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舜华跑回屋子里,总算可以放肆一把了。
任竞年追过来,她尽情地捶打他一通,又哭了一通,还让他好好哄了一通。
这样才舒坦了,满足了。
最后她把自己的眼泪狠狠地揉在他的衬衫上,还要不讲理地说:“你看,都怪你,害我哭了!”
任竞年抱着她哄:“是怪我,就该擦我衣服上。”
顾舜华想想,自己也笑了:“回头你自己洗,我不帮你洗。”
任竞年:“肯定我自己洗。”
顾舜华眼圈还是红的,不过情绪稳定下来了,低声埋怨道:“你到底怎么了,也不知道给家里来一个信,你知道我多担心吗?那边都是暴雨洪水的消息,还有解放军牺牲了,你让人怎么安心!我们打听了,也根本打听不到什么信儿,就在这里提心吊胆的,孩子问起来,你说我怎么哄他们!”
这么说着,她眼泪又落下来了:“你说你让我怎么办!”
这一段实在是太焦虑了,又不愿意告诉父母,更不敢让孩子知道,只能自己憋着,不但自己憋着,还得说好听的话哄着孩子,还得打起精神来工作上班,卖西瓜酱。
她那么忙那么累,把自己绷得紧紧的,连放松下来痛快地担心难过都是奢侈的,只能逼着自己努力往前走。
她硬撑了这一段,真得受不了了,那种无能为力只能听天由命的感觉太难受了。
她就是需要发泄一下。
任竞年抱住了她:“我托同事给传消息了,可能没传过来,那边公路给冲毁了,电讯线路也断了,确实不好写信,邮局也找不到了。我受伤了,腿受伤,不过没大问题,住进了当地的医院,等我差不多好了,道路恢复,我就赶紧申请回来了。”
顾舜华:“你腿怎么样,受伤严重吗?”
任竞年忙摇头:“没事,没事,都好了,你看我这不是走着回来的吗?一点事没有了。”
顾舜华:“你见到陈璐了吗?她也去宜昌了。”
任竞年疑惑:“她?她去宜昌?”
顾舜华便把自己查到的消息说了:“你们单位没和你说吗,她自称是你亲戚,截了你的消息,然后申请跟着你们单位过去找你。”
任竞年先是狐疑:“她找我?她为什么找我?南方正闹洪灾,大家正忙着抗洪,她跑去,是有什么居心?她想探什么消息?”
顾舜华一听,心想这什么事!
陈璐那边也许存着什么心思,这位却是直把她当特务,怎么看怎么是特务,哪怕国安局不抓她,都把她当特务!
任竞年却已经皱眉沉思了:“宜昌据说也是巴蜀文化发源地,遗迹古物不少,难道是因为这个,这些特务想趁机偷窃国家文物?”
顾舜华忙道:“不至于吧,再说她也没找到宜昌吧,你不是没见到她吗?”
说实话她都开始同情这位陈璐了。
任竞年:“我回去问问我们单位,到底是什么情况,她又跟着单位什么人过去的宜昌,提醒一下他们。这一段单位派出去南方的人都遭遇了暴雨洪水,组织上也有些乱,信息不通畅,各部门之间也未必能够及时沟通,可能让她钻了孔子。”
顾舜华点头:“嗯嗯,那你回头问问吧。”
到了这个时候,两个人也都缓过劲来了,任竞年放下了手里的皮箱子,打开,从里面拿出来录取通知书:“舜华,你看,我被录取了,正式录取了!”
顾舜华已经听严崇礼说了,不过看到录取通知书,还是有些激动。
其实所谓的录取通知书不过是一张硬纸罢了,大大的“中国理工大学录取通知书”楷书下,是一行小字,写着“任竞年同志,学校决定录取你”等字样,下面则是详细地写了注意事项,需要学生自带《□□选集》和《□□宣言》等马列主义著作,还需要带着户口、粮食关系以及购买关系。
顾舜华拿着那录取通知书,真是忍不住左看右看,看得爱不释手,仿佛自己也考上大学一样,她想起来严崇礼说的,忍不住笑道:“对了,我也问了严教授,人家把政策给我解释得清清楚楚的,工资照样发,工龄照样算,晋级也不耽误,你之前打听得都没问题!我已经想过了,我和孩子户口都在北京,等你毕业重新分配的时候,你完全可以写报告,要求分配北京,想办法留下来,我们就再也不用愁了!”
