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媛朝心里想着,她没什么豁不出去的,大不了像郭明月说的那样,拉着许家一起死。
但真回到了许家那个环境,还是压抑得让她窒息。
对于江媛朝跳江的事,许家是持怀疑态度的,他们根本不相信江媛朝有胆量去死。
江媛朝回到家里,许家一家三口还是一如既往地漠视她。
漠视她冷待她的同时,许母已经开始研究起带江媛朝到乡下去找神婆的事。
几次流产,江媛朝在医院接受了检查,医生说她的身体没有什么问题,流产应该是别的原因,医生有暗示做为丈夫的许家栋也接受检查。
但许家栋怎么肯,许母更是暴跳如雷。
种子都抽苗,是江媛朝这块田地不肥沃,关许家栋这个播种的什么事。
江媛朝这次死活不肯听许母的话,不去乡下,也不肯喝许母搞来的奇怪的汤药。
但借着养身体再怀孕,江媛朝把国营饭店临时工的工作给辞了,许母信迷信,她就找偏方。
钱直管伸手找许父和许母要。
至于花没花到偏方上,只有江媛朝知道。
江媛朝真的无赖起来,许母拿她其实也是没有办法的,许家栋的身体肉眼可见的弱不经风,抱孙子的希望全寄托在了江媛朝的身上。
但抱怨还是要抱怨的,“我那个儿媳妇,到底是从小养在外头的,不如改凤持家能干,更是连幼湘半个手指头都比不上。”
说起宋幼湘,许母就一脸痛惜。
当初和许家栋有亲的可是宋幼湘啊!多好的姻缘,实在是可惜!
私下里,许母心里也恨自己当年鼠目寸光,看走了眼。
但和家属院那些婆婆妈妈说起,那就肯定是江媛朝的错,是江媛朝介入到宋幼湘和许家栋之间,勾引了少不更事的许家栋。
在许母嘴里,许家栋至纯至善,没有心眼才着了江媛朝的道。
宋幼湘是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他们也是看着宋幼湘长大,也舍不得让她受这委屈。
这些闲言碎语江媛朝多少也听着了一些,她心里恨,恨到兜里都揣上了老鼠药,恨不得真一次了结算了。
但最后理智还是拉住了冲动。
先把许家栋从她身上刮走的收回来一点再说吧,她没钱没工作,离了许家根本没有去处。
回五星大队这事,江媛朝不肯去想,她是万万不愿意回去的。
也还好这段时间许家栋把心思都放在了报纸上,天天研究政策,开口闭口国家大事,他还是不死心,想去南边搞批货回来,去外头做小生意。
但现在许父许母已经不再相信他。
棺材本都亏没了,老两口实在抠不出钱来支援他,手头仅有的余钱,除了一家四口的开销,还要应对江媛朝各种拒绝不了的理由要钱。
许父许母嘴上不说,心里其实已经隐隐达成了共识。
与其指望许家栋,不如指望江媛朝赶紧生个孙子,好好培养。
好在江媛朝现在瞅着乖顺了很多,虽然抗拒香灰水神符这些,但至少肯去尝试偏方,他们抱孙有望。
抱着这样的期望,许父许母也会拦着许家栋在家里找茬。
宋改凤知道江媛朝想开了,就放下了心,至于要离婚还是要怎么样,都由江媛朝自己做主,她也实在没有多少精力管江媛朝。
她自己万般舍不得闺女,不还得把孩子放娘家,自己打起精神四处出差跑业务么。
顶多就是江媛朝下定决心要离,她再去替江媛朝撑撑腰。
说实话,这一次的事江媛朝心里还是很记宋改凤的好的,她头一次感受到了一点点她一直渴望的“亲情”。
虽然微薄,至少有。
至于宋父宋母,江媛朝再擅长自欺欺人,也没对他们抱一点期望。
……
京市那边,宋幼湘挂断宋改凤的电话后,心情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只有果然如此的感慨。
