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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梁山跑腿的日子 正文 第269章

    第269章

    保毅军在缓冲区迅速站稳脚跟。军寨之外,又修建一个高规格校场,开始“辽东分赛场”的比试。临行前,蒋敬给设计了一叠表格,把这个新赛场的积分纳入到整个梁山擂台赛计分体系当中。

    当然,由于缓冲区内人烟稀少,暂时还只有内部人员循环参赛,定期展示肌肉。卢俊义当仁不让地在个人赛中列为第一。一两月后,不论是山匪还是溃兵,还是意图破坏和平的好战分子,都很少再来挑衅维和兵马。

    不管什么政治立场、鬼蜮伎俩,在绝对的力量面前都只能听话。

    当然并不是义军比辽金兵马都厉害。一则辽金已经打疲,最精锐的部队都消耗掉了。二是当地乱军眼界有限,都没见过这些新鲜的打法。

    到得春分时节,缓冲区两侧的紧张局势得到缓解,岌岌可危的和平进程愈发夯实。不少百姓回迁到旧时家乡。义军将领得闲时,会帮助百姓搬砖犁田,重建家园。辽金官兵来送粮饷补给之时,带来各自朝廷的表彰状。宋朝也借辽使之手,赠了一批美酒布帛,表示朝廷没忘了你们这些优秀子民。

    甚至还有一些当地江湖武人,慕名前来“辽东分赛场”打擂——当然来得不多,毕竟缓冲区地处偏远,路途险恶,寻常人也不会随便来溜达。因此,凡是来报名打擂的,身上都有两把刷子。其中有个出身幽州的好汉,唤作紫髯伯皇甫端,拳脚功夫平平,却善于医马相马,当即让义军重金聘来,管理军中马匹。

    (不过后来阮晓露推测,这皇甫端大概是专门来求职的。辽国马匹资源丰富,相关专业人士也十分众多。皇甫端在辽国可能很难出人头地,可在义军眼里就是香饽饽,可见职业迁移收益无穷。)

    当然,义军也并非处处如鱼得水。初到异国,不适应的地方多如牛毛。刚到没几天,就有人水土不服,上吐下泻,不得不打道回府。辽国饮食粗犷,王公贵族附庸风雅,可能还会吃点南国精细美食;至于各民族的游牧渔猎边民,啖生肉、饮生血、吃内脏是家常便饭,顶多拿芥韭蒜醋去去腥。肉的种类更是错综复杂,野鸡野兔黄羊是家常便饭,熊肉、鹿肉、兔肉、大雁、天鹅、甚至田鼠、貔貍、骆驼,也都能堂而皇之地登上餐桌,腥膻味道不可言说。不论多新鲜的肉,只要一顿吃不完,必用重盐腌制。至于主食,则以在游牧生活中长期携带的炒面炒米为主,调上冷水就能吃,营养够了,口感自然不太理想。军队里雇了几个契丹伙夫,只敢让他们熬粥喝。可就算熬粥,他们也必加生油或奶,而且坚持要放凉再吃,屡劝不听……

    更离奇的是,辽国人吃水果也不吃新鲜的。譬如梨子柑橘,常于冬日冻硬,再取冷水浸,方才可食。味道倒是不错,可吃完一个梨,全身透心凉,转天就感冒。

    至于酒,倒是有宋朝不多见的葡萄酒、马奶酒,可以尝个新鲜。但众好汉喝惯了高度烈酒,对这些新鲜玩意也只是浅尝辄止。倒是阮晓露、张贞娘这些平常不甚嗜酒的,葡萄酒喝得津津有味,拿它来缓解肉食的油腻。

    大家于是想到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在梁山时,就有不少人兼职种田种菜养猪养鸡,如今到了异国,拥有充分自主权,自然也谋划着开垦点田地菜园。但一则地理气候不同,过去的经验难以胜任,二则种地周期太长,远水难解近渴。

    好在后勤队伍带了不少家乡特产,茶叶煎饼腌菜冬枣之类,还有几百坛梁山窖藏的“仙人酿”,原本打算在北国悄悄的卖一卖,赚个差价。结果因为心疼自己人,慢慢都拿出来分了。等带的东西消耗完,就只能倚仗辽金两国提供的物资,或者自己出去打猎。大伙都是平民胃口,“山珍”吃多了也不消化。久而久之,大家开始思念家乡风物。有人整天无精打采,着了魔似的念叨:“大葱,大葱,俺要新鲜的大葱……”

