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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梁山跑腿的日子 正文 第250章

    第250章

    “辽军大将兀颜光”的名字,从说书人口中红遍开封,成了抗金神剧的爽文主角。然而实际上真正的兀颜光,此时正狼狈困顿,远没有传说中那样威风八面。

    入冬以来,已经下了数场大雪。河流井水都结冰,城内水源匮乏。城外严寒彻骨,千里冰雪一片惨白。将士们冒着凛冽北风和拳头大的雪花出兵作战,积雪没过大腿,走一步退两步。农田里的高粱茬像埋在雪里的尖刀,经常把人绊倒、刺伤。随身携带的熏肉面饼早就冻成了砖块,咬一口,崩掉牙……

    虽然有火器加持,但滦州城的守御早就岌岌可危。城外的民房市集早已被拆毁,木材拿去生火御寒、修建防御工事。甚至,不少将士们头脑冻僵,居然开始燃烧那些珍贵的硫磺焰硝,以作取暖。杀了数人,仍禁不住。

    更别提城内的百姓,家中御寒的衣服被褥都被征调入军,柴薪价贵,贫者不可得。每个严寒的夜晚过后,街头的冰挂之下,都会留下几百具冻毙的尸首,多是老弱妇孺,凄惨无以名状。

    女真首领阿骨打亲自督战,在城外排下黑压压的营帐无数,

    战鼓又擂,兀颜光咬牙披挂。铁甲冷硬,甲片衔接处全部结冰,须得大力掰开,挂在肩上,犹如箍进一个冰牢笼。

    兀颜光给部下鼓劲:“太后已经御驾亲征,赶往行宫,与咱们将士同生死!你们还有什么退缩的理由?”

    又道:“咱们守着一座城,尚有食物燃料;敌人辎重有限,住着腥臭营帐,寒风透骨,每天死人死马,比咱们艰难多了!就算是垮,也是他们先垮!”

    果然,透过风雪,远远看那女真兵马时,也是移动缓慢,士气不佳。女真世代在凛冽的气候中游猎,对严寒的抵御能力原本远胜于相对文明开化的契丹人。他们原本的战略是以战养战,速战速决,尽快攻下城池,夺得补给和燃料,然后推向下一个地方……

    偏偏这个以前行之有效的战略,在辽军突然变出相当于此前十倍威力的火炮时,统统失了效。女真骑兵被炮火挡在温暖的城门之外,一天、两天、一个月……

    当然,他们也辗转弄来一些南国小型火炮,通过海路运来辽东,再输送到各处战场。虽不能用来攻城,但也可辅助骑兵,夺一点辽军的辎重粮草之类,不至于让自己冻死饿死。

    但是,高昂的士气需要靠胜利来浇灌。连日的僵持让人心灰意冷。

    再凝聚的集体也会出现裂痕,再昂扬的斗志也会被大雪浇熄。

    听到火炮声响,女真将士们吃力地披上重甲,骑上原本就不堪重负的马,口中骂骂咧咧,踏着冰雪集结。

    这时候,忽然有一骑快马逼近,有人叫道:“辽军遣使送信,要求暂时罢战。国家的纷争先放一边,上天有好生之德,先熬过这个严冬再说。”

    女真军队里一片哗然,不少人竟然叫好出声。

    但领军的阿骨打头脑清醒,当即斥道:“放屁!当初撕毁协定的是他们,如今要求停战的还是他们,把的我们当狍子耍呢!万一他们谎称议和,将我们骗得深入敌境,火炮齐发,我等还有活路?辽狗狡猾备至,这种事又不是没做过!”

    遂下令:“将来使斩首,脑袋装在炮膛里射回去!勇士们,跟我上!”

