莞宁,她的儿子竟连妻子都娶不得了么?
本以为大长公主会坚持己见,不管怎样都会将长子的亲事订下来,只是没有想到两日之后,沈昕颜便发现她已经默默地将那本记载着京中适龄姑娘的册子收了起来,一时讶然,但也不得不对魏隽航写个服字。
能劝得下向来固执的大长公主,这世间上想来也就他一个人了!
婚事虽然是暂停了下来,可不管是大长公主还是沈昕颜,到底还是有几分失落,尤其是看到杨氏欢天喜地准备着魏承钊的婚事,这种失落便又浓了几分。
这日,沈昕颜正替祥哥儿整理着领子,叮嘱他到了姐姐家不可淘气,便见紫烟进来禀,道表少夫人来了。
沈昕颜没有想到崔氏会这个时候过来,轻拍了拍儿子的小脸,看着他蹦蹦跳跳地出了门,便让丫头请了崔氏进来。
“姑母!”崔氏进来后见了礼,迫不及待地道,“荣哥儿走了!”
沈昕颜怔了怔:“走了是什么意思?是齐氏族人把他带回去了,还是他另找了地方搬了出去?”
“都不是,就是分别给父亲和芳姐儿简单地留了封信,说要到外头闯一闯,连招呼都没有打一声便走了。”虽然并不是很乐意沈昕兰留下的这对孩子成了伯府的责任,但崔氏也没有想过就这般任由身无一物的荣哥儿走。
“如今父亲与世子正着人四处寻找,只一直没有下落,芳姐儿哭得像个泪人似的,劝都劝不住。”崔氏头疼极了。
“我再命人帮忙找找,他一个十六七岁的孩子,想来也去不了什么地方。”沈昕颜安慰道。
崔氏叹了口气,如今也唯有如此了。
“睿哥儿呢?许些日子不见,着实有些想念。”沈昕颜劝了她好一会,这才问道。
听她问及儿子,崔氏心情总算是好了些,脸上也有了笑容:“劳姑母还记挂着,那孩子如今正是坐不定的年纪,在府里也是到处跑,偏他爹护得跟什么似的,旁人说也没用。”
沈昕颜也不禁笑了:“我原以为峰儿会是个严父,如今看来,却是个慈父了。”
心里终究感叹。
上辈子在沈慧然死后便一走了之再无音讯的侄儿沈峰,这辈子总算是娶妻生子,切切实实地担起了伯府的责任了。
只又转念想到同样离家出走的荣哥儿,她不禁蹙眉。
那个孩子……
她叹气,知道再怎么样也不能不理他,唯有也让魏隽航派人帮忙寻找。
“夫人,可又有贵客上门了!”刚吩咐了人,紫烟又笑着进来禀道。
“又有贵客?可是哪一位贵客?”沈昕颜倒有些意外。
紫烟捂嘴轻笑,走过去缓缓地掀开帘子,也让帘后之人现出了真容。
“许姐姐?!”待看清来人的脸时,沈昕颜又惊又喜,连忙迎了上去。
来人不是哪个,正是离京三年有余的许素敏!
“你何时回来了?怎的也不提前跟我打声招呼。”她拉着许素敏的手,激动地道。
许素敏含笑道:“昨日方才回来,今日不就过来看你了么?”
“姐姐也真是的,一走就是……咦?这孩子是谁?怎的瞧着与姐姐倒有几分相像。”沈昕颜的视线便被她身后的‘小尾巴’吸引住了。
这是一个约莫两岁左右的男娃,小手扒拉着许素敏的裙裾,正从她身后探出半边身子,好奇地望着沈昕颜。
许素敏得意地笑了,弯下腰将小男娃捞了起来,抱到她的面前骄傲地道:“这是我儿子!”
“来,儿子,告诉你沈姨母,你今年多大了?叫什么名字?”她又低着头去吩咐怀中的男娃。
小家伙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动着,伸出两根小胖指头,奶声奶气地道:“我叫墩墩,今年两岁啦!”
沈昕颜的笑容有几分僵硬,轻握着墩墩那肉乎乎的小手,努力让自己笑得更加亲切些:“墩墩真是个乖孩子!”
小家伙一听,当即高兴地笑了,那眉眼弯弯的模样,与同样笑容不改的许素敏更加相像了。
沈昕颜不死心,待紫烟抱着墩墩到一旁哄他玩后,这才压低声音问:“墩墩是你收养的孩子吧?都说谁养的孩子像谁,这话当真不假,不知道的,乍一见你和墩墩,还以为你们是亲母子呢!”
许素敏无辜地眨了眨眼睛:“我们是亲母子啊!”
“什么?!”尽管心里或多或少已经有了猜测,可得到她亲口确认时,沈昕颜仍忍不住震惊。
“你、你疯了?!你可知道,你……外头的唾沫子都能将你淹死!”她恨铁不成钢地刮了她一眼。
许素敏丝毫不在意:“人家爱怎么说便怎么说,难不成说多了我还会掉层皮?堂里那些老家伙尚且奈何我不得,旁人又算得了什么!”
“你、你倒不如对外宣称这是你收养的孩子,如此一来,对你,对孩子都好。”
“不行!我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孩子,做什么要鬼鬼祟祟的,我偏要他光明正大地以我亲儿子的名份现身人前!”许素敏想也不想地拒绝。
事实上,并不只是得沈昕颜一个人这样劝自己,可她就是不愿。
“你以为背一个私生子的名声,对墩墩便好么?”沈昕颜被她气到了。
“名声?我若在乎这些,便不会生下他来了。他如果连那些狗屁名声都在乎的话,那也算不得我的儿子了!”许素敏嗤笑。
“你……”沈昕颜已经被她气到不知该说什么了。
她深深地呼吸好几下,直到感觉那股恼意压下了不少,这才又问:“那他的亲生父亲是谁?”
要让她知道是哪个野男人,必定想法子剥掉他一层皮!
许素敏眼眸微闪,少顷,理直气壮地道:“他的亲生父亲也是我!”
不气不气,她不生气不生气……
沈昕颜一遍遍在心里告诉自己,她真的不生气不生气,可那股怒火真的怎么也压不住,终于还是用力在她胳膊上掐了一把:“你今日来是存心要气我的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