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扈三娘一骑绝尘,纵马下山,日月双刀熠熠闪耀。
她行前一再强调,绝对不是帮梁山做事,而是纯粹路见不平,行侠仗义。
东平府就在梁山以东不远。大家翘首企盼。
……
五天以后,孙二娘酒店派人来报讯,让山寨派人来接。
扈三娘神采奕奕,将双刀交给喽啰,自己接过一碗接风酒,一饮而尽。
孙二娘大笑喝彩:“好女子!我辈翘楚!”
扈三娘翻身下马。双脚落地的那一刻,忽然有些踉跄。
孙二娘赶紧去扶,心疼:“哟,受伤了?”
细看才发现,扈三娘不止一处受伤。脸颊扫出一小片红肿,胳膊上扎了细布,全身都是药味。走路也一瘸一拐,皱着眉头。
赶紧让喽啰擡轿,一路直上聚义厅。晁盖亲自出来迎。
扈三娘很有江湖范儿的一拱手,汇报道:“人救出来了!就在后头车子里!还有那丧良心的亲戚,当时正好在,也让我一并捆来,给你们发落!其余花街人等,有地头蛇罩着,没尽数杀死,但也都吃我打得痛快!”
虽然多处挂彩,但她面若春花,意气风发,隐隐笑生双颊。
不少头领闻讯赶来。林冲很快注意到:“这是□□之伤!那东平府里,难道有厉害角色?”
扈三娘冷笑一声:“那州里的兵马都监名叫董平,原是个风流常客。我去的时候,正好撞上这人在花街照顾生意,冲撞了片时。无妨!养几天就好!”
有那见多识广的,当即肃然,低声议论:“双枪将董平,有万夫不当之勇,不少江湖豪杰都丧生在他枪下。”
于是对扈三娘愈发敬畏。
阮小七是老江湖,又关心另一件事:“那你可曾泄露身份?”
扈三娘笑道:“武松大哥教的窍门,让我换了男装,蒙了面孔,又穿了双男靴,从头到尾不出声。那董平跟我过了十几招,口口声声管我叫‘兀那贼汉’,想必是不曾认出我真面目。”
众人大笑:“还有呢?”
扈三娘有些莫名其妙:“就带着人回来了啊。”
笑了一会儿,有那胆大的问出来:“没顺便tz……带点别的什么回来?”
这大姑娘闯了一遭销金窟,没顺便取点钱财?找不到银钱,勾栏里那么多细软首饰,随便抓一把回来也行啊。
既然是欺负人,那不如欺负个痛快。反正都犯法了,那不如犯个彻底。就算被抓,也不过是加几个月刑期的事儿。
对于梁山好汉来说,这都是刻在骨头里的本能。
但扈三娘完全没这根弦,两袖清风,一文钱也没带回来。
大家神色复杂,暗自摇头,不敢出言置喙。
那救出来的姑娘名叫李瑞兰,身段纤细,清秀可人,果然眼角有颗痣。她惊恐未定,拜谢了扈三娘及诸位好汉,赶到老娘病榻之前,母女俩抱头痛哭了一场。李大娘见女儿无恙,心愿已遂,当即安详睡去,没再醒来。
梁山上下,无不动容,百千铁汉落泪。晁盖派一队喽啰,将李大娘送回西溪村安葬。
李瑞兰挂孝已了,跪下哭道:“奴家一时糊涂,被坏人算计,污了身子。如今无颜回乡,只求留在山上,给各位大王当牛做马,以报救命之恩!……”
大家神色复杂。母女连心,想的都是一般。
扈三娘立刻澄清:“我不是这山上大王。”
晁盖也赶紧道:“我们也不要你当牛做马!更不用……咳咳……”
最后齐秀兰发话:“先住山上!谁都不要扰!过阵子再说!”
张罗把李姑娘带去客馆将息,叫来几个上年纪的女眷陪着。但有好事之徒接近,一律骂走。
至于那个人贩子亲戚,被押到聚义厅正中,屁滚尿流地爬在地上。扈三娘还待痛陈其人罪状,刘唐跳出来叫道:
“不耐烦听那鸟事!这等腌臜烂货,砍了干净!”
