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再细看,这一片水域里,岸边每隔数丈,都坐着个钓鱼的。有人在码头边,有人在礁石上,有人藏在芦苇丛里,有人掇条凳子,坐在泥地里……
都是一动不动,持着钓竿,好像庙里的泥塑。
阮晓露:“……”
钓鱼比赛也是“群众项目”之一。筹委会规定,选手必须使用水寨统一提供的土制钓竿和生态鱼饵,但可以自行选择垂钓地点。只要有水寨喽啰管控之处,都可以任意下钩,自行发挥。阮晓露看看张教头身边的鱼饵,估计他已经坐了一上午了。
烈士暮年,壮心不已。参加钓鱼比赛的,多是江湖上打拼多年,但始终默默无闻的前辈。他们许多人并不算苍老,然而在大浪淘沙的江湖翻涌中,无疑已经退出了竞争,把位置让给更年轻力壮的后辈。
寻常的擂台赛、锦标赛,已经不是他们的舞台。很多人听到梁山办武林大会,“钓鱼”居然也算个赛事时,第一反应都是不信的。
然而事实摆在这儿,梁山的英雄们确实给江湖上各个年龄、各样水平的武人,准备了一个不需要太多悍勇蛮力的赛场。
一群中老年过气江湖豪杰,坐在空旷辽远的湖光山色里,目光中现出久违的好胜之情。
虽然身边的木桶里大多空空如也,但丝毫浇不灭他们的激情。
不光是江湖豪杰。甚至还有不少当地村妇,年轻的年老的,不知道“比赛”为何物,但知梁山今日开放,免费钓鱼,遂丢下家务,携着篮子凳子,兴冲冲地赶来报名,只盼晚上给全家加个餐。
这其中,还混着一个陌生的书生。他拣个清净的卵石滩坐着,微微驼着背,手里拿的不是钓竿,而是纸笔,垫在膝盖上,望着一派茫茫烟水,在那纸上信手涂鸦。
阮晓露嘴角翘起,大约猜到这是谁。轻手轻脚地绕过他背后,不打扰画家清思。
再走几步,忽然她眼一亮,看到——
“娘!哈哈哈哈,你怎么也来了,你这不是欺负菜鸟吗!”
阮婆婆一转头,白了她一眼,低声叫道:“跑哪去了,鬼丫头!小声点,鱼都被你吓跑了。”
阮晓露吐个舌头,嬉皮笑脸地从老娘身边绕过去。跑两步,看到个志愿者岗亭,顺手要了碗凉茶,回去放到阮婆婆手边。
与此同时,哗啦啦,一条大鱼出水。阮婆婆颤巍巍地站起来,在旁边一众选手的艳羡目光中,不疾不徐地收线,手法极其娴熟,目光极为坚定,矮小的身板挺得溜直,仿佛她才是武林盟主。
……
阮晓露跟老娘挥挥手,继续沿水边大路跑。路上注意避开钓鱼的。没多久,离开水边,开始上山。
路过西旱寨的小校场,里头一群人整齐列队,趴在地上,仿佛在进行什么祈雨仪式。
再细看,这些人姿势又不一样。大多数是真的趴着,精疲力竭,一动不动;而少数几个人,尚在坚持做标准俯卧撑。
小喽啰在旁边激动计数:“……九十九,一百!杨制使加油!一百零一、一百零二!”
另一个小喽啰扯着嗓门,不甘示弱:“……一百零三、一百零四……武二郎加油!一百零五……”
“俯卧撑大赛”尚且胶着。几十位群众选手基本上都力竭而倒,只剩下几个梁山健将,尚在挥汗如雨地起起伏伏。
阮晓露正津津有味地侧头看,冷不防差点跟人撞上。
罗泰歪着脑袋,不满地看她。
“你怎么才来?环山越野赛都要开始了!”
阮晓露一言不发,加速几步,登上山巅。
“哎哎哎,大姐,”罗泰追上她,“你的参赛手环呢?你本来就迟到了,没手环,我不让你进的。”
阮晓露一怔,低头看看自己的手腕。
红色的参赛手环,好像昨天送给燕青了……
阮晓露想起什么,“我报名了,你看选手名单呀!”
罗泰笑着看她:“每个选手需佩戴红手环,才能允许参赛。这是筹委会集体定的规不是?小的执行规定,不能松懈。”
他当然知道阮姑娘报了名,也知道她是梁山的中流砥柱,最好别惹。但他今儿他在大赛中当值,分配了一个“检查手环”的芝麻职务,可得尽忠职守,绝不能放一个混子进去。
他倒也不是不信阮晓露的话,就是手头有点小权,享受一下刁难人的滋味。
阮晓露扬起下巴:“让开。否则我揍你了。”
罗泰身子微震,想起了当年被林冲叫去当陪tz练,被她用“衙内愁”反复摔打的那个下午。
但他不见棺材不落泪,吃准了阮姑娘讲道理,还是站在路中央,好心告诉她:“手环丢了也没关系,你可以走流程,去水寨边的筹委会办公室,找负责人阮小六姑娘……”
流程背到一半,发现不太对,赶紧改口:“……找她的副手花二小姐,补办临时手环……”
阮晓露瞪着他。等流程走完,比赛早就开始了!