    冰雪覆盖的荒原里,黑压压的重骑破冰而行,开始又一轮缓慢而痛苦的冲锋。

    *

    阮晓露原本以为,时代的大潮滚滚而下,自己除了在潮水里腾挪搏击,偶尔推波助澜一下,并不指望成为什么重要角色。

    没想到,在瓦子里的“连续剧”没听几集,就觉得让人盯上。这日她正一心二用,一边听“战事集锦”,一边翻看梁山朋友来信,回头一瞧,一个公门干办,穿一身挺括袍服,大约很少来瓦肆消遣,一边紧张地东张西望,一边自以为隐蔽地盯着她。

    阮晓露微微一笑,书信揣进袖子里,抛下听到一半的“琼妖纳延大战松亭关,兀术太子奇袭火器营”,披上外袍,信步出门,来到街角一处牌坊下倚着。

    那公人迅速凑近,毕恭毕敬一作揖:“是济州阮姑娘吗?礼部有请。”

    “哪个部?”阮晓露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我没犯事儿啊?”

    “礼部侍郎张大人恭贺姑娘,”那公人笑道,“以女子之躯为国分忧,平民之身而立大功,给令堂赢得诰命封赏,忠孝两全,实为江湖侠义典范。”

    阮晓露张着嘴,半天才说:“已经到任了啊?恭、恭喜。”

    同时想到,梁山兄弟姐妹的信中写到,及时雨宋公明也已经到任济州府,接替了张叔夜的位置,屁股还没坐热,就“巡视”了水泊梁山及周边渔村……

    后续内容,信里写着,她还没读。当着张叔夜从人的面儿,也不好意思拿出来,心里痒痒的。

    那公人将她请上一匹小毛驴,摇摇晃晃走到旧封丘门外,来到一处宅子跟前。

    阮晓露寻思,自己既无官职也无身份,肯定不能直接出入衙门——济州府衙还能走个后门,此处京师地面,万万不可违规。这里大约是张叔夜的私宅。

    果然,细看之下,宅子大门口还残余着红纸和灯笼穗,随着北风摇摆飞舞,大约刚办完乔迁喜宴。

    两个中年婢女引她进去,门房里坐着烤火,喝了口茶。院子只有两进,四五间屋子。其中一间里面传来嗒嗒的织机声,另一间里面传来琅琅的诵读声。

    阮晓露偷偷摸出梁山来信,正打算继续读,就有人通报大人回来了。门房急开门,栓马。张叔夜自门中入,婢女迎上,给他除下紫色的官服。

    “啧,神气。”阮晓露赶紧收起信,心道,“跟蔡京一个色儿。”

    织机声和读书声顿时停止,屋里走出一个衣着朴素的大姨,两个一身书卷气的小伙子,朝张叔夜行礼,拉着他的手叙话。

    阮晓露等他一家人说完了话,夫人儿子都回房,才推开门。

    “张老伯!”

    她一步跳出去,把张叔夜吓一大跳。

    “怎么不住得离衙门近点儿,”她笑眯眯地打招呼,“每天路上来回花不少时间,多累人哪。”

    张叔夜定下神来,发现是她,爽朗一笑。

    “京师居不易,城内的宅子赁不起啊。”

    阮晓露:“……这还是租的?”

    知道开封府房价贵,没想到连礼部侍郎——相当于外交部副部长——都买不起。升官一趟,生活水准比在地方上还下降了。

    这么一对比,蔡京高俅他们明晃晃的住着市中心豪华大平层,府里弯弯绕绕如同迷宫,真是连个廉洁的样子都懒得做。

    “不宽敞,但也够住。”张叔夜坦然指一指那狭小的院子,“万一哪天得罪了人,打包滚蛋,收拾起来也容易些。”

    他从入仕起就和蔡京作对,起起落落、出京进京是家常便饭,这话说得也十分轻松。

    阮晓露:“……还是别折腾了。我看夫人腿脚也tz不灵便。”

    “不如你腿脚灵活。”张叔夜冷笑一声,“在梁山拿了越野竞速的冠军,江湖扬名。你有什么练形养气、强身健体之法,也教教我们老两口。”

    阮晓露:“……”

    纸还是包不住火。反正都过去半年了,他也不在济州混了,爱翻旧账就翻,还能把她咋地。

    说话间,婢女把她带入堂屋,“姑娘请坐。”

    果然是“有功之人”,待遇不同以往。不仅不用偷偷摸摸的进出,而且有个凳子。

    婢女又递给她一物:“姑娘拿着。”

    嗬!还有手炉!