她从一开始就知道,没有她在中间做润滑剂,江媛朝和许家栋肯定过不到一起去。
包括上辈子,她死后,这两人的生活肯定也是一地鸡毛。
他们能亲密幸福,不过是把矛头共同指向了宋幼湘而已,一旦宋幼湘抽身离开,他们就会向对方亮剑。
但她没想到,江媛朝这辈子竟然能把日子过得这么糟。
江媛朝或许认为自己的童年不幸福,有很多阴影,但实际上,她是顺风顺水地长到十八岁,直至下乡当知青的。
看她下乡后的表现就能看得出来,娇气懒惰,拈轻怕重,思想不积极。
是那种看上去很强,实际却不堪一击的类型。
一旦跳到复杂的环境,没有人替她规划安排,她就束手无策,只能任人宰割。
或许她有一点自己的小心机,但在无耻如许家栋这一家人面前,毫无用处。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宋幼湘并不同情江媛朝,但知道她如今的现状,宋幼湘心里也并没有所谓善恶终有报的快感。
还不如她在路上扶个老人,得到一声简单的谢谢,一个纯粹的笑脸更让她快乐。
人生苦短,如果不做有意义的事,只做让自己开心的事也是好的。
现在再看江媛朝和许家栋,宋幼湘好似站在高山上,远眺向下望去的感觉,宋幼湘眼里只有清明的风景,根本看不见这两个人。
宋改凤的电话打完,隔天郭明月又给宋幼湘打来电话。
她倒不是来邀功的,而是跟宋幼湘炫耀,她终于凭本事考进货运站,不是凭家属福利得到工作机会。
郭明月其实是有些安于现状的性格,不能考食品厂后,她干脆就不努力了。
等结婚生了孩子就更加,反正吴响顾家有责任心,郭明月是有子万事足。
高考她更是连试一试的想法都没有。
她主动想考货运站,还是受了她后妈的刺激。
别看她现在回家,她后妈都供着她,但背地里没少说小话。
譬如她干啥啥不行,只会靠男人,如果是郭海霞,肯定如何如何比她厉害这样。
郭明月正好听到一回,虽然她怀疑是她爸故意让她听到了,但还是决心找个班上。
一开始吧,郭明月也没想靠自己考。
现在大队不是有家属福利嘛,有福利不享受那不是傻嘛。
结果跟宋幼湘打了个电话说起这事,宋幼湘就撵她去考办公室的职位了。
当时她在食品厂闹了一场,撕下郭海霞那张假皮,食品厂和大队当时说是不让她考食品厂,不会招她,但现在早没那个说法了。
不过宋幼湘是建议郭明月进货运站。
现在先熟悉货运站的制度流程,以后他们夫妻不管是搞运输承包,还是自己买大车单干都有好处。
两边一架,郭明月哼唧唧地看起书来。
这不考上第一时间就来跟宋幼湘报喜了,“我准备先跟一段时间的车,不然我不放心。”
吴响办事有谱,但不够细心,郭明月怕他被别人下套。
说实话,在宋幼湘看来,郭明月这样的担心大可不必,吴响可比她要精明,但这夫妻两个你觉得我傻,我愿意让你觉得,是他们的情趣。
郭明月还得意地告诉宋幼湘,她现在寒暑假就把他爸和小弟接到五星大队来住。
这里环境好,他爸和小弟都特别喜欢。
至于她后妈和后外婆,第一次提这事时,她们要面子说不来,郭明月就顺着她们的意表示可惜,之后绝口再不提这事。
后来她们想来,也叫她打哈哈避开了。
现在她和她小弟感情越好,她后妈就越是鼻子气歪还得忍着。
“不过郭海霞下半年就能从农场回来了。”郭明月有些可惜,但又有些即将看好戏的兴奋,“陈善周和那个向云虽然还没结婚,但已经生了个孩子,郭海霞肯定得疯。”
郭明月突然这么一说,宋幼湘差点没想起这两人是谁。
“他们怎么样不关你的事,你到时候别瞎搅和。”等想起来,宋幼湘也完全是不过心。
她就担心郭明月唯恐天下不乱。
郭明月哼哼两声,“响哥也这么说我,还叫我别跟你唠唠这些没用的东西,跟他说就行,但我就是想跟你说嘛,那我生活里也没什么特别有意思的事了。”
