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顾舜华出去倒脏土,刚出大杂院,就被苏建平拦住了。
她一看到苏建平,眼里就生了不悦。
心想大过年的,一个大男人整天在这里弄猫腻耍鸡贼的,不就是想和我翻小账儿吗?你要是敢和我正儿八经摊开讲,真枪实刀明着干,我也敬你是个爷们儿,可你这算什么,藏藏掖掖的,想说又不敢说,绕着弯子磨磨唧唧,那眼神,倒像是我欠了你三百块,至于吗?
她便冷着脸,神情淡淡的,也不搭理苏建平。
苏建平抿着唇,站在大门旁,定定地看着她:“舜华,我看到他了。”
顾舜华:“嗯?”
苏建平:“看到他,我就明白了,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回事了!”
顾舜华也是不知道说什么了,大早上的,她还想去官茅房的,再晚去一会,人多了,那不是还得排队?
她只好道:“建平哥,咱们也是大杂院里一起长大的发小儿,咱也别打那马虎眼儿,什么事都摊开了说吧,我之前有些事,可能做得太急了,说起来我也有错。但咱们摸着心口说句良心话,那些事你做得就合适吗?那天你跑去找孙主任,要不是恰好被我逮住了,你说事情会怎么着吧?合着你就是暗地里给我下绊子呢?这件事传出去,我也不怕人家笑话,但你可就没脸儿了,说出去跌份儿,你说是不是?”
苏建平叹道:“舜华,我明白了,你原来是在这里生我的气,那天我去好孙主任,是我不对,可我也是,也是为了你好。”
为了我好?
顾舜华更加不明白了,她挑眉,看着苏建平,心想这说哪门子胡话呢!
不过她也不想招惹这个人,她怕这个人行了吧,只想躲着,赶紧了结就是。
她便深吸口气,平心静气地道:“建平哥,现在你到底唱哪一出,你就说个痛快话,黏黏糊糊的,我看着也别扭,你要是外面大街上的人,我搭理都不搭理,可你现在不是也在咱们大杂院住着,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总这么腻腻歪歪也不是事,是不是?”
然而顾舜华这一番话,却是让苏建平越发想歪了。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过去的是是非非,现在听到这些,只以为顾舜华是在说他们两个的事,要他给她一个交待。
为什么要他来一个交代,因为她那个鲁莽糙汉子前夫来了,她受不住了,着急。
她可能怕自己和她腻歪着,抬头不见低头见,怕被她那莽汉前夫看到,到时候别扭。
他有些为难,不过想了想,还是道:“舜华,说实话,有些事我也没办法,一切都得慢慢来,这还需要你自己努力上进争取。”
顾舜华扬眉,根本摸不着头脑,他在说什么?
苏建平看顾舜华这样,怕她把不住脾气,忙安抚道:“舜华,你真得别急,一切都得慢慢来,你现在去了玉华台,只要你肯干,努力转正,转正了后,一切障碍就都清除了,到时候,我们再细谈。”
我们?细谈?
顾舜华:“你在说什么?你要和我谈房子的事?咱不能一下子谈清楚吗?”
她心里想着,实在不行,就补他一点钱财或者什么的,彻底了结了,但是他们必须签字画押,当然了,这是万不得已的。
苏建平:“舜华,房子以后都可以慢慢等,我相信早晚问题都能解决,我们单位也是好单位,说以后要建房子。现在关键是你的问题,你现在这样太辛苦,肯定不行。其实我想过了,你这些年也不容易,我是男人,许多事,能承担的,我就承担一些,我会去找你前夫,和他谈谈,你带着两个孩子不容易,孩子是你们的,他也总该承担吧?就算他是一个大老粗,但作为男人和父亲的责任,他也不至于彻底不管吧?”
顾舜华听得稀里糊涂的,不过大致明白他的意思,想找任竞年要钱?
她便道:“你找他?你以为找他就能讨到便宜?他也没什么钱啊!再说这是我们之间的事,他初来乍到,也不懂,有什么事我解决不行吗?”
