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天色黑暗,大家在赌场酒店歇了。
顾大嫂说到做到。不仅跟梁山化敌为友,而且一跃成为江湖好盟友。她令自家小弟另寻宿处,给梁山救人小队集体升了房,人人分了个宽敞标间。晚饭也换了个厨子,做得跟梁山大食堂媲美。
然后宰一只鸡,共饮一碗结盟酒。
“为了咱们兄弟,全力以赴!干!”
酒足饭饱,阮晓露打了桶免费井水,给花小妹分了一小半,自己洗洗搓搓,总算洗掉了白天的乞丐妆,盆里全是泥灰。
一天累到晚,总算进展颇大,看到了救人的曙光。她心情大好。
她溜溜达达,打算找个地方练两组腿。今儿俯卧撑做太多,有点头重脚轻。
经过一个房间时,感觉里面有些异样的声音。有人在低沉地喘息。
“五哥?”
她推门就进,一低头,吓一跳。
“四十八,四十九,五十……”
只见偌大一间房,凳子上没人,炕上没人,唯有地上一横一竖,趴着两条赤膊大汉,阮小五跟李俊正在比俯卧撑!
显然,白天看女子组比赛还不够,自己也想亲身试一试。
“五十一,五十二……妹儿,起开点,别踩我头发!……五十四、五十五……”
阮晓露哭笑不得,跳上炕,拨开阮小五的被褥,盘腿一坐。
“男女肌肉量不一样,没什么可得意的——好啦,算你们比我强,强多了,望尘莫及。大哥们都收了神通吧,明儿还有任务呢。”
两个不为所动,“六十八、六十九……”
“正好阮姑娘当个裁判。”李俊面不改色气不喘,盯着地上一只蚂蚁,闲聊似的说,“谁赢了,明儿船上听谁指挥。”
阮小五也压着呼吸,故作轻松地道:“当然是听我的。你汗都滴下来了。七十三、七十五……”
“五郎该歇一下。你数都数错了。”
“你的蚂蚁都淹死了,阿弥陀佛……”
阮晓露靠墙长叹。
男人哪。这莫名其妙的胜负欲。
两个大汉如狼似虎,交替起伏,肩背部肌肉线条涌动,非常赏心悦目。
阮晓露都看困了,一个大呵欠。
连续俯卧撑的世界纪录好像是一万多个,按他俩的速度,比到明天也比不出结果。
“加点难度如何?赶紧分胜负。”她灵机一动,笑道,“试试钻石俯卧撑,双手靠拢在胸前。像我这样……”
她趴在炕上简单示范。
两人兴致勃勃地调整姿势,双手聚拢,肱三头肌鼓得更明显。
但同时难度更大,对上肢力量要求更高。
两个人全身紧绷,谁都不甘示弱,顷刻间又是十来个。
阮晓露一计不成,再生一计。
“击掌俯卧撑。挺身的时候双手在空中击掌。”
“单臂俯卧撑。一只手放背后。”
“水平支撑俯卧撑。把脚擡起来,悬到空中。对,只靠双手撑地。这个我做不来,你们意会。来来来!加油上!……”
……
不就是俯卧撑吗,她熟知几十种花样。有的自己难以做到,今日正好让别人挑战。
变着法子折腾几次,外星人都吃不消。
终于,两个精壮男儿筋疲力尽,滚几圈,躺得四仰八叉,放声大笑。
阮小五有气无力:“妹儿,把枕头给俺踢地上来。俺就地上睡了……”
阮晓露哈哈大笑,下炕,把他薅起来:“拉伸!否则拿不起筷子,今后三天都饿着。”
阮小五负隅顽抗:“我不需要……”
挣扎两下,被自己妹妹按在墙上,左小臂紧贴墙面,上身往右拨转,做左侧胸部拉伸。
李俊同样任她摆布,配合地擡起手臂。
阮晓露得意非凡。此时的她,只要动动指头,就能放倒两个武艺高强的江湖奇人,成为她武学生涯的高光时刻。
可惜不能把断金亭校场搬来。否则她今日能攒够一个赛季的积分。
她帮两人摆好拉伸姿势,好奇问:“明天你们要去哪里?凭一艘船,怎么搞乱登州城?”
