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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梁山跑腿的日子 正文 第103章

    第103章

    “梁山公益”终于重新开始运转。天罡好汉接天罡任务,地煞好汉接地煞任务,英杰接英杰任务,再无许多纷争。

    “分流”以后,偶有竞争,也可以竞标解决。谁愿意压低更多酬劳,谁就有活干。

    流程走到这份上,倘若还有人争,再由阮六姑娘出面,主持抓阄解决。绝对的公平合理。

    助人为乐带来的金钱奖赏,并入山寨金库,能填补约莫五成生活成本。

    另外五成,季节合适的时候,山里水里的农产可以自给自足;否则,就多跑些路程,去附近的郓州、兖州等地,稍微干干老本行,劫几个倒霉大户,以充公帑。

    山寨的经济来源实现多样化,逐渐开始攒下余钱,把聚义厅修缮了一番,校场平整了一下,宿舍里统一加装了蚊帐,水寨所有客运船只都配备了羊皮袋救生衣。断金亭看台上也立了遮阳遮雨的竹蓬。角落里的“观众免费畅饮”酒缸,里头的酒也叠代了好几次。虽然度数依旧不高(否则观众全睡着了,无人看比赛),但清亮无渣,味道香滑,媲美外头的大酒楼。

    齐秀兰更是放出话来:“大和尚好气力!咱们的‘仙人酿’,很快就能重新喝到啦!这阵子不许在酒坊附近捣乱!否则寨主大哥说了,一律严惩!”

    上次那旷古烁今的“仙人酿”,出窖不到一天,全便宜武松和鲁智深了。其余好汉对此念念不忘。

    而这次的“仙人酿2.0”,有鲁智深的帮忙,只会更优秀。

    窖藏的酒坛分批运出。首批“第三段”的下品,当成“试用装”,分发给众兄弟解馋,一人一大盏,瞬间喝光光。剩下几坛运到孙二娘的酒店,试着对外卖一卖,看看能进账多少钱。

    虽说朝廷严禁私酿私卖,但大家都做土匪了,这法律有跟没有一样,总能找到机会钻空子。

    阮晓露要走一坛酒,分几个精致瓶子装起来,打算去给梁山几个合作伙伴送一送。

    挑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张顺亲自给她驾个帆船,半个时辰上岸,来到花花世界。

    李小二的店面又扩大了,柜台上摆着新鲜的的毛桃和毛杏,比市面上的水果都大一圈,散发着香甜气。阮晓露一眼就看出来:俺们山上产的。

    山上土匪大老粗只爱酒肉,吃水果属于牛嚼牡丹,还嫌填不饱肚子。因此摘下的果子,除了少数留下来摆盘送礼,其余的干脆送出来卖钱,换点大家爱吃的。

    这是菜园子张青的主意。

    客店生意挺忙,新招了几个小二,培训大概还没跟上,都围在后厨搞卫生,一时间没人招呼。

    阮晓露自己坐个凳子,酒瓶放桌子上,开了盖。

    一阵清风吹过,她的发丝拂上酒瓶边缘,立刻沾了酒香。

    等了那么半分钟,呼啦啦,四面八方跑进来好几个人。好像她手里攥了个无形的钓鱼竿。

    “阮娘子!”李小二眉花眼笑,“带的什么酒,这么香!”

    “送你们的。”阮晓露豪爽道,“给我做点便饭,吃了就走。”

    老板娘刘四巧也闻声出来,见了阮晓露,深深一拜。

    阮晓露还没答礼,李小二赶忙扶她起来:“大嫂,你日日操劳,前日还抱怨膝盖疼,就别行什么大礼了,阮姑娘也不是那等迂腐的人。”

    关心完老婆,才想起来擡头确认一下:“是吧?”

    阮晓露笑着招呼:“来来,尝尝俺们新酿的酒!”

