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老人这下回过神来,不住地打量着宋幼湘,好像在看什么西洋景儿。
来的路上,老人心里光顾着提防,现在卸下心神,就注意到些别的。
宋幼湘这么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竟然是这些人的头。
好几个大老爷们都得听她的,这可真是了不得,“小姑娘,你今年几岁呀?”
“今年虚岁二十三了。”宋幼湘笑着回答。
老人听了连连点头,“了不起啊,真是了不起。”
说着,老人主动说起自家有个孙女,今年十四岁,在镇上念初中,但学校离家实在是太远了,家里也缺少劳力,想让孩子辍学。
“爷爷,您孙女学习怎么样啊?”宋幼湘主动问起。
老人闻言脸上满是骄傲,“不错哩,奖状都贴满墙啦,比我那小孙子能学。”
但农村老思想,女娃娃读书有什么用啊,读出来还不是要嫁人,读多了还嫁不出去呢。
不如早点回家种地,家里帮着相看,到年纪好结婚嫁人。
“能学的话,还是多读些书才好,女娃娃读好书学出来,一样能带着家人出大山呢。”宋幼湘笑着劝。
看出老人其实自己也有动摇,后头郑向阳也跟着帮忙说话,劝他多让孩子念书。
“至少读个高中出来,去南边工厂做工工资一个月也能开到六十多块呢。”宋幼湘道。
宝安虽然去年才开始建设,但港商投资的部分工厂早已经建成投入使用,工资数据早通过调研组传回了京市。
这样的工资对港商外国资本来说,是极便宜甚至是廉价的,但对现在普遍月工资三四十的国人来讲,很高了。
当然,现在南下打工还没那么容易,但等小姑娘学出来打工潮早就形成,那时候可不止是这六十块的工资。
不过这会跟老人说几百上千,老人肯定不能信,但几块钱的学费,和学成后几十块的工资,已经足够形成足够的对比。
虽然几块钱的学费对普通家庭来说,也是不小的压力,但回报足够他们砸锅卖铁了。
老人认真起来,但表情还是不太敢相信,“真的啊!”
“当然是真的,我们组长从不骗人。”徐向阳没想太多,他以为宋幼湘既然说这话,说不定到时候会给人小姑娘介绍工作。
宋幼湘笑,“我到时候给您寄些报纸过来,您让您孙女读给您听,现在国家真是极缺人才的时候,书肯定是读得越多越好。”
一路说着话,把老人送回家里,老人没敢耽误宋幼湘,但非拉着宋幼湘去他家里,给宋幼湘装了大半袋红薯才放人走。
“这是自己种的,甜,外头没有。”老人还特意把孙女叫起来,跟宋幼湘说几句,沾沾文气。
小姑娘长得黑黑瘦瘦,个子矮小,但学习确实不错,家里墙壁上贴的都是第一名和三好学生的奖状。
“你有个好爷爷,要好好学习。”宋幼湘走的时候,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
小姑娘愣了愣,看看宋幼湘,又看了看她爷爷。
“不指望你以后赚大钱,做个对社会有用的人就行。”老人摸了摸孙女的脑袋,笑容慈爱。
小姑娘眼泪一下就涌了出来,重重地点了点头,“爷爷,我上学肯定不会耽误干活的。”
老人点了点头,宋幼湘和郑向阳对视一眼,和祖孙俩告别,背着那半袋子红薯离开。
上了车,徐向阳就摸出削铅笔的小刀,准备削个红薯填下肚子,他们下午出地,到现在是泣米未进,饿得慌。
边削他边给宋幼湘汇报,“组长,你给我的钱,我给压窗台上了,我多添了两块,给小姑娘买点文具。”
老人盛情难却,宋幼湘却不能真这么白拿,不拿群众一针一线是最基本的。
啃了半个红薯,开回药厂宋幼湘和徐向阳才吃上一口热饭。
第二天,宋幼湘就带着调查组投入到工作中去。
药厂有大问题,这在调查组众人心里已经达成了共识,随着一份份报表被查出问题,要求给出合理解释,药厂领导们的压力也越来越大。
“这份合同必须马上停止!还有这三份订单,里头有什么问题,不必我跟诸位解释吧。”宋幼湘把问题最大的四份合同放在药厂厂长面前。
药厂厂长看着在他眼里和黄毛丫头差不多的宋幼湘,掩下心底的轻蔑。
“我不觉得这合同和订单有什么问题,宋组长,你是调查组的组长,手里确实有很大的权力,但你只需要做好自己的工作就行,厂里的事务不需要你指手划脚。”药厂厂长把合同交给身边的秘书。
“违约会让药厂蒙受巨大的损失,这个责任不是你能负担得起的,宋组长,你越界了。”
说完,药厂厂长起身,“我要去市里开个会,宋组长自便。”
办公室里其他几个领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看看宋幼湘,然后默默离开厂长办公室。
宋幼湘没有劝阻,没有意义,上下沆瀣一气,她没必要在此时做费力不讨好的事。
现在她需要考虑的是,调查组查出来的情况,能不能及时且顺利地汇报上去。
“组长,你干嘛非得要去提醒他们,这不是打草惊蛇吗?”郑向阳和宋幼湘最后离办公室。
明知道不可能的事,郑向阳不明白宋幼湘为什么要这么做,还平白挨一顿奚落。
宋幼湘摇了摇头,“他们还瞒着大事,我是故意让他们知道,我们进展到了哪里的。”
郑向阳大概理解,但又不太理解。
“这叫疑以叩实,察而后动;复者,阴之媒也,故意将计就计。”回招待所后,任老师替郑向阳解了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