任竞年听顾舜华这么说,当然是高兴,一个月五十多元的工资,他依然可以承担起作为一个丈夫和父亲的责任。
节省一些,哪怕顾舜华玉花台的工作黄了,一家四口,五十元也足够生活了。
这可真是再无后顾之忧了!
任竞年自己其实也激动,哪怕是心里觉得稳操胜券了,但这些年,看多了世事无常,没到手的东西总是并不敢太放肆地开心,即便拿到了那一纸录取通知书,也不踏实。
现在看到顾舜华又笑又哭地高兴成这样,高考胜利的喜悦瞬间涌上,好像熬着灯油苦读的所有一切都值了。
一个人站在荒芜的刘召火车站,看着轰隆隆的声响中远去的铁皮闷罐车,车上载着的是他的妻子和儿女。
那个时候,他远远地望着,心里却已经知道,他只有一条路,那是他唯一能走通的。
发奋读书,参加高考,考到北京去。
那是他唯一能做的,也是唯一能让他再次拥有家庭和爱情的桥梁。
所以哪怕这是一条千军万马的路,他也必须挤过去。
现在他到底是做到了。
他眼睛也有些湿润了,忍不住抱住了顾舜华:“舜华,你还记得我当初和你提出离婚的事吗?”
顾舜华趴在他肩膀上:“记得,当然记得。”
任竞年:“那时候我真以为我们没希望了。”
顾舜华眼泪便落下了。
他们走得晚,在他们之前,其实已经有好多批了,都是四分五裂,离婚了后,再也不能相聚。
见多了,以为自己终于要重走别人的老路吧。
顾舜华啜泣道:“我以为你,以为你也放弃了……可我现在不怕了,一点不怕了,我们终于熬过来了。”
任竞年低首,亲了亲她的额头:“是,我们做到了,那么多人做不到的,我们做到了。”
两个人正哭着,就听到外面好像有说话声。
顾舜华忙推开他,擦了擦眼泪。
任竞年也连忙收敛了情绪。
这里是自己家里,但就那么一小屋,大杂院里人多口杂,确实也不好太放肆。
这时候,就听外面有人窃窃私语的,那意思好像是在担心顾舜华。
顾舜华这才意识到,她刚才含着眼泪跑进屋的事,估计被人看到了。
也是丢人了。
这时候,陈翠月过来了,敲门,小心翼翼地道:“舜华,你没事吧?”
顾舜华忙去开门:“妈,没事,竞年总算回来了。”
任竞年赶紧和陈翠月打了招呼。
这时候才发现门外好几家老街坊都站着呢,都往这边瞅,看那样子,纳闷得很。
任竞年也连忙和大家伙打了招呼。
“回来了啊?吃了吗?”霍婶儿笑得慈爱。
“嗯,才回来,吃了。”任竞年笑着道。
打了招呼后,大家就都七嘴八舌地说起来了,不过大家很好心,劝顾舜华“想开点”。
霍婶儿更是叹道:“舜华哪,不是我说,竞年到底是有工作的人,又总是周末跑咱大栅栏,你说这哪有时间复习呢,考大学哪那么容易,不是那么容易的,没考好也不怪他!”
旁边老太太马上接话:“可不是嘛,跃华考上,咱们就得烧高香了,竞年就算考不上又怎么了,那么好一工作,我听人说了,别说外地的,就是咱老北京都得说那工作好,福利待遇都好啊!考不上咱这工作也不差,没什么,犯不着抹眼泪!”
还有的更好心:“那天我看到前门电线杆子上贴着广告,要对调的,回头你们也赶紧贴一个去,没准就能碰上呢,反正这时候长着呢,总能等到一个正正好对调的!”