嘴上不说,郭明月心里也知道,她和宋幼湘的世界已经完全没有交集了,两人只有过去的感情在。
怕打扰宋幼湘,郭明月都很少跟宋幼湘写信打电话的,就是偶尔打一个,忍不住想把身边的事全分享给宋幼湘知道。
说到这里郭明月都有些难过。
“你说我都听着,但你只准看热闹,不准插手。”宋幼湘再三叮嘱。
在宋幼湘这里,只要不是三观出现了对立的问题,她对朋友总是有十足的耐心。
何况郭明月安于现状却又爽朗直接,看问题角度稀奇,从来没有抱怨,听她讲话还挺有意思的。
有一说一,宋幼湘有时候更愿意跟郭明月闲聊。
比听没工作前的宋改凤东抱怨西抱怨要好,好在宋改凤有了工作后改变了许多,没精力在鸡毛蒜皮的小事上计较,情况才好一些。
听到宋幼湘的话,郭明月心里那点难过一下就烟消云散了,宋幼湘愿意听她唠唠就好。
一通电话打完,郭明月不知道为什么,稀里糊涂就答应了宋幼湘,去考个电大的文凭,挂完电话她才反应过来。
宋幼湘竟然趁她一感动,就给她下套。
“太坏了,幼湘太坏了!”郭明月气哼哼地去找吴响诉苦,把吴响给吓了一大跳,再三跟郭明月讲,下次再跟宋幼湘打电话,一定不要提他。
郭明月好歹是高中毕业才下乡当的知青,吴响可是很早就征兵进了单位,文化底子差得很。
老婆读书他支持,他自己可不行,看到书就头疼。
郭明月立马气吴响不陪她同甘共苦,要逼他一起,吴响叫苦不叠,表示让他干啥都行,就这事坚决不同意。
夫妻俩在屋里拌嘴,屋外的小豆丁见怪不怪,乖巧地玩着他外公给他做的小积木,摇头晃脑背着外公教他的诗。
爸爸妈妈好幼稚啊,他好想外公。
……
任命下来的时候,正卡在学校放暑假的当口,简直就是无缝连接,连休息放松的时间都不给宋幼湘。
“本来是安排你马上过去的,考完试到出发,你还有一个下午加一个上午的时间,等于是有一天休息。”就是考虑到宋幼湘现在还是学生,才把时间往后挪了挪。
宋幼湘,“……”
这个一天的时间真是挤得慌,宋幼湘无言以对。
新的任命是叫宋幼湘接手中西部一家停摆三个月的一家器械厂,具体的资料,宋幼湘还得到单位后才能看到了解。
“不是家具厂吗?”宋幼湘作为当事人,多少听到了一些风声,她不去主动了解,也会有人来跟她讲。
怎么安排她的工作,据说也经过了一番争论。
宋幼湘听说的是安排她去京市一家效益极差的国营家具厂,虽然跟她说这话的人,语气是替宋幼湘惋惜,说是这安排大材小用,看不起人,但眼里却藏着些说不出来的愉快。
那几天,宋幼湘没少听到人明里暗里的“安慰”。
真真假假都有,宋幼湘统一照单全收,就当他们都是真心的。
对宋幼湘来讲,家具厂也好,器械厂也罢,区别不大,重要的是她要怎么做出成绩,交出她那份答卷。
家具厂相对容易一些,宋幼湘也不会觉得没有挑战,看着容易的事,做起来真不一定就容易。
去家具厂能留在京市,宋幼湘也挺愿意。
乔老看了眼宋幼湘,“消息蛮灵通的嘛。”
不过他老人家明显没打算跟宋幼湘说那些利益拉扯和争斗,只挥了挥手,“你不用管这些,尽早出发就是。”
要安排宋幼湘去家具厂,第一个不同意的就是乔老和许老。
如果不是宋幼湘志不在学术,他们才舍不得放宋幼湘去做那吃力还不一定能讨好的事,既然舍得了,宋幼湘就不能只是颗投石问路的小石子。
当然,这里头还有别人的帮忙,不过对方显然不打算让宋幼湘知道,乔老也没打算多嘴。
宋幼湘耸了耸肩膀,“那我回去准备。”
既然早说了接受组织安排,就不必再有二话,只等考试结束就准备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