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璐到底是自己出去了,主要是家里也没人招待她的意思,顾跃华更是放开了和她吵吵,她自己估计也觉得没面,也就这么走了。
顾舜华看到,她离开的时候,眼神有些茫然,看上去很失落,脚步也有些不稳。
当下不免好笑,至于吗,就因为任竞年?
她和任竞年要说只有一面之缘,有必要这么在意吗?
想到这里,顾舜华脑子里灵光乍然闪过,突然咂摸过味来了。
她一个姑娘家,突然坐那么远的车去看自己,要说陈璐有这么好心,从现在来看,她是不信,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当时她是为了谁?
顾舜华想起那个削了的苹果,她显然是为了任竞年了!
为了任竞年!
顾舜华这么回想,甚至隐约记得,那时候陈璐看到任竞年,神态好像就有些扭捏,但是她当时多年不见陈璐,又看她过来探望自己,心里多少感动,也没多想,只以为是她太过疲惫,或者初来乍到放不开,现在回忆,却觉得不对劲了。
她现在把这些事串起来,能肯定了,陈璐不是为了自己去五原的,而是为了任竞年。
那么,她为什么会认识任竞年,她为什么会盼着自己离婚?
按理说,她和任竞年在这之前,绝对没有机会认识啊。
顾舜华想起这些,只觉得手脚发冷。
是了,这一切只有一个可能了。
其实之前她不是没怀疑过,但只是隐隐的怀疑,毕竟自己获知了先机,这应该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并不是每个人都这样,她也没想到恰好她的表妹就是这情况。
但是现在看来,就是了,她的表妹也知道这个世界剧情的发展,因为这个剧情发展,所以对自己的丈夫任竞年早有觊觎之心。
只是——
她唯一不懂的是,即使这样,那也不必娇羞到这样,倒好像多喜欢。
比如她明知道这个世界的一些剧情,知道按照书中的发展,她会嫁给严崇礼,但是她对严崇礼,并不会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对严崇礼的一切认知和熟悉,都是置之事外的客观和冷静。
所以陈璐也许得到的比自己更多,也可能她的际遇和自己并不一样。
只是到底怎么不一样,顾舜华不太清楚,许多事,就凭她在这里空想,真想不明白。
晌午过后,雷永泉和另外几个朋友一起过来,提了年礼看望自己父母,见任竞年来了,也是意外,几个人便一起说了会儿话。
雷永泉他们走了,顾舜华又过去了一趟王新瑞家,还有她同学孙嘉阳家,当然也拜会了孙主任。
她哥正月里回来,到时候找工作的事还不是得麻烦人家,这些人情,临到用的时候再去维护怕是晚了,现在趁着过年正好走动走动。
一直到了傍晚时候,才算消停,顾舜华在外屋收拾床铺,整理孩子的衣服。
孩子在院子里和小孩们玩得欢,上午出去买的糖炒栗子让孩子分分,栗子肉的甜香便在小院里飘散。
任竞年正请教着潘爷关于盖房子的事,估算着这房子大概怎么盖,需要多少黄土石灰,哪里能弄到黄土石灰,还有瓦工哪家好,请谁,到时候怎么盖。
潘爷仗义,头一次见任竞年就说得来,两个人聊得投机。
这时候冬日的夕阳透过枯枝,落在窗前,倒是给这巴掌大的小屋带来一抹暖色,顾舜华抬头,看向院子里玩耍的孩子,再看看那个在外面和潘爷说话的任竞年。
便觉心都被装得满满的。
其实有时候,想那么多也没用,最要紧的是珍惜当下,至少现在看着孩子欢快的笑脸,看他认真研究盖房子的事,她就觉得,可以知足了。
正低头傻想着,任竞年进来了。
实在是很高的大个子,进来的时候要弯下腰,免得门框碰了脑袋,他往那里一站,冬天傍晚那天残留的阳光都被他挡了去。
她随口问:“商量得怎么样了?”
任竞年:“潘爷的意思,今年解冻早,左不过这几天,咱们提前做准备,把人手材料都准备好,天一解冻,马上就开始盖。”
顾舜华便笑了:“那敢情好。”
到底夜长梦多,苏家时刻盯着呢,不知道多眼馋,她当然是盼着今早盖起来,住进去,这件事算是坐实了。
其实在这老北京胡同里,哪那么多道理给你讲,占住了,盖上了,这就是理,这种事顾舜华从小见得多了。
任竞年便提起接下来的打算,瓦工得请一个,这个手艺不行的容易耽误事,剩下的自己可以琢磨着来,就是买卖力气的事。
这边任竞年谈着自己的计划,顾舜华突然想起白天的事,便问:“我脸上沾了点糖渣儿,你和我说一声就行了,干嘛还自己动手帮我擦,家里一群人看着,他们看到多不好意思!”
