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谢无舟这个大反派有多会玩弄人心,旁人或许不知,鹿临溪可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这家伙最可怕的地方莫过于——他拥有一个骗子所能拥有的一切顶级配置。
心机深沉、修为莫测,心理素质强得一批也就算了,偏还生着一副过分好看的皮囊。
鹿临溪母胎单身二十几个年头,一没追过星,二没在手机里养过野男人。
她自认不是颜狗,也从未沉迷过男色。
可每次面对谢无舟,都会有一种明知他不是好人,将来更是会做很多坏事,但好像怎么都恨不起来的感觉。
不开玩笑的说,那张脸是会蛊人的,一不留神就会让人心软。
一个人长成这样,欺骗性实在是太强了。
为了自己的身心健康,她必须时刻保持警惕!
所以,在认真强调完“两人都有错”后,鹿临溪双翅叉腰,摆出了一副今日本鹅绝不低头的倔强姿态。
她没等谢无舟做出任何反应,先一步把话继续说了下去。
“我是来道歉的没错,这世上的事都是一码归一码的,这次是我误会你了,我对此深感内疚,所以诚心向你道歉,但这并不代表我以后会无条件信任你,因为我和你的立场是不一样的。”
鹿临溪的语气无比认真,谢无舟沉默地摩挲着下巴。
她想了想,蹲下身来,稍微收敛了几分先前强硬的态度。
“我虽不知你到底出于什么缘由把我留在身边,可这段时间以来,不管我怎么捣乱,怎么胡来,怎么做对不起你的事,你都没有给过我什么惩罚。我不是白眼狼,我感觉得到你对我很好……”
鹿临溪话到此处,深吸了一口气,硬着头皮说道:“我大胆猜测,你是想和我做朋友吧?既然如此,我姑且愿意放下偏见,把你当做一个朋友来看待!”
“朋友?”
“对,朋友!”
谢无舟微微挑眉,眸光似有几分忽明忽暗。
他望着眼前一脸认真的大鹅看了许久,忽而扬起嘴角,像听见了什么不得了的笑话似的,怎么听都不太道德地嗤笑了一声。
“你觉得,你配吗?”
他幽幽问着,向前伸出食指,戳了戳大鹅鼓鼓囊囊的前胸。
似在提醒她注意身份。
但是,贬低他人擡高自己,以此获取后续交流的主动权,这不过是PUA大师的惯用手段罢了!
“我配啊!”鹿临溪是半点面子也不给,直接一翅膀拍开了他的手。
这大反派在小说里就口是心非得厉害,分明也是喜欢女主的,却从头到尾都没对她说过几句好听的话。
那么硬的一张嘴,就是死后推去火化,怕是都能在火里完好无损的留存下来。
她主动发出的好友申请,哪能由得他说不配就不配啊?
她就不信三百的好感度连个好友都加不上了!
“我现在是十分弱小,可你就没有弱小过吗?”她说着,不卑不亢地挺起了胸膛,“谢无舟,轻敌者易败,虽然你很厉害,但也不要看不起人哦!”
那一刻,大鹅直视反派的那双豆豆眼里,满满都是不畏强权的凛然正气。
有那么一霎,她在谢无舟眼底捕捉到了一丝诧异。
那是她从未在这个反派眼里窥见过的情绪。
她心中暗喜,当即决定趁热打铁,全然不在意自己发出的“好友申请”是否有被接受,便将准备好的话继续说了下去。
“我这个人交朋友要求不低的,你这家伙缺点一大堆,我都没考核你了,你就也别考核我了吧。反正咱俩每天擡头不见低头见的,当朋友总比当敌对好,你说对吧?”
大鹅说着,从茶案跳回地面,将一双翅膀背于身后,小老师讲课似的,在谢无舟眼皮底下悠悠踱起了步子。
“但是呢,哪怕是朋友,也会有各自的底线,考虑到我俩立场不同,有些丑话咱们得先说清楚了!”
“如果,我是说如果——”
“将来有那么一天,我触及了你的底线,你打我骂我杀我,我都不会感到意外,因为那是你的自由!”
“同理呢,要是有一天你触及了我的底线,我也不会再和你做朋友了!”
“毕竟我这个人吧,虽然重感情,但是会让我感到痛苦的关系,我是绝对会逃离的!”
