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闻东的小同学们跟过来看嫂子,趴在传达室门口听了半天,就没听到嫂子关心魏闻东一句,都在关心别人。
想到魏闻东之前翻围墙溜出学校被罚,同学们很为魏闻东愤愤不平。
你捅我,我捅你,也不知道是谁下手重了一点,最前头的人就被挤了出去。
谈话被打断,宋幼湘和魏闻东一起看过去。
七八个面孔稚嫩的少年人,这个摸后脑勺,那个望着天,还有一个看着地,从墙后走出来。
宋幼湘好整以暇地看着,魏闻东只想捂额。
“嫂子好!”全出来了后,大家排排站好,才尴尬又热情地跟宋幼湘打招呼。
喊了人,尴尬和生分一下就不见了。
刚刚躲在后头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现在见着宋幼湘本人,他们算是知道魏闻东为什么冒着被罚的风险也要翻围墙出去了。
太漂亮啦!
不止是五官漂亮的那种漂亮,是那种不管从五官还是从气质都特别引人注目的漂亮。
尤其是看到他们冒出来,弯眼一笑的那瞬间。
几个少年人站在一起,目光简单直接,蓬勃朝气扑面而来。
宋幼湘笑眼弯弯地看向魏闻东,扬了扬眉毛。
就魏闻东现在的形象,和这帮去年才考进来的小伙子相比,看着可不像学生,更像教官。
魏闻东看懂了宋幼湘的眼神,表情无奈且无辜。
现在肯定不能再继续之前的话题了。
“正好人都来了,去门口搬东西吧。”宋幼湘站起来,她虽然是来找魏闻东谈事,但既然要来肯定不会空着手来。
穿的用的魏闻东不需要,宋幼湘主要就是去南食铺批发了些吃的过来,饼干、肉干、酱菜什么的,都是能填肚子补充能量,又能下饭的东西。
买肯定也不是只买魏闻东那一份,宋幼湘基本都是按件拿的,好几大箱子呢。
东西都堆门口了,反正有人站岗,也不担心会丢。
几个想替魏闻东打抱不平的少年,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又一个个抱一堆东西从传达室离开。
“行了,我先回去了,你在里面好好学习。”其实说到最后,宋幼湘也注意到,魏闻东悄悄看了回时间。
魏闻东接下来确实还有课,“徐三哥的事,你也不要太担心,不会那么快有结果的。”
宋幼湘点了点头,两人在站岗同志的眼皮子底下悄悄拉了拉手,宋幼湘才催魏闻东赶紧进去。
送走宋幼湘,魏闻东刚从传达室走出百来米,就被放好东西回来的同学们一涌而上,一个个叫哥叫得特别甜。
“闻东哥,嫂子的同学,是不是都跟嫂子这样的,能不能介绍我们认识呀?放假能联谊一下吗?”
“是呀是呀,要求不高,有嫂子一半就行。”
“……”
魏闻东听着他们七嘴八舌地说完,“吃的都堵不上你们的嘴了是吗?一个个是不是想跟我过几招!”
话一出口,恨不得挂在魏闻东身上的同学,嗖地就窜了出去。
跟魏闻东过招?那还是算了吧。
这可是能把教官撂翻的人,要不是要补专业知识,魏闻东的实战能力,根本就不必跟他们同级。
就算现在同级,过完今年,魏闻东估计还是得跳级,他学得太快了。
听说恢复高考那年,在一门未考的情况下,魏闻东的分数都达到了录取线。
别说那年考试简单了,就是简单,也是根据当时的整体水平来的,能考出这样的成绩,足以说明魏闻东的优秀。
“听说下个月神龙大队要来选人,你们说闻东哥有没有机会?”
