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舜华带着两个孩子和苏映红离开了西四胡同,看看再没碰到那几个圈子,这才放心,她其实也怕惹下事来。
她倒是没什么,但还有孩子呢,怕给孩子招惹是非。
当下坐公交车回去,到了大栅栏下车的时候,苏映红扭捏起来:“我不想回去。”
顾舜华:“就你那张脸,回去还不闹翻天。”
苏映红没吭声,顾舜华直接带她过去同仁堂。
大栅栏的同仁堂多少年的老字号了,打顾舜华小时候就经常路过这里,嘴馋的时候也曾经拿着几分钱跑进去同仁堂药铺子,买什么呢,买里面的山楂丸子吃。
山楂丸子虽然是药,但带一点酸甜的味儿,能解馋。
所以大栅栏经常跑着玩的小孩都熟悉同仁堂的老伙计,这次顾舜华进了同仁堂,一眼看到那老伙计,叫王叔的,竟然还在柜台前看着店,除了皱纹多了头发白了,其它竟然是一点没变。
他看到顾舜华,戴上眼镜认了认,才认出来:“这不是舜华吗,好些年没看到你了,你从乡下回来了?”
顾舜华也有些激动:“是,王爷爷,我终于回来了。”
王叔又看到了顾舜华的两个孩子,感慨连连:“时间过得真快,你以前也这么大,扎着两个小揪揪,现在一转身,你孩子都这么大了。”
寒暄了一番,顾舜华要了几贴膏药,给苏映红贴上。
出来后,顾舜华说:“回头就说你被篮球打到,摔了,把脸摔成这样了,反正贴上膏药了,他们也看不出来,知道了不?”
苏映红犹豫了下:“嗯,就这么着吧。”
当下大家就回去胡同,走着的时候,苏映红牵着多多的手,忍不住问:“舜华姐,你也不问到底怎么回事啊?”
顾舜华:“你爸妈哥哥都管不了你,我算老几,反正日子是你的,路怎么走也是你的,你自己想清楚就行。”
她这个倒不是激将法,就是随缘。
她看到苏映红被打,转身就走不管不顾,这种事她做不出来,毕竟也是从小看着的小姑娘,她妈她哥哥再不好,她也没对不起自己。
可如果让她再多付出,去纠正别人走偏的人生,去匡扶正义,她也没那能力啊,她顾好自己孩子自己弟弟就很不容易了。
苏映红僵硬地看了顾舜华一眼,之后别扭地转过脸去,没说什么。
顾舜华带着孩子,拿了雷永泉给的票,去买了脸盆,热水壶,热水袋,大把儿茶缸子,以及一个新尿桶,最后还给孩子买了棉袜子。
本来想买棉猴的,可这棉猴也不是想买就有,说是得等,顾舜华只好先回去了。
回到家里,把那些日用品往小屋里一放,小屋就更满了,不过心里却充实,回头盖了房子,这些就可以放新房子里,现在也是一点点地积攒着新房子的家具呢。
就好像燕子一样,一口一口地叼泥攒起一个家,多少辛苦,但心里是喜欢的,是充满期望的。
陈翠月看到她买了新用品,倒是没多问,默默地给她新暖壶里倒了热水,说是新壶要用旧水泡泡,这样才能用的长久。
这都是多少年的老传统了,陈翠月自己信这个,她也觉得自己在为了女儿好。
顾舜华并不信,不过也随她去了,没管,又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炸鹿尾儿还有一些,放在锅里煎了煎,当晚上一个菜添上了。
饭桌上,陈翠月说起顾振华的事,说发来了电报,等年后正月元宵节一过就能来首都了。
虽然遗憾不能一起过年,但想到一家子能团聚,顾全福又重新掌勺,这已经很好了。
顾跃华一听大哥要回来,也挺高兴的:“就是不知道大嫂什么脾气,不过大哥老实,大嫂应该也是好脾气吧!”
顾舜华听着这个,想起来任竞年,任竞年年后也要过来了,他过来了,自己倒是能省心不少。
只是他来了,住哪儿呢,眼下进了腊月,天儿更冷,土地上冻了,盖房子要动土,那么硬的土肯定没法盖房子,所以只能一家挤着那三平了。
顾舜华想着任竞年的身量,估摸着躺床上都伸展不好腿脚吧,不过又能怎么着,只能忍忍了。
吃饭完,倒了脏土,顾舜华收拾了孩子,自己也洗漱,天确实更冷了,内蒙的腊月冷,首都的腊月也不好过,漱口的时候水进了嘴里,牙根都被冰得打一个激灵。
好在,她有了蜂窝煤,也有了炉子。
顾舜华用火筷子夹来了两个煤球,足足两个煤球放进去,这能烧一整晚,煤球儿烧得火红,在黑夜中发着红光,顾舜华烤了烤手,暖和得很。
多多已经脱了棉袄,钻进被窝里,小声叫着:“妈妈,妈妈快来!”
