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你果然还是有话要对我说的。”谢无舟淡淡说着,走至床边坐下,“你说吧,我听着。”
鹿临溪叹了一声,转身走至床脚,半死不活地坐在了地上。
一切正如她所料,她有没有话想说不重要,谢无舟说有,她就得有,没有都得找出话题来和他尬聊。
如果她无话可说,他可就要当着她的面干坏事了。
鹿临溪有资格怀疑,谢无舟根本就是存心的。
他此刻这副优哉游哉等她递话题的模样,明显是在自己最想问的问题被ban掉以后,已经没有其他事情可以激起他今日份的求知欲了。
但是想问的话还没出口就被怼了回去,他这种小肚鸡肠的家伙肯定是半点都不能忍的。
为了给大鹅一点小小的惩罚,他决定使用一些消磨精神力的小手段。
比如,大半夜不睡觉,拉着大鹅一起熬熬夜。
可恶啊,这家伙玩弄主角还需要角色扮演呢,怎么拿捏她的方式就可以如此简单粗暴!
她不需要面子的吗?
鹿临溪想着想着,全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微表情已经变化了无数次。
谢无舟看着她,饶有兴致地说道:“你的思维挺活跃,嘴倒是一下也不张。”
开始了,这个阴阳怪气的男人。
鹿临溪:“你等我组织一下语句。”
谢无舟:“不急,想清楚了说。”
这话听起来咋就那么像是一种威胁呢?
算了,尬聊的第一步,往往都是随便说点什么。
用什么话题开头呢?
大鹅扬起脑袋四下望了一圈,见那满目符纸黄得晃眼,忽然想起了什么。
她回头问到:“这些符纸上画的东西,你真看不懂吗?”
谢无舟:“看不懂。”
鹿临溪:“哦~~原来你也有不会的东西啊?”
一只被压迫的大鹅,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笑话谢无舟的机会。
谢无舟:“我都不知道,我在你心里这么无所不能啊?”
鹿临溪:“……”
算了,这只孔雀太自恋了。
选择放过他,何尝不是一种放过自己呢。
不过这家伙竟然不通符咒,这是不是意味着,只要能搞到靠谱一点的驱魔类的符纸,她就有机会伤到他了?
也不知道沈遗墨会不会画这个。
他是个剑修来着,就算略懂一二,效果应该也挺差吧。
不过效果差点也没事,她才不会天真到认为小小一张符咒能把一个大魔头怎么样。
只要能让这家伙稍微破点儿皮,上次的赌约就可以算她赢了。
大鹅想到此处,忍不住笑了一声。
很快,这个无人守护的笑容,让头顶一声几不可闻的轻笑凝固在了脸上。
她怯怯擡眼,恰好撞入谢无舟似笑非笑的眸子。
他都不用说话,她就知道他想问什么了。
鹿临溪:“不要问我为什么笑,我需要隐私!”
谢无舟:“行。”
这家伙最近倒是挺好说话。
鹿临溪下意识翻看了一眼好感度。
浮云:2990
沈遗墨:25
谢无舟:360
撇开主角的不看,反派的好感度比上次高了六十。
虽然涨得不多,但也算稳定增长吧。
毫无疑问,这样稳定的增长给了她些许奇妙的勇气。
大鹅沉思片刻,再次仰起头来,认真问道:“你刚才说,陆城适合收集怨气,是认真的吗?”
谢无舟反问:“我什么时候不认真了?”
鹿临溪深吸了一口气:“我感觉你就是很少认真啊,每天都一副游手好闲吃瓜看戏的模样。”
谢无舟不禁笑了:“你现在还真是什么都敢说了。”
“你知道的,我又不怕死。”大鹅耸了耸翅膀,“要是哪句话说得不顺你意了,你完全可以弄死我呀。”
谢无舟:“你还那么想死呢?”
鹿临溪:“不然你以为我碰那没用的符咒做啥?”
谢无舟:“别白费心思了,你死不了的。”
鹿临溪:“……”
是了是了,知道了。
有您老护着,就连想死都是痴心妄想行了吧。
死不了就死不了呗,她又不是非死不可。
现在进主线了,时不时就会有积分进账,她迟早有一天能把灵根凑够的!
这陆城有妖,那就一定有任务,有任务就会有积分。
死不死的先放一边,她需要想办法把这里的积分先弄到手!
鹿临溪:“谢无舟,我们敞开天窗说亮话吧!”
