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腊月,家里来了客人,是五原矿井上的高俊。
其实这几年,家里日子好过了,高俊他们在内蒙古矿上需要什么东西,无论是药品还是什么别的,任竞年顾舜华能弄到的,也都想法给买了寄过去,就算不能弄到,和雷永泉或者别的说说,大家一起想办法。
真就是过去一起患难卖命的交情,大家伙日子好过了,过去的朋友还在那里辛苦,肯定是竭尽全力地帮。
高俊他们也是感激,一直这么联系着,关系挺好的。
这次高俊媳妇得病了,说是肾炎,实在是内蒙古没法治,就写信给任竞年了。
任竞年就让他们来北京,可以住自己这里。
高俊两口子就千里迢迢地来了。
高俊媳妇和顾舜华年纪差不多,不过这次来了,大家一见面,顾舜华差点认不出来了,脸上特别糙,前额那里都有了白头发,身上瘦得没形了,真是风一吹就能飘。
顾舜华当时都要看哭了,大家以前都是邻居啊,关系那么好,也就三四年没见,怎么就这样了!
高俊媳妇眼圈也红:“得了这病,开始没当回事,地方的医院也没检查出来,天天吃中药,后来吃着觉得也不管用,他们说你们去包头看看吧,我们没办法,去了包头,一查,说是肾炎,又吃了两个月的药,还是不好,我真是没辙了,孩子还小呢,你说以后怎么办!”
顾舜华自然是安慰,安慰过后,又做了一桌子菜,那真是把能找到的好吃的都给摆出来,让高俊媳妇尝。
吃了饭后,雷永泉和常慧就过来了,很快王瑞也来了,大家是听到了任竞年的信才来的,见到后,自然也都是感慨,抱着差点哭出来。
讨论起来高俊媳妇的病,雷永泉自告奋勇找医院的关系,怎么也得找最好的专家,至于别的,都各出各的力。
甚至连看病钱,大家都帮把手,各自摊一点。
高俊媳妇感激,高俊也感激:“多亏了你们,这几年帮了不少。要不是你们在北京,我们哪敢来啊,没着没落的。”
雷永泉:“什么都别说了,谁让咱是兄弟,混到哪儿,也不会忘记了过去咱一起受的苦。”
高俊过来时候,也想法托人弄了煤,走的货运,挺大一批的,运回来后,就堆在了四合院南方的空地上。
任竞年抽空的时候,便让几个小孩子捡了一些干树叶干柴火,堆积在家里,然后开始烧通炕。
这边烧着,那热气就顺着管道各屋里蹿,各处的烟囱就往外冒烟。
除了自家孩子,还有胡同里另外几个孩子都在,大家都跟着看热闹,觉得好玩。
烧了通炕后,不得不说,家里各屋都暖和得很,确实能顶上十几天不冷,北京人流行猫冬,其实就是太冷了,一出去冻得人哆嗦,但现在想想,家里条件好,舍得烧炕,屋子里整天暖和得很。就算偶尔出来院子里,身上暖和,出来半个小时冻不透,其实也不会觉得特别冷了。
还真是看条件,什么时候都有享福的,什么时候都有受罪的。
高俊夫妻两个在这里住,自然也就享受到了,不免叹:“咱们北京的日子真好,你们回来了,赶上了好时候,机会也好。”
这几天到处看病,雷永泉帮着找了专家,检查做完了,就给专家看,一口气找了两个专家,帮着研究了一番,说就是肾炎,只不过比一般的麻烦点,反正病历上写了一堆,普通人也看不懂,专家给开了药方,带回去就行了。
还说以后这药继续吃,到时候拿着单子,托人去开了寄过去就行。
高俊媳妇很感动,感动之余,大家聊天,自然也说起这些年的境遇,高俊夫妇现在工资也高起来了,两个人一个月有九十多,按说在内蒙古算是非常好的待遇了。
但条件差啊,物资缺,药品缺,买什么都不方便,再说受教育机会也少。
顾舜华:“反正慢慢来吧,咱们只要多努力,总归有机会,回头你们要看什么书,我在这里能买的,就给你们寄过去。”
高俊一听,这倒是好,于是大家聊着,说起一些地质方面的书,回头顾舜华他们帮着找找。
高俊媳妇叹道:“我瞧你们这里什么都好,就是买煤还要购煤证,咱们矿上有煤,现在改革了,我们职工也有购煤指标,用不完,等明年再给你们运煤,矿上我们买也便宜,就二十块一吨,运过来也没多少。”
顾舜华自然是高兴:“咱这也是互通有无了,这几年要不是你们,我们还不知道挨多少冻呢!”