鹿临溪叭叭了半天,见谢无舟完全没有任何回应,忍不住擡起头来,大声问了一句:“谢无舟,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嗯,接着说。”
“我说完了!”鹿临溪摊了摊翅膀,歪头问道,“你有听明白我的意思吗?”
谢无舟少见的陷入了一阵沉思。
鹿临溪也不催,只在原地坐下,仰着脑袋静静望着他。
短暂沉默后,谢无舟浅浅一笑。
关于朋友一事,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只是随口问了一句:“你叫什么来着?”
鹿临溪:“……”
搞半天,这家伙连她的名字都没记住。
大鹅深吸了一口气,闭着眼睛,不悦道:“鹿临溪。”
谢无舟笑着“哦”了一声。
鹿临溪:“需要知道是哪三个字吗?”
谢无舟:“想起来了,梅花鹿嘛。”
鹿临溪:“真是辛苦魔尊大人了,这都过去好几天了,竟然还能够想起来呢。”
谢无舟:“不辛苦,应该的。”
鹿临溪叹了一声,放弃了和谢无舟玩阴阳怪气。
往好处想,两个人成为朋友,往往都是从交换名字开始的。
如果说上一次问她名字,是想要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以此判断她的威胁指数,在发现她是无名之辈后便连记都懒得记了。
那么这一次再问她名字,总该是真的把她当回事了吧?
谢无舟:“鹿临溪。”
鹿临溪:“啊?!”
突如其来的一声呼唤,让那只正在心底疯狂碎碎念的大鹅陷入了一阵恍惚。
她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竟会因为有人喊了一声她的名字而恍惚。
可事实就是,她上一次被人这样叫名字,还是在二十一世纪当社畜的时候。
恍惚间,她竟觉得这个名字已经离她好远好远,虽然永远不会忘记,但也确实远得仿佛是上辈子的事了。
她在这个世界里,暂时是女主身旁一只叫小溪的鹅,将来也可能是天界一个叫云杪的仙子。
不管是哪个身份,好像都和鹿临溪这三个字毫无关系。
她以为在自己回到现实之前,不会再有人叫她这个名字了……
忽然有那么一刻,大鹅眼底闪起了一丝感动的泪光。
她满心欢喜地擡眼望向了那个叫对自己名字的大反派,第一次感觉自己的眼睛不太好使了——怎么回事呢,她只是看了他一眼,竟然看出了一种三百度近视加十层柔光滤镜的朦胧美。
可恶,好像半点缺点都看不到了!
谢无舟:“打个商量。”
鹿临溪:“你说!”
谢无舟:“先前让小二烧了桶水,刚听外头有动静,应是已经放在隔壁了。”
鹿临溪:“啊?”
谢无舟:“麻烦你把自己洗干净一点再来我眼前晃悠。”
鹿临溪:“……”
咦?有什么东西碎了。
原来是滤镜啊。
那没事了,有些人不配。
大鹅沉默地扭着脖子将自己全身看了一圈。
昨儿在荒郊野岭扑腾了一整天,身上沾泥带土的,身上不少羽毛都黄了,确实不比平日里干净。
她咬了咬牙,转身欲走。
奈何心里多少有些又气不过,脚下步子停滞片刻,忽然扭头飞上茶案,缓缓落于谢无舟面前,昂首挺胸地“嘎”了一声。
下一秒,她使上了吃奶的劲儿,啪嗒啪嗒猛猛扑扇了几下翅膀。
阳光之下,细尘漫天,有人皱起了眉。
说时迟那时快,没等谢无舟发作,大鹅便从窗口一跃而出,无比嚣张地飞了十几米远。
末了,她绕了个弯子,从客栈正门进入,迈着哒哒的步子上了二楼。
路过谢无舟房间的那一刻,顺脚把半敞的门踹了个全开。
而后,昂着头颅、背着翅膀、扭着屁股,迈着六亲不认地步伐,大摇大摆地走回了自己的客房。
屋子里有烧好的洗澡水,她噗通一声跳进了水桶。
大鹅被嫌弃了,但大鹅不生气,大鹅会自己把身子洗干净!