聚义厅前面的广场上,隐约传来晁盖的大嗓门。
“……这个环山越野赛呢,嗯,是一个很有意义的比赛。嗯。咱们江湖中人,不能只顾好勇斗狠。武功是一方面,嗯,体力、智慧和勇气也必不可少。这个比赛是第一届全运会的压轴赛事,嗯,是我亲自参与设计的。假设你们需要传递紧急军情,需要带着这封信,翻越各种障碍,经过梁山的五个哨所,嗯,在每个哨所盖一印章。集齐所有印章,并且率先冲过终点线者,嗯,获胜……”
阮晓露听得心绪汹涌,活动手腕,打算物理上教教罗泰大哥什么叫变通。
“比赛开始!”
晁盖一声令下,空场上敲锣打鼓,一阵彩声如雷!
几十个越野赛选手如同蛟龙出水,如万马奔腾,齐头并进地冲下山路。
马上有人看到了路边互相呲牙的两个人。梁红玉叫道:“阮姑娘!我还以为你退赛了呢!”
有人力争上游,不为所动,目不斜视地跑了过去。然而也有不少人好奇地放慢脚步。
“咦,果然是她!”
“重新赛,重新赛!人还没来齐呢!”
“……什么,缺手环?用我的!”
几个参赛喽啰弄清情况,立马脱下自己的红手环,争先恐后地送到阮晓露跟前。
“俺可以不比赛,反正拿不到名次,阮姑娘必须上场啊!”
阮晓露又笑又感动,收起拳头:“不用不用,你们快跟上……”
“用我的。”
史进挤开人群,不用分说,把个冒热气的红手环塞在她手里。
两侧的“梁山手信”摊位上,李瑞兰神色微微一动,似乎没想到史进居然会主动出让手环。
阮晓露知道史进好胜心强,赶紧推辞:“你拿好,好好表现……”
史进把手环塞回给她,低声道:“昨儿相扑,受点轻伤。”
原来他为了在李瑞兰面前显摆,报名了几乎所有项目。昨天首场相扑比赛,他专业技能不过硬,本来就是硬着头皮参赛,结果被擎天柱任原一把放倒,伤筋动骨,痛得龇牙咧嘴。但强还是要逞的,逼还是要装的,今日最后一场越野赛,他全身贴满膏药,照样全副武装地出现在了赛场上。
正好碰见阮姑娘丢了手环,无法参赛。他当即高风亮节,把自己的参赛名额让了出去。
阮晓露顺势接了手环,看向罗泰:“嗯?”
罗泰见民意汹涌,只好放弃坚守岗位,侧身让过。
被阮姑娘揍一拳他不怕,反正她也不会下死手;然而若是违背群众的意志,被场上这么多人齐齐揍一顿,他可吃不消。
“但是别人都出发了,你已经落后好几里路。到时最后一名,别赖我啊。”
阮晓露飞奔进入空场,飞快在参赛运动员登记册上按下自己的手印,抓起一封任务用信,转身就跑,去追大部队。
很快就看到了其他参赛人员的身影。“越野赛”虽说比的是速度,但在梁山的崎岖山路上,其实也跑不太快。惯走山路的山寨老人还好,有那头一次来梁山的参赛游客,拽开步子跑了没多久,就被树根绊脚、土石挡路,完全飚不起轻功来。
所以阮晓露虽然出发迟了,但离那些准时出发的选手,说远也不远。
梁红玉在路边等她:“方才讲规则的时候你没听……”
“我都知道!这规则还是我举手表决同意的呢。”阮晓露笑道,“你不赶紧跑,磨蹭什么?”
梁红玉一点不急:“这一趟得走个十几里地呢,胜负不在这一小段。你赏个脸,咱俩结伴。”
这就叫有大局观。像那些冲在前头的选手,不懂得分配体力,多半跑个三五里,就找不到节奏。
两人同走,先从聚义厅下到第二关,一路都是能跑马的宽敞山路。沿途目力所及之处,都有值班喽啰驻守,负责监控选手有无违规,以及是否有人陷入危险、需要协助。此外,还有三五闲人守在路边,选手经过时,怪叫喝彩,以此为乐。
阮晓露举目张望,参赛的选手还真多,梁山这边,除了她和梁红玉,还有戴宗、石勇、白胜、施恩、李立、孔明孔亮……
这还是在她目力所及范围之内的。
其实大多数梁山成员都跑去水边,参加那个混乱的划龙舟了。剩几个跟水不太对付的,就留在山上越野。反正是最后一天、最后一个项目,又是群众同乐的游戏型比赛,大家心态很轻松。
阮晓露看看日头,调整步伐节奏,专心投入到属于自己的比赛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