顾舜华一听,也是忍不住笑了:“婶儿,奶奶,你们都误会了,我不是因为那个哭。”
大家听着,纳闷,看向任竞年:“那是怎么了?”
任竞年笑道:“我已经收到录取通知书了,考上了。”
说着,拿出来给大家伙看。
大家伙一听,都稀罕了,之后低头看过去,其实都不识字,不过看看那录取通知书,好像模样和顾跃华的差不多,顿时乐了。
“这敢情好啊,考上了!我说呢,闹了半天舜华这是高兴得哭了啊!”
“可把我们吓了一跳,还以为没考上呢!”
陈翠月听说考上了,都不敢相信,反应过来了,自然高兴得要命:“还真考上了,真考上了,这可了不得了!”
一时大家都替顾舜华任竞年高兴,那真是又羡慕又佩服,有人还说起中国理工大学了,都说“这大学可不容易考,了不得!”
当问起来专业的时候,任竞年就说是计算机专业。
街坊中的胡婶儿是会计,一听这个:“是要学我们会计吧?要打算盘?这专业挺不错,打算盘还是应该好好学学!”
有人懂的,闷笑起来,不过大部分不懂,也跟着附和赞同。
任竞年也就没解释,有时候大家就是图个高兴,反正别管什么专业,大家都知道考上了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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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家人知道任竞年回来了,还接到了录取通知书,当然都挺高兴的,特别是顾跃华,他更是摩拳擦掌的,拍着任竞年的肩膀:“姐夫,从此后咱俩都是大学生了,大学生!哈哈哈!”
笑得那高兴啊,简直了。
顾舜华看他那样子,倒是想起来那本书中所写的顾跃华,去做苦力,最后还没落什么好下场。
那些情节,距离她已经很遥远了,遥远到几乎不可能了。
但是她还是庆幸,也有些后怕。
好好的一弟弟,走上不同的路,那人生就不一样了啊。
当大学生多好啊。
一家人出了两个大学生,大家高兴,自然得好好庆祝庆祝,于是便说吃点好的,吃什么呢,最后竟然是顾跃华道:“这次我请客吧,我拿出来以前搬煤球攒下的一点钱,请大家吃个好的!”
他这一说,顾振华便道:“得,你那点钱自己留着吧。”
任竞年道:“我来请吧,我毕竟有工资,回头上了大学,也是带薪上大学,我们单位负责人都和我沟通过了,到时候会把工资给我寄过去。”
顾跃华却道:“不,我一定要请!”
说着,他倒是没了笑,看向顾舜华:“说实话,我本来整天混着,搬搬煤球,觉得没什么意思,自己心里浑浑噩噩的,也没想过以后怎么着,要不是我姐回来,给我说醒了,拧着我耳朵非逼着我考大学,我这辈子估计最好就是顶咱爸的班,以后继续慢慢混着,我怎么可能敢考大学呢!”
他说到这里,他竟然有些动情了,不过还是深吸了口气,努力笑了笑,故意用开玩笑的语气说:“多亏了我姐啊,我姐是我这辈子的恩师,直接把我打醒了,逼着我考大学,你看,我这不是考上了吗?这不就是人家说的棍棒底下出孝子,我可得报答她,远的不说,咱先吃顿好的!”
陈翠月:“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什么棍棒底下出孝子,那是你姐!不是你妈!”
顾舜华心里却知道,弟弟就是故意这么夸张说的,主要是平时吊儿郎当习惯了,突然说这种正经话,自己也有点不好意思,便特意这么说。
她也没揭穿,笑着道:“今天咱们可得看看,你到底攒了多少私房钱,全都拿出来吧,不把你吃个底儿朝天,今天这事都过不去!”
顾跃华痛快地道:“行,我豁出去了!”
只是到底吃什么呢,一家人犯了难,说出来一样,都觉得不是太合适,烤鸭的话也没什么意思,别的什么炒菜,自家做得未必比人家差,说来说去,最后顾跃华道:“不如吃炙子烤肉吧,这个咱们家自己也没法做啊!”