李俊和阮小五互看一眼,胸有成竹。
显然,在即兴开始比试俯卧撑之前,两人已经开始商讨细节,而且做了相当的规划。
但是,面对她旺盛的好奇心,谁都没开口。
阮小五笑道:“到时你就知道。”
李俊补充:“白天人多,说得太细,只恐有人跳出来担忧风险,平白乱了军心。”
这俩人争强好胜,比试了半天肌肉,此时倒是一致对外,就是不透半点口风。
说得阮晓露心里打鼓:“不是啥送命的事吧……”
“你休听他的!”阮小五驳斥,“战术都定好了,手到擒来,没啥风险!赶紧去睡觉!”
李俊笑道:“你放心,我们又不是头一次打仗。若是苗头不对,还不会撤吗?”
阮小五:“不成功不回来!绝对不会半途而废!”
阮晓露不再瞎问问题,壶里倒两碗凉白开,各加一撮盐,给李俊递一碗,悄声问:“你怎么惹我五哥了?怎么他今儿老呛你?”
“多谢,”李俊接过,一口气灌了半碗,也轻声回:“我方才赢了他一个俯卧撑,他憋着气呢。”
这话却被阮小五听见了。阮小五立刻纠正:“你那最后一个不标准,胸贴地,不能算!”
阮晓露无语凝噎,决定以后打死也不在他俩面前提俯卧撑。
“五哥,”她等阮小五也喝完水,端正神色,道,“你旅程劳累,刚才又……又辛苦练功,消耗不少体力。明儿一早再出海,我不放心。带我一个,至少也能帮你们打打掩护……”
阮小五这下脸色缓和,拍拍她肩膀。
“小姑娘家家不要去那地方。”他微笑,“你莫慌。信不过外人,还信不过你哥么?”
阮晓露:“……”
五哥你好像忘了,你口中的“外人”是咱们甲方。
她决定不再多嘴,让客店小二给这房里再烧桶水,赶紧伺候这俩神仙休息。
*
出门路过花荣的房间,听到里头也还没睡。
“……四十六、四十七……啊,暂停。栾兄,你把人家地上草席踏碎了。”
阮晓露绝望地敲敲自己脑袋。换个大房间有啥用,花荣和栾廷玉也比上俯卧撑了……
换条路。赌场众流氓今日都歇在柴房旁边的大通铺。阮晓露匆匆走过,只听到里头怪声频出,也在此起彼伏地数数。
“二十三、二十四……哈哈,我再押五十文!坚持住!……二十八、二十九……你连女人都不如,趁早回去养孩子吧哈哈哈哈哈……”
阮晓露生无可恋地回到自己房间,兜头看到花小妹趴在炕上,脸憋得通红,正在用力把自己撑起来。
“来得正好!”花小妹叫道,“你帮我看看这次姿势准确不准确……”——
三天转瞬即过。此时秋风渐盛,大树下落叶纷飞。连日的强降温降水过后,海上洪波怒涛,日光冷如霜雪。便有传闻,说水面上出了海市蜃楼,蓬莱仙山瞧得清清楚楚。城内名人雅士一齐出动,百姓也跟风,纷纷登临丹崖山,蜂拥而至蓬莱阁,连带旁边的苏公祠也跟着人挤人,街上忙乱不堪。小贩趁机出动叫卖,堵了好几个要道路口。
登州府尹范池白升厅公座。左右两边排着公吏人等。那范老爷端坐正中,有些坐立不安,只想着早点下班,自己也去瞅一眼海市。
偏偏公事繁忙。一会儿来个百姓鸣冤,一会儿来个恶霸打人,一会儿又有海边灶户代表来诉苦,说什么盐价太贵,商贾不至,灶户辛辛苦苦制的盐,放在官库里受潮变坏,自己却吃不上一粒,请大人开恩,让大伙悄悄的私卖一点……
范老爷心下更焦躁。这也不是本官能置喙的事啊!你有本事,让本官连升三级,我再管!