    年初头里,刘四巧被强盗掳掠几日,又被旋风般救出,这事并没有影响小两口生活,反而让他们似乎感情更笃。

    旁人也有知道这事的。但刘四巧是被梁山好汉亲手送回,显见跟梁山有渊源。天上地下拳头最大,谁敢乱嚼舌根。

    说话间,一个机灵店小二已经搬来下酒果子,铺开三个酒杯。旁边又别有用心地摞了好几个,眼巴巴地看着自家老板娘。

    刘四巧笑道:“都来都来,大家都来尝尝。”

    老板、员工和客人共围一桌,品着那绝世罕有的佳酿,人人闭眼咂嘴,一时间仿佛不是置身乡野小店,而是到了凌霄宝殿,成了那吃到仙酒的猴子。

    一杯过后,人人脸红。再吃一杯,原地飞升。

    所有店小二感激涕零,决定忠心跟随在老板老板娘身边,一辈子不跳槽。

    “不能再吃了。”李小二大着舌头道,“否则今儿别干活……”

    酒瓶翻到底,最后倒出来多半盏。大家围着看,谁也舍不得动。

    李小二憨笑:“大嫂请。”

    刘四巧不好意思:“姑娘请。”

    阮晓露:“……这是福根儿。你俩分了,生意兴隆。”

    推让半天,外头来了生意。李小二夫妇连忙去招呼,“顺便”把那最后大半盏酒留在桌上。

    “恩人,”刘四巧忽然转回身,压低声音,“来得正好。有人找你。”

    阮晓露大为奇怪:“谁啊?”

    刘四巧朝窗边努努嘴。

    阮晓露看到一个健壮敦实的汉子,虎踞龙盘地坐在条凳上,冲着墙,看不清相貌。面前一壶酒,一盘肉,但是没怎么吃,不时东张西望。

    她疑惑,看刘四巧,轻声说:“我不认识。”

    凭这几年混江湖混出的经验,看这人也没什么绿林强人的气质。大概因为他点的是羊肉,不是牛肉?

    刘四巧也低声说:“不要紧,我派几个小二你旁边抹桌子,不怕他使坏。”

    阮晓露略扫一tz眼,这人腰间没兵器,一杆朴刀倚在墙角,伸手够不到。

    于是信步上前,坐了他对面。

    “店家,我的饭呢?”她大声问。

    对面的大汉擡头瞧她。他倒是眉清目秀,一张脸白里透红。如果单看面孔,勉强算个温文尔雅的小白脸。但他偏又生了一副虎背熊腰,身材跟“小”字完全沾不上边,只能算个大白脸。

    大白脸看她一眼,又飞快地左右看看,又打量她,头发到耳朵到领子里的红绳都扫一遍。然后怕不礼貌,赶紧移开目光。

    阮晓露心想,特务接头呢这是?

    小二端上一碗饭,一盘炒青菜,一盘酱肉。她抽两根筷子,自顾自扒饭。

    “阮六……姑娘?梁山的?”

    等她吃到一半,大白脸终于低声发话。

    阮晓露推开饭碗,报以一笑,“恕我眼拙,幸会啊。”

    大白脸确认了她名字,神色放松下来,轻声告罪:“姑娘身份特殊,只怕周围有耳目,因此谨慎些,姑娘休疑。”

    阮晓露莞尔。是怕被人看见“私通贼寇”,把你拉去见官吗?

    她反问:“你不说,这满大街的公人百姓,谁知道我是哪个?”

    大白脸笑了,“也是。”

    提起脚边包袱,摸出个手帕包儿,推到她面前。

    “有人托俺给你带东西。”

    阮晓露愣了片时,问:“怎么找到我的?”

    一边问,一边打开帕子,双眼一亮。

    一锭巨大的纹银闪闪发光。

    阮晓露从没见过这么大银子,掂一掂,不太相信:“五十两?”

    旁边几个新手小二,原本目不斜视地擦桌子扫地,忽然不约而同停了手,伸长脖子悄悄凑过来,不淡定的眼中全是艳羡。

    阮晓露骤见巨款,也不免错愕,低声道:“找梁山公益是不是?流程错了,虽然这事我负责,但你得去金沙滩的办事处,在多人的见证下,才能……”

    “姑娘不必多虑,这银子是给你一个人的。托俺的人说,你若见疑,就以此物相示……”

    对方从袖子里摸出一枚刮花了的古旧铜钱,朝她晃一晃。

    阮晓露眼神一凝,慢慢拉出领子里的红绳,上头贴肉挂着相似的一枚古钱,缺个角儿。

    两枚“大齐通宝”,比对一下,是同一批出炉的同班同学。

    她欢天喜地欠过身,低声问:“李大哥可好?童威的箭伤好差不多了吧?我以前没见过你……啊,不对……”

    她秃噜了好几句,才大悟:“你不是盐帮的。大哥贵姓?”

