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顾大嫂嗷嗷大叫:“光天化日杀人越货,当我们是死的吗?”
阮晓露笑道:“好久没行侠仗义了,手痒得很!”
萧乙薛脸上变色,喝问:“你们是谁!”
那契丹驿官一直趴在地上发抖。一个辽兵捉他起来,盘问两句。
“是、是、是……宋国旅客,跟着、跟着公主车仗一起来的……”
“南朝人?来干什么的?”萧乙薛喃喃道,“怎么没告诉我啊?”
萧奉先前脚刚进辽国国境,就开始盘算谋害公主,却没注意到,跟自己同行的这群宋国旅客肠胃出了点状况,耽搁了一会儿,其实还没走远。
而萧乙薛在边关守株待兔多日,今日一头撞来,也完全没想到驿官里会滞留异族人。
遂厉声道:“没你们的事!你们身在辽境,不遵我国律法,冲撞我国官军,我、我把你们都杀了!”
话音未落,第三杆朴刀横空而来。李俊已杀了一个辽兵,夺了一匹马,纵马撞来,刀锋到处,三两个人头落地。
“律法是什么玩意?从来没守过!”李俊大笑,刀尖直指萧乙薛的独眼,“官军都该杀,哪里都一样!”
辽兵大骇,撇开公主,回身迎敌。
萧奉先谋害公主时胆子挺大,见有人横插一脚,却谨慎了起来,当即聚拢亲兵,退到院子外面,遥遥指挥:“一个活口都别留!”
答里孛怒吼:“逆贼!你压根没想押我回京!”
趁着阮晓露和顾大嫂帮她挡了这一刀,她一把撕掉厚重长裙,捡起剑,斩落一个辽兵的大刀,反手削掉他的一只胳膊。辽兵滚地哀号。
答里孛养尊处优,武功不算顶尖,但一把宝剑锋利无匹,削铁如泥,势不可挡。
阮晓露叫道:“老宋!凌工!拿行李走人!退到辽河冰上!”
方才宋江回去解手,远远的看到有辽兵在周围逡巡,他直觉不妙,赶紧回来跟伙伴们说。大家谨慎起见,装好了朴刀,留在耳房里没敢乱走。
然后就撞上这么一档子喋血宫斗。
在弄清楚状况以后,五人小队第一时间决定援救公主——就算自己袖手旁观,萧奉先阴险残忍,杀害公主以后,多半还会派人追杀他们几个宋国旅客,杀人灭口。再说,公主刚给自己签了通行手令,她要是成了叛贼,手令作废,自己还怎么回家?
撇开这些理由,人家公主好好的为国办事,人又大方又能处,你们说杀就杀,还有理了?
迅速商议几句战术,当即加入战斗,先帮公主逃出险境再说。
答里孛一开始还念着“相煎何急”,但见萧乙薛竟有将她就地斩杀之意,显然是得了萧奉先的默许,暴怒之下,手中利剑毫不容情。
辽兵惧怕和她短兵相接,逐渐后退,围成一个圈。有人跑出数丈,取下背上硬弓。
契丹兴于骑射,一旦被他们弓箭瞄上,下场绝对没好。李俊叫道:“这里太窄!你们带着公主撤!我来解决弓手!”
纵马朝几个弓手扑去。契丹弓手拉起牛角硬弓,射他心口。李俊躲过两箭,骤然转弯,一提马头,余下箭矢都射在马腹上。那马哀鸣一声,重重倒下。李俊跳下马背,拾起个藤牌护身,冲刺中斩杀几个枪兵,抢到弓手面前。弓手惧怕误伤,只得放下弓,举刀围上。
箭雨来得七零八落,威力大减。阮晓露一刀荡开一枝箭,杀出个缺口,叫道:“公主!跟我走!”
答里孛扫一眼四周。地上横七竖八,自己的亲卫、侍女尽皆倒毙,眼神灰暗了一瞬间。自己毕竟还是缺乏经验,虽然对萧奉先多有提防,却不料天祚帝也如此昏庸糊涂,竟然听信权臣,谋杀自己的亲骨肉。
她顾不得自己的车仗和财宝,转身疾奔。
萧乙薛大怒。本以为公主的人头已是囊中之物,不愿打草惊蛇,因此只带了数十精锐,料想够用。谁知半路杀出来些什么东西!
这帮宋人有勇有谋,远行至此,多半不是一般人,这个他心里有所准备;可一动起手来,才发现这几人不仅能打,而且满口黑话,配合默契,不像做买卖的,也不像寻常毛贼,倒像是训练有素的土匪!
单这个颀长大汉,以一敌多,一杆朴刀使得龙跃波津,丝毫不落下风,不仅像土匪,多半是个土匪头子。
不过,他们再凶猛,毕竟寡不敌众。而辽军身在主场,有的是时间,有的是兵力。
弓手已经被李俊杀得十剩二三。萧乙薛见势不妙,慢慢退到辽兵身后,跨上一匹高头大马,朝亲信吩咐两句。
答里孛听出他的意图,朝李俊喊:“奸贼要去调更多兵马!杀不完的!义士请回!”
阮晓露:“他两个月没活动身手了,不用管!”
拽着答里孛的袖子,跑出驿馆大院,沿着方才的来路,一路搓冰下滑,滚到辽河的冰面上。
河岸陡峭,好在有积雪缓冲,滚了几圈,站起来。冰面湿滑,铺着一层泥泞积雪。脚下立刻开始打滑。
宋江和凌振已经趁乱撤到河心附近。阮晓露朝他们大喊:“貂!”