苏建平:“不,我必须和他好好谈谈,谈明白!这是我作为一个男人必须做的,舜华,你放心,我一定会和他好好谈。”
说到这里,他竟然沉浸于这种孤注一掷的情绪中不能自拔。
也许是任竞年的到来激发了他的斗志,他开始觉得,自己不能没有顾舜华。
他对顾舜华的喜欢,因为任竞年的到来,也因为意识到顾舜华属于另外一个那人,而瞬间膨胀到了极致,他必须把顾舜华抢回来!
他语气竟然有些哽咽,艰难地道:“舜华,你等着我,我先进去了。”
顾舜华看着他转身僵硬地走回大杂院,更觉得懵了,想着他这没头没尾地到底要做什么,又想起任竞年提起的,说是苏建平用奇怪的目光看他。
那看来还是得提醒下任竞年,这个苏建平也不知道到底要打什么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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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后,顾舜华随口抱怨了几句苏建平,又嘱咐任竞年:“反正他如果找你,你就装傻,你就说你没钱,他要是再这么瞎搅合,再想个法子吧。”
任竞年听得皱眉:“我还得去廊坊上班,也不可能一直守着你们,他到底是个男人,万一我不在的时候他起坏心使绊子,到底防不胜防。回头他找我,我和他谈谈,实在不行给他一点好处,把这件事了结了。”
顾舜华:“也行,先来软的,实在不行,就来一个狠的,我给你说,有些人就是欺软怕硬,真要打起来,他们脚底下抹油溜得比谁都快。”
任竞年听到这话,就挑眉笑。
之前在内蒙,她做事也挺麻利的,但真没见这么厉害,现在是动不动要上拳头的架势了。
顾舜华看到他笑,便哼了声:“笑什么,难道不是吗?枪杆子里出政权!”
任竞年忙收住笑,附和:“对,谁要是对咱们盖房子的事不服不忿,咱们就动拳头,我就不信了,你们大杂院里还有谁能比我拳头硬。”
说着,作势握了握拳。
一米八几的大个子,沉下脸一握拳,还真像那么回事,顾舜华被逗得忍不住笑起来。
吃过饭后,顾舜华便说先去王新瑞家常慧家走走,可谁知道,还没出门,王新瑞就提着东西过来了。
大过节的,其实都忙,在屋里坐了一会就走了,顾舜华寻思着,自己先带着东西过去常慧家吧,不然今天就去王新瑞家也不合适。
当下顾舜华领了任竞年,带了枣糕和猪手,匆忙赶过去,可惜常慧并不在家,跟着她妈去走姥姥家了,只有她爸在,便放下东西回来了。
回来后,才有功夫带着孩子出门,先在大栅栏逛了逛,街道上充斥着鞭炮过后的硫磺味儿,店铺只有个别的开张了,不过街道上挑担儿摆摊儿的却不少,支着大白布篷子卖糖葫芦的,挑着担儿的大碗茶,支起大铁锅现炒的糖炒栗子。
顾舜华买了四支冰糖葫芦,那冰糖葫芦搭配得好看,豆沙馅,又用瓜子仁贴出不同的花式来,反正过年嘛,图个吉利,看上去就喜庆。
一家四口,一人举着一大根糖葫芦,边吃着边往前逛,看了大前门的箭楼,又坐公交车过去了天an门,这还是回来后头一遭。
一过来,只觉得豁亮,纯净透彻的蓝天下,天an门雄伟壮观,人民大会堂气派肃穆,广场上倒是热闹,卖什么都有,南边还有一个篮球场,几个半大孩子在玩篮球。
天an门前还有照相的,一家四口就照了合影,还给两个孩子单独照了,最后任竞年和顾舜华也照了一个合影。
回去的路上,任竞年想起来:“咱们在外面买点什么新鲜吃的吧,回去就当一个添菜。”
他这一说,顾舜华倒是想起来了:“前面胡同有一家羊肉床子,我们要点烧羊肉吧?”
任竞年:“羊肉床子?”
