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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商(大清药丸) 正文 第254章

    香港“红旗帮”,在大清闭关锁国时期,曾是南中国海上数一数二的海盗势力。乾隆嘉庆年间,海盗头子郑一拥有船只千艘,党羽万人,掳疍家娼女为压寨夫人,后者人称“郑一嫂”。又掳一年轻渔民张保仔为养子,乘着挂红旗的海盗船,横行雷州半岛及珠江流域。

    郑一意外身亡后,压寨夫人改嫁给便宜儿子。张保仔和他的继母郑一嫂成为新的雌雄大盗。他们击沉了无数中外商船,掠取财富不可胜计。

    后来清廷和洋人联合围剿,红旗帮不得已接受招安,并入广州水师。偌大红旗帮销声匿迹,成为传说。

    但是它并没有真正消失。英军到来之前,香港的原名“红坎山”,以及诸多地名如赤柱、红磡、赤蜡角、红香炉……都染着红旗帮的颜色。

    以及更少人知的是,红旗帮的红,乃是“洪门”之谐音。随着内地反清活动被日益镇压,香港成了反贼收容所,红旗帮和洪门长房“青莲堂”合流,始终扎根在中国南端这圈崎岖的海岸线上。

    而在普通民众和港英政府眼里,这个传承悠久的秘密组织分支有个更世俗的名字:三合会(Triad)。

    如今的青莲堂首,人称“凤嫂”,自认是郑一嫂传人,所以作风上也故意很放纵,故意逗这远道而来的二房老弟。

    苏敏官不跟凤嫂一般见识,站起来长长一揖。

    “春魁等十余兄弟,往后就拜托你们。日后常通气……”

    凤嫂:“好说!我们正缺一艘往返大屿山的快船,你今日雪中送炭,要我再收一百个都冇问题啊!——话说,内地抓洪兵抓得这么厉害,你们干脆整个洪顺堂宏化堂都搬来好了,英国佬虽然也不好对付,但我们有律师啊!”

    苏敏官客气地笑笑:“再议。”

    内地确实不好混了。“长毛”早就成了吓唬小孩的传说,撚军也被灭了干净。清廷欲裁撤湘军淮军,却发现军队里居然混了不少会党余孽,联合起来闹事争饷。这种皇帝眼皮底下造反的勾当怎么能忍,于是格外严苛搜捕。

    义兴船行虽然藏身上海租界,但船总是要开入大清海界的。几年里,那些前科累累的成员们先后暴露,譬如在太平天国当过将领的洪春魁,在被几百清军屁股后头追了三天之后,黯然决定遁出内地,到香港先避一避。

    于是这一趟,苏敏官亲自带队,带来十几个难民,请红旗帮收留庇护。

    当然也不让人家白帮忙。附送窄帆快船一艘,供凤嫂带人跟英国海军打游击。

    近年来,京杭运河淤塞,朝廷南北货物调运改为海路。这可肥了沪上运输业,重启之后的义兴船行抓住机会,接到几个漕运的单子,业绩突飞猛进,送一艘帆船小意思——

    旅店内的赌局散了。林玉婵上楼到客房,找个角落,偷偷舔干净冰淇淋的碗。

    不是她抠门。第一次在大清吃到冰淇淋哎!

    上次吃到这种划时代的美味,好像还是从广州出发的客轮里,一枚偷来的蛋挞……被人塞进她嘴里,热腾腾、滑溜溜……

    十年了,那滋味还记在舌头上。

    香港本地还没有像样的制冰业。这冰是货真价实从美国开凿装船,再长途海运而来的,加上牛奶公司的香草味奶油和糖霜,完全犒劳她一天的辛苦。

    她美滋滋一擡头,只见一双弧度优美的眼睛,一眨不眨,盯着自己。

    林玉婵脸红:“你一直在谈事,我怕化了,就先吃了……明天给你买……”