谢无舟:“你说。”
考虑到如果直接发问,很可能回收一个新鲜的反问句,聪明的大鹅决定使用一些小小的话术。
“这陆城中的妖物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外头来了那么多方士都奈何不了它,就连沈遗墨也察觉不到它的所在……”鹿临溪说着,忽而话锋一转,拍起了某人的马屁,“但是人间的妖物,不管再怎么厉害,也一定厉害不过魔尊大人您吧?”
那一刻,大鹅仰着自己小小的脑袋,望向谢无舟的那双豆豆眼里闪烁着光!
那是信任,是期待,是每一个自恋人士都会很受用的崇拜!
当眼神戏做足以后,大鹅歪了歪头,认真问道:“所以,那么厉害的你,能察觉到它在哪里,是什么来头吗?”
谢无舟闻言,似于不经意间挑了挑眉。
他看着鹿临溪沉思了片刻,忽而沉默地闭上了双眼。
鹿临溪半点不急,只仰着脑袋默默等着。
没多会儿,她便等到了回应。
“妖气聚于城南。”谢无舟说着,缓缓睁开了眼,“此妖修为仅有千年。”
“仅有?!”
“怎么?”
大鹅连忙摇头:“没怎么,是我大惊小怪了!”
没啥毛病,千年修为,对他而言确实是仅有。
既是仅有,那处理起来应该很轻松吧?
“谢无舟,你是个好人,对吧?”大鹅向前伸出一对翅膀,抱住了谢无舟的小腿,“上次你做了件大好事,有没有觉得,做好事的感觉其实挺不错的,想不想再感受一次啊?”
谢无舟:“我是魔头。”
鹿临溪:“……”
谢无舟:“我喜欢做坏事。”
鹿临溪:“……”
谢无舟:“上次是个意外,人活一世,意外不能太多。”
鹿临溪:“……”
谢无舟:“哦,对了,提醒一下。留给你的时间不多。”
鹿临溪:“啊?什么时间不多了?”
谢无舟揉了揉大鹅的小脑袋,弯眉笑道:“睡吧,有什么事白天再说,别回头掉毛了又来怪我。”
他说罢,将大鹅从自己小腿上扒拉下去,脱下鞋子上了床。
“诶?”
鹿临溪还想问点什么,却见床帘倏地落下,屋内烛火也于瞬间尽数熄灭。
好你个谢无舟,大晚上睡不着,非要抓我聊天。
现在自己聊够了,也不管我话说没说完,就搞强制熄灯是吧?
门儿都没有!
“谢无舟!”大鹅一下将脑袋伸进了床帘,瞪大眼睛,凶巴巴地吼了一声,“不准睡!!你把话给我说清楚,什么时间不多了?!”
谢无舟:“再吵杀人。”
鹿临溪:“……”
大鹅深吸了一口气,默默把脑袋缩了回去。
这个陆城,有一只妖物已经够了。
大家活在这个世上都挺不容易的,有些魔头既然想睡,那便放他去睡吧,省得他醒着造孽了。
可是有些事吧,往往忍一时越想越气。
短暂憋闷后,大鹅忍不住扑扇着翅膀,摸黑将某人的两只鞋子分别踹进了床底与桌底。
只要一想到这家伙明早起来得光脚弯腰四处找鞋,她心头那份强制熄灯带来的憋闷便也顿时消解了不少。
有那么一瞬间,她好像终于知道谢无舟为什么那么爱笑了——因为他缺德啊!
以前太讲道德了都没发现,原来干缺德事真的可以提升幸福感的。
这幸福感一提升,心里头就不闷了,困意自然也就上来了。
就这样,心累了一天的大鹅,轻轻卧在床边,心满意足地闭上了双眼。
次日一觉醒来,鹿临溪仰着脖子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谢无舟不在屋内。
她下意识伸长脖子、歪着脑袋,朝床底下看了一眼。
昨夜被她踹进去的鞋子竟然还在里面。
她扭头朝身后望去,果不其然,桌底下那只也没有挪动半点位置。
行吧,是她天真了。
那家伙衣服都不缺,哪还能缺鞋子呢。
鹿临溪扑扇着翅膀冲出了房门,一眼便看见了楼下围着桌子吃早餐的三人。
与此同时,谢无舟擡头悠悠看了她一眼。
虽然没有证据,但她总觉得这家伙脸上有种若有似无的笑意,仿佛是在笑话她昨晚无能狂怒下做出的毫无攻击性的小动作。
但她是绝对不可能被这种事情击垮的!
她迈着步子啪嗒啪嗒冲下楼去,几步助跑,轻松起跳,一下蹦上了三人围坐的那张桌子,热情地打了声招呼:“大家,早上好啊!”