划破阿骨打皇后送的大麻袋。几百两银子一张的绝顶紫貂皮倾泻一地。一捆人参也滚在地上,来不及管。
阮晓露抓起一张貂,匆匆绕过自己鞋底,把一只脚牢牢包住,扯下根绳绑紧。接着绑另一只。
见同伴们有点发愣,她喊道:“快!”
答里孛率先照做。她用惯奢侈物品,糟蹋貂皮不心疼,顷刻间也给自己绑了一双皮草靴子。
其余三人也飞快地给自己脚上蒙了貂皮。
貂皮防水tz防滑,一层层包在脚上,就成了现成的雪地靴,又增大了不少受力面积,在雪地上奔跑,不会陷得太深。
“所以,”阮晓露一心二用,一边绑貂皮,一边捋情况,“你们辽国皇帝娶了个文妃,生了你哥哥晋王和你;又娶了个元妃,就是萧奉先的妹妹,生了个秦王。这两派一直在争储……”
答里孛回头眺望,随口道:“也没那么简单……”
她心神恍惚,忘了回答下一句。
“算了,弄懂了也没用。”阮晓露不再追问,黯然道,“节哀。”
阮晓露换位思考,要是自己突然得知有人杀了她的兄弟和老娘,能不能保持理智还另说。公主还记得拔剑,已经算是很冷静。
此时一排辽兵追击而来。积雪太深,马行不畅,下河的小路又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
有个莽夫争功,脱了队,一马当先。顾大嫂一刀偷袭,砍断一只马脚。那辽兵坠下马,让她剁作两段,鲜血迅速渗进雪中。
其余辽兵只得下马肉搏。苦于脚下都是马靴,上冰极其打滑,登时摔了一个,让三个女人乱刀砍死。
剩下五七人不敢轻敌,只得又上马,钢刀护身,艰难踏着积雪,慢慢向三人接近。
阮晓露回头道:“老宋,凌工,搓雪球!”
在辽阳府这两个月没白呆。女真人数次演习练兵,意在震慑城内百姓。大家就当观摩学习,一场不落地看了,也见识到一些新颖的战术。
一团团大雪球隔空飞来,虽然力气不大,打在身上比挠痒痒还不如;准头也十分感人,十个里有一个击中目标就不错。
但即便如此,也十分扰乱敌方视线。况且“弹药”取之不尽,几乎不需要准备时间。
恰逢凌振甩出一个雪球,正中一个辽兵面门。他伸手拨掉眼前的雪,阮晓露趁机一刀挥过,那人倒撞下马,被答里孛一剑穿心。
辽兵接连失手,大怒,苦于自己骑在马上,无法用雪球还击。有人慢慢纵马后退,跟同伴打手势,意欲合围击破。
刚退两步,就听马蹄之下咔嚓轻响。那人知道是冰层脆弱,立刻勒马,不敢乱动。此时一个雪球飞来,正中他眉心。说时迟,那时快,那辽兵斜后方驰来一匹马,李俊一刀把他斩了下去。
阮晓露大喜:“弓箭手都解决了?”
李俊笑道:“吃我杀得痛快!”
一跃下马。他足下是薄底软靴,当即险些打滑。阮晓露拉住他胳膊,拽着他稳了身子。
李俊大惊:“你怎么长马蹄子了?”
阮晓露:“待会给你也整一双!”
宋江和凌振齐声叫道:“当心!援兵来了!”
辽兵身在主场,杀一个,来十个,兵力源源不绝。
远处看到狼旗招展。数百铁骑疾驰逼近。萧乙薛身为东北路指挥使,手下兵马何止上万。第一波失利,立刻派人调兵,卷土重来。
萧乙薛瞪着一只独眼,喊道:“他们在河面上!”
而萧奉先则躲在队伍后面,不时和身边亲信窃窃私语,指挥这一场真人围猎。
宋江苦着脸,拍拍身上的雪,忽然指指辽河对岸,建议:“怕是只能回到女真那里避一避……那位灰菜将军可能还未走远……”
“不行。”答里孛斩钉截铁,“诸位朋友,你们尽可回转,请女真人帮忙,另寻他路回乡。但我不能去。”
一旦她重新跨到辽河东岸,就等于“流亡公主逃到敌国求庇护”。且不说女真人会如何拿捏她,传到辽国上京,她就是卖国谋反,把萧奉先企图安在她家族身上的罪名通通坐实。
岸边风声卷来,呼啸马蹄之声越来越近。马蹄踏冰,传来些微震感。
答里孛脸上变色,催促道:“快过河!你们杀不掉这几百人。莫要白白送死在这里!”
咔嚓。方才被辽兵踏过的冰面连声作响,蔓延出一道小小的裂缝。
辽河虽冻结多日,但自然水域的冰层薄厚不一,大部分冰面厚愈一掌,却也有少数水流活跃之处,只是堪堪冻了薄薄一层。
再加上偶尔有当地人凿冰捕鱼,冰层并非铁板一块。
此时连番人走马踏,有几处冰面开始出现放射状的裂纹。
众人慌忙后退。
阮晓露安慰大家:“没关系,俺们梁山水泊年年结冰,这种裂缝不用怕,只要轻轻的走过去……”
李俊忽问:“如果重重的踩过去呢?”
阮晓露惊讶地看他一眼。
“凭你一个人,倒也踩不碎……”
“六妹,接着。”
李俊除下厚重的裘皮大袄,又脱掉绵衣毡笠,一把抛给阮晓露。自己只着个棋子布背心,一条单裤。寒风吹过,他手臂浮起一层粟粒。
阮晓露抱了一堆热气腾腾的冬衣,眉头微蹙。
“我觉得……”
“我一个人就行了。”李俊弯腰拾雪,擦在身上,一身肌肉当即绷紧,皮肤立刻泛红,“你带他们继续撤。至少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