治了病后,高俊又带着高俊媳妇四处逛了逛,看了看北京□□和八达岭长城,还拍照留念,说是回去后给孩子们看。
临走前顾舜华帮高俊家在王府井买了孩子玩的篮球,买了几件衣服和文具盒,最后又塞给高俊媳妇一百块钱:“别说那些客气话,我要是没有,也不舍得给你,现在是有这钱,还能拿的出来,你就收着吧,回去给孩子买点好吃的。”
高俊媳妇感激得不行,眼泪都往下落:“永泉也给我塞钱了,我这次来,就是打秋风的。”
其实本来不缺钱,也就是最近一两年看病,这么熬着,消耗了不少。
顾舜华笑着说:“这也是咱们有,来了北京有吃有住还有秋风能打!”
这话说得高俊媳妇哭着哭着又笑了。
送高俊夫妻的那天,雷永泉常慧王瑞他们都去了,大家一块送的。
或许是因为高俊两口子的到来,带来了属于内蒙古矿上的气息,也唤起了大家伙对昔日生活的怀念,从内蒙回来的大家伙好像更亲近了。
常慧偶尔过来顾舜华家里,看着两个孩子,羡慕得很,她现在也说不上来后悔还是不后悔。
当初那个孩子如果没打,估计现在也得两岁多了吧,可以满地跑了。
现在她没有孩子,家里公婆都催着,心里哪能好受呢。
但是她心里也明白,世事难两全,如果高考前生了孩子,坐着月子去高考,她没那体力精力,本身高考就难,那是千军万马挤独木桥,她赌不起。
顾舜华倒是觉得没什么:“反正医生查着没问题,那就放心了,慢慢来吧,这种事情就是放轻松,放轻松了,也许就有了。”
常慧犹豫了下,道:“我听说国外也有一种技术,生不出孩子的,也能帮着生孩子,我和永泉身体本身都没问题,就是受孕不容易,也许用那个技术帮忙,就可以生出来孩子了。”
顾舜华诧异:“还有这种技术?”
常慧:“国内没有,国外有,所以我们商量着,实在不行,我们就出国,然后在国外用那种技术怀孩子,反正怎么也得有孩子。”
顾舜华:“那倒是也行。”
常慧叹息:“人呢,就是这样,以前我想考大学,为了考大学不顾一切,现在考上了,我又想要孩子,为了要孩子,我又想尽办法,怎么人活着这么难呢。”
顾舜华:“如果那个技术靠谱的话,那肯定没问题,花钱就花钱,只要能凑出来,钱就不重要,关键是生个孩子,回头你们毕业了,这日子也能顺起来了。”
常慧点头:“我们看看吧,明年我大学毕业了,就申请出国,这样去做那个技术也方便。”
顾舜华:“你托福准备得怎么样了?”
常慧:“已经报名了,不过现在报名的人越来越多了,头一年咱们这里考试也就几百个人,现在咱们北京竟然有好几千人报名了,明年初考,我准备的还可以,如果顺利,毕业前成绩出来了,就可以申请学校了。”
顾舜华:“那敢情好,去国外留洋长个见识镀个金,回头还能生个孩子,一举两得呢!”
常慧:“希望一切顺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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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到年根底下,顾振华的福利分房终于有消息了,分房的时候先确定名额,因为僧多粥少,要按照领导级别职务大小分房子,除了这个,还得看学历高低,还得照顾知识分子,当然还得考虑孩子。
谁家孩子少还能优先分!
这么多条件罗列下来,大家也都被弄得眼花缭乱,天天到处跑去找分房组组长,顾振华也不列外,过去打听打听,毕竟分房子是大事。
分房子中,闹哄哄的,也出了不少笑话,还有人在分房前一周跑过跪在厂长办公室不起来,还有的为了名额大打出手。
这么闹腾了两周,总算尘埃落定,分房名单中赫然就有顾振华,按照级别职称,他可以分一个两居室,就是两个卧室,一个小客厅,以及配套的厨房厕所。
接下来就是摇号,摇定了具体房子后,进行登记,那房子就是自己的了,虽然房子才只有个架子,但大家都高兴,赶紧先跑去看看,站在外面瞧瞧,这里是厨房,那里是厕所。
仿佛这么一看,都能想象未来美好的生活。
顾家人都高兴得不行,房子太要紧了,他们一家五口住在大杂院那么十几平房间里住了二十多年啊,上茅房要去外面官茅房,又臭又脏,平时用水什么的也都不方便,结果现在可倒好,一下子能分楼房了!