谢无舟看了她一眼,似是懒得说话。
“小溪早上好!”浮云笑着应了一声,末了还不忘向沈遗墨翻译了一下,“小溪在和我们问好呢。”
沈遗墨反应了一下,回神后对大鹅点了点头:“小……小溪,早上好。”
大鹅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一时像个小老师似的,背着翅膀走到谢无舟面前,偷袭似的,忽然伸长脖子在他耳边大喊了一句:“谢无舟!早上好啊!”
谢无舟微微蹙眉,擡手将那近在耳边的鹅嘴轻轻推开,闭目应了一声:“好。”
浮云在一旁笑出了声,下一秒似是察觉到这样有些不妥,于是连忙埋头喝起了自己的粥。
看着谢无舟揉起了自己的耳根,鹿临溪一下身心舒畅了很多。
她看了一眼桌上的馒头和粥,歪着脑袋问了一句:“有我的份吗?”
“有的有的,不知道你多久醒,怕凉了,都在锅里温着呢,我去给你拿哦!”浮云说着,站起身来,向后院跑去。
很快,她的那份来了。
浮云记得先前自己被喂食时的样子,于是没等谢无舟动手,便先一步有样学样,为鹿临溪把馒头一点一点掰碎了。
她一边掰着馒头,一边十分开心地小声念叨着:“小溪,我都可以这样照顾你了,以后我们不需要再靠别人,也能过得很好了!”
嚯,宝宝,你这话十分自立自强!
但是某个希望你成为一个究极恋爱脑的反派未必能够听得呢!
鹿临溪这般想着,下意识看了一眼谢无舟,见他似是没有任何反应,便又收回了目光。
“小溪,你慢点吃。”浮云说,“等你吃完,我们一起去城里转转,看看有没有可能寻到那杀人妖物的踪迹!”
浮云随口这么一说,鹿临溪立马就想起了昨晚谢无舟说过的话。
——妖气聚于城南。
想让谢无舟主动带路大概是没可能的,她得想个法子把大家带过去才是。
鹿临溪:“一座城也太大了,漫无目的不知道要找多久,要先确定一个大概的方向吗?”
浮云点了点头,认真道:“既然城中家家户户都贴着的符纸有问题,那卖符的人肯定有点问题!”
鹿临溪:“有道理哦。”
浮云:“我们刚才问过店小二了,他说那位高人住在城南一处小院儿,城里人都知道,路上随便打听打听就能找到了!”
鹿临溪:“这样啊!”
看来不需要她费心思去引导了。
主角不愧是主角,他们是会自己动的诶!
浮云:“不过呢,我们知道的信息还是太少了,太早去找那个卖符的也许会打草惊蛇。或许我们应该先兵分三路,在城中打听打听这妖物的消息,午后到城南集合,一起去看看那个卖符的什么情况,然后再做下一步决定!”
沈遗墨:“浮云说得对,是该先打听打听消息。”
“那我去城东,你去城北,谢无舟去城西。”浮云说着,侧头看了一眼正在埋头喝粥的大鹅,“小溪跟我一路!”
鹿临溪想了想,擡头道:“我还是跟谢无舟一路吧。”
浮云眼底闪过一丝困惑:“啊?”
鹿临溪连忙解释:“他喜欢偷懒,你知道的,我得盯着他!”
浮云眨了眨眼,瞄了一眼谢无舟,似是觉得鹿临溪说得有几分道理,一时点了点头:“也行,那你俩一路吧!”
为了早点赚到积分,鹿临溪很快吃饱了肚子,急匆匆跳到了客栈门口,催促起了今日份的行动。
她出门时没见着马车和车夫,下意识问了一嘴,才知道那车夫胆子小,昨儿在客房里哆嗦了一晚上,天一亮就找谢无舟结账走人了。
别看昨天夜里冷静,陆城的白天,街上还是有些人烟的。
太阳刚从东边儿升起,阳光还不算刺目。
鹿临溪跟在谢无舟的身后,才走没几步路,便见他转身进了一家茶楼。
这家伙,还真是消极怠工啊。
想想也是,主角一心降妖除魔自然积极,他这反派可没兴趣干这些好事。
反正她跟过来,不是为了监督他干活的,单纯只是怕他一个人偷偷跑去搞事情罢了。
谢无舟不干事,她倒也乐得轻松,同他在这茶楼里一坐便是一个上午。
眼瞅着快到集合的时间了,她忍不住问了一句:“待会儿人家问你有啥收获,你咋说啊?”
谢无舟:“这个简单。”
鹿临溪:“有多简单呐?”
谢无舟:“他们问起来,我只需要说四个字。”
鹿临溪:“哪四个字?”