    苏敏官忍俊不禁,手欠轻轻捏她脸蛋,擦掉上头沾的一滴奶油。

    都二十多岁人了,汇丰银行VIP客户,土山湾孤儿院最大金主,义兴商会永久荣誉理事长……在旁人面前老成持重,到了他眼皮底下,依然跟个小女孩似的。

    很久以前,他曾以为,自己这一辈子就是孤老终生、众叛亲离的命。可不知从何时起,一抹五彩的光亮如影随形,伴着他起起落落的日子,让他习惯了身边有个人。

    他觉得自己变了。多年和洋商的残酷竞争,让他习惯了冷硬果决,有时跟陌生人打交道,稍有不慎,就犀利得不近情理。

    唯有在她面前,他能找回少年时的一点柔软多情,做一小会安于天命的普通人。

    他低头,从她唇上讨到一点残余的香草奶油。

    “天地会是不是让官府盯上了?”林玉婵忽然问,“一次送来这么多人……”

    苏敏官沉默片刻,外衫挂在衣钩上,答:“不是天地会,是义兴。官府想从我这里多收税,因此格外找麻烦。”

    林玉婵点点头。义兴眼下和怡和、旗昌两大洋行三足鼎立,瓜分华南水路航线。为了节约成本,和拥有特权的外商竞争,苏敏官没少动脑筋,使出各种偷税漏税的法子,避免了大多数苛捐杂税。

    长此以往,地方官府自然看不下去。已经不是第一次给义兴找麻烦了。

    尽管义兴的洪门背景还未完全暴露,但还是要谨慎为上。

    林玉婵开玩笑:“凤嫂邀你把总部搬来香港呢。”

    “想都别想。”苏敏官弯腰铺床,“你又不跟着搬。”

    舍不得走是一方面;再说,真要迁徙来港,不说别的,听谁指挥?

    苏敏官不给自己找这麻烦。

    “哎唷,”林玉婵叉个腰,很记仇地说,“某些人不是机会来了,说搬就搬么?”

    “某些人还要去美国呢。”苏敏官熟练地转移话题,“说走就走,也不带我。”

    林玉婵自觉理亏,笑道:“就去安排一下女生入学的事儿,最多半年就回来——我想找别的女领队,找不到更合适的嘛……”

    “上次去汉口的欠账还没还。”苏敏官冷着脸,一把抱她上床,“林姑娘,欠债要有限度。”

    林玉婵:“……”

    这人越活越幼稚!斤斤计较到家了!

    还有,每次让她腾空之前从来不提醒!就是欺负她轻!

    她见招拆招,厚颜无耻地说:“那今天加倍还好不好?”

    说着从他怀里伸出手,比个“二”,想了想,不稳妥,加根手指变成“三”,在他眼前晃。

    苏敏官:“……”

    林玉婵得意笑道:“哦,不成就算了,好汉不提当年勇……”

    空气突然诡异寂静。林玉婵瞬间的预感,要完。

    苏敏官目光灼热地看着她,眼中带着不明显的笑意。

    “一言为定。”——

    林玉婵很想近距离体验“东方之珠”的风情。可惜她不是来旅游的。招够了留学计划的男女学生之后,就启程赶回上海。

    义兴首次染指沪港航线,为了不被那鳞次栉比的外国巨轮比下去,特地新购快轮,命名“伊敦号”,十分入乡随俗地泊在了湾仔新建的木制码头边。

    白浪翻滚,伊敦号抛下湾仔码头边的海味,进入茫茫大海。船头照旧挂着方便避税的米字旗,挡住了双铜钱的标志。

    由于是货运航线,搭船乘客不多。春日的海风暖而不燥,让人心旷神怡。

    从保良局招来的八个广东女孩,已经很快适应了新的生活,每天叽叽喳喳,趴在舷窗口看新鲜。

    容闳招来的三十个男孩,粤籍十居八`九,其中半数来自容闳的家乡广东香山,是容闳拉下脸皮,敲锣打鼓搞了一次“衣锦还乡”,才忽悠来的同乡子弟。可见当时大清风气之保守。

    而林玉婵的十五个女生,大多数也都是广东人,并且清一色全是无根浮萍,不是被拐的就是孤儿。这可绝对不能如实上报,于是紧急拍电报回沪,动用各种人际关系,请一些中产家庭把她们收为“养女”,再造祖宗十八代,取得“父兄”的签名允许,才能上岸。