听说有暖气,有自来水,有下水,反正什么都齐全,别提多舒适了!
关键是楼房,楼房呢!
住了一辈子的平房,谁不稀罕,谁不想尝尝住楼房的滋味。
这事一出来,大杂院羡慕得不行。
大家住的都是平房,这辈子就没住过楼房,谁不稀罕呢,都想尝尝住楼房的滋味:“那可真就是楼上楼下电灯电话了。”
顾舜华听到这消息,也替哥哥高兴,有了房子,住房宽松,日子就能好很多,不然都挤在一处,抬头不见低头见,自己妈那性子自己也知道,备不住哪天闹什么别扭呢,没得婆媳关系不好。
现在能分开住,只偶尔见见,大家也觉得亲,关系能更好。
这几天,顾舜华想着给孩子添置一点家具,也不想做的,太突兀,和房子不搭,便说去潘家园旧货市场淘淘,恰好看中了一个木柜子,说是民国时候的,不过顾舜华看拿不准,便想请章兆云给过一眼,这天顾振华和章兆云一起过来,大家正商量着要出去看。
谁知道正说着,就见小翠儿匆忙跑来了,气喘吁吁的:“今天店里突然来了好几个客人,看着鬼鬼祟祟的,躲到屋里和老板说话去了,不知道说什么!”
顾舜华一听,精神了。
顾振华和章兆云纳闷:“这是怎么一回事?”
顾舜华大致说了,顾振华皱眉:“这都什么事,还是报案吧,让工商局的查查。”
顾舜华:“这姓罗的各方面打点的好,如果没证据报案也白搭,回头说不定还赖咱们诬陷他,怎么也得看看,他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章兆云倒是觉得在理:“没证据不也白搭,有些事藏得深,你去报案,人家谁给你查,就给你支应支应赶出来了!”
如今既然有情况,那当然得行动起来,于是大家商量着,马上就去举报工商局,就说怀疑他卖假冒伪劣产品,这样引得工商局去查,大家趁机进去,给他查个明白。
顾舜华当即就要去工商局举报,章兆云却拦住:“你不能去,你本身就是这一行的,说出来人家也不信,别人还得说在咱栽赃呢,就得找一个无关群众,这样万一没查出来,也不至于被怀疑。”
顾振华见此:“要不我去举报吧。”
这倒是可以,于是顾舜华便给顾振华说好了台词,让他去了工商局这样说那样说,等到了工商局门外,却恰好看到苏映红了。
苏映红看到他们也是一愣。
顾舜华忙问,这才知道,苏映红想打听下工商局的规矩,了解清楚,想着怎么给罗明浩下个绊子。
苏映红听了这事,马上自告奋勇:“我来啊,我来举报,豁出去了,和他闹开!”
顾舜华:“你不行,你要是去举报,别人肯定觉得你是故意报复的。”
苏映红:“反正那次因为我哥婚礼的事,我也和他闹开了,他知道我对他不满,现在如果我去举报,他还以为我故意报复,没准警惕性更低呢。”
顾舜华一想:“有道理,行,那你去举报吧,就给他闹腾一顿,给他来个不讲理的!”
在这之前,她是不想让苏映红太参与,归根到底,还是怕她有情绪,影响心情和生活,现在反正都掺和成这样了,那就给罗明浩搅和一通!
于是大家分头行动,翠儿赶紧去饭店继续盯着,万一有个什么好歹知道跑哪儿去了,顾振华和章兆云则在饭店外面,暗地里留心着进出的人。
至于苏映红则是直接给他举报了,说是他以次充好,挂羊肉卖狗肉,说之前在他店里吃饭,那猪下水都馊了!