顾舜华扔下火筷子,擦了擦手,也就上床了。
门板上已经挂了厚重的棉帘子,炉火也散发出热气,被窝里已经暖和起来了,外面腊月的风吹着,不过那却仿佛是另一个世界。
顾舜华搂着两个孩子,想着幼儿园,想着自己即将有一份工作,心里便是踏实的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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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顾舜华很早就把两孩子从被窝揪起来了,两孩子还迷糊着就被她抱着洗手洗脸穿衣服,穿到一半满满醒过来了:“我自己能穿。”
多多一看,也表示:“妈妈我要自己穿!”
顾舜华笑着夸他们:“越来越能耐了。”
多多便笑了,很开心的样子,满满也有些小得意。
两个孩子最近好像开朗一些了,爱笑了,多多说话顺畅了许多,应该是和大杂院里孩子一起玩的关系。
有孩子带着就是比在矿井上孤零零地强,顾舜华越发觉得自己做得对,孩子需要融入人群,寂寞地守在矿井上,大人都觉得苦,孩子哪里受得了。
收拾好后,也不用吃早餐,直接送过去,这个时候外面正冷着,鼻子里呼出来的都是白汽,地上的水渍结上了薄冰,顾舜华一手牵一个,快步出了院子,拐过胡同,送孩子去了幼儿园。
和孩子拜拜了后,顾舜华便在幼儿园外面看,木栏杆的门,隐约能看到里面,看到孩子好像在被老师介绍给其它小朋友,其它小朋友便开始鼓掌,之后就要吃早餐了。
早餐什么样,顾舜华看不清,但隐约看到有一个箱子,箱子里是牛奶瓶。
顾舜华知道幼儿园营养好,孩子不会缺嘴儿,不过到底是有些挂念,着实看了好一会儿才回去。
回到家里,吃了早饭,顾舜华便跟着顾全福去上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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勤行里有勤行的老规矩,头一天进门,七个徒弟加上顾舜华一共是八个先做拜师礼,拜师了后,就是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了,师父打你骂你训你,你就得听着,师父有什么你得顶着,当然了,师父也得教着徒弟,护着徒弟,一手调理出来,让徒弟能有安身立命的手艺。
今天拜师的这几个,都是和顾舜华差不多年纪,或者略大几岁的,都历练过几年了,有的听说过顾全福的大名,在顾全福跟前服服帖帖的,当然也有的就有些意见了。
这里是哪里,首都的大饭店,过来这里,哪个没两把刷子?
怎么就突然冒出来一个十年不在这行的,八个掌勺的位置,他就占了一个。
反正不服的肯定有,另外几个掌勺不服,底下的厨师不服,徒弟里不服气的也有,有的甚至暗暗地瞥向顾全福的鞋。
厨师统一给配的是普通斜纹的确良上衣,再配一顶白帽子,这些大家伙都一样,白的确良一蒙上,看不出来差别,可大家会露出脚来,往脚跟底下一看,那些徒弟,有的穿真皮三接头,有的穿人造皮三接头,唯独顾全福这个当师傅的,竟然是手纳棉布鞋,还是老式高帮的。
当然更有人看旁边挂衣架,挂衣架上挂着大家伙的衣服,用防尘油布给蒙上,但也隐约能看出来,讲究的大师傅,走出来就是体面,头上是羊剪绒冬的帽子,身上得穿呢子,再讲究的就是苇子绒的皮夹克,北京人叫皮搂儿的。
而顾全福穿的则是自家缝制的棉衣,一看就没什么讲究,挂在衣架上,和人家皮搂儿放一块儿,怎么都显得寒酸了。
顾舜华看出来这里面的暗潮涌动,也有些替自己爸爸担心。
毕竟这玉花台不是其它地方,不露两手,难以服众,可自己爸爸毕竟多少年没碰了。