顾舜华:“对,我们管那种小羊肉铺子叫羊肉床子,前面胡同的那家羊肉床子据说家里后院有个地窖,那老汤是一年一年滚下来的,地道着呢。”
任竞年一听也来了兴趣:“行,就要这个吧。”
于是一家子到了胡同里,正好烧羊肉刚出锅,冒着热气的烧羊肉往大铜盘子上一放,热气滋滋地往外冒,看着就带劲。
这家抢手,过年时候竟然也不要票,大家都排着队要。
顾舜华没带盆,只好和掌柜的说了声,掌柜豁亮,直接说借给她一个盆。
当下顾舜华也没客气,要了好大一盆羊肉,连汤带水的,香味直接往外冒。
到了这个时候,任竞年才意识到,他得端着盆往回走了。
顾舜华闷笑:“走吧,等会儿咱还得给人家送回来盆呢。”
任竞年挑挑眉:“咱走快点,不然凉了。”
一路上任竞年端着盆,路上遇到一个街坊,就得打量打量,好多认识的便笑:“舜华女婿一看就好脾气人。”
说话间到了大杂院里,谁知道一进自家门前,就听到嚷嚷声。
顾舜华一听就知道那是陈璐声音,好像正说着什么走亲戚什么茅台的事,那意思是那么好的东西怎么不拿出来给大家伙看看眼。
陈璐:“姑妈,咱也不是说馋什么茅台,那东西见多了,也不至于眼巴巴盯着,只是咱们这事做得确实不地道,不说别的,姐夫那里来了,好歹给我们说一声,这是姑爷上门了,怎么我们这么近的亲戚就不该知道?”
顾跃华便笑起来:“怎么着,你还给我们开一个满汉全席招待新姑爷?”
陈璐说了半响,那边陈翠月都没什么反应,她便有些绝望了。
从上次的事看,陈翠月好像已经不听使唤了,她那个时候就纳闷了,今天早上遇到任竞年,任竞年又和剧情表现完全不一样,她就慌了。
慌了的她,顾不上脸面,赶紧跑过来顾家,想走以前的路子,想试探下陈翠月的反应,这是她目前最大的依仗了,她想努力把陈翠月挽救挽救。
毕竟陈翠月在那本书里,应该是处处维护着自己,她必须争取,这是她目前唯一的信心了。
当下她抿了抿唇,压抑下怒火,委屈地看向陈翠月:“姑妈,你看看跃华说的,敢情我不开一个满汉全席就不配当亲戚了是吗?”
说着,她便哭了。
哭是真哭,因为心里真得是慌了,怕一切剧情都变了样,怕自己根本得不到任竞年。
她哭着说:“姑妈,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竟然让姑妈生我的气,我打小儿最喜欢姑妈了,姑妈比我亲妈都亲,可现在姑妈竟然这么冷着我,我心里难受。”
她开始抽噎着哭:“姑妈你不知道,前几天我爸生气你,说你,都是我从旁劝着帮你说话,要不然呢,这早闹起来了!”
她不说这个还好,她一说这个,陈翠月心里就凉飕飕的:“哟,你爸生我气了啊,说我什么了,我倒是想听听,都说我什么了!”
顾跃华一听就嘲开了:“陈璐,你瞧你,这就不像你了,人家正儿八经的老油子哪是这样的,你得说,我爸整天念叨你好,这样回头你来打秋风才能摸到东西,不然呢,你以为谁家犯贱啊整天拿着东西添补你家?”
陈璐听得也是窝火,再怎么着,自己也是一个脸皮薄的姑娘,至于说老油子,说打秋风吗,话这么难听!
当下忍不住咬牙:“顾跃华,你说谁是老油子?你就是这么说你亲戚的,谁教的你这个礼儿?”
顾跃华故意吐舌头:“谁是老油子我说谁!瞧你那张八样儿!”
家里他最小,也是被宠惯了,说话没边没沿,做起事来也不讲究,你骂他,对,他承认他就一嘎杂子琉璃球,怎么了?