顾全福一听,马上道:“那像什么话,羊肉得进了九月才肥呢,那是正儿八经地贴秋膘,这还没到时令呢,没讲究!”
顾跃华无奈了:“这不是马上也差不多了,再说最近阴雨天多,天也凉得快,要我说也差不多了!咱家想凑齐了人出去吃个饭哪那么容易,能有的吃就不错了,要这么说下去,咱割两斤五花肉在家炖炖得了,也不用出去吃了!”
顾舜华见此,直接拍板:“行,咱就吃炙子烤肉!”
于是干脆班也不上了,直接请假了,任竞年和顾舜华过去接孩子。
过去的时候,两个孩子正在托儿所里排练节目呢,在那里一唱一跳的,顾舜华看到了,冲着打了招呼。
多多先看到的,马上笑着喊道:“妈妈!”
托儿所老师过来,顾舜华说了情况,于是麻利地给把两个孩子送出来了。
两个孩子出了那个绿栅栏门,还纳闷呢:“妈妈,你怎么这么早来接我们,你今天不上班吗?”
结果满满一抬眼,就看到了旁边的任竞年。
满满一呆,竟然不知道怎么反应,之后清澈的眼睛里便慢慢地开始蓄起来眼泪了。
多多这个时候也看到了,小嘴儿蠕动了几下,最后终于一扁,哭着喊道:“爸爸,爸爸!”
妹妹这么一喊,满满的眼泪也落下来了。
任竞年便忙将两个孩子都抱在了怀里,一边一个。
两个孩子哇哇地哭起来,任竞年的脸紧贴着他们的小脸蛋,孩子眼泪沾湿了他的脸。
顾舜华眼睛也有些泛潮。
任竞年走了后,两个孩子先是时不时问起来,其实是很盼着爸爸回来,那盼望里多少也带了担忧吧。
别看孩子小,但经历了这么几次离别,其实比一般孩子更懂事一些。
后来自己宽慰后,孩子再也不问了。
嘴上不问,并不是不担心,而是不肯说了,也许是怕自己难受?
现在他们这样哭起来,顾舜华的心都是疼的,小孩子也是有小心事的。
任竞年好生哄了一番,两个孩子才破涕为笑,于是带着回到家里。
一到家,任竞年打开箱子来,竟然取出来一包用油纸包着的吃的。
“这是苕丝糖,是用红苕、鲜糯米和鸡蛋做的,尝一尝好吃吗?”
顾舜华也拿过来一块,样子有些像沙琪玛,但味道却不一样,这个带着红薯的甜香,应该是用油炸过的,很香。
任竞年又掏出来一大把石头:“瞧,这个喜欢吗?”
顾舜华看过去,石头色彩斑斓,上面有着奇特的花纹,竟然好看得紧。
任竞年:“这是雨花石,三峡宜昌的,这就叫三峡雨花石,还有这个,你们看,这是玛瑙石,带彩的,里面还有金点,我也是好不容易捡到的!”
两个孩子惊奇地瞪大眼睛看,异口同声地道:“哇,好好看!”