也是恰巧,饭馆里承应了几个贵客,据说是招待外宾的,那档次那格局自然和往常不同,为了这个,玉花台也特意进了一些新鲜食材,这些食材里就有几条鲥鱼。
鲥鱼为长江三鲜之一,多在初春时候上市,腊月季节的鲥鱼倒是少见,更何况是首都城里,更是罕见,就算见多识广的玉花台,也难免把这鲥鱼当宝。
客人一听有鲥鱼,也很高兴,便放下话来,新鲜的鲥鱼,稀罕货,大师傅看着做。
人家放出这话,就是信任,沉甸甸的信任,身上担子不轻。
这时候就有一徒弟叫宁顺儿的过来汇报了:“师父,您瞧瞧这鱼儿怎么做,徒弟们都等着您给掌掌眼,不然咱不敢轻易下手。”
顾全福便过去看了一眼,背了手,慢条斯理地道:“先把鳞刮了吧。”
顾全福这话一出,底下几个徒弟都有些惊讶地看过来,宁顺儿更是拧着眉。
玉花台原本有七位大师傅,来了顾全福后就是八位了。每位大师傅都有自己的档口,每个档口用竹帘隔开,这是为了方便管理,其实也有另一层意思,就是大家各自做事别妨碍,毕竟大师傅都有自己的独家绝活儿,垂下来一个帘子,那意思是谁也别偷谁的师,不想偷师的你也得避嫌。
因顾全福这次带了几个徒弟,所以饭店格外为他多腾了一块大理石台面来用,他这个档口地大,阔气得很。
另外几个档口各有一个大师傅掌勺,挨着最近的有两个,一个姓江,一姓霍,这当口儿听到动静,全都探头往这边看。
此时的他们笑着恭维道:“顾老爷子果然行家,出手就是和咱们不一样。”
顾舜华看过去,一个个似笑非笑的,一看就知道憋着一肚子坏水,等着看自己爸爸热闹。
为什么?顾舜华倒是知道里面的门道。
鲥鱼醇厚丰腴,口感滑嫩细腻,烹制后入口即化,馨香扑鼻,但唯有一点,它和其它鱼不同,按说是不刮鳞的。
因为鲥鱼鳞下饱含脂肪,带着鳞清蒸,才能保持鱼的真味,保留鱼的清香,吃的时候要先嘬鱼鳞的鲜味儿,然后再吃鱼。
一旦刮了鳞,那味道就失了。
如今自己爸爸张口说去鳞,那就是落了下乘,别人自然觉得爸爸没见识过鲥鱼,并不知道做法,要丢人现眼了。
不过顾舜华倒是不担心,她知道自己爸爸的能耐,没有把握,他不会说这种话。
顾全福扫视过大家伙儿,掌勺厨子同行,还有底下徒弟,甚至连旁边忙碌的白案水案师傅全都瞧过来了。
谁不知道他顾全福今儿个头一天上班,头一天掌勺,又遇到贵客订席,一个个都是抻着脖子等着瞧稀罕看热闹的。
顾全福便下令:“刮鳞吧。”
底下几个徒弟僵了僵,有人想张口说话,却被旁边的霍大厨狠狠地使了一个眼色,嘴皮动了好几下,到底是没吭声,硬着头皮上前刮鳞了。
眼看着鲥鱼的鳞片被嗖嗖地刮下来,霍大厨和江大厨对了一眼,心照不宣地忙去了。
他们没看到,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回头闯了祸,惹下事来,和他们没关系!
鳞片被刮下来后,顾全福开始做鱼,这时候几个机灵的徒弟见状,就寻个由头走开,择菜的择菜,做面点的做面点,就是实在没活儿的,也跑去抓来几只并不脏的碗放在水里洗。
大家全都当没看到,谁都怕平白惹一身麻烦。
一时大家伙煎炒烹炸的,火苗嗞嗞地往上窜,炒菜油烟味到处都是。
刮鳞的那徒弟叫冯保国,倒是一个老实巴交的,难受得要命,他给鲥鱼刮了鳞,觉得自己犯了大错,回头还不知道怎么着。
他本来就只是一个临时工,正在转正的节骨眼上,真出事,那就麻烦大了。
懊恼得要命,心里也来了一点气,便寻个由头也去忙了。
于是这当口儿,灶台前竟然只剩下顾全福顾舜华父女两个。
顾舜华看着刮了鳞的鲥鱼,鲥鱼去鳞,味道已大损,只是不知道自己爸爸有什么起死回生的法儿。
顾全福却道:“舜华,给我拿过来针线。”
针线?
顾舜华惊讶,不过没说什么,还是赶紧找来了针线。
顾舜华从旁看着,就见爸爸竟然将那些刮下来的鱼鳞洗净,之后用针线就这么像串珠子一样串起来了。
顾舜华不解:“爸,这个是要?”
顾全福难得笑了笑,道:“等会蒸鱼的时候,把这串鱼鳞吊在锅里,那味儿不就来了?”