谢无舟:“我也一样。”
鹿临溪:“……真有你的!”
别人干活你喝茶,别人答题你复读是吧!
无耻,太无耻了!
鹿临溪一边在心里暗骂无耻,一边和无耻之徒慢悠悠地去到了城南。
分散的小队很快在城南重新汇合。
正如小二所说,陆城里的人都认识那位高人,随便打听打听都能知道他住在哪里。
那位高人是个道士,具体叫什么不知道,但是大家都管他叫黄道长。
他来此不算久,一直住在城南,性子古怪得很,平日里几乎不怎么见人,家中除了符纸就是笔墨。
看上去好像除了符道之术外什么都不在意,偏偏又挺爱钱,同他说话他不理,同他买符他才应。
除了那位高人的消息,他们还打听到了别的消息,几乎都是昨晚掌柜的没有提到过的。
比如,城中有人说,夜间听到过女子的哭声,不像是有人遇害时的惊慌,倒像是一种无助的哀怨。
再比如,城中受害者不是没有男人,可大多时候都是年轻女子。
有些女子失踪了,就再没被寻到,而有些就算寻到了,也都不是全尸。
如果只是失去身体的某个部位,或许还算是死得好看的。
有的姑娘被寻到时,甚至失去了大部分皮肤。
现如今的陆城,但凡家里有钱或是有点关系的,都已将家中女子送出城去,投奔了外地的亲戚。
可送出城也不一定是安全的,说是前不久就有两家姑娘在出城的路上失踪了。
现下家里人都急疯了,可怎么也寻不到下落。
浮云说,她打听消息的时候,不止一个人劝她赶紧离开陆城。
他们说什么,那只妖物恐怕是个受过刺激的妒妇,见不得年轻貌美的女子,所以那些被寻回的尸体才会如此残缺。
“妖也好,鬼也好,害人多是为了修炼。”沈遗墨说着,不由眉心紧锁,“它们有的汲取阳气,有的吸食血肉,可这种需要他人的肢体或是皮肤的,还真是闻所未闻……”
“不管怎样,我们得赶紧把这家伙揪出来。”浮云双手叉腰,气愤道,“实在是太残忍了,人类总是厌恶妖族,都是这种家伙害的!”
“浮云,这妖物既以女子为目标,在它现身之前,你还是不要单独行动了。”沈遗墨担忧地说道,“我怕你修为不及它……”
“嗯!”浮云点了点头,“我跟着你们,我不添乱!”
话到此处,她擡头看了看逐渐向西偏移的太阳,连忙催促道:“我们也别在这儿杵着了,快去找那个黄道长吧!”
说罢,转身向先前问好的方向跑去。
“好。”沈遗墨点头应着,忙跟上了她的脚步。
他们甚至都没有问一下边上沉默了许久的谢无舟一上午都干了些什么。
“这下连四个字都不用说了。”谢无舟感慨着,可那话语中哪有半点遗憾?
“懒不死你!”大鹅忍不住小声嘟囔。
话音落下,见谢无舟事不关己地跟了上前,便也连忙追在了身后。
这一路,浮云走在最前头,一路问寻着方向,没多会儿便寻到了那位黄道长的家门。
浮云上前敲起了门,可门内却没有半点动静。
好怪哦。
可这么怪,没准会有危险吧?
有危险的地方,怎么能少了想死的鹅呢!
鹿临溪一脸兴奋地凑到了门口,嘴巴尝试着叨了叨门缝。
浮云:“奇怪,是没人吗?”
似在回应她的话,里头传来了沉沉的脚步声。
鹿临溪睁大了好奇的双眼。
院门拉开缝隙的瞬间,一个面色暗黄的道士从里斜着探出了半个脑袋。
枯草似的长发恰好落在了大鹅无比好奇的脑袋上。
就那一刻,鹿临溪给吓得不轻,“嘎”的一声缩到了谢无舟身后。
鹿临溪:“鬼!鬼鬼鬼鬼鬼!”
谢无舟:“……是人。”
浮云:“小溪,别怕,是人!”
沈遗墨:“……”
鹿临溪回过神来,定睛一看,才发现那真是一个人。
那道士身形十分消瘦,消瘦到有些撑不起身上宽松的道袍,干枯的头发略显凌乱,凹陷的眼眶里,装着一双仿佛快要掉出来了的布满血丝的双眼。
活人该有的精气神,他是半点儿没有。
乍一眼看去,跟具尸体似的。
要不是他眼珠子还在上下打量着门外三人,她简直要怀疑这家伙不是一个活人。
刚才站太近,被这种东西突了脸,真的吓死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