工商局干部一听,自然是不敢不重视,现在他们正要维护市场秩序,严查以次充好假冒伪劣呢,再说罗明浩又是惯犯,当下派出来三个人,一水儿地穿着市场监管制服,戴着党徽,骑上了海狮,突突突地赶过去御膳之家了。
而顾振华和章兆云在那里盯着,眼睁睁地看着从饭店出来一个人,骑着一辆旧自行车,就这么离开,样子鬼鬼祟祟的。
两个人一商量,章兆云继续看着,顾振华跑过去跟着那个人,看看对方往哪里跑。
而这边工商局干部来了后,直接过去了御膳之家。
工商局干部一来,罗明浩就傻眼了,脸都白了,舌头好像也有些僵。
苏映红瞧着他这劲儿,更加认定,他店里肯定有见不得人的勾当!
不过罗明浩很快看到了旁边的苏映红,看到苏映红,他反而脸色缓和起来了,忙扯出笑过去和工商局干部套近乎。
他点头哈腰,一叠声地说同志辛苦,工商局同志哪里离这个茬儿,自然是正义凛然,说是有人举报,要查这里面以次充好的问题。
罗明浩一听就更放心了,彻底放松下来:“同志啊,我这是正经经营,什么都老老实实的,哪有以次充好的啊,我可不敢干那种缺德事,个别的同志因为个人的私怨来举报我,这种事可是要不得!”
说完,他笑呵呵地瞧了一眼苏映红。
上次他无意中看到苏映红了,她现在嫁人了,整个身子都发开了,这让他倒是想起过去的事来。
苏映红一看他望着自己那眼神,真是浑身难受,就像是小时候去天坛逮唧鸟猴却不小心抓了一手虫子!
她顿时膈应得不轻,当下也不藏着掖着,直接道:“罗明浩,你个下三滥玩意儿,装得人五人六的,就凭你半瓶子不满的手艺,还能挣钱?你那菜都是烂菜,肉也是臭肉,没好玩意儿,你就是以次充好,你就是满街逮了老鼠肉往盘子里放,你当我不知道?”
她是故意胡搅蛮缠,往歪里说。
她这么一说,店里还很有一些顾客,都吃不下去了,皱眉看向她。
而罗明浩听到苏映红这么说,却彻底放心了。
他一面让伙计赶紧过去安抚顾客,一面呵呵笑着,斜眼瞧着苏映红,主动请工商局同志进去检查:“公安同志,哪有这么污蔑人呢,我这么多顾客都看着呢!要不这样,您来检查,您快来检查,您检查了没事,也好给我清白!”
工商局同志当即就要进去检查,苏映红见了,也就跟着。
罗明浩显然不想让苏映红进,不过苏映红却直接撒泼耍赖:“凭什么不让我进,万一他有什么你们漏看了呢,我看他和你们关系挺好的,你们可别徇私枉法啊!现在可是严打,你们要是收礼了,包庇他怎么办?”
她这话说得,简直是蛮不讲理,几个工商人员也都脸色不好看了,心想刚才这女同志还挺正常的,怎么一到了这里就不说人话了呢?
但是大家也都是公家人,公事公办的,也不想和她计较,心想她跟着就跟着吧。
毕竟现在确实严打,各方面都严格,工商人员也想好好办事,不想惹事生非。
罗明浩听到这个,就更放心了。
当下苏映红跟着大家伙进去检查,进去后,她自然是两眼到处瞧,她相信这里面一定有什么秘密,她必须找出来!
工商同志例行公事,检查了后灶,倒是发现一些卫生问题,这些都严肃地记录下来,罗明浩从旁跟着,点头哈腰的,一再地表示会改,会改,还说要写检讨信,会加强管理,这些问题肯定会改。
工商同志忙着检查,苏映红也在努力地看,她看到了旁边放着的汤,就想取一点来,她想着,把这个汤弄出来一些,到时候让顾舜华研究研究,看看到底是什么路数。
可谁知道,罗明浩眼疾手快,直接拦住了:“你干嘛?”
苏映红:“你这汤里有问题吧,干嘛这么心虚?”
罗明浩:“瞧您这话说的,我这汤里怎么就有问题,红口白牙不带你这样诬赖人的!”
苏映红:“没问题你这么怕干嘛?我尝尝味道不行啊?”
罗明浩斜眼瞧着苏映红,突然一个冷笑:“这是我们家秘方,你以为你随便就能尝,美得你!只有我家媳妇才能喝这个汤呢,怎么,想进我家门?”
苏映红一听,当即就气疯了,直接拿起旁边的碗就冲罗明浩扔过去!