任竞年听这话,回想了下当时的情景:“其实我也不知道,这件事是挺奇怪的。”
顾舜华手中的动作顿住了,疑惑地看向任竞年:“你也不知道?”
任竞年皱眉:“是,当时的感觉很奇怪,没有多想,就是要这么做,事后也觉得不合适,不过好在大家也没太当回事。”
顾舜华没吭声,她想起来那次的削苹果,事后任竞年也说不清道不明的。
她努力地回想着那本书中的内容,好像是曾经描写过这么一个类似的场景。
顾舜华猛地想到了,这次任竞年的异常,是不是因为陈璐出现了,所以任竞年受到了一种无法抵御的力量影响,只是任竞年本身意志坚强,并不会轻易被那股力量左右,所以这个剧情依然是那样,但却发生了自己和任竞年之间?
因为那些所谓的既定剧情,其实是违背者任竞年意志的,而他本身并不是一个那么容易被左右的人,于是在原本剧情和他个人意志之间,就产生了奇妙的妥协。
这么一想,她倒是松了口气,再看任竞年,真是怎么看都顺眼,又想起当初她怎么看上任竞年的。
他确实能干啊,最初挖矿井那会儿,根本没什么像样的机械,都是靠人力挖土方,每天都是箩筐铁锨排子车,早晨五点起来就干,干一天累得就跟散架一样,可人家任竞年就是能在大家累得散架时照样精神抖擞研究挖土改进方案。
屋子里太局促,任竞年进来后,只能脱鞋上床,坐下来和顾舜华一起叠衣服整理。
他察觉到顾舜华的目光,抬头看过去:“怎么了?”
顾舜华便抿唇笑:“我突然想到一件要紧的事。”
任竞年浓眉微耸:“嗯?”
顾舜华看他一脸防备,越发笑了,凑过去,拉住他的手:“你可是记住了,我这个表妹,她就不正常,会下降头,你要是离她近了,她就能摄走你的魂,让你做出自己都莫名其妙的事,所以必须离她远点。”
任竞年听这话,神情微顿,想起之前的种种。
自己和顾舜华之间一些细微的改变,好像都是从陈璐突然出现在他们家里开始的,他是唯物主义者,是党员,当然不信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但是现在,回忆上次削苹果和这次,他也觉得不对劲。
顾舜华又道:“那个陈璐,反正存着坏心,她就是想勾搭你,用邪法把你控制了,让你和我离婚,挑拨我们一家人,害我们夫妻母子离心,把你变得无情无义,你如果和她走得近了,或者和她说话,你就会抛妻弃女,你就会帮着外人对付我们!”
任竞年神情异样:“这些你都是从哪儿听来的?”
既然事情已经说开了,顾舜华干脆道:“我是突然感悟到的,这世间有一个中心点,这个中心就是陈璐,所以世界一切事物发展都是围绕着陈璐转的,而陈璐的目的就是要嫁给你,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她不惜拆散我们。”
任竞年:“她为什么要嫁给我?我见过她吗?”
顾舜华其实也不明白,她只好继续编下去:“她认定你是她命中注定的丈夫,她认为她必须嫁给你,所以她会不断地给你下降头。她嫁给你,你们就会过幸福的生活。”
任竞年浓眉打结:“我和她?幸福生活?”
顾舜华轻咳一声:“这不是我说的,是她认为的,她人品那么差,你如果娶她,当然不会幸福,那都是虚的。”
任竞年:“你继续,还有吗?”
顾舜华只好继续道:“你会改变现在的本性,抛妻弃女,你会对我们冷漠无情。”
任竞年眉心紧锁,垂眸,沉默地望着军绿色的床单。
顾舜华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其实也犹豫过,要不要真得说出来这些,也怕说出来后,万一改变了什么微妙的心思,从而导致了不好的事物走向。
不过下意识里,她还是说了出来。
经过这么多事,她想,她相信她的丈夫,相信那个和她共同熬过了八年艰苦岁月的男人,相信他们孩子的父亲。
至少这一刻,现在,他们应该是一个阵营的,应该共同对付那个主宰他们命运的剧情,和这一切抗争。
顾舜华想起这些,心口竟然有些发热,能做到吗?
