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素敏被她掐得倒抽一口冷气,连忙拱手求饶:“好妹妹便饶了我吧!”
沈昕颜恨恨地松开手:“那你从实招来,墩墩的亲生父亲是谁?”
“问这个做什么,再怎么说儿子也是我一个人的,我还要让他将来继承我的家业呢!”想到这个好不容易得来的儿子,许素敏得意极了。
“那些老家伙以前总因为我是妇道人家而不服,被我剥下了几层皮后便老实了。接着又打起我女儿芸芸的主意,以为哄住了芸芸,让他们家的小子日后娶了她,我许氏的家产便也成了他们的囊中之物。”
想到夭折了的女儿,她脸上难免有些黯然。
沈昕颜自然也知道她与前夫有一个女儿,不过很小的时候便夭折了,见状拍拍她的手背,无声安慰。
许素敏感受到她的善意,朝她笑了笑以示自己没事。
“再后来,芸芸不在了,他们便打起了过继的主意,嗤,真当我是那等瞎眼的,看不出他们眼中的贪婪。我的东西,纵是拿去扔了,也绝不会便宜那些狼心狗肺的东西!”
“所幸老天有眼,将墩墩赐给了我,这辈子他都姓许,也只会姓许!他的母亲是我,父亲也是我!”
掷地有声的一番话抛出后,沈昕颜便沉默了。
片刻,她低低地叹了口气,已经再说不出什么反对的话,朝着紫烟招了招手,示意她将小家伙抱过来。
将墩墩抱在腿上坐好,仔细地打量着他的五官,见他生得玉雪可爱,容貌肖似他的亲娘,除此之外,还让她生出一种别样的熟悉感。
“怎样?这胖小子像我吧?一看就是我的儿子!”许素敏语气难掩骄傲。
这小子生就一张极似自己的脸蛋,根本不用她多说,旁人也无法质疑他不是许氏的骨肉。
“儿子。”小家伙鹦鹉学舌过后,抿着小嘴笑得好不欢喜。
“咦?墩墩居然还长着两个小梨涡。”沈昕颜眼尖地发现小家伙抿起小嘴的时候,嘴角两边各有一个小小的梨涡便调皮地跳了出来。
许素敏眼神又闪了闪,生怕她再多想,连忙哄着儿子又叫姨母。
“姨母!”小家伙相当听话地响亮唤了一声。
“哎!”沈昕颜欢喜地应下,再顾不得梨涡的事了,搂着他耐心地诱他说话,听着那软软糯糯的声音,她简直喜欢到不行。
许素敏见状终于松了口气,只下一刻又觉得自己小题大作了,难不成天底下就那个人长着梨涡?
沈昕颜逗了小家伙一阵子,又喂他吃了一块软软香香的点心,见小家伙很快便脑袋一点一点的,便亲自将他安置在里间的软榻上,吩咐丫头好生照顾,这才又与许素敏说话。
“当年你突然走了,便是因为发现自己有了身孕?”
许素敏笑了笑,倒也大大方方地道:“是啊!”
果然如此,她早就应该猜到才是!沈昕颜恍然。
若是在京城怀上的,那是不是代表着这孩子的亲生父亲……随即她又打消了这个念头,不让自己再去探究墩墩的身世。
听了许素敏那番话后,她便知道这个孩子对她的重要性。
许素敏迫切需要一个继承人,因为无后,又因为拥有一大笔让人嫉妒的丰厚身家,她早就引来不少人的虎视眈眈,如今她有了亲儿子,至少可以挡去一部分人的念想。
自然,这个孩子同时也会备受瞩目,盯着他的人必定也不会少。
既然不愿再深究,她自然而然地转了话题,闲话间不经意地提到了离家出走的荣哥儿,许素敏有几分不确定地问:“荣哥儿?可是你那位庶妹的儿子?”
“是他,你认得他?”沈昕颜意外。
“曾经见过两回,只不过两回见他时,他都是与你那庶妹一起,也因为此我才知道他们是母子。若是他的话,我大概知道他在哪里了。”
“你知道?”沈昕颜更加意外了。
“我在回京途中,曾在码头上见过他,那时候他正替人搬货物赚取工钱,我那时只觉得他脸熟,倒不曾怀疑他的身份。如此看来,这小子倒是个有几分骨气的,自力更生,不愿依附别人。”许素敏倒是颇为欣赏。
“在码头替人搬货物赚取工钱?”沈昕颜吃惊,倒也没想过那般娇生惯养的荣哥儿还会有这样的一面。
“不错,便是离京城不远的南坞码头,我也是前日见过他,你们这会儿派人去的话,运气好想来还能找得着,运气若是不好,说不定他已经赚够了钱走了。”
沈昕颜一听,连忙吩咐人赶紧去南坞码头找人。
“其实,男子汉大丈夫,出去闯闯也好,难不成他还能一辈子靠着你们?出去闯闯,说不定哪天便闯出个名头来了,以后腰板子也能挺得直些。”许素敏倒是不以为然。
“瞧你说的,难不成将来你也舍得让墩墩孤身一人到外头闯?”沈昕颜没好气地瞪她。
“有什么舍不得的,他可不能与你们这些高门大户的公子哥儿相比,若是拳头不够硬,心肠不够狠,经历的风雨不够多,日后怎样才能镇得住堂里那帮人!”