这么一闹起来,旁边的工商局同志也彻底无奈了,赶紧过来劝架。
苏映红:“你个不要脸的东西,你是什么玩意儿!你竟然调戏妇女,我要去公安局告你,你调戏我!”
罗明浩:“我怎么调戏你了?我这是说我家规矩呢!”
工商局同志也看不下去了,只能是先批评了罗明浩,说他确实说话不合适,之后又批评了苏映红,罗明浩又嚷着要苏映红赔盘子。
闹腾了半天,最后检查还是要做完了,没发现什么问题,就要离开了。
罗明浩笑呵呵地送客。
苏映红这么折腾一遭,到处看了,也没什么异常,心里自然着急,错过这次的机会,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有机会进来看,自己这次告了工商局,工商局查了,查不出来什么,只怕是以后也不信了。
可自己能拖的时间都拖了,还能怎么着?
她正急着,就见旁边一个女人过来,领着一个孩子,那女人打扮得很时髦,烫着卷发,化着妆,身上还散发着香水味。
孩子估计得有十岁了,个子高高的,能到女人肩头了。
女人领着孩子:“走吧,我们先回去了,你作业得做了。”
那男孩绷着脸,便跟着女人往前走。
苏映红看着这场景,突然就觉得挺怪异的。
就是那么大一孩子,女人却一直牵着他的手,而且看上去姿势有些僵硬。
她盯着那女人看,谁知道女人却注意到了,冷笑一声:“这都什么人,嫉妒我们家是不是,之前就闹腾着骂人,现在更是闹起来了,知道的明白你是眼红,看不得人挣钱,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瞧上我家男人了呢!”
她要是说别的,苏映红兴许还能有点理智,她却这么说,那真是直接往人心窝子戳。
苏映红心里恨哪,气得手都在发抖。
冯书园冷笑一声,领着自己儿子就往外走。
这时候,旁边几个服务员,还有那些没走的食客,全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她,显然都是觉得这女人有病。
苏映红的手一下子抖了起来,她想起来当年她是怎么被罗明浩欺负的,这是一场怎么都醒不来的噩梦。
也许这个世界上,除了自己只有罗明浩知道这件事,但是她却觉得,天底下所有的人都知道了。
曾经一度,她走在路上听到不远处有人笑,她就觉得那是在笑她,别人不经意看她一眼,她都觉得那是鄙视她。
别人私底下说一句什么,她都觉得别人背后说她!
周围全都是人,那种异样的目光,那种永远不会被世界体谅的委屈,就在心口溢出。
多少年了,她的爱人温柔而包容,将她所有的痛楚逐渐抚平,她以为她已经忘了,以为自己不会因为这件事失去理智。
但是现在她发现,并不能。
只要罗明浩活着一天,她的伤痕就在,她的委屈就无处诉说,她的恨意就可以成为喷涌的洪水将她所有的理智和幸福淹没。
好恨,凭什么他能过得这么自在逍遥,凭什么他的爱人用这种难听的话来侮辱自己?
凭什么!
她盯着眼前的冯书园,她走得摇曳多姿,她穿着高跟鞋,高跟鞋啪啪啪地踩在水泥地上,她烫过的头发搭在肩头。
况且如果就这么让她们走了,那以后自己怎么查?错过这一次还能怎么查?但眼下她也没别的法子阻止她离开!
苏映红一咬牙,干脆先胡搅蛮缠一番,反正先拖住她们!当下冲过去,使劲地抓住了冯书园,狠狠地扇了两巴掌,之后和冯书园揪打起来:“刚才你怎么说话呢,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你刚说什么呢!”
冯书园惊叫一声,她没想到苏映红突然发疯,真是一个措手不及。
这时候,顾舜华也已经过来了,她和章兆云见了后,知道那个神秘的来客已经离开,只怕抓现成来不及了,只能是想办法找找线索。
正说着就听到这边的动静,她和章兆云赶紧过来。
一过来就见苏映红和冯书园抓了起来,苏映红掐着冯书园的头发,冯书园去拧苏映红胳膊,旁边那十岁男孩还跑过去帮忙,苏映红便拽住那男孩推搡。
周围人都看呆了,慌忙上去劝架。
顾舜华一看,当然不能让苏映红吃亏,也顾不上别的了,随手拎起旁边一扫帚冲过去:“干嘛,这是干嘛呢,欺负人是不是?”