她觉得能。
最初过去内蒙兵团,那里就是荒芜一片,连睡觉的窝棚都没有,可是他们凭着自己的双手,战天斗地,这不是连矿井都建起来了?
还有什么是坚强的意志做不到的呢?
想到这里,顾舜华抬眸望向任竞年,此时的任竞年依然陷于沉思之中,神情严肃凝重。
顾舜华想,也许是对的,应该告诉他,两个人一起面对,总比一个人在那里瞎想要强很多。
这时候,任竞年却开口了:“舜华。”
顾舜华:“嗯?”
任竞年叹了口气,抬起手来,放在顾舜华额头上。
顾舜华纳闷。
任竞年无奈:“这也没发烧啊。”
顾舜华:“什么?”
任竞年眸中满是心疼:“舜华,这段时间你可能太紧绷了,不过没关系,我来了,最近你多休息,工作的事,你能省事就省事,别太累到自己。”
顾舜华歪着脑袋,拧眉,打量着任竞年:“你觉得我在说胡话?”
任竞年安抚她:“舜华,是我不好,让你最近太辛苦了,你表妹这个人确实有问题,之前我竟然没察觉到。”
顾舜华认真地道:“竞年,我不是说胡话,是真的,那天我到了大栅栏,突然感悟到了这一切,我脑子里一下子就有了许多事,所有要发生的事都涌入了我脑子里,我看到这些都写在一本书里,我看到了所有的事情,陈璐就是觊觎你,她去五原找我们,她真正的目标是你,她想让我离开你,和你在一起。”
任竞年便抱住了舜华,他抱住她的时候,肩膀紧绷,手指甚至微颤,声音却非常温柔坚定:“舜华,你说得对,陈璐就是一坨狗粪,我永远不会正眼看她,你所担心的那一切,永远都不会发生。”
顾舜华无奈:“你不信我,那你是怎么想的,你不觉得这一切都很奇怪吗?”
任竞年抱着她轻轻地拍哄,又握着她的手:“舜华,你听我分析。这个陈璐,可能确实有点问题,她可能有什么办法暂时性地去控制周边人的意识,让别人做出一些违背自己本性的事情,我觉得有必要查查她到底是不是用了什么□□或者什么改变磁场影响人类脑电波的奇怪工具。”
到底是喜欢物理书籍的,也能很快想出一些用科学解释的路子。
顾舜华却哑口无言。
任竞年:“对她,我们小心提防观察就是了。至于你,应该是当时为了户口的事,你精神压力太大,整个人绷得太紧,加上你表妹确实有点问题,你就开始胡思乱想,或者就是做噩梦了。”
任竞年用双手轻握住她的肩膀:“舜华,你放轻松一点,这些都过去了,你不是已经把户口落下了吗?落下孩子的户口,还在大杂院里扒拉出一块地让我们盖房子,你已经做得足够好,剩下的我来办,我会盖起来房子,也会让我们日子好起来,更会想办法来首都一家团圆,你可以放轻松一些,别想太多。至于陈璐,那根本不是事,以后我们躲着她,或者干脆想办法拆穿她的伎俩,那不就行了?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你应该相信我,我不会被她那点伎俩蒙蔽。”
顾舜华眨眨眼睛,她有些委屈,没想到她鼓起勇气和他说了这么一番,竟然是这样的结果。
“你根本不相信我说的?那你说我为什么突然从北京跑回去五原,我不嫌折腾得慌?我不就是怕你娶了新媳妇忘了孩子……”
任竞年沉默地看着她,眸光包容而怜惜。
他那样子,可能真觉得她就是一神经病。
顾舜华彻底无奈了:“算了,不信就不信!”
早知道不告诉他了,这么重要的事,她是信他才和他说的,结果看他那样子!
任竞年便从后面抱住她:“舜华,我信你,当然信你,你看我根本不搭理那个陈璐,你得信我,陈璐的秘密,我一定想办法查出来,我破解了,你就彻底不用担心了,在这之前,我肯定不会单独和她相处,我看到她就跑行了吧?”
