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五星大队的青年队长,到农场去当有编制的副场长,宋幼湘这是高升了。
这个农场,就是上辈子宋幼湘被人恶意举报,说她私藏禁书,被遣送过去的农场,在那里宋幼湘学会了一手驾驶和修理拖拉机的技术。
上辈子离开农场后,宋幼湘有一段时间是不愿意回忆起那段时光的。
但这辈子,宋幼湘却因为那段时间的经历而获利,所以她现在对农场的情感有些复杂。
抛开上辈子的记忆不谈,农场现在确实是个好去处,成分好的知青,到农场是插队是有工资拿的的,宋幼湘则是直接去当副场长。
在农场积累了一定的资历后,凭着这份资历,宋幼湘就可以往上头调,要是有心仕途,一路干到市里很容易。
要是再会钻营一点,干到省里都不是没有可能,更长远的,宋幼湘不敢想。
如果是她刚下乡的时候来的调令,宋幼湘肯定会立马收拾包袱走人。
到了农场后,她直接把唐桂香调过去就行,哪还管什么刘德光,刘旺家。
但现在这调令,来得简直莫名奇妙。
高书记从接到这纸调令起,眉头就一直没有放松过,宋幼湘没来之前,他以为是宋幼湘自己心里有想法,托人活动了。
等宋幼湘过来,同样也是一脸意外,高书记心里才松了一口气。
别的他都不怕,就怕宋幼湘是自己想走。
这要是心不在他们公社,就是把人强留住,也没有什么用处。
强扭的瓜不甜。
向来爱给宋幼湘泼冷水的常主任,这次倒是坚定地站在了宋幼湘这边,相信宋幼湘的为人。
“这调令是从省里直接来的。”高书记抖了抖信纸,看向宋幼湘,问她自己这里有没有什么线索。
其实这调令到高书记这里好几天了,他一直压着,没想到县里居然还催上了。
宋幼湘能有什么线索,她家里就是普通的职工家庭,宋父在他的工作上做得还不错,但家里的人脉绝不会舍得用在她的身上。
更别说他家里根本就没啥人脉,最大的人脉,可能就是能把原定下乡的宋有良,换成宋改凤,换成她罢了。
“难道是上面的领导看到我的表现了?觉得我非常不错,值得培养?”宋幼湘疑惑地问。
高书记,“……”
“你就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就算是领导看到你的表现,要培养你也会跟公社通气,不是这样直接调人走。”常主任没好气地道。
最开始的时候,宋幼湘不是这样的吧,怎么越来越厚脸皮了呢?肯定是被王臹带坏的。
那倒也是,怎么也得问问她这个当事人的意见才行。
“书记,我不走,食品厂才刚刚走上正轨,果园还才结了花苞,离结果还远着呢,我走不开,也不想走。”想不清楚原因,宋幼湘直接跟高书记表明了态度。
虽然说要服从组织安排,但宋幼湘去当个副场长能干什么?
就说一个最现实的问题,她凭空而降,去当那个副场长,她有那个资格吗?她的年龄,她的资历,她压得住下面的人吗?
真服从安排调过去,宋幼湘估计自己十成十是被孤立的那个。
不说寸步难行吧,至少也是如履薄冰。
有了宋幼湘的话,高书记彻底地放下心来,“行,这事你不用操心,我跟上面的领导沟通。”
他们这里不放人,上面也没有办法。
宋幼湘在公社也做不了什么,干脆地回了大队去,她现在忙着呢。
看着宋幼湘一点没把这事放在心上的样子,常主任忍不住摇头,跟高书记告状,“书记你看看她,没心没肺!”