    林玉婵在香港买了一堆近日报纸,每日阅读分析,寻找博雅的新商机。余下的时间跟女生们混混熟,教她们缓解晕船的法子。

    这日将到上海,林玉婵还在睡梦中,却被一阵不同寻常的浪花颠簸醒了。

    伸手一摸,苏敏官不在。她迅速摸黑穿戴整齐,船板又是大大的一晃,她连滚带爬地坐到角落里,提上鞋。

    走廊里有船工呼喝。奔上甲板一看,林玉婵吓一大跳。

    一艘大得多的木质蒸汽明轮船半隐在晨光里,挂着大清龙旗,船首漆着名称“恬吉号”,朝着“伊敦号”扬起黑黝黝的炮筒。

    “是江南制造局的兵轮!”林玉婵一眼认出来,朝身边船工喊一句,“快升白旗!”

    在徐寿父子的主持下,江南制造局已经开始造船,烧钱一大把,下水好几艘,但性能远不及西洋轮船。因此并未投入水师使用,而是沿海岸巡航,充个大清的面子。

    而且时常熄火在海面上,还得雇洋人轮船去拖曳。

    但眼前这艘兵轮性能完好,显然不是“原地等待营救”的那种。

    与此同时,伊敦号白旗升起,但兵轮不依不饶,慢慢把它逼开航道,越过海关检查站,泊在一座小岛旁。

    小岛上有大清哨所,十几个全副武装的兵勇跳上船。

    “有人报案,这船上夹带反贼!搜查!”

    刀鞘木棍将船舷敲得当当响。所有乘客惊醒。舱里几个保良局孤女惊叫。

    苏敏官带着船长船副,匆匆上甲板迎接官兵,好话说一堆,每人又给了点烟酒钱,官兵才给面子,并没有到处破坏,也没有调戏妇女。旋风般地搜上一场,并无所获。

    为首的营官扬着下巴,拖长声音问:“既然没夹带罪犯,为何要挂外国旗?心里有鬼么?”

    这是明知故问。中国船借外国免税`票通航,可免巨额厘金杂税。这法子苏敏官发明出来,众人纷纷效仿,已经推广了十年,如今还装外宾地问,显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林玉婵扭头一看,还有几艘其他华人船行的帆船也被同样截停,找茬罚款。

    一艘旗昌洋行的鸦片飞剪船却畅通无阻,从水域里飞快穿了过去,留下一烟白浪。

    只得又补税,又花百来两银子打发瘟神。这一趟的利润全折进去。日头高升。

    营官拂袖而去,冷笑:“敬酒不吃吃罚酒。哼!”

    “伊敦号”抓紧时间开船。船上少数乘客已经怨声载道,抱怨晚点。

    苏敏官来到她身后,苦笑:“近几月,十次里有两三次,就这么被摆一道。”

    林玉婵轻声说:“不止是义兴。”

    “朝廷始终防着我们这些以海为家的船主,觉得都是里通外国的坯子,”苏敏官点头,“前些年我们几个船商托容先生递条陈,想要将沪上船行改组为西式轮船公司,以利竞争,几乎是立刻就被驳了回来,说没这个先例。”

    林玉婵耸肩。意料之中。

    中国人想开“有限公司”,没门。

    她又问:“刚才那营官说,敬酒不吃吃罚酒,什么意思?”