他们从小生在阴山脚下,见到的河流黄河,可是任竞年和顾舜华都忙,没那个兴致带着他们去捡石头,这是他们头一遭见到这么漂亮的石头。
任竞年便将石头给两个孩子把玩,把两个孩子高兴得爱不释手,越看越喜欢,还特特地跑出去给小伙伴们“分享”呢。
任竞年便让他们拿了几块苕丝糖分给大家伙,让小伙伴都尝尝。
因为中午要出去吃饭的,顾舜华就略收拾了收拾,任竞年也规整着东西,这个时候心情平静下来了,顾舜华便详细地问起来。
原来任竞年过去考察施工项目,没多久就赶上了连日暴雨,当地乱成一团,他们的项目也没法进展了,本来要回来,不过道路坍塌遭到破坏,也没法回来,当时大家伙一商量,就干脆加入了当地的抗洪救灾队伍,跟着解放军一起抗洪了。
那天去一处村庄救险,却发现水势涨得过快,后来任竞年无意间发现竟然是洪水裹挟的水草树枝太多,到了石墩桥的桥孔那里被堵住了,洪水走不过去,就这么往外溢,源源不断地往村里流。
这时候就麻烦了,如果桥倒了,下游的村民必然被淹,如果桥不倒的话,上游的村民则必然被淹,必须尽快疏通。
可当时解放军战士已经离开了这个村庄,只剩下他们几个编外人员,时间紧迫,任竞年跳水进去清理树枝和杂物,就这么清理了大半天,快清理好的时候,那石墩子却断裂了,任竞年的腿直接被撞上了。
“其实也没大事,我当时就被赶回来的解放军同志给救了,回去就医院了,我身体好火力壮,也就是躺了多半个月。”
他嘴上说得轻巧,不过顾舜华听出来里面的艰难,腿被砸到,被解放军拖医院里去,这还是发着洪水呢,那种情况下,其实很惊险了。
一时想起自己刚才怨怪他不给家里来信,其实也是委屈他了,乱糟糟的,哪那么容易能给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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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才十一点出头,一家人就出去了,去吃炙子烤肉,出门的时候,碰到街坊,问起来,就说出去吃饭庆祝庆祝。
胡同里已经知道任竞年回来了,也知道他考上大学了,见了都羡慕地说恭喜,也有的打趣:“你们家还用外面吃去啊?”
陈翠月便笑了:“就是高兴高兴!”
去吃烤肉,大家去的是宣武门的烤肉宛,他们过去的时候,人倒是不多,很快就能排上位儿,也不用等炙子。
所谓的炙子,其实就是一根根铸铁条铁打制成的圆烤板,下面放砍成小段的劈柴,一般是果木或者松木。这道菜应该是源自满人游牧时候,后来传入了北京。老北京说的三烤,就是烤鸭,炙子烤肉和烤白薯了。
一家子人不少,光大人就六个,小孩两个也得吃,顾跃华大方,豁出去了,要了三斤鲜羊肉,让服务员给切成薄薄的片儿,又拌好了酱料。
顾舜华拿了长铁筷子,夹了薄羊肉来放在炙子上平摊开烤,又洒上了香菜和碎葱,这才烤那么一会,羊肉薄片变了色,微卷起来,且发出滋滋的热油声,那烤出来的油脂正好顺着炙子的缝隙滴下去,这样烤肉也不会油腻了。
大家也都开始动手了,陆续地放,烤好的羊肉片翻个儿,这羊肉特别鲜,没有任何膻味,就在这热油声中,鼻子里吸进去的都是烤肉香。
本来到了中午,大家都有些饿了,饿了的肚子碰上这烤肉香,简直是让人大口大口地吞口水。
满满和多多眼巴巴地看着,馋得咬嘴唇了。
顾舜华便顺势拿来了酸菜和烧饼,用里面的油烤酸菜,再把烧饼烤好了。
烤差不多了,又大又薄的羊肉片带着酱料,就这么夹进了热烧饼中。
轻轻地咬一口,简直是美极了。
顾全福笑着问两个孩子:“好吃吗?”
两个孩子吃得腮帮子鼓鼓的,连连点头:“好吃,好吃!”
顾全福笑得和蔼:“这家的羊肉,是从牛街过来的,都是一大早起来腌的,这样味道就鲜了。”
大家也都有说有笑的吃起来,席间自然说起上学的事,学校距离他们家里倒是不远,不过顾跃华还是想住校,他想体验大学生活,任竞年暂时不考虑住校,他打算每天回家。
任竞年道:“我打听过了,如果不带工资上学,学校会给发餐券,我们带工资上学的,就不另外发餐券了,得自己交了,我打算中午在学校吃,但是早晚饭在家吃,这样还能多陪陪孩子,也能节省一些餐费。”
大家听了,自然是赞同,觉得这样最好了。
就这么说话的时候,左侧边来了新的客人,本来这个点也是时候了,来客人并不稀奇,不过顾舜华随便扫那么一眼的时候,却是意外了。
旁边的客人竟然是三个人,乍一看是一家三口,但是仔细看,竟然一位是罗明浩,一位是冯书园,而冯书园旁边是一个男孩儿,看上去八岁左右。
他们显然并没发现自己这一桌,就那么说着话,看样子罗明浩应该是在追求冯书园,而冯书园有些拿乔,多少是端着的。
罗明浩便十分讨好小男孩,一口一个“松松”地叫着。
顾舜华也是惊异不已,这两个人怎么搅和在一起的?