“刚刚跟我拍桌子护着她的人可是你。”高书记看了眼常主任,常主任讪讪地移开目光,跟于国安视线对上,于国安耸了耸肩,示意自己爱莫能助。
常主任也不吭声,默默地把自己挪出书记的办公室,“我得下乡看看春播情况,就先走了……”
高书记没管他,盯着那调令好了好一会,拿起帽子,招呼上于国安,“走,小于,我们去县里讲道理去。”
省里下的调令,给他们施压的却是县里那边,这两天已经催了有两次了。
于国安立马收拾东西,陪高书记一起去县里。
宋幼湘高枕无忧,回了大队就盯着武明远干活,不然就是到县里的门市部看装修进程。
拿到了门市非常旧,墙裙都已经脱落了,王臹带着建队,把破旧不堪的墙皮全部铲掉,重新刮了墙,还听宋幼湘的安排,给吊了个石膏顶。
石膏是管县里赊的,年底结账,最简单便宜的那种,一点花纹也没有。
再装了几个吊灯,灯一开满屋子都亮堂了,灯罩是王臹找玻璃厂的战友搞的瑕疵品,看不太出来,不要钱的那种。
既然是瑕疵不要钱的,颜色形状也就没法挑,红的绿的都有,但因为是玻璃的,一点都不沉闷,搭配在一起,还挺好看的。
这样一弄,虽然柜子还没有搬进来,门市部就已经十分吸引人了。
这几天已经陆续有附近的居民过来打听,这门市部到底是要卖什么,知道是是卖吃的后,都表示十分期待。
“调令的事怎么回事?”因为太忙,王臹的消息要滞后两天,好不容易抽出空档,才问宋幼湘。
这事宋幼湘是真不知道,上辈子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只有可能是这辈子无意中触动到了什么,才发生的改变。
可惜宋幼湘自己也不知道。
“不知道,不管他们,船到桥头自然直。”宋幼湘一直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摸不清头绪,想也是白想,不如不想。
王臹悠悠看了宋幼湘一眼,“要是高书记那里顶不住压力,你就调走?”
宋幼湘左右看了看,示意他们把柜子往左边移一点点。
店里的柜子,还有展示用的玻璃柜,都跟各大供销社如出一辙,不过也不难看,主要是店里灯光有特色。
要不是宋幼湘觉得不太合适,特意把一个看不过瑕疵的,换成明显见着有缺口的,这店里看着还有点儿小资情调。
“资”字,这时候可不敢碰。
门市部按着宋幼湘的要求,后头有个操作间,工人可以在里头做东西,当然大头还是得从厂里供货。
“调走啊,去熬资历坐冷板凳去。”宋幼湘理所当然地回答,高书记都顶不住压力,她能有什么办法?
她就是这社会上一颗渺小的螺丝钉,哪里需要就往哪里拧。
还冷板凳,王臹笑了笑,宋幼湘看得挺明白的,那他也不用操心,想着委婉提醒一个宋幼湘,好叫她别被所谓前程迷花了眼。
门市部准备好,宋幼湘从厂职工里抽出来的三位同志,就可以走马上任了。
负责站柜台的是村里的年轻姑娘,圆脸不胖,总是端着笑,看着就让人觉得喜欢,后头操作间是经验丰富的一个婶子,手里还带着个学徒。
徐思曼跟着一起到了县里,之后她也要经常往县里跑了,厂里县里的账目,都得她来管着。
“要是时间上来不及,可以直接住在门市后头。”宋幼湘领着徐思曼去了后院那里。
后院非常狭小,就一间小屋,还有一个很小的厨房,厕所是外头的公厕。
小屋里宋幼湘可支了两个上下床,摆了两张小书桌。
“思曼嫂子,你身子不方便,下铺给你留着,我年轻利索,睡上铺就行。”守柜台的小姑娘愉快地跟徐思曼道。
她确实是在礼让徐思曼,当然更多的还是对上下铺的好奇。
小姑娘念完高小就回家务农了,只听说过县里的高中有上下铺,自己没见过,也没睡过。
不过她听说学校都是铁架子床,一动就咯吱咯吱的,她们这上下铺,都是村里的木匠打的,踩上去可结实了,而且也不难爬。
徐思曼真的是个很温柔的人,她冲小姑娘笑了笑,轻轻地点头,声音也轻轻柔柔,“那真的太感谢你了。”
“不用谢,助人为乐!”小姑娘手脚利索地爬到上铺,三两个把家里给准备好的铺盖给铺上。