    苏敏官拍拍她肩膀,微笑道:“朝廷近来学到‘海权’一词,想要将水上航权全部收归国有,免得钱都被我们这些奸商给挣了。上海几家大的华人船行,全都接到过收购邀约,价格低得令人发指。我们集体抵制,朝廷招股年余,无人过问。”

    林玉婵心弦拨动,想到一个人。

    “金能亨……”

    苏敏官叹气笑笑。脑海中出现了那个清晰的鹰钩鼻。

    八年前,是洋商集体围剿华人船运,威逼利诱软硬兼施,又是小黑屋,又是价格战,迫使中国人让出市场份额。

    他们失败了。义兴死而复生,现在活得好好的。洋人虽然成功按死了几个小本船商,但随着时光流淌,坚韧的中国人从泥潭里重新爬了起来,闯出了新的名堂,继续在洋人眼皮底下,一文钱一文钱的抠利润。

    可是这次又不一样。这一次,大清朝廷出手,试图与民争利,垄断华人航运的份额。

    谁不服,就给谁穿小鞋,找茬收税,截停搜查,总有你低头的一天。

    林玉婵问:“打算怎么办?”

    苏敏官望着远处的黄浦江入口,无言许久,忽然低头啄她耳根,眼中水波流淌。

    “阿妹你看,”他忽然轻快地指前方,“那是电报公司的驳船。那条铜线能通到香港去呢,你信么?”——

    林玉婵心事重重地踏入上海港,跟苏敏官道别,叫了辆独轮车。

    先把这八个女孩子送到宿舍再说。

    容闳的三十个男生是“官费留学”,每人预算一万两银子,由江海关洋税项上指拨。眼下男孩们都已经住上了广方言馆的学生宿舍,还发了文具、新衣和鞋袜。

    林玉婵的“自费女生”就寒酸多了。她粗略算了算,要供十五人在美国生活学习,每年费用打底四千两。

    能买油麻地一条街!

    没办法。她自己揽的事儿,哭着也要负责完毕。

    省吃俭用从现在开始。马车就算了,雇经济适用的独轮车。

    好在女孩子们都是赤贫家庭里拐来的,见到花花世界已经眼花缭乱,对生活水准的要求也几近于无。独轮车坐得有滋有味,还腼腆地问林玉婵:“夫人,我们住哪?”

    “虹口有女工宿舍,先去那挤一挤。”

    开始是林玉婵为红姑几个自梳姐妹租的宿舍,后来口口相传,岭南自梳女听说上海有纱厂工厂,抱团来得越来越多。当时上海地价低迷,林玉婵干脆把整个石库门小楼盘下来,低价租给外来务工女子,算是个集体廉租房。

    自梳女们在这里设了神龛和土地牌位,有时自发聚在一起,打牌谈心,说说家乡话。

    到了宿舍门口,林玉婵吓一跳。

    一群自梳女围在门口,喧哗地喊着什么。中间的地上躺了个人。隐约见血。

    一个肥胖的中年人带着几个彪形大汉,气势汹汹地赶上,大棍子照头打,喝道:“叫你们再闹事!都给我打!”

    林玉婵心神恍惚,愣了好一阵。

    自梳女算是最与世无争的群体了,今日触了哪门子太岁,惹来这等事?

    她转头朝保良局女孩们吩咐:“原地别动!”

    自己急匆匆赶上,怀里摸索钱袋,一边喊:“误会!有什么事跟我讲,我……”

    咚!

    一根大棍当头砸下!

    众恶汉只见又来一车子女眷,只当也是来闹事的,不分青红皂白就打。林玉婵慌忙闪避,跑两步,路边伸出一只肥胖的脚,把她绊了个拖泥带水。她眼前一黑,耳边嗡嗡响。

    “都是闹事的!都给我狠狠教训!”

    大棍再砸下之际,有人扑到林玉婵身上,用后背替她挨了一棍。

    “妹仔,快跑!这里没你事!”