至于谢无舟……
她不要再找他说话了。
至少今天不要。
***
大鹅洗白白的第二日清早,一场梦还未醒,便被反派提溜着丢上了马车。
虽说比较突然,但此处本就是沿途歇脚之地,要不因为她带着浮云半夜出逃,也不至于多待了这一日。
鹿临溪被丢上车后也没生气,只往角落里乖乖一缩,闭上眼睛再次睡了下去。
等到这一觉彻底睡足了,肚子也开始咕咕叫了。
她将嘴巴从背部羽毛里抽了出来,扭着脖子将四周扫视了一圈,最后把目光停在了谢无舟身上。
谢无舟换了身衣裳。
也不知是嫌昨儿的被她弄脏了,还是单纯想换就换了。
这只孔雀衣裳换得一向很勤。
谁也不知道他衣柜里到底有多少身同色不同款的花花衣裳,反正料子和做工都很好,一看就很贵气。
鹿临溪一时有些羡慕了。
她自己一个女孩子,一年到头只知上班下班,身上的衣服穿来穿去也就是春夏秋冬那么几套轮着换洗的。
好不容易穿到了一个仙女的身子里了,理论上应该能漂漂亮亮的过日子了。
结果呢,运气不好,还得先做一辈子的鹅。
悲哀,真是太悲哀了!
有些事真是不能多想,稍微想一想就会心里不平衡。
她决定了,等什么时候自己能幻化人形了,一定要去买很多很多的漂亮裙子,天天换着穿。
不过在那之前,她需要解决一下肚子打鼓的问题。
于是她朝谢无舟那边挪了挪,在确认有引起他的注意后,仰着脖子问了一句:“我饿了,有什么能吃的吗?”
“你还真是容易饿啊。”谢无舟低眉看着大鹅,忽然打趣道,“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哪有东西给你吃?要不我的妖丹借你补补?”
这家伙还真是会记仇啊。
吃啥补啥这梗是过不去了是吗?
“行啊,给我补补。”大鹅摆出一副讨饭模样,向前摊开自己的一对翅膀,“如果你们魔族也有那种东西的话。”
“那还真没有。”谢无舟笑着,向前摊开了右手。
一道灵光闪过,他的掌心多了两块用油纸包上的烧饼。
“这也不是干粮啊,你身上还带这东西?”大鹅说着,鼻子凑上前闻了闻,“放多久了,没变质吧?”
“上午从客栈里拿的,嫌弃就别吃。”
“不嫌弃!”
大鹅一嘴巴将烧饼从谢无舟手里叨了下来,正思考从哪里开始下嘴呢,便见几道细如丝线般的灵光从谢无舟指尖飞了出来,咻咻两下将那两块烧饼切成了许多小碎块。
鹿临溪仰起头来:“你是不是输了?你刚才对我用灵力了!”
谢无舟:“你是烧饼吗?”
鹿临溪:“我……”
谢无舟:“好好吃饭,别说话。”
鹿临溪:“……”
大鹅一时哑口无言,只能埋头吃饭。
她不禁开始思考一个问题。
按理来说,为她切饼,怎么不是对她动用灵力呢?
可偏偏这灵力确实又没作用到她的身上……
算了,不纠结了。
说到底,是她和谢无舟的赌约定得不够细致。
要是还有下次,一定要把细节都说清楚!
烧饼有些发咸,大鹅吃着吃着忽然口渴了,擡眼刚想说点什么,便见地上多了一碗清水。
鹿临溪:“这也是客栈拿的?”
谢无舟:“嗯。”
鹿临溪:“碗也不给人留啊?”
谢无舟:“给钱了。”
可以的,够任性。
既如此,她就先干为敬了。
吃饱喝足,大鹅两脚朝天,拍着肚子躺坐在了车窗旁。
窗外掠过的风儿,呼呼地吹着她小小的后脑勺。
吹着吹着,她忽然感觉一颗心空落落的。
思来想去,原是身旁少了个浮云,她有些不太习惯了。
那么多年形影不离的姐妹,忽然一下分开了。
没反应过来还好,一旦反应过来,那种说不出口的孤独感,便莫名其妙涌上了心头。
她知道,浮云不可能放下她不管,过不了多久她们还会见面,那时浮云应该已经化作人形了。
可她就是忽然不开心了,很想找人说说话。
鹿临溪:“谢无舟!”
谢无舟:“嗯?”