徐思曼表情突然顿了顿,她家里实在是置办不出来多余的一床铺盖了。
正愁着,宋幼湘已经去拿靠墙放着的铺盖,直接在下铺铺起来,见徐思曼看她,笑着道,“你这铺也不是天天睡,到时候许慧她们来县里办事,也是要睡的。”
徐思曼心里这才松了口气,忙帮着宋幼湘一起铺床。
虽然之前都培训过,但开业的前三天,宋幼湘还是全程跟着一边,要么帮忙招待顾客,要么帮忙在后厨打下手。
开张的日子,是宋幼湘和王臹偷偷翻黄历选的,再破四旧,黄道吉日还是可以讲究一下的。
就是得背着人来。
开门时间是早上七点,但天还没亮,附近的居民就被浓郁的香味给香醒了过来。
“你们店里这是在做什么啊?有人披着外衣摸了过来,见门市部开了半扇门,忍不住探头进来。
走近了一闻,就更香了,香得肚子都咕隆咕隆地叫起来。
这还没到吃早饭的时候,肚子就饿了。
“正在烤鸡蛋糕,刚出炉的,尝一尝。”宋幼湘正好把托盘端出来,鸡蛋糕还带着温度。
那人长了个吃心眼,醒来就迷迷糊糊地找了过来,这会儿人还没全醒了,接过来就往嘴里塞。
鸡蛋糕还带着些温热,表皮有一点点酥,有焦香的渣感,但咬下去却又松松软软,又甜又香,还有浓郁的鸡蛋香。
“好吃!”来的人家里条件不错,家里是四职工家庭,供销社的鸡蛋糕也不是没买过,但跟这个真的没法比,手里这个,明显味道更浓郁更香甜一些。
宋幼湘客客气气的,“牛头山公社五星食品厂南庙街门市部今天上午七点开业,好吃就来称一点,我们门市部可不止有鸡蛋糕,还有许多吃的。”
那人这才醒过神来,这不是人家家里,是要做生意的。
他赶紧摸兜,“同志,对不住啊,出来得太急,兜里没装钱票,我晚点给你送过来。”
是个讲究人,不白占便宜。
“就是给你吃的边角料,本来也不能拿出来卖的,尝个味,觉得好吃多给我们宣传两句就行。”宋幼湘笑着道。
那人又再三道过谢后,才依依不舍地看了眼柜台上的鸡蛋糕点,扭头回家。
回去也睡不着了,把家里粮油证找出来,从中间翻找出蛋糕票和两票全国粮票,他打算当这个五星食品厂门市部的第一个顾客。
把这位客人送走后,宋幼湘就把武明远画好的介绍标价牌摆在每一种食品前。
购买价格,还有需要的票都是定好的,不能多也不能少。
宋幼湘有些可惜地在心里叹了口气,她有好多的促销手段在心里,可惜没有用武之地。
“咱们这就开张了?”守柜台的小姑娘看着时间,越来越紧张,搓着手跺着脚,在柜台后头转圈圈。
虽然在厂里培训的时候她表现得最好,但那些扮顾客的,都是厂里的同事,就算宋厂长演那种有意刁难的顾客,她心理上也是不怕的。
现在要面对真真正正的顾客,她心里立马就虚了。
“开张了,别怕,就按着咱们培训的时候来就行,再说了,不还有我和徐会计在嘛,别紧张。”宋幼湘拍了拍小姑娘的肩膀。
小姑娘点了点头,轻轻地嗯了一声,可她虽然是点头了,但嗯出来的声音还是有点哆嗦。
等到正式开门,周边的居民涌进来,小姑娘这才发现,自己连紧张的时间都没有。
回答问题的工作都是宋幼湘和徐思曼来做,也是她们引导客人挑选品类,她只需要收钱拿票,仔细给她们找零就行。
一直忙到九点多钟,上班的那一波和管家的主妇走了,店里才安静下来。
见有顾客在两种一样价格的食物中间犹豫来犹豫去,小姑娘有些紧张,想上前又有些踟蹰。
跟厂长比不了就算了,徐会计是做账的,还怀着孩子,她要是连徐会计都比不过,会被开除的吧。
“去吧。”宋幼湘发现她的踟蹰,伸手轻轻推了她一把。
都到了跟前了,小姑娘只能硬着头皮,“同,同志,这两种价格一样,你可以一样地称半斤的。”
说完脸立马爆红。
“那太好了,谢谢你告诉我,那就一样给我称半斤吧,分开装可以吗?”买东西的顾客感激地看了她一眼。
小姑娘忙点头,“可以可以,我帮你拿。”——
作者有话说: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