顾舜华沉默了好一会,才叹了声:“行,那就这样吧。”
要一个坚信唯物主义且一有空闲就看看物理书化学书的人,去相信这些怪力乱神的事,确实不太可能,而自己那些真切地触碰到世界命脉的感觉,他是不会有的,光凭嘴皮子,真不容易相信。
所以顾舜华刚才那点着恼也就没了,反正他听话,不搭理陈璐,这就够了。
任竞年却有些担心她的样子,从她手里接过来孩子衣服:“你歇着,我来整理,你明天就得上班了,还是多休息,要不你先睡一会?”
顾舜华:“你哪天去廊坊上班?”
任竞年:“应该是初九或者初十,卡着时间过去报道吧,也不急。”
顾舜华:“还是尽快过去吧,好歹熟悉下环境,看看那边的领导是不是好相处,这是一个好单位,你尽量争取给人家留下好印象,以后好好干,我估计待遇会越来越好。”
她想着,要不要告诉他,中石油那可是好单位,可一想,算了,他又不是不知道,再说了,如果一切按照那本书中的剧情发展,他以后还能挣大钱呢。
如果不按照那本书中的剧情发展,那现在她所知道的,未必是真的,还不如不说,白白让他多想。
任竞年:“我也是想着尽量多陪陪孩子,他们都挺想我的。”
顾舜华想起两个孩子拉着爸爸对大家伙显摆的样子,也就不说什么了。
孩子怎么可以没爸爸呢,有爸爸和没爸爸就是不一样。
任竞年:“再说,我也想趁这两天好好复习下,多学点,争取明年一口气考上北京的大学,也省得操心对调的事了。”
顾舜华想想也是,便道:“如果要看书学习,你就去我弟那屋儿吧,我哥嫂还没回来,你和他一起住,两个人还能一起学,我看他现在挺用心学,就是有些知识可能实在忘了,你还能带带他。”
任竞年:“他有问题,可以问我,我会的就说,不会的我们一起研究,学习的话,我还是在咱们屋,你这里不是也弄了一个煤油灯吧,这个挺亮的。”
顾舜华挑了挑眉,看了他一眼,也没拒绝。
心里却想,他还是惦记着自己,想多和自己在一处。
多少有些欣慰,欣慰里带着一丝甜。
不信就不信,反正他对自己好听自己话就行了。
可谁知道,床上收拾好了,顾舜华坐在床边拿了刀和旧报纸,开始练刀工,任竞年则拿出来一本物理书来读。
他不是看,是读出声来。
“万物由原子构成,它们是极小的粒子,永不停息地四下运动,当它们分开一段距离时,会互相吸引,当它们被挤压到一起时,又会互相排斥。”
“这句话的意思是说,我们的地球以至于整个宇宙都是由一些非常微小的粒子构成的。”
这些话,顾舜华刚开始听到还没觉得不对劲,后来越听越别扭。
终于她忍不住说:“我练刀功呢,你默读吧。”
任竞年却抬头看向她,严肃地道:“朗读有助于记忆。”
顾舜华:“好吧。”
任竞年继续读物理书,讲宇宙,讲世界起源,讲万物运行规律。
最后,当顾舜华把她的旧报纸差不都切完了的时候,她听到任竞年又开始了:“毛主席教导我们,读书尽信书不如无书,我们要用唯物论、辩证法思想进行分析,唯物客观,实事求是。”
顾舜华终于意识到怎么回事了,她握着菜刀,扬起眉:“你这是什么意思?”
任竞年从书中抬起头,目光先落在她的菜刀上,之后,才缓慢地上移。
他拿起来手中的《毛主席语录》,试探着递给她:“要不你也看看?”
顾舜华沉默地看了他好一会,终于忍不住咬牙:“任竞年,我以后再和你多说一句,我就是你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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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睡觉的时候,任竞年用手轻轻碰了下顾舜华,他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其实也能理解,毕竟自从两个人闹着要离婚回城开始,就没再有过了,年轻火力壮,这是难免的。
可现在,一个是怕吵到孩子,也怕邻居听到,另一个是顾舜华心里存着气,你不信我,反而以为我是神经病,还要用□□给我教导?