一刀下去,那人身首异处,血流一地。
扈三娘倒吓一跳,瞪着刘唐,神色微有不满。
贼寇还是贼寇,杀人如此随便。不送官就算了,也不审一下,也不验明正身,也没问问还有什么其他案底……可谓草菅人命。
吴用在远处静静围观,轻微叹口气,给小喽啰使个眼色,令去收尸。
扈三娘跟梁山的“友情”,大概建立得差不多。再让她在山上待下去,让她见识到各种土匪恶习,怕是适得其反。
*
晚间酒席时,军师礼貌征求扈三娘的意见,问她愿不愿意跟梁山结盟,进入“编外排名”。以后梁山举办江湖邀请赛,请帖寄到扈家庄,欢迎到时参加。
这必须先跟人家说好了。江湖险恶,不能随便攀关系。
有些刚出道的萌新,喜欢胡乱给自己攀后台,一会儿说我帮武松打过虎,一会儿说方腊是我干舅舅,一会儿又说梁山寨主跪着请我上山聚义……吹牛一时爽,万一让正主发现,那就是腥风血雨,悔不当初。
所以,要把扈三娘的名字写进聚义厅的排行榜,必须得到她的同意。
扈三娘在山上待了三日,所见皆是英雄豪杰之事。纵有些微不快,也是细枝末节。又刚刚做了一桩侠义之事,心情舒畅已极,思虑片刻,当即一口答应。
“好!我等着下次来讨教!”——
掌库喽啰姗姗来迟。从独龙冈带来的这批货物,此时终于交割完毕。
除却少数损耗和计算错误,此次扈家和梁山的贸易额达到了两千三百余贯,大部分是以物易物。此次试水顺利,等过两个月,庄稼收割后,还能继续扩大规模。
扈三娘带着几车梁山物产——大部分是蒸馏酒,满载而归。
梁山的蒸馏酒虽然举世罕见,但在大宋律法约束之下,寻常百姓都不许私酿,别说土匪寨。
偷偷酿一点点,自己喝一喝,小酒店里卖几碗,官府懒得管;可若是要成批成坛的私卖,那就是挑衅律法,挑衅皇权,就是在张叔夜的府衙门口蹦迪。
所以梁山的“仙人酿”一批批出窖,基本上都是内部消化、给人送礼为主,不指望拿它赚大钱。
直到一个月前,扈成表示,扈家庄家大业大,自从三代以前,就持有朝廷认可的酿酒售酒许可。如果梁山有多余的蒸馏白酒,可以悄悄送过来,他们帮忙倒卖,给了个挺漂亮的价钱。
领导当即一致同意。
扈三娘还代兄询问,能不能重金购买“仙人酿”的生产步骤和设备图纸。对于这个请求,所有人不约而同的摇头。
“想喝,来买便是!俺们的秘方不给人!——哎,偷也不行啊,哈哈哈!……”
扈三娘也知道这个要求太过火,一笑置之,回身跟梁山朋友们告别。
*
数日之后,蒋敬结束闭关。小屋门开一条缝,伸出一只脚,把门口堆积如山的工作文件扒拉进去。
过了半个时辰,“编外排名”的算法设计完毕,丢了出来,被小喽啰捧到聚义厅。
按照这个更严谨的新算法,扈三娘在梁山短短三日,打了二十八场友谊赛,所显露的武功水准,可以比邻天罡第三十五。
当然现在的天罡第三十五另有其人。小喽啰一笔一划地把她的名字写在了旁边。
大伙回味伊人身姿,唏嘘出神。
江湖上八卦传得快。扈三娘离开没几天,朱贵的水亭号箭就射了过来。
“报!”传令喽啰喜气洋洋,“山下来了三个好汉,自称是杨林、焦挺、韩伯龙,听闻江湖上有个女侠参加了梁山的编外排名,也想来讨教一二,看看自己实力!”