她努力地想了想,实在不记得冯书园应该和罗明浩有什么关系,如果有的话,那就是冯书园认识自己哥哥认识雷永泉,而罗明浩和陈耀堂一家子走得近,但他们应该认识吗?
罗明浩是苏建平的朋友,难道是因为这个缘由?
顾舜华便看向自己哥哥,这时候,顾振华显然也是发现了那一对,倒是也没怎么样,麻麻的,根本当没看到。
顾舜华低头,该吃的继续吃,这么好吃的炙子烤肉,可不是随便就舍得来吃的,当然不能随便什么阿猫阿狗的影响了食欲。
这边差不多吃饱了,顾舜华笑着说:“跃华,今天可是托您的福,我们可真是享受到了!”
她这话,声音很有些穿透力,果然,那边的罗明浩和冯书园抬起头,惊讶地看到了这一家子,之后,两个人脸色都有些变了。
冯书园心虚地望向顾振华,罗明浩则是心虚地看着顾舜华和任竞年。
顾舜华满意地笑了笑,之后道:“吃饱了,这味道真不错,我们走吧。”
反正自己吃饱了,至于这两位,堵心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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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家子吃得心满意足,就这么溜达着往回往公交车走,其实公交车坐三站地也就到家了。
坐公交车的时候,任竞年和顾舜华带着孩子坐后边,他便低声问道:“刚那女的你认识?”
顾舜华抿唇笑,便和任竞年说了。
任竞年恍然:“还能这样。”
顾舜华:“这两个凑在一起,王八看绿豆,看对眼了吧。”
任竞年挑眉,却是问道:“那个罗明浩,不知道发了什么财,突然阔气起来了。”
顾舜华刚才只看到他仿佛还算体面,别的倒是没注意。
任竞年:“他左边手腕上戴着的是进口手表,手指头还带了金镏子。”
顾舜华一回想,好像是的,心里便多少明白了,这是他那个海外的亲戚给他钱了?
可如果他得了钱,回头是不是就得开饭店,而且是开御膳了?
看来还是得多提防着,毕竟他那种二把刀,哪里懂御膳,还不是寻摸到陈耀堂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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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晚上时候,雷永泉又过来了,他一看到任竞年,也是高兴得不行,拍着任竞年的肩膀直说:“行,行,你可真有两下子!”
顾舜华听着,叹道:“瞧你这一说的,他这是差点命都没了。”
雷永泉笑了,望着顾舜华:“你怕是不知道吧?”
顾舜华:“什么?”
雷永泉:“我托人打电话问,结果人家一听姓任,又是廊坊管道局的,马上问是不是叫任竞年,我心想不至于吧,竞年怎么这么有名了,结果我详细一问,好家伙,竞年现在出大名了,成英雄了!”
顾舜华:“英雄?”
任竞年也是诧异:“什么英雄?”
雷永泉:“你还不知道?你当时清理了桥墩下的淤积树枝,疏通了河流,这件事关系可大了,解决了那条河的大问题,一下子救了三个公社的村民,正好当地的记者过去医院采访,人家要给你登报纸,据说湖北要表彰你,表彰你是抗洪英雄!记者采访了你,你应该知道的吧?”
任竞年:“当时有人去问过我,我腿伤还没好,发着烧,也没多注意,对方问,我就随口糊弄了几句。”
雷永泉:“那就是了,这可真行,成英雄了!”