所以顾舜华假装睡着了,不搭理他。
可怜任竞年后来只能从后面抱着她,僵硬地忍了,过了不少时候才慢慢缓下来睡去。
第二天,顾舜华过去上班时,任竞年正给俩孩子洗漱,她看着任竞年有些泛红的眼睛,也有些愧疚,心想晚上还是克服下困难,满足一下他吧。
说实话她好像也有点想了。
和自己父亲到了玉花台,新年新气象,七个徒弟齐刷刷地站在那里给顾全福拜年,大家各自抱拳说了吉利话,终于开张了。
顾舜华最近虽然还在练手,但一些简单的菜也能上手了,她也试过自己刀功,觉得自己进步挺快的,问了顾全福,顾全福也满意,说是如果这么下去,再有几个月,基本功就差不多,就能开始学做菜的手艺了。
这让顾舜华心里有了小小的兴奋,她确实很拼命,就是想早点能出师,早点能转正,这样自己的待遇会好上去,也能放下心来了。
因为这个,顾舜华今天干得特别带劲,忙了那么一中午,到了两点终于可以休息了,谁知道牛得水却让大家伙先别走,说是要开一个简单的会议。
几个大厨并一些徒弟,全都过去了,牛得水先寒暄了一番场面话,之后清清嗓子才说正事:“这两天有一位香港的客人过来,听说对方是香港的大明星,对方已经在咱们家订下位了,想尝尝我们的手艺,跟着来的还有记者,所有我们得郑重对待,不能马虎。”
这倒是没什么,玉花台也不是没见识过场面的饭店,当年开国大宴都能办,虽说三十年过去大不如前了,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怎么也不至于给大陆人民跌份儿。
牛得水却道:“那位香港大明星姓梁,他父亲祖上是满族人,这次梁先生来大陆,说是想吃以前地道的宫廷菜,算是代他父亲过来尝尝味儿,了却以前时候的一桩心愿。”
宫廷菜?
大家一听这话,便看向了顾全福。
谁不知道,这位顾师傅家里的老爷子当年是宫里头干过的,宫廷菜你得听他的啊。
顾全福问道:“既是这位先生家里老人家的心愿,那就得正经办了,说起宫廷菜,对方点过什么菜名吗?”
牛得水:“这位梁先生说了,最正经宫廷菜不就是满汉全席吗,从满汉全席里挑几道正经的做就是了。”
顾全福略沉吟了下:“满汉全席兼容并蓄,菜品繁多,我年少时曾有幸看过一份满汉全席造册,那是清朝内务府大臣移交给光禄寺的,上面记载的菜肴,应是不假。从那造册来看,满汉全席分上中全三,上一百八十品,中一百五十品,全一百三十品,名目繁多。现在要做满汉全席,好歹得指个路子,不然这菜单海了去。”
行家一出手就知道有没有,顾全福这一说话,牛得水也只有听着的份,不说别的,那满汉全席,谁听说过啊,谁做过啊,上全三,各分多少种,谁知道啊,可人家顾全福门儿清,这就是道行!
牛得水语气中不自觉便恭敬起来:“顾师傅,香港那位先生点了名,说是要几个最地道的满汉全席菜就行了,他也点了几道菜,分别是鹧鸪肉糜、麒麟素胎、月影灵芝、桂耳雀舌和龙船海参。”
旁边两位师傅一群徒弟,听到这些菜名,只觉得云里雾里,哪里懂这个,不由期待地看向顾全福。
这可是满汉全席里的菜,如果交给顾全福做,那自己也好歹能瞧一眼,算是长见识了!
谁知道顾全福却问道:“这菜名都哪来的?”
牛得水便解释:“听说前两年,日本一家电视台为了拍中国烹饪电影,在香港国宾酒楼办了一场满汉全席宴,当时日本香港一些名人都去了,香港媒体也报道了,据说他们用了三十多位香港名厨,配置成了七十道满汉全席菜,刚说的菜名,就是这里面的。”
顾全福:“这菜,那香港客人说过吗,都是什么食材做的?”
顾全福这么一说,牛得水便有些失望了,旁边的几个也都暗地泄气,想着敢情你也不懂啊?这下子太拿大了吧。
牛得水已经不抱希望了,不过还是说:“听对方那意思,都是稀罕物,有雀舌,有鹿尾,有鱼翅海参,有猴脑,燕窝当然也有。”
大家伙一听,都不由咂舌:“这种食材,咱们一时半会儿能弄来吗?”
顾全福却笑了:“弄这个干嘛?这不是逗闷子说笑话吗?”
他这一笑,大家伙也都愣了,牛得水摇头:“其实要说弄这些食材,倒是也有路子,就是咱没法做的话,不能糊弄人,人家在香港吃过满汉全席,才想过来大陆尝尝那个味儿,看看做得地道不地道。”
顾全福语气中多少有些不屑:“香港满汉全席?那都不是正经东西,他还想拿着这些来大陆比着做?这不是李鬼反过来指点李逵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