    张叔夜坐在正中太师椅上,也握个小手炉,忽然问:“江南方腊的事,你听说了?”

    阮晓露“嗯”一声:“他们自己妄想改朝换代,又没那个实力,维持不住局面。方腊死后,大部分人受了招安,投降了朝廷。”

    不是自己预料的谈话内容。但恭听指示。

    张叔夜听了她的叙述,嘴角微微一抽。虽然听她语气,对方腊集团是持否定态度,但那意思怎么好像是,如果他们实力足够,改朝换代也是顺理成章?招安之举,为何不是“大义归顺”、“弃暗投明”,而只是“投降”?

    他周围那些衣冠楚楚的有识之士,提起方腊叛乱时,无一不是极尽贬损轻侮、好像他们是天下第一大恶人——比起那些激进的言论,她的言辞不免显得太过中立,立场可疑。

    张叔夜告诫自己,兼听则明。朝廷百官可以统一口径,但也要经常听一听民间的说法。

    礼不下庶人。对一个没读过几天书的渔家小姑娘,何必苛求她满口忠君爱国。

    “以吕师囊为首、投降受招安的那一部分人,所犯罪行不深,已经赦免、收编入军,前去征讨淮西王庆一班虏寇。”张叔夜告诉她,“据悉,他们不熟地理,连日苦战,损折大半,总算收服了贼寇。却因嫌朝廷封赏不足、多有防范,因而复生不满,竟而再次扯旗反叛。可惜弟兄都已折损,军马又都没了,如何反得起来?当即被督军缉捕,和拿下的淮西叛贼一道,就地斩杀。至于那些已经战死之人,所幸倒没被牵连,各授名爵,承袭子孙。比及作为反贼,死在王师手中,倒是个好的结果……”

    阮晓露心惊肉跳,颇有兔死狐悲之感。这剧本越听越熟。

    回看张叔夜,她嘴上不说,眼神询问:要是您当初招抚了俺们,焉知不会是同样的后果?

    张叔夜平静地道:“是他们目光短浅,反心不改,反复无常,因而自取灭亡。而有些屠狗之辈,市井之徒,虽然蜗居水泊,却不忘侠义之道,造福一方百姓,甚至为国家立功——人各有志,无可厚非。就算不爱做官,何错之有?天下冗官那么多,不缺这几个。”

    阮晓露深深感动。这话的言外之意是,只要你们能一直和国家利益同频共振,本官就会一直包容你们。

    可随即她想起什么,袖子里抽出一封书信。

    “可俺们梁山的乡亲来信,说宋江宋太守到任没几天,话里话外已经提过好几次招安,弄得大家好不尴尬。”

    很显然,张叔夜和宋江交接职位之前,并没有把上述精神传达给宋江。

    宋江常年做官做吏,基层经验丰富,也有雄心抱负。苦于资质眼界有限,看问题时角度比较单一。譬如对于梁山兄弟的未来,他认定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招安”,没有第二条路。

    张叔夜坦然笑道:“我大宋人才济济,官僚之中不能说百家争鸣,也是各有千秋,各展所长。岂能强求宋大人与我处处一致?”

    言外之意,每个领导都有自己的个人风格,你们受着就是了。

    这帮子头脑简单的土匪兄弟,不给他们点压力,如何认识到他张大人之通情识意、便人利己之美德?换个宋江治治他们,让他们认识一下,正常的地方官是什么样的。

    阮晓露只好不提这茬,心里琢磨,这样也挺好。宋大哥今儿也招安,明儿也招安,等到梁山兄弟嫌他烦了,过去的情谊磨光了,就不用顾着面子了。

    她收起那信,笑问:“有什么用得上俺的地方?”

    过去在济州,她就是官府和梁山的中间人,动不动就被叫去,帮着济州府给山寨传话;如今张叔夜高升进京,她自己也因公进京,依然是天选传声筒,命定跑腿人。

    张叔夜忽道:“你没吃饭吧?我新雇的厨娘手艺还不错,尝尝开封菜?”

    阮晓露受宠若惊,随后发愁:“多大事儿啊,还得留我吃饭?”