说着,一边“劝架”一边护着苏映红。
苏映红其实打架早打习惯了,倒是没吃亏。
吃亏的是冯书园,头发花了,脖子一道道血痕子,头发也被采下来不少。
她气得大叫:“光天化日你来我们家打人,你是不是疯子啊!”
罗明浩跑过来就要护住冯书园,口中嚷嚷着:“工商局的同志可是在呢,你们这是要干嘛,欺负人哪,国营饭馆的人来欺负人了,你们这是看不惯我生意好给我使绊子吧!”
苏映红其实刚才也挨了一巴掌,头发也乱糟糟的,不过她顾不上那么多,她眼睛就在盯着冯书园还有冯书园身边的那男孩。
她看着那男孩,那男孩正捂着自己打开口袋。
她突然指着他道:“他刚才偷我东西了,他兜里有东西!”
那男孩听到这个,一下子呆了,两手使劲地捂着口袋:“没有,我才没有!”
苏映红:“怎么没有,要是没有,你跑干嘛,我要搜你口袋!”
事情到了这里,别说在场的服务员,就连客人还有工商局的同志都觉得,这苏同志也太无理取闹了。
大家眼色就异样起来,两个女人掐架,备不住就是这个苏同志和人家乱搞,要不然呢!
一时大家议论纷纷的,说什么的都有。
顾舜华咬了咬牙,今天苏映红是豁出去了,她自己也露面了,所以这件事没有退路,事情也不能再拖。
这次打草惊蛇,以后再想抓他把柄可就难了。
现在只有狠狠地把这锅水搅浑了!
当下走上前问:“映红,你是丢了什么东西?”
苏映红:“钱啊,二十块钱呢,装我口袋里,就这么丢了!不行,我要带他去派出所!”
她说这话当然是冒了风险,如果那个孩子口袋里没什么秘密,那她就全完了,这时候正严打,随口污蔑别人,这肯定也犯法的。
但是苏映红顾不上了,直觉告诉她,那个孩子的口袋里就是有秘密,她必须想办法抖搂出来这个秘密。
顾舜华故意道:“映红,你知道吗,如果你是污蔑别人,回头抓起来,可不是闹着玩的!”
苏映红义正言辞:“我就是丢了钱,就是被这小孩偷了,怎么着,我还不能搜搜他口袋?二十块钱呢!”
正说着,罗明浩那大肥身子却突然冲出来,护住了那男孩:“你们什么意思,这是我儿子,你们干嘛?”
说着,给冯书园使眼色。
冯书园快走过去,领着那孩子就要走。
旁边章兆云直接走上前拦住了:“站住,你们干嘛,跑什么跑,真偷了东西是吧?”
顾舜华:“如果跑的话,那就是真偷东西了!那就是心虚!”
周围的人本来觉得苏映红简直就是一个疯子,但现在看到这情景,也都觉得不对劲了,要是不心虚,走什么走,好歹说明白啊。
顾舜华见此,干脆直接来硬的了:“他要是清清白白的,他就得让我们搜,如果搜出来没什么东西,我倒赔给他二十块行了吧!”
苏映红一听,这是一个好主意,不就是二十块吗,不就是可能丢人现眼一场,当下豁出去了:“怎么,给二十块还不让搜了?是身上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是杀人了还是放火了不敢让搜?怕成这样是心虚个什么劲儿!”
大家见此,都议论起来,整个饭店乱糟糟的了,旁边的几位工商局同志也是皱眉,他们是来做市场监督检查的,可不是来断案的,怎么闹成这样了?
而且这位苏同志,这脑袋到底怎么回事,她到底要干嘛?这是有什么私怨吗?
章兆云因为今天想置办点日用品,身上是带了钱的,这个时候,她也顾不上别的了,直接拿出来三张大团结,往桌上一甩,冷笑一声道:“这是三十块钱,才从银行取出来的!我就搁这里了,让我们搜,要是搜不出来什么,行,这三十块给你,这总行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之前有读者提议说让女主承包玉花台,我不会那么写的啦,因为承包的话,经营好了,到时候不让你承包了,那不白为他人做嫁衣,还不一定便宜谁。至于在改革中彻底盘下玉花台,那更是不可能,以后女主把玉花台做大,也许落一个侵吞国有资产,所以要做,就得自己开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