陈璐今天本来就憋屈,因为任竞年的事憋屈,心里也泛慌,又被顾跃华怎么一呛呛,当即气得一甩手,骂道:“你怎么不照照镜子去,就你那怂包样儿,越活越抽抽,你还在我跟前叫板儿?你算什么玩意儿?”
谁知道她这话刚出,就听到外面动静,接着便是任竞年的声音:“伯母,我们回来了。”
话音落时,就看到任竞年走进来了。
他一进来,眸光扫过众人,也扫过了陈璐。
陈璐本来哭着,现在又一急一嚷嚷,红着一双眼,急赤白脸的,看着就模样不像个模样了。
现在冷不丁听到任竞年的声音,又被任竞年这么一看,真是一个激灵,倒好像光着屁股走大街上,又或者光天化日之下被人浇了一头冷水,真是心都凉透了。
她怎么可能让任竞年看到自己这样儿!
陈璐所有的怒气都烟消云散,只剩下懊恼,悔恨,羞愧。
任竞年却是没搭理她,直接走进来,端着盆放旁边桌上:“伯母,我们买了点烧羊肉,今中午吃这个吧。”
陈翠月一看,便笑着说:“这敢情好,正好添个菜。”
顾舜华看着这场景,差点没笑死,她可看得一清二楚,陈璐见到任竞年,从掐腰骂街流泪的泼妇一下子就成了羞答答的小媳妇,关键这会儿被任竞年看到她骂人那样儿,再装羞答答姑娘也不像啊,怎么看怎么尴尬!
陈璐咬唇,看向顾舜华,眸光中多少有些不忿儿。
顾舜华便笑盈盈的:“陈璐,刚怎么回事,谁惹你了,瞧你骂起来那样,咋咋呼呼的,可把人吓坏了,是不是还哭了?”
陈璐往常嘴皮子就算利索,也架不住任竞年从旁边啊,她是这本书的女主,她得有人设啊,就算崩了,她也得努力再捡回来啊!
所以顾舜华这么一说,她只能委屈地眨眨眼睛,小声说:“姐,刚也是一时气了,没什么事。”
顾舜华:“是不是跃华说你什么了?其实都是自家人,别客气,他说你,你就说回去。”
陈璐摇头:“没事儿,没事儿,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我也没那么气性大。
说着这话,却是偷偷地看向任竞年。
任竞年却在这个时候,突然看着她道:“脸上怎么脏了?”
陈璐瞬间脸红耳赤,呆呆地看着任竞年,他竟然注意到自己脸上脏了?
她脑子里灵光一现,这就是,这就是她写的情节啊!
接下来,接下来,是不是任竞年要温柔地拂过她的脸?
可,可这场合不对,周围一群人呢?
不过他和顾舜华是不是已经离婚了,离婚的话,那怎么样他们也管不着吧?
就在陈璐脑子里纠结的时候,任竞年向她走来了。
她心跳如鼓,羞涩的笑望着任竞年。
任竞年走到了她面前。
陈璐脑子里便充满了粉色的泡泡,全都是泡泡!
任竞年伸出手去——
伸出手去?
陈璐惊讶地看着任竞年,却见任竞年抬起手,拿了手帕,轻轻地擦拭了顾舜华耳朵边,口中低声道:“太不小心了,吃糖葫芦吃的吧。”
那声音清沉富有磁性,却又温柔亲昵,听得人耳朵都要酥麻了。
但却是对着顾舜华说的。
陈璐呆住了,半天没反应过来怎么一回事。
过了好一会儿,她脑子里的粉色泡泡全都破裂了,她艰难地抬眼,便看到顾家一家人正准备着吃饭,桌上是热腾腾的烧羊肉汤,香气四溢,他们笑呵呵地说着要把羊肉床子的盆还回去,又说可惜了季节不对不然有鲜花椒做汤就更够味了。
他们好像所有的人都没发现刚才的小插曲。
陈璐傻傻地站着,她不明白为什么,明明任竞年看的是自己,也走向的是自己,可是最后,却是站在了顾舜华身边。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发200红包,双更又有红包,这是什么节日呢……我也不知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