    阮晓露是全军参谋,除了行军打仗之事,其余都是她的责任范围。熟思之下,决定重启跑腿服务,把后勤事务外包给众家眷。然后张贴告示,定期将义军将士们需要的南国物品列举出来,请当地商贩输至边境,由后勤部门负责对接。

    当然,在梁山上实施的“军功换物资”政策,也入乡随俗,稍微修改了一下:义军人员需要物资的,得用自己积攒的饷银购买。有军功者,可优先发布需求与挑选货物。

    这其中当然颇有油水可捞。不过大家也捞得很克制:首先,后勤部门的主力是张贞娘等女性家眷,她们宅心仁厚,不肯胡乱坑人。而且当地商贩能在战火中活到现在也不容易,敢跟这些来历离奇的悍将们做生意的更是少之又少,可不能欺人太甚,把人都吓跑了不值当。

    如此实行了个把月,成效显著。大家终于喝到了像样的茶酒,吃到了猪肉和汤饼。代价是,义军三千人全部钱袋见底。“维和”军饷眼看捉襟见肘,连从梁山带来的零花钱也所剩无几。原因也很简单。缓冲区没有成形的市场,买东西也没有固定价格,通常都是悬赏招标,价格多变。而缓冲区附近都被战乱摧残狠了,人口也不多,物产几乎没有,官道疏于维护,常有东北虎上路溜达——如此恶劣的商业环境,如果要商贾自愿前来贩售,那就得“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得加钱。

    自古以来,农副产品都是当地产出、就近消耗。本朝商品经济发达,也只有少量货品贡品进入长途运输。到了终端,其售价通常成倍增长,价格大头都在运费上。

    于是,一斤粗劣的四川散茶,在济州铺子里卖八十文一斤,在辽国卖到三五百文,在金国价值千钱,而卖到停火缓冲区,价格飙升到三两银子一斤,而且还只能用商人自己的秤。

    其余宋朝土产也都略同。虽然段景住有时也拿自己的俸禄买单请客,但大家不好意思全盘接受。涉及国际争端,亲兄弟也得明算账,否则拿人手软,日后不好自处。

    而且义军还发现,辽国铸造的刀剑铁甲,品质十分精良,不仅比宋朝官兵的装备优秀不少,甚至比梁山自己铁匠铺里造出来的还略胜一筹。习武之人看重兵甲,于是纷纷换了辽刀辽甲。这样一来,钱更不够用了。

    刘唐悄悄找到阮晓露:“给咱梁山大寨递个信,让军师派人送点补贴吧!这日子过不下去了!”

    这话跟其他兄弟说,都显得太没志气。只有小六姑娘善良细心,应当能共情一二。

    “咱山上也不是没钱,”刘唐自作聪明地提议,“李俊兄弟不是送了那么多金银珠宝?也没说不许咱使吧?”

    阮晓露脑袋一扭:“他只说让我随便花,不包括你们。”

    刘唐:“……”

    阮晓露发愁的是,她鼓动梁山兄弟改组成维和义军,虽然是为自身、山寨、和大环境整体考量,也跟大家达成了共识,这并非一条功名富贵之路——可总不能还自己倒贴钱吧!

    否则,tz岂非辜负了当初那些放弃招安,毅然投票的兄弟姐妹。

    “放心,我尽快想个办法,不会让大伙一直穷下去。”——

    “维和协议”虽然规定了义军粮饷由辽金官方提供,但毕竟只能管个温饱;要想过得和以前一样舒适,至少生活水准不要降级太多,成本极大。

    如何冲淡缓冲区的高昂物价,让南国土产的供需稍微平衡一点呢?