晁盖大喜:“正好今天校场空着。快请上来!”——
梁山本来就是北方江湖老大,以前就时而有人来拜山切磋。但一般是打一场,喝一顿,来个一日游,下山就走,给自己的江湖资历加点谈资。
而“编外排名”推出以后,拜山的更是纷至沓来,而且目的明确,就是要刷江湖排名。
开始来的都是邻居。东溪村的闲汉,西溪村的混混,杏花村的街溜子……
然后越传越远。郓城县、济州府、甚至东平府、东昌府的江湖豪客,也一个个踅摸上来。
江湖上不乏聪明人,很快有人弄清了积分规则——打败越强的对手,积分给得越多。
于是这个要跟林冲打,那个要跟武松打,大有把梁山好汉当成练级工具的架势。
领导们商议之后,赶紧推出新规,白纸黑字贴在每个酒店和码头里:
友谊赛每月初一开场,每场三天,欢迎江湖朋友准时前来切磋。
大布告下面,不知被谁歪歪扭扭地加上几句:有偿使用山寨食堂和客馆。请带足银两,自备被褥,带走垃圾。否则拳脚伺候。
每月对外开放三天。其他时间,大伙关起门来过好日子,抢抢银子,种种田,做做公益,不能老放游客进来。
即便如此,在“友谊赛”当天,来拜山的各路好汉蜂拥而至,还是非常挑战梁山的接纳能力。
寻常人不敢坐帆船,都坐手摇船,水寨里的船只个个满载。客人们抱着身上的救生衣簌簌发抖。
食堂做不出那么多酒菜,只能端出白米饭和面片汤,豆酱和腌菜旁边自取,照样被吃得盆光碗净。
客馆住不下那么多人,临时加了床,小喽啰伺候不过来,早上打水也得排队,从五星级降到三星级,依旧人满为患。
而且江湖上鱼龙混杂,什么烂人都有。山上访客一多,就有寻衅滋事的。
这日阮晓露晨跑到一半,就听到水边有女人哭声。
扈三娘从东平府救出的被拐少女李瑞兰,此时端着一盆蔬果,美目睁大,手足无措地慢慢往后退,眼看就要踏进水。
她对面,歪斜立着个不认识的黑皮壮汉,一脸猥琐笑,伸手挑李瑞兰下巴。
“敢问小娘子,是山上谁的眷属啊?——都不是?嗳,这不太好吧,听说梁山好汉都是不近女色的英雄,养你这么个美貌姑娘,却是几个意思呢?”
李瑞兰张张嘴,想替梁山说句话,不知如何开口。
“哥哥我今日孤身拜山,正好缺个游伴。来,小妹妹,陪哥哥一天,哥哥给你银子,好不好?”
嘴上征求意见,手上可没闲着,笑嘻嘻的搂了上去。
李瑞兰吓得花容失色,盆里的蔬果全掉在地,惊叫:“你住手!”
这可惹恼了黑皮壮汉。他眉毛一竖,污言秽语开始骂人。
“哼,一看就是行院出身的烂货,还敢拒绝老子!你知不知道老子在江湖上的异名叫什么?嗯?……”
一条胳膊横在他面前。阮晓露挺胸擡头,盯着这不知死活的货。
“既然是拜山的,懂不懂礼貌?”@无限好文,尽在晋tz江文学城
黑皮壮汉见又是个女眷,压根没放心上,喷着唾沫叫道:“见了晁寨主、吴军师,俺当然会参拜,让俺干啥就干啥。怎么,凭你们几个臭婆娘,也有资格让俺礼貌?”
阮晓露当即火冒三丈,身边捡起一根鱼叉。
曾几何时,梁山上的风气也这么恶心。但在她上山之初,就抓住白胜打老婆的事,跟齐秀兰一起,大大闹了一场。再加上一些运气使然,才慢慢形成了相对健康的精神风貌。如今山上虽然也脱不了大男子主义余毒,虽然也会有人冲女眷犯贱,但大家都知道,那是不对的,会挨白眼、挨拳头、挨蒙汗药、挨领导批评……
如今再看这种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德性,就显得格格不入,一点也不想忍。
阮晓露一手拎鱼叉,一手指着他鼻子:“给这姑娘磕头道歉!否则……”
“你算老几!”黑皮壮汉勃然大怒,“老子今儿非要摸她一摸不可!”
一个烟花女子而已,就算占她点便宜,梁山上的英雄豪杰还能跟他一个客人计较?说不定直接成人之美,送他呢。
这人欺软怕硬。见阮晓露个子高(其实也没高过他,只是比寻常姑娘个大),又矫健(其实也远不及他壮实,但估计也有些气力)——决定先不惹她。把她的鱼叉扒拉开,径直去捉那弱不禁风的李瑞兰。
阮晓露被一推三五步,见这人力大,也不硬刚,手指抵唇,一声唿哨。
哗啦一声,水底下钻出来十几个喽啰,个个精赤着上身,腰间缠着负重袋。
“姑娘!五哥让俺们训满一个时辰,这还没够数呢!你要是有事……”
阮晓露伸手一指,“今儿换个项目练。给我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