顾舜华想了想,恍然,之后赞叹:“这个法子太妙了!”
要知道,鲥鱼鳞片多脂,味道肥美,缺了鱼鳞中的脂肪自然少了一道味,但吃鱼带着鳞,总归不够雅美,用这个法子,既得了鱼鳞脂肪鲜美,又能保持了鲥鱼美观,可真是一举两得!
当下不再耽误,帮着父亲一起用针线串了鱼鳞,串好了后,将花椒捣碎了,放入花雕中拌匀了浇上去,再放葱丝、姜花,盖几片上等火腿,放进锅里蒸。开始蒸时还不觉得,等锅里清水沸腾,白汽翻滚时,就见那串鱼鳞上的鳞脂逐渐溶解开来,往下滴落在鲥鱼上。
隔着玻璃蒸锅,都能感觉到浓郁的鲜美,看得顾舜华不由得流口水。
待到火候够了,停了火,取了蒸盅瓷盖儿,却见鱼鳞上的鳞脂已经一点不剩,全都溶入到了鱼肉之中,而那鱼肉,热气扑鼻间,轻轻一嗅,鲜美异常,热气略消散后,肉眼看去,鱼肉肥润鲜腴,滑嫩犹如凝脂,可真真是名不虚传长江三鲜!
顾舜华回身看别的灶台,都大锅大铲地忙碌着,叮叮当当的,热气氤氲,并没有注意到自己这边,她在心里一个暗笑,便将蒸盅重新盖好。
之后,她才唤来跑堂的,将这道菜上了去。
那跑堂的取了菜去时,一旁的几位大厨都暗暗瞥了一眼,那眼里全都是乐子,甚至开始憋不住笑开了。
谁家蒸鲥鱼竟然去鳞?去了鳞,鲥鱼的鲜美就去了三成,你再是大拿,还能给它现成调味不成?人家吃鲥鱼为了什么,就为了那点磷脂的肥美啊!
说白了,你顾全福就是死人一个了,救不活了。
这个时候,顾全福吆喝了一声,几个徒弟全都聚拢过来,顾全福便吩咐大家接下来的菜色,安置下去,大家服服帖帖地听令,只是心里自然各有想法,有人同情,有人等着看热闹,有人憋不住坏笑。
顾全福却并不在意,开始掌灶,徒弟们全都规矩地伺候在旁边,顾舜华也认真学着。
正忙着的时候,就听到厨师长匆忙跑来了:“刚才的鲥鱼是哪位师傅做的?”
厨师长这么一说,所有的目光“唰”地全都落在顾全福身上了。
顾全福点头:“我。”
厨师长忙说:“原来是顾师傅哪,牛经理叫你过去一趟,你先把手头的活儿放放,跟我过去。”
顾全福不慌不忙,吩咐了顾舜华和几个徒弟,交待了几句,让他们继续忙着,他便跟着厨师长过去前厅了。
顾全福一离开,大厨房里就热闹起来,霍大厨和江大厨也都大模大样都走过来。
像霍江这种档次的大师傅,其实手底下都有徒弟,并不是要一直在灶上掌勺,普通菜色可以交待给徒弟,让最倚重的大弟子盯着灶。
现在这两位显然都想看热闹,全都凑过来,明明眼里都是幸灾乐祸,嘴里却都是客气话:“牛经理找顾师傅,是不是有什么事?”
顾舜华看了这两位师傅,笑了笑,道:“不知道,刚才厨师长没说,只说让师傅过去。”
顾舜华很守规矩,哪怕是自己爸,在灶台旁她也叫师傅。
霍大厨一听,哈哈了两声:“顾师傅可是御厨的后人,红案功夫了得,第一次做鱼,咱们牛经理直接另眼相待,了不得,了不得!”
霍大厨这么说的时候,旁边几个徒弟暗暗擦汗,也有的憋不住想笑。
头一次来就做鲥鱼,偏偏这位顾全福没做过鲥鱼,想想也是可怜,这下子丢人丢大发了,还不知道以后这面旗怎么立起来呢!
顾舜华淡淡地扫了一眼,自然将大家的心思都看在眼里,她便故意道:“顾师傅今儿个头一天,毕竟是十年没上过灶的人了,有什么不好,还请各位多担待。”
她这么一说,大家伙更觉得好笑了,江大厨脸上更是飘出嘲讽来,嘴上却是笑着说:“咱们灶房里的狗也长了犄角,今儿个倒是能瞧个稀奇。”
狗长犄角什么意思,狗长了犄角那是出洋相,这话说得明白,已经摆台面上了,说白了就是本来就不服气,现在看你顾大厨头一天就捅娄子,绷不住了,连面儿都不给留了。
顾舜华听这个,脸便沉了下来:“江大厨,您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文化浅,听不懂,得向您请教请教。”
江大厨干不呲咧地笑了笑:“哟,能什么意思,这不是看着顾老爷子道行深,咱也跟着学学嘛,这可是宫廷御厨的传人,给鲥鱼刮鳞,了不得,了不得!”