    人家大白脸一口一个“俺”,明明白白是山东口音。

    她想起李俊说过:“我有朋友,来往山东做买卖。”

    所以当初宋江刺配江州的时间地点,才能精准地传到揭阳三霸的地盘。

    “小人扈成,”大白脸朝她友好一笑,“蒙江湖朋友赐个异名,唤作飞天虎。”

    阮晓露免不得说几声“如雷贯耳”。心里却琢磨,不认识,好像不是书里那一百零八魔君之一。

    她问:“你是做买卖的?”

    扈成点头,确认了她的猜测:“小人往来江南,倒手些南北土货。前年在浔阳江畔被人抢劫,险些杀死。蒙李帮主带人救护,因此认识,就帮他们传些信件,探个声息。”

    阮晓露觉得这剧情似曾相识,忍着笑问:“抢你的人,是叫穆弘还是穆春,还是叫船火儿张横?我跟你说,他们都是一伙儿的……”

    扈成却摇头,笑道:“是一群外来的贼,见我手头钱物多,一路跟踪下来,不合在盐帮的地盘开张,因此被驱赶出去。小人阴错阳差,逃了一死,纯属运气好。”

    阮晓露不禁感慨。这年头做买卖也是高风险职业,一路上全是升级打怪。扈成这心态也是挺稳。

    “上个月途经揭阳岭,李帮主让小人问姑娘好。”扈成一副和气生财的笑脸,低声道,“知道你不认识我,才让我带了这信物。并书信一封,姑娘读了,便知端的。”

    阮晓露拆开信封,扯出一张带浔阳江水腥气的纸。

    略略一扫,开头是“吾妹足下”,结尾是“兄俊手草”,几行简单问候,幸而无甚佶屈聱牙之辞、生僻难辨之字,充分照顾到了山东匪帮的文化水准。

    她的目光定在中间几段。海边灶户没忘了她,胡大娘子、卫珠娘、童大壮、李大姐、童老汉,等等,几个跟她熟稔的灶户乡亲都托李俊带话,问姑娘好。

    她傻乐,想起海边的骄阳和咸风。那一个月风餐露宿,把她晒成块黑炭,脖子胳膊小腿全晒出了黑白分明的分界线。半年过去,一直在山东捂着,低头看看手腕,分界线淡了不少,已几乎看不清。

    揭过第一张信纸,又见李俊言道,有她五十两黄金资助,海边晒盐场已铺起来了,就在村落附近。第一波收成盘点完毕,虽然不多,幸而不曾血本无归。吃水不忘挖井人,姑娘的分红托人带到,按惯例半年一结。盐帮注重信誉,天南海北的朋友,不会赖账。

    当然,信中隐去了海沙村的名字、以及晒盐场的具体位置。盐帮好容易守下这么个货源地,这信万一旁落,也不能让外人知晓机密。

    阮晓露大喜,第一反应真好!

    “那灶户乡亲岂不是轻松许多!”

    绕过官府监管,改煎为晒,效率上去了,同时不用整天顶着烈日,围着那个大铁盘子,一小担一小担的手工萃取……

    “哪里的乡亲?”扈成笑道,“李帮主跟俺说,他们兄弟能有今日,仰仗你良多。他不是忘恩负义的人,这次请你给个面子。”

    阮晓露点点头,第二反应,这贩私盐真他娘的暴利啊!这才半年……

    而且还是“收成不多”、“勉强没有血本无归”……

    她没蒋敬的本事,仓促间算不出利润,反正肯定吊打银行理财。

    不过,人家战斗在第一线的盐枭,暴利伴随高风险,一不留神就积蓄清零、小命玩完。她呢,远离千里之外,人在山东坐,钱从天上来,一点风险没担,实在是受之有愧。

    扈成见她面露犹豫之色,眼睛一弯,笑了:“李帮主知道姑娘重义轻利,特特叮嘱,让俺撂下钱就走。我看姑娘豪杰气度,不似常人,才多聊了几句。你不收,回头他要怪罪我了。小人往来南北做买卖,盐帮地盘是必经之路,可不敢得罪他们哪。姑娘莫要让小人为难。”