    张叔夜故意板脸:“难不成你还挺忙?来东京干什么的?”

    阮晓露忙道:“不忙,不忙,就是来见见世面。”

    要是让张叔夜知道,辽国咸鱼翻身的火器都是俺们提供的,俺们的炮仗原材料都是从政府部门骗来的,你们辛辛苦苦运出国门的岁币,眼下大部分都在俺们库房里——她不知道会有多么糟糕的后果,至少自己今儿肯定没人管饭。

    “有什么能帮忙的,俺一定尽力。”

    *

    简单的晚饭吃到一半,外面纷纷扬扬开始下大雪,把原本暗淡的天色照亮了三分。婢女送来两个火盆,又帮阮晓露在手炉里添了炭。

    “去年北行一趟,应该交了些江湖朋友吧?”张叔夜饮着温黄酒,好似拉家常,道:“北国的战事,想必你这阵子也听了不少,不用我多说。”

    阮晓露赶紧说:“是认识了几个异族人,但哪敢随便交朋友啊,不知根不知底的,防着还来不及。”

    “不用这么着急澄清。”张叔夜笑道,“你们不是老说,四海之内皆兄弟也?有时候,江湖有人,倒好办事。”

    阮晓露心道,这是在济州尝到官匪勾结、黑白通吃的甜头了,遇事不想想正经的解决方法,先把江湖人士抓来应急。

    “今年入冬,天气严寒,比往岁更甚。就算是番人虏寇,也受不得那寒冷。边关榷场里,咱们还赈济了不少粮食被褥过去。”张叔夜嫌酒不热,又令人去加温,一边道,“据我们在北国的线人汇报,双方重新开战数月,死伤惨重,半数以上都是冻死的。更别提死掉的百姓、烧掉的柴炭、破坏的牲畜草场……辽金两边高层,便都有人生出议和之意。

    “但是,上次两国停战,是因为那辽国太后极尽委曲求全,答应了不少过分条款,才勉强换来一纸和议。等到辽国改革强军,国力恢复,那太后立刻撕毁协议,发动奇袭,夺回了不少土地。因着这一次毁约,两国间的信任已经完全耗尽。双方世仇太深,血债太重,这一次是实在打不动,不得已而试图停战。但试探了几次,都以见血收场,根本谈不起来。”

    这可是新鲜事,阮晓露道:“瓦子里的‘时事演绎’可从来没说过。”

    张叔夜笑而不语。大宋虽然多年不曾对外战争,但各路安抚使司一直在重金培养间谍细作,形成成熟的谍报网络。虽说如今吏治腐败,间谍也大多不堪大用,要么消极怠工,要么业务生疏,要么干脆是段景住那样临时招募的水货——毕竟底子还在。张叔夜升迁以后,动用自身人脉,加强对辽战略刺探,让这个谍报网络重新活动起来。

    这些正儿八经的谍报工作成果,民间艺人渠道再广,也不可能轻易知晓。

    阮晓露故作外行,问:“那跟咱们有什么关系呀?”

    张叔夜笑道:“咱们大宋以儒立国,四夷皆视为君子仁义之国。君子者,非止克己,亦当常存悲悯之心,忧世之志,济人之怀。兼济天下,助人纾苦,此乃至善之境也……”

    阮晓露懵懵懂懂,听了一节道法课,大概明白张叔夜的意思:咱们大宋是四夷典范,是当今世界第一强国,不仅要管好自己,更有责任管好别人,训示四方。

    她心里不服气。这大道理俺也会说。

    她拍手笑道:“俺们江湖里也有这样的说法。所谓侠义之道,争强好胜、扬名立万是下乘,扶危济困、锄强扶弱才是上乘。本事越大,责任越大。为国为民,侠之大者……”

    张叔夜喜道:“就是这个意思!谁教你的?”

    不等她答,又道:“既然辽金双方互不信任,却都对咱们大宋的治国之道十分服气。他们不约而同的派人递话,想要让咱们当个中间人,主持一下和谈。当然,也有我们的人在此推波助澜……”

    阮晓露心想,不知自己在瓦子里呼吁和tz平之言辞,有没有给那辽使提供一点灵犀,是不是“推波助澜”的一员呢?