顾舜华听着这个,当然为任竞年高兴,不过想想任竞年遭遇的那危险,也是后怕。
她知道这个事其实很玄,你赶上了,寸劲儿上来了,可能就牺牲了。作为一个女性,当然是愿意自己的丈夫顶天立地是为国为民的英雄,但说实话,当英雄不容易,当英雄的妻子更难。
现在只是腿受伤,真是不幸中的大幸。
几个人说着话,因说起来考上大学的事,雷永泉又是一通羡慕:“你这学校和专业都是顶尖好,我爷爷听说了,也替你高兴,说真是不白折腾一场!还说你将来肯定有出息。”
顾舜华听到这个,顺势问起来他回家的事。
提起这个,雷永泉“咳”了声:“这不是我考上大学了嘛,也是为了竞年的事,我做出了伟大的牺牲,只能投靠了敌军阵营,回家请求家里帮助。”
顾舜华便噗地笑出声:“雷大少爷,您这牺牲可真伟大,我太谢谢您了!”
雷永泉:“可不是么,我这也算是为朋友两肋插刀了吧!”
任竞年看他这样,也笑了:“好久没见过雷爷爷了,正好我现在考上大学了,也想进一步请教雷叔叔问题,等哪天我登门拜访,也谢谢雷爷爷和雷叔叔为我的事操心。”
雷永泉:“好嘞,我爷爷天天念叨你的,倒好像你是他亲孙子,我成一个后妈养的了。”
顾舜华其实对雷永泉是真心感激,关键时候,雷永泉总是能特靠谱:“这次确实多亏了你,谢谢你了,永泉。”
这倒是弄得雷永泉不好意思了:“瞧你说的这话,我听着不像好话!”
顾舜华听忍不住再次笑起来:“对了,你回去,常慧也跟着回去了吧,你妈和常慧还行吧?”
雷永泉:“就那样呗,我回去,她就跟着回去了,头一遭见,反正都不提过去的事了,就这么不尴不尬地处着。”
顾舜华:“那也行啊。说实话,之前多少有些矛盾,大家都有自己的想法,立场不同,想法肯定不一样,矛盾是难免的,这个时候就得你从中间多调和了,阿姨不容易,常慧也不容易,你两边多说点好听的,哄一哄,也就过去了。”
雷永泉却正经起来:“常慧现在应该气顺了,也还好,她是善良人,是本着和我过日子的,所以再怎么着,我妈那里,她也不可能一直这么抻着,这次回去,她也没多说什么,反正彼此都客气点,也能过得去。再说了,我这不是考上大学了嘛,出息了,我家里也高兴,大家高兴了,事就少了。”
顾舜华感慨:“那敢情好,常慧也不容易,现在你们一家好好处着,对她我们也放心了!”
雷永泉:“不过现在为了常慧的工作,大家有点僵着,我妈意思是,她那个工作离家太远,看看能不能换一下,可以换到中国理工大学当行政。”
顾舜华:“大学行政?那肯定比托儿所强啊!常慧也应该喜欢这工作吧?校园里文化氛围好!”
雷永泉点头:“嗯,正谈着呢,也没完全定。”
顾舜华:“你家办事,哪有办不妥的,常慧就擎好吧。”
雷永泉笑了:“反正一步步地来,日子总是慢慢地好,你看你们,当初为了户口的事离婚,我都替舜华愁,现在倒是好,考上大学了,有房子了,还成英雄了,今非昔比了!”
作者有话要说:男主的抗洪事迹参考了1998年抗洪英雄彭荣华的事迹。
宜昌历史上其实暴雨洪水很频繁,和我们文中所写时间比较接近的是1981年的这次:
1949年以来长江干流最大的一次洪峰到达葛洲坝,洪水相当于有水文记载以来的1896年的最大洪水。沿江的秭归、宜昌、枝江、宜都县和草埠湖农场,共有28个公社、231个大队、801个生产队、109000人受灾,成灾面积5.49万亩,损失房屋8260间,倒塌4479间,损毁柑桔22万株,还有部分工厂、供销社、学校、公路、桥、涵洞、广播线路、河堤渠道、驳岸等受到严重损失,损失共计1326.3万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