    这做买卖的就是嘴甜,不卑不亢一番话,说得阮晓露眉开眼笑,爽快把银子收了。

    这几年在山上,她靠着时时立功,虽然也小有积蓄,毕竟吃住山寨全包,她没什么物欲,也没兴趣专门敛财。这约莫五十两银子,当真算一笔小小横财。

    其实李俊不送这银子,她也未必想得起来讨什么“分红”。但话说回来,他要是真贪这蝇头小利,也做不成地方一霸。

    扈成问:“姑娘回信么?”

    阮晓露发愁。这段时间只顾忙,也没想起来练个字。浔阳楼里大约至今还展览着她的“墨宝”,李俊天天江里行船,一擡头就能看见。要是自己的信件里字迹如出一辙,可怎么解释?

    灵机一动,包袱里取出一瓶仙人酿2.0。

    “捎个口信就行了。我今儿出来得匆忙,只有这酒还算拿得出手。江湖中讲究个有来有往,烦请大哥下次出门,把这酒送他们尝鲜。不说值多少钱,别处保证寻不到。”

    扈成连连答应,又笑问:“这是什么酒?方才那香气就勾得人上头。是东京的,还是大名府?”

    “都不是,”阮晓露自豪,“是俺们山中自酿。”

    她想了想,端过李小二刚才倒出来的“八分满”,借花献佛。

    “自己品。”

    扈成又惊又喜,谢了她,双手端起来,抿了一小口,又是一小口,又忍不住筷子夹羊肉,仰头细品,一时间进了人间天堂。

    就冲这口酒,他今日这趟没白跑!

    “仙人酿2.0”是高度蒸馏白酒,比市面上最贵的美酒还要烈上许多倍。扈成第一次尝鲜,当即上头,白皙的双颊红扑扑,也没了初时的矜持,一拍桌子,热切道:“我家里办喜事,正好要美酒待客。姑娘开个价。我要一百坛!”

    阮晓露心想,这回去得告诉齐秀兰,让她好好得意得意。

    “恭喜!”她先道贺,“不过……”

    扈成忙道:“不是俺成亲,是俺妹子。非要冠绝山东的美酒,图个体面。”

    他一提妹子,阮晓露如醍醐灌顶,拍案叫道:“你是扈三娘她哥!”

    扈成讶异,半醉中,眼角弯成个半圆:“舍妹微名,梁山女侠竟然也知?真是不胜荣幸之至,哈哈哈tz哈……”

    阮晓露寻思,扈三娘要跟谁成亲?反正不会是跟王矮虎。那厮的骨灰都已经在生态系统里循环三圈了,现投胎也来不及。

    扈成也不瞒她:“嫁的是邻庄少庄主,我们几个也算从小玩到大,知根知底的伙伴。这下她终身有托,我在外行路,也放心些。”

    阮晓露还想问“是哪个”,但跟扈成第一次见面,刨根问底打听人家家事,也不礼貌。

    “我们寨子里是有一百坛,”她把话题拐回酒上,澄清道,“不过这一批窖藏,据我所知,都差不多被定光了,未必能剩下。你还是别处寻一寻好酒吧,免得耽误事儿——哎,恭喜啊。”

    齐秀兰的作坊扩招三次,目前三十个全职员工,依旧没法满足山上几千个嗜酒如命的肚皮。下一批“仙人酿2.0”还有半个月出窖,就已经被山上好汉预订一空。

    供不应求之下,花小妹想出绝招,军功券换酒,三张换一坛。这个提案当即被采纳。此令一出,“梁山物流”瞬间门可罗雀,日活下降百分之九十。大家都放下杂七八杂的需求,拿军功换老白干去了。

    虽然这酒还没到手,但山上已经是喜气洋洋,好像提前过年。断金亭积分赛的赛场上,整日弥漫着一股醺醉气息。

    扈成听她如此说,大为遗憾。

    “贵寨还招喽啰吗?”他彻底上头,红着脸膛胡咧咧,“要是招,好歹小人混进去,偷他一坛出来……”

    阮晓露哈哈大笑:“慢走不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