“我们姓许的可不讲什么身份高低,比的就是谁的拳头硬,谁的手段狠!可不会因为你父辈是家主,便真把你当未来的家主一般供着。”
“不但不会,反而还想方设法使劲往死里整你,就怕你命太长活太久!”
沈昕颜虽然没有经历过她口中所说的腥风血雨,但也觉得男子还得自己立得起来,仅靠着父辈的余荫是无法长久的。
只是,荣哥儿到底年轻,纵是要出去闯荡,身边也不能全离了人才是!
到天边升起晚霞的时候,许素敏便带着已经睡醒了的儿子告辞了。
沈昕颜亲自送了她出院门,看着这对母子的身影渐行渐远,她的脸上不知不觉地扬起了笑容。
她想,有个孩子也好,便是不为了家业,好歹也能有个人陪着。
“跑得这般快,若是摔疼了可不许哭鼻子。”许素敏眼神柔和,望着松开了她的手,撒欢似的迈着一双小短腿朝前冲的儿子,提醒道。
小家伙跑得可欢快了,若不是负责照顾他的两名侍女有些拳脚功夫,还不一定追得上他。
“哟,这是打哪来的小家伙?”正从外头归来的魏隽航迎面便见一个小小的身影朝自己冲来,下意识地伸手去将他牢牢地抱住,一打量,发现并不是自己府里的孩子,诧异地问。
“这孩子,都说了不准跑这般快!国公爷,数年不见,国公爷倒是愈发有国公的气度了。”许素敏笑着上前,不动声色地将儿子接过来,交给身后的侍女。
“原来是许夫人,当真是数年不见了。这……是夫人的孩子?”
“正是!”
“原来夫人已经婚配,倒是在下鲁莽了,只不知如今该称呼你为许夫人呢,还是……”
“还是许夫人!”许素敏面不改色,但既没有肯定,也没有否认他那句‘已经婚配’。
“原来还是许夫人。”魏隽航自然而然地以为她的夫君也是姓许。
虽说世间大多数家族都是不同意同姓通婚的,但也不排除有例外,这许氏一族家风素来彪悍,只要不是同族同宗,想来便是同姓通婚也不算什么。
两人客气了几句便各自离开了。
一直到再也看不到魏隽航的身影,许素敏才轻吁了口气。
她有把握瞒得过沈昕颜,可没有把握瞒得了这个总让她觉得有些莫测的国公爷。再望望在侍女怀里还不安份地四处张望的儿子,她揉揉额角。
这小子,既然生了一张像自己的脸,为何多此一举又遗传了他亲老爹那对不协调的梨涡。他亲老爹那一对,若不细看还瞧不出来,这小子倒好,只一笑,那对梨涡便跳出来耀武扬威了,这不是给人添乱么!
正这般想着,墩墩便转过脸来,冲她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容,瞬间便让她神情柔和了下来。
而前去寻荣哥儿的人最后还是空手而回,沈昕颜叹了口气,只能吩咐着继续寻找。
***
周懋离京那日,天空飘着毛毛细雨,路上的行人或步伐匆匆,或撑伞信步雨中。
他的面容消瘦,身上的衣袍有些宽松,也显得他这段日子并不好过。
“府里诸事便交给你们夫妻了,日后你俩只需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好生将我那未出世的孙儿抚养长大便是,无关之事莫要理会。”神情平静地叮嘱长子夫妇,见他们点头应下,他还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父亲,你与母亲也要多多保重,孩儿不孝,未能……”周昶呜咽着。
“莫要再说这种话,你的孝顺我与你母亲都知道。”周懋叹了口气。
“大哥,你放心吧,爹娘还有我呢!”周卓拍拍胸膛,向兄长保证。
此次离京,周懋夫妇带着次子而去,京中的府邸便留给长子夫妇。
周昶不放心地叮嘱了弟弟几句,又略带犹豫地问:“阿莞……”
周懋垂眸,良久,喟叹般道:“阿莞……便也交给你了。她心思重,若是……”
若是什么,他没有明说,周昶也没有问。
只一听父子二人提到女儿,一旁的温氏便忍不住低泣起来。
周懋轻拍了拍她的背脊,无声安慰了一会儿,终于一狠心,吩咐:“启程!”
马车在雨中辘辘而行,载着一家三口渐渐远去,周昶下意识地追出几步便又停了下来,怔怔地望着马车一点一点地融入雨中,最终彻底失去了踪迹。
曾经和美幸福的一家,如今天各一方。
此番离去,再无归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