    阮晓露不是经济学家,而且以眼前的特殊状况,就算真的空降一个经济学家,其理论大概也多不适用。她跟相熟的朋友讨论半晌,回房,撇开杂思,拾起床头一封信。

    义军部队当然与大本营时时联系。但商贾罕至,信件往来也并不频繁,大多数都是弟兄们互相报平安。

    这一封是阮小七带给她的私人信函,厚厚的一沓。阮小七文化有限,会读不会写。信件明显是他口述,萧让代笔。开头字体端庄大方,结构严谨,笔画流畅,浓淡相宜;写到十几页后,那字体逐渐暴躁凌乱,龙飞凤舞。后来大概是被阮小七拳头威胁,到得最后几页,字迹又重新清晰饱满起来。

    前一半的内容都是汇报老娘的吃喝拉撒,林林总总事无巨细;然后是两三页的想哥哥、想姐姐、没有你们俺好无聊;最后才想起来告诉阮晓露,李俊来了一趟。

    李俊到了梁山山门,才知道她跟着维和义军“北漂”去了,气得他找茬跟留守的阮小七打了一架。阮小七还委屈呢,说你老人家把这么多赃物堆在梁山保管,明显就是三年五载脱不开身,俺姐难道还等你?没有俺姐孤注一掷,投了一大把军功券,梁山现在都招安啦。李俊当然不买账,说她的好多军功还是托我的福拿到的呢,现在用完就把我丢一边,良心呢?

    总之,吵了两页纸。当然从阮小七视角来看,纯属李俊没事挑刺。

    阮晓露自语:“我们北上维和的事,应该都发了江湖帖呀?”

    不过这年头长途旅行不稳妥,一封平邮在路上耽搁几个月是常事。梁山转型太急,李俊很可能没来得及接到讯息。

    此时有人在门外喊:“姑娘,开饭了!今儿鲍旭兄弟在林子里打了十几只野兔,热腾腾的生切兔肝,晚了就没有了!”

    阮晓露眼前一黑,长吁短叹:“大俊,俺想你呀。”

    以往每次跟李俊在一块的时候,不管多艰苦,嘴上没亏着,每天家常菜吃得美滋滋。有时候她还嫌他做太多了,她吃不完。

    现在看来,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该打。

    她寻思,要是能把李俊忽悠来就好了。可转念一想,就算他来,凭现有这些死亡食材,估计也整不出好活。

    继续读信。阮小七这厮倒是没忘正事,告诉她,李俊此来梁山,实有要事商议。

    从去岁起,整个华北黑市多了这么一条贸易链:金国派人渡海前往登州蓬莱盐场,非法以马匹换取食盐;李俊的盐帮得到女真良马,输送至梁山,大大提升梁山军马的战斗力;作为报酬,梁山付给盐帮大量现银。这些银子则是辽国暗中从梁山走私火炮烟药,直接给付的高纯度宋朝官库银锭——岁币。

    如今国际局势陡变。辽国暂时不需要补充高尖火器,按照“沙门岛和议”的内容,金国也不能从宋国走私食盐,必须通过官方榷场买卖。于是这样一条食盐——马匹——银两——火炮的四方贸易链,静悄悄走到了尽头。

    而李俊接收更多江南盐田后,盐帮控制的产盐量稳步高升。如果在当地非法倾销,价格压太低,过度打击官盐买卖,必然会招致朝廷暴力清算。

    李俊此来梁山,询问晁寨主,有没有可能牵线一些北方□□势力,帮他找些新买主。

    各地盐田都有得力部下分管,到时可以分别商议价格,贩运途中也可合力抵御官兵清查。

    晁盖一听,彰显梁山绿林影响力的时刻到了,当即满口答应。在他心目中,杀人放火、攻城掠地才叫正经造反。如今梁山不做这些,已经给足了朝廷面子。至于买卖私盐,人人都做,法不责众,根本不算犯罪。

    阮小七急老大之所急,最后在信里问:姐,你们保毅军缺不缺盐?跟谁买不是买,不如便宜自己人,想来他也不敢坑咱们。

    ……

    纸面上有淡淡的大葱味儿,阮晓露低头闻了两闻,折好信。

    阮小七想得挺好,但如今义军吃的盐都是辽国提供的——理论上,生活军需物资辽金双方各自供给一半,但实际执行起来,肯定会根据各国的实际情况和资源优势,有所侧重地输送物资。辽国境内有盐场,于是承包了大伙吃盐,而金国赠送了大多数建房所需的木料。

    所以这边并没有买盐的需求。就算他们想买,手头眼下也没钱。下顿的猪肉还没着落呢。

    她提笔,打算给小七写封回信,又不知该从哪说起,是该抱怨生活条件艰苦,还是该描述那壮美难以言说的北国风光,还是介绍一下维和事务的进展……

    忽然,她撂下笔,心中模糊闪过一个念头。

    “俺真是个天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