顾舜华冷笑了声,便道:“鲥鱼刮鳞,这是师祖爷传下来的绝活儿,当年他老人家给宫里慈禧和小皇帝做菜,就是用的这一招,江大厨倒是懂行,能看出这绝活儿的好,一般没开眼的,哪懂这个!”
顾舜华这一说,周围人真是大牙笑掉,有的差点绷不住了。
这都叫什么事儿啊,给鲥鱼刮鳞,自己还觉得能耐呢!
大家都可以料得到,赶明儿北京城的勤行里都知道顾大御厨十年不上灶,上灶先给鲥鱼扒鳞!
江大厨便哈哈大笑起来,忍不住了,怎么也想笑!这简直了,他回头可得问问牛经理,这都哪个犄角旮旯捡回来的,倒是在这里装大个儿!
就这么笑哈哈的时候,顾全福回来了,一起过来的还有牛经理。
牛经理边走边和顾全福说话,顾全福微微点头。
大家伙全都憋住了笑,各就各位忙叨叨的,不过眼睛却特意地往顾全福那里瞧,心里却在等着看热闹。
很快,牛经理便把大家伙都叫过来,让大家停一下手,只留一个人盯灶。
呼啦啦的,三个档口的全都停下手过来,分档口一字列开,围住了牛经理和顾全福。
牛经理看看大家伙:“正是忙的时候,我和大家长话短说,刚才的鲥鱼,顾师傅做好了,端上去,你们猜怎么着?”
霍大厨憋着笑,一脸严肃:“牛经理,这鲥鱼好像是刮了鳞的。”
牛经理看向霍大厨:“霍师傅也看到刮鳞了?”
霍大厨忙摇头:“没,没注意看,当时我在灶上忙着,没功夫看,就是听徒弟提了一嘴儿,其实要我说,这事儿也不能怪顾师傅,顾师傅没见过鲥鱼,不懂怎么处理,也算是情理之中,他也真是的,好歹问问我们,我们也能提醒提醒啊!”
霍大厨说这话,就有些意思了。
那话里藏着的意思不就是说,顾全福应该多向他们请教,这首先就把顾全福的地位给拉下去了。
勤行里,最讲究论资排辈,你这地位下去了,以后就别想上来。
你请教了人家一次,时刻就得记得,人家提点过你。
牛经理看向江大厨:“江师傅,您呢?”
江大厨虚头巴脑地笑了笑:“这个当然没看到,要看到,我能让顾师傅刮鳞,这时节鲥鱼可不便宜,那么新鲜的更是少,那不是浪费吗,我可干不出这种事来。”
牛经理微微颔首,之后道:“那份蒸鲥鱼端上去后,客人吃了,马上就拍桌子了。”
霍大厨和江大厨都掩饰性地咳了咳,实在是嗓子眼痒,想笑,瞧,可不就捅出篓子来了?
旁边的徒弟们,各有心思,有的也是憋不住想笑,有的就有些失望,好不容易拜一个御厨后人为师,就这德性?
还有的人开始犯愁,没了这师傅,那自己怎么办,不知道被指派到哪个档口。
牛经理背着手,将大家的反应都扫到眼底,之后,他笑了笑:“客人说了,他这辈子吃过不少鲥鱼,但如此绝妙的鲥鱼,还是头一遭吃到。”
这话一出,大家都没反应过来,一群徒弟还在那里愣着想自己心思,江大厨纳闷地拧了拧眉毛,霍大厨掏掏耳朵,以为自己听错了呢。
什么乡巴佬客人,没吃过鲥鱼还是怎么着?
说那个鲥鱼好?
作者有话要说:
砂锅居还在,白肉酸菜也还在,倒是可以尝尝。
不过顺便提起来,各位如果来北京要吃烤鸭,我是强推一个小众品牌——京味斋。
外面皮脆,里面肉是细密绵柔的口感,太好吃了,不蘸酱直接吃都很棒。据说他们家是用烤乳猪的烤法?是我目前吃过最惊艳的烤鸭了,这家烤鸭另一个小小亮点1)有芥末可以蘸,味道还不错2)有烤鸭头和鸭翅,那个鸭翅简直了,就一个字: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