“不都是从快毕业的学生里面选吗?要能在咱们这一级选,闻东哥不用说,板上钉钉,肯定能给选上。”
“……”
大家商量的事,魏闻东也知道,实际上学校领导找他谈过话了,今年魏闻东不会参选,但明年,就不一定了。
学校对他的要求是在明年各特大队下来选人之前,把几年的专业课全部学完。
这事魏闻东还不知道要怎么跟宋幼湘说。
好在不是立马要做决定的事,现在还可以缓一缓,等明年的通知下来再说。
好不容易才回到京市,魏闻东不想离别的阴影那么快地再次出现在两人中间。
……
回程的路上,关于徐叔青的事,宋幼湘想了很多。
虽然力保徐叔青的人已经退了下去,但徐叔青能走到现在,绝不是靠别人的力保,而是靠自己的能力。
事情远没到最坏的地步,她应该乐观一点才对。
宋幼湘这样告诉自己,但她去徐叔青那里的频率明显增加,哪怕是偶尔早上去上课,路过一趟,看到徐叔青好生生坐在院子里,她也放心。
随着大会的结束,自上而下的文件越来越多,有关于社队经济相关的调整,也有加强市场管理,打击投机倒把和走私活动的文件。
尤其是走私这一块,打击得特别严。
侯福宝听了宋幼湘的,年初就停止往台州那边跑,这小半年才将将过去,他就陆续听到谁谁谁被抓捕,谁谁谁逃跑了被通缉的各种消息。
从沿海传来的消息越多,侯福宝就越是沉默。
骚包的皮夹克换成了朴素日常的衣物,头发上也不抹油了,侯福宝好像一下子就踏实了。
和侯福宝一样,心有余悸的,还有火车上的那对叔侄。
他们虽然回了老家,但一直关注着外头的消息,从火车上分开不到两个月,当时一起合伙的五个人,已经被抓了三个。
叔侄两个不由庆幸,这些人都只是火车上认识,大家一开始是约着结伴壮胆,后来才一起凑本钱,为了以更优惠的价格拿货。
从始至终,大家都没有主动问过对方的姓名和来历。
“小叔,你说那个女干部,为什么那么好心呢?”贺新义看着在院里琢磨木工活的小叔贺川,至今百思不得其解。
贺川拿着刨子,刮出一朵朵刨木花。
这两年他和贺新义搞投机倒把赚了些钱,但财不露白,贺新义结婚,新房要用的家具还是买来木料自己打最省事。
“可能是日行一善吧。”
那样位高权重的人行事,他们这种人又怎么想得明白。
与其钻牛角尖里出不来,不如不去想,要是对方有所求,总有一天会找上他们。
贺川刨完一根木头,伸脚踢了踢贺新义,“把刨好的木头给你爹送过去,晚上你跟我一块去借钱。”
家里生活上的改善骗不了人,贺川从上次回来后,就十分有心眼地在装穷,宁可别人笑人无,也要防着他们恨人有。
要是碰上那种见不得人好的鼈孙,一举报就完蛋了。
贺新义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他是个性冲动,容易得意忘形,但又不是傻,管人借钱的时候,他还是很豁得出去的。
但有一点,“小叔,我不想结婚啊!”
回家种田就种田嘛,做什么非要叫他结婚,真要结婚,不应该是他小叔结吗?
轮也轮不到他呀!