    大汉乱棍打了一阵,泄了愤,吹着口哨走了。林玉婵恍惚爬起来。

    五六个自梳女被打伤。还有一个躺在路边,生死未卜。

    红姑替林玉婵挡了一棍,痛得弓起身一动不动,后背渗出血。

    保良局女孩噤若寒蝉。

    林玉婵蓦地眼眶发湿,命令保良局女孩:“先把伤员扶进去。”

    然后叫几个愣在当处的自梳女:“去找大夫!我出钱!”

    后面三个字必须加上。否则这些勤俭而能吃苦的女子,有什么伤势病痛绝对会自己扛着,一文钱的药不买。

    林玉婵弯下腰,费力地把红姑架在自己肩膀上。几人七手八脚帮忙,把她放在床上。

    “怎么回事?”林玉婵用手帕蘸着红姑额头的汗,颤声问,“我才走几天,你们惹谁了?那几个打手是哪路的?冲谁来?”

    红姑这群自梳女,是她最早结识的相濡以沫的姐妹。谁欺负她们,林玉婵想,非得让他不好过!

    一群自梳女忿忿开口:“都是那个恶监工‘孔扒皮’,害我们姐妹。我们去讨说法,反倒被打!”

    除了红姑几个少数受聘于博雅公司的,其余人资质和心气有限,大部分都安于在纱厂工作。洋人纱厂工作苦,每天十小时打底,稍有不合格就克扣工钱,有时候女工被机器所伤,连医药费都不给,反倒要扣误工费。

    但是,女工们在家里都苦惯了,也不觉得这是剥削。至少给洋人干活工钱不少,不用伺候人,也不用学什么技术,只要自己谨小慎微,每天早出晚归,就能拿到辛苦钱。

    尽管苦,但大家还是噙着泪,咬着牙,日复一日地在机器前消耗青春,唯恐哪日表现不好被解雇,那样就只能回家种地嫁人。

    过去也偶尔有女工工伤、或是被不公对待之事。林玉婵只要听说,都会出面和纱厂交涉,好歹讨一点赔偿。

    但听女工们所言,这次的事故可大了。

    纱厂一直有“抄身制”的规矩,为防工人夹带,每天收工以后,女工要脱得仅剩小衣,由抄身婆进行全面搜身,才能出门。

    既然是洋人规矩,女工们也就忍了,反正也就是屈辱一小会儿的事。

    可是近来“大丰纱厂”那负责搜身的婆子病死了,只能临时由男监工负责“抄身”。

    监工可乐坏了,当然要趁机占便宜,或者给平时跟他有梁子的女工暗下黑手。有谁敢不从,监工一句话,明天就解雇。

    女工们不敢丢工作,只好忍气吞声,在男人面前脱外衣。监工因此得了个“孔扒皮”的外号,一语双关,表明此人不受欢迎之至。

    几天后,女工吴绝妹拿了一点从机器里掉出来的、作废的纱线,打算回家缝补用。这小动作被孔扒皮看了出来。非要上手摸查。吴绝妹忍无可忍,和孔扒皮争执起来,被他污言秽语倒打一耙,反倒借势轻薄一番,搜出半两纱线。

    资本家哪能容忍这等罪过,买办下令,将衣衫不整的吴绝妹推到外面示众,胸前挂着她“偷”的一团纱线,引来多人围观。

    吴绝妹少年自梳,一生没碰过男人,受不得这等折辱,一时冲动,一头撞死在纱厂门口。

    纱厂买办闻讯,丢出来十两银子,算是丧葬抚恤金。然后叫来收尸队,打算毁尸灭迹。

    同厂女工们愤慨不已,护着姐妹的尸体,拍着纱厂的铁门讨说法。

    被买办和走狗大棍子打出来,一路追打到宿舍,叫嚣要给她们一个教训。

    林玉婵听完众人七嘴八舌的说法,心里像是塞了个炼丹炉,气得随时爆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