    以当今道君皇帝的好大喜功、眼高手低之性格,虽然不曾征服外虏,也没法轻易拿回幽云十六州,自己的国家也治理得华而不实,但当个世界警察,维持一下国际秩序,定然是他心之所向,肯定会满口答应。

    而且约莫要趁人之危,捞点好处,以显自己的傲人政绩。

    她心里这么想,马上就问:“给咱啥好处?”

    张叔夜笑道:“这个你不必知道。”

    阮晓露逆反心起,当即猜测:“幽云十六州,能不能给咱一两个?”

    张叔夜斥道:“你瓦子里听书听多了!天底下哪有这等好事?”

    话虽这么说,他也暗自脸红。其实道君皇帝的心思跟这渔家姑娘一样,一听说辽国有求于自己,第一反应就是铺开地图,要人家割地送钱。那辽使不卑不亢,洋洋洒洒一番宣言,言道祖宗故地坚决不可让,唇亡齿寒,帮辽国就是救你大宋……引经据典无数道理,反倒将道君皇帝说得哑口无言。

    最后还是几位老臣出面,勉强谈了个削减岁币,恢复到“庆历增币”之前的原价,作为当和事佬的报酬。

    至于女真,宋朝方面提的条件是两国建交,互派使节,开放贸易,同时令女真对大宋朝贡称臣,每年上供珍惜贡品若干。这个条件令女真使节当场暴走,差点提前引发宋金战争。最后还是读过《北行漫记》、深谙女真性格的礼部侍郎张叔夜出来灭火,各退一步,提出建交之余,用优厚价格购买辽东土产,并且派遣饱学之士协助设计女真文字,女真使节才转怒为喜,表示可以谈一谈。

    张叔夜越想越头大,大宋作为天下第一强国,外交上居然如此憋屈。以前是拿钱买和平,现在别国有求于自己,首选的交换条件依然是砸钱。我大宋缺这点腥膻味臭钱吗?

    他心里盘算,自己努力几年,多要点经费,怎么也得把这个风气给扭转过来。

    阮晓露见张叔夜讳莫如深,心里也猜到大约没要到什么太多的好处。这也不奇怪。辽金强悍的游猎民族出身,信奉鲜血和拳头,肯定不会轻易让出自己的利益。他们请大宋斡旋,也未必是多么尊敬“天朝上国”,只是拉一个(在他们心中)相对中立的第三方而已。就像村里两个恶霸打架,拎来德高望重的老学究主持评理。学究先生可不能忘乎所以,觉得恶霸是怕了自己。

    至少,北方两个强敌谁也灭不掉谁。“联金灭辽”固然是引狼入室,肯定不行,“助辽灭金”则是借寇赍盗,帮助自己的对手充实实力,更是万万不可。权衡之下,让他们维持一个僵持消耗的局面,对现在的大宋来说,就是最好的报酬。

    “还是跟俺没关系。”她笑道,“既然要斡旋,那么派一些胆大心细、能言善辩的官员去主持就行了。我觉得您就挺合适。”

    张叔夜道:“国信使自然是要派的。可问题在于,辽朝那位太后似乎对我国官员多有偏见,觉得都是冠冕堂皇的骗子……”

    阮晓露心道,可不是吗,就在去年此时,你们还在商量如何背刺辽国,瓜分他们的土地财富呢。答里孛只是隐忍,又不是冤大头,敢信你们才怪。

    张叔夜:“……奇怪的是,她却对我们南国的江湖人士抱有极大好感。她派人递信,点名要了几位草莽义士,陪伴和谈,她才接受斡旋。”

    阮晓露恍然大悟,喜滋滋道:“她还记得俺!”

    婢女撤去残羹冷炙。张叔夜从袖子里展开一个小纸条,铺在桌上。

    “阮小六,顾大嫂,李俊,凌振,呃,宋江——她大约不知道宋江担负官职……”

    都是当初勇闯辽东的大楞二楞,也亏得答里孛都记得名字。

    “辽国方面希望,斡旋谈判之时,能有这些人在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