“你不结婚你想上天哦,我看你就是在外头跑,钱没赚钱,把心给跑野了。”不必贺川开口,贺新义他妈听到这话直接杀出来,拧着贺新义的耳朵,疼得他嗷嗷直叫。
贺川看了侄子一眼,默默地收回了同情的目光。
在火车上说结婚是他的托词,但回来了,这事可不是他做主,是贺新义的爹妈做的主。
贺新义郁闷也没得法,他又不敢跟他妈对着来。
晚上贺川同年老的贺母睡一个屋,本来想着今年赚钱,能把老屋翻建一下,现在也不敢翻建了,只能先将就着睡。
贺母睡在靠西墙的床上,听到帘子那边翻来覆去的声音。
“川啊,睡不着吗,要不娘也给你说个亲?”贺母以为贺川是见着侄子结婚自己也想,才睡不着,“你不要担心没屋子住,我搬到老屋去。”
贺家还有两间泥砖土坯的老屋,早不能住人的那种。
“不是,我是在想要想办法出去找个事做。”贺川不敢翻身了,赶紧开口。
贺母听了他的话,沉思了一会儿,“现在不得出去咯。”
早上大队才喊去开了大会,说是不准农村人到城里去,如果要去的话,手续麻烦得很的。
贺川叹了口气,现在确实是难得出去,大队都不给开介绍信了。
但出去跑了这两年,贺川怎么甘心留在乡下。
“是娘对不住你,应该让你读书的。”贺母说着,坐起来在黑暗里抹着泪。
贺川是老来得子,皮实聪明又好学,但那些年贺母真的怕,看看那些知识分子都成了什么样,一看到贺川看书,就把他的书抢过来丢到灶膛里。
谁能想到还能有恢复高考的一天。
听到贺母的话,贺川没有说话,他心里也是有怨言的,违心劝慰的话他说不出口。
唯一的办法就是装睡。
贺母叹了很久的气,才躺下重新睡觉,贺川却是睁眼到天亮。
……
宋幼湘回到学校没有多久,乔老再次找到她谈话。
现在各种举措力保国企,但因为乔老等人的坚持,到底是替弱势,但发展迅速的部分私企争取到了些许生存空间。
对乡镇社队企业的打压也没有上辈子那样猛烈。
这次谈话,乔老先是和宋幼湘聊了聊社会上讨论最多的经济相关的话题,最后才是问宋幼湘对未来的规划。
乔老一提到这个,宋幼湘就感觉到了什么。
“你自己好好想了想,我给你三天的时间,三天后你再来跟我说你的答案。”乔老目光和蔼地看着宋幼湘。
这个答案,可能和接下来组织上对宋幼湘的安排息息相关。
同样的问题,宋幼湘和徐叔青谈起过。
现在再说一遍也无妨。
“你不用现在给我答案。”乔老摆了摆手,“回去仔细考虑考虑,小宋,能者多担,我们对你的期望很大。”
宋幼湘被乔老给赶走了。
走到经改办的大门,宋幼湘又倒了回去,她要跟乔老汇报的问题还没汇报呢。
“是关于国企现在争相搞副业的事。”宋幼湘把自己的调查报告递给乔老,“您看看。”
现在不少国企主业受阻,就搞了副业。
像是把房子门市租出去,或者是利用现有的运输资源搞运输这样的。
乔老看了看报告,这个报告是宋幼湘自行研究的,是从去年就开始进行的工作。
这个切入点乔老很感兴趣,他直接安排副手去召集各科室负责人到他这里来开会,就宋幼湘的报告展开讨论。
“他们积极自救,搞活企业经济,这样的行为值得提倡嘛。”地区经济科的负责人笑着道,这看完多少还是有些欣慰的。
至少不是完全一潭死水。
宋幼湘摇了摇头,如果像她广播器材厂,只是短暂地搞一下副业,主要精力还是要研究自己的产品,那还好。
一旦尝到甜头,把心思放到别的地方,就很难再掰正。
“这只是一时的权宜之计,解决不了企业真正的难题。”宋幼湘拿着报告给大家解释。
现在企业的问题还是那几样,效率低下,产品没有市场竞争力。
为什么去年冒出来的那些私营企业,能把好多老大哥一般的国营企业挤得没有喘息的空间,跑来找国家哭诉。
就是因为产品比不过,服务也比不过。
私营企业生存环境极其艰难,要想求活,效率紧抓的同时,在品质方面也抓得特别紧,服务也要比国营要更加周到。
现在好了,国企一边嚷嚷着试点搞不好,都是因为私营企业争夺原材料,扰乱市场秩序,让他们蒙受了巨大的损失,转头又去干起了和主业无关的事儿。
创收倒是创收了,但长远来看,有用吗?
不用心思用在怎么提升产品质量,提高生产效率,以及扩展业务上头,把地皮划出来,盖上门市租出去,躺着收租,那要这个厂子有何用。
半死不活地吊着,靠补贴发工资吗?
这样只会让人心涣散,让蛀虫更加懒惰,有才之人满心失望,这些案例不用去别处看,去京市的部分企业走走,就能知道。
上班摸鱼,看报打毛衣,下班打家具,或者直接借用厂里的资源干私活,公器私用,这种情况多得是。
“副业可以搞,但主业一定不能丢,这种不正之风一定要遏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