鹿临溪:“来聊五毛的?”
谢无舟:“什么?”
鹿临溪:“和我聊会儿天!”
谢无舟:“聊什么?”
鹿临溪起身往谢无舟身旁挪了挪,没话找话似的问道:“已经过去一天了,你还记得我叫什么吗?”
似是没有见过那么生硬的话题,谢无舟一时沉默着没有应答。
鹿临溪:“你不会就忘了吧!”
谢无舟:“鹿临溪。”
“好好好,非常好!”鹿临溪满意地点了点头。
然而有些人是真不太会聊天,以至于这一问一答的话题就这样断在了她的赞许之中。
但这根本难不倒一只想找人说话的大鹅。
她认真想了想,歪着脑袋又问出了一个问题。
“谢无舟,我问你啊,你先前说那灵鹤仙人,真的存在吗?”
谢无舟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反问道:“你怎么不问,不愚山到底在哪儿?”
“所以说,不止没有什么灵鹤仙人,就连那不愚山也是假的?”
谢无舟弯了弯眉眼,虽未答话,眼底却有几分不屑的笑意。
从这反应来看,他先前对沈遗墨自报的家门果然是胡编乱造的。
“你真敢啊,一个不存在的地方也说出来忽悠人?”鹿临溪忍不住感慨。
“你懂什么?”谢无舟弹了一下大鹅的脑门,在她不悦的目光下淡淡笑道,“很多时候,只有不存在,才不会出现任何破绽。”
这都啥跟啥啊?
前言不搭后语的……
“听不懂!”鹿临溪不满地往角落挪了挪,“你知不知道,随便对女孩子动手动脚,是一种很下头的行为!”
“你?女孩子?”谢无舟瞟了大鹅一眼,一时失笑。
鹿临溪闭上双眼,深吸了一口气,在心中默默告诉自己——不要在意,不要在意,你现在确实不像一个女孩子,但是迟早有一天会是的,到时再和这家伙纠结这些也不迟!
很快,鹿临溪收拾好了心情,再次睁开了双眼。
她可以感觉到,谢无舟的心情不差。
谢无舟心情好的时候,愿意说的话也比平日里多。
或许自己可以多问他一些事情,答了她赚到,不答她也没啥损失。
于是她又一次朝谢无舟身旁挪了挪。
鹿临溪:“谢无舟!”
谢无舟:“嗯?”
鹿临溪:“你接下来有什么计划?”
谢无舟:“计划?”
“对啊,你孤身来到人间,有意接近浮云和沈遗墨,总得有个目的吧?”大鹅认真说道,“既然有目的,就肯定有计划啊,现在浮云被我放跑了,你原先的计划用不了了,没有新的计划吗?”
谢无舟不禁反问:“怎么,我需要向你汇报吗?”
鹿临溪厚着脸皮笑了两声:“你愿意的话!”
谢无舟:“……”
那一刻,鹿临溪在谢无舟脸上看到了无语。
这一瞬的无语,让她拥有了上房揭瓦的勇气。
她站起身来,刚想要追问下去,便听谢无舟淡淡说了一句:“行啊。”
鹿临溪:“你真说啊?”
谢无舟:“嗯。”
鹿临溪:“说来听听!”
谢无舟:“我打算去玉山。”
真是很好很直接呢!
鹿临溪:“然后呢?”
谢无舟:“干点坏事。”
玉山是沈遗墨的师门所处之地,原文中期确实有一段非常重要的虐心剧情会在那里发生。
果然,反派那颗想要干坏事的心是一直都在的。
有些主线的重要剧情总是要发生的。
不过既然开局发生了改变,过程一定也会发生不小的改变。
难得谢无舟这般有问必答,鹿临溪一下坐直了身子:“细说,细说!”
“你把我的饵放跑了。”谢无舟话到此处,忽而扬眉笑道,“所以,这一次,你是我的饵。”
“……”
那一刻,有问必答的大反派捏了捏大鹅的后颈。
他笑着问她:“如何,我的朋友,是不是忽然觉得自己有用了许多?”
“……”
大鹅默默闭上了双眼。
这要她咋回呢,该说谢谢吗?
她在这家伙的嘴里,竟然从“你什么也不是”变成“你是我的饵”了呢。
还真是有用了很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