引经据典,搬出无数先知圣贤,好不容易打发走一群平头百姓,忽然又来了两个公人,墙外倚了水火棍,呈上公文,说有个刺配沙门岛的囚徒,来登州报个道,讨一艘去沙门岛的官渡船。
范老爷扶着脑袋,又开始烦。tz这年头真是世风日下,三天两头有人刺配沙门岛,都得从登州出发。别处地方官何曾管过这种闲事。
“擡起头来,让本官看看。”
那囚徒依言擡头。倒是眉眼端正,面貌清秀。拨开凌乱的头发,果然额角蜷缩着几个乌黑小字,破坏了那副纯良面容。
再看看公文:某甲,男,十八岁,开封府人。中等身材,面白无须。因恶意推倒邻舍祖宗牌位,情节恶劣,判刺配沙门岛。
范老爷皱眉。沙门岛就在他登州海滨七十里外,是个流放重刑犯的地方——把犯人流放到各地牢城,都有越狱暴动的风险;流放到边疆之地,只怕他们被邻国策反,为敌所用;只有海岛四面是水,只要没船,哪都跑不了,所以最适合关押穷凶极恶的江洋大盗。
岛上资源有限,朝廷每年拨发两百人的口粮衣物。然而各州刑司滥用重型,没事就“刺配沙门岛”,岛上日常挤着七八百人,弱肉强食,每天都有死人。资源再不够时,守寨长官经常凭自己心情,随便把人丢出去“祭海”,从来没人追究。
所以但凡“刺配沙门岛”的犯人,通常也挨不过一年半载,跟判个死刑也差不多。
再瞧眼前这个秀气小伙,一看就是老实人遭人陷害,才落到这个地步。现在可好,人虽活着,相当于死了,田地财产都归邻家,老婆孩子无依无靠,老父老母无人照料……谁让你不会使钱行贿。
范老爷居高临下,不觉生出些许同情。
但犯人是开封府发配过来的,没必要给他鸣冤翻案,只能怪他时运不济,命不好。
范老爷又忽然注意到这两个防送公人,一个高壮,一个俊美,都是面貌非俗,心里暗暗感慨,怎么别人家的公人都那么优秀。
“先在本州牢城里监着。等上岛派送衣物粮食的海船来到,即刻遣走。”范老爷随口道,“你们两个辛苦了,本府自差公人押解下去。”
来了两个登州府公人,就要过来交接。
阮晓露低下头,拨开乱发,朝左右两边各递一个眼色。
那个刺配沙门岛的老实人确有其人,不过此时已经偷梁换柱,换成了梁山女侠。
前一日,顾大嫂手下赌匪在路上劫了这个流配的犯人,当场杀了防送公人,夺得一应文书和公人服色。至于那个被扣了冤狱的少年,恐吓几句,让他自寻生路。
文书上写着犯人的年甲相貌。倘若“替身”跟原主相差太多,一眼就会让人识破。大家一致决定,让阮姑娘扮这犯人最合适。
至于防送公人,则是花荣和栾廷玉。阮晓露身边跟了这两位健将保镖,心里一点不慌,放心大胆地勇闯府衙。
眼看登州府公人要来拿她,此时忽然听得门外有人呼喊。一个面目清秀的小牢子从大路尽头逃来,口里嚷嚷:
“不好啦!牢城乱啦!有人越狱!包节级派俺来求救!快,快请大人调救兵……”
范老爷大吃一惊,当即撇开堂下那个“刺配沙门岛”,让人把那小牢子叫进来。
“你是哪个?”孔目问话,“牢城发生什么事了?”
“小人乐和,在牢城里勾当,包节级是俺上级。”那个小牢子伶俐一跪,简短地说,“牢城里似是囚犯哗变,请大人拨发兵马,前去镇压,事不宜迟……”
乐和说毕,余光瞟到那个“刺配沙门岛”及防送公人,几人飞快地暗暗对个眼色。
成败在此一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