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自己哥哥说了一会儿话后,之前那种意乱情迷已经消失殆尽,林望舒开始认真地思考自己和陆殿卿的事情。
也许是今晚的月光太过美好,让她开始浮想联翩了。
而她把曾经她和陆殿卿的一些片段重新拎出来,将那些记忆全都蒙上一层纱般的月光后,她发现,好像确实有着别样的滋味。
只是自己愣头愣脑的,并没往那方面想而已。
她像只猴子一样窜到了树上,旁观了陆殿卿和舅舅相见而不能相认的画面后,她是和陆殿卿说过话的,她陪了他很久,在夕阳如火的小河边,在晚风拂过萱草时,她蹦蹦跳跳,扯着自己走样的腔调给他唱智取威虎山逗他开心,虽然最后他也没有开心的样子。
她拿了蛐蛐想逗鸽子,没逗到,摔下墙头,他拿了鸡头米来给自己吃,鸡头米要一个个地剥,他都给她剥好了。
当然那时候的她还小,只知道拿了一个又一个放到嘴里,说一声好吃,笑得开心,眼里看不到别人剥鸡头米时的耐心。
于她而言,有疼爱自己的大哥,护着自己的二哥,还有二哥的一群朋友,大家都是这么打打闹闹一起玩儿,有什么好吃的一起分享,以至于这些在她来说都是稀松平常的小事,并不会在意,拍拍屁股起身第二天也就忘记了。
昔日的一切仿佛尘封在橱柜中的甘蔗,以为早已干了,但放在口中慢慢品咂,竟也渗出一些甜汁来。
于是又一次想起,前往云南前,他安慰着自己的话,那个时候她哭鼻子抽抽着,他拿了手帕来给她擦泪,她却别过脸去埋怨他站着说话不腰疼。
他说会请人照顾自己,还说什么了,说他会给自己写信,除了这个呢,还说什么了……
林望舒努力想了想,当时只忐忑着云南的辛苦,却并不记得他说了什么。
至于那信,却是根本没影儿的。
云南农场的五年,那是和四九城完全不一样的天地,吃着从未吃过的苦头,就那么日日地熬着,昔日胡同里的一切早就在记忆里褪了色,连带他,也成为老槐树下一抹模糊的影子。
林望舒想着这些,叹了口气。
不得不说,下午时候林望舒还有许多奇奇怪怪的猜测,现在她却已经简单直接地向着一个美好的方向去想了,他是真的对自己有些想法吧。
但是当她有了这个结论后,思路却从另一个方向进入死胡同。
如果这样,这男人后来和她当邻居的那些年,脑子里都在想什么,他怎么可以将所有的情绪像压制浪花一样轻松抹去,让自己平静到看不出任何波澜?
他是人吗?
林望舒再次长叹了口气,翻了个身,谁想到她重活一辈子才没几天,就要为情所困呢。
她又想起来今天他的话,她其实隐约感觉他应该是误会了,误会她和雷正德进展到了比较亲密的某一步,不过现在她确实也不想解释什么了。
一则是他说了不在意,既然不在意,何必解释呢。
二则她这辈子虽然没,但上辈子确实和雷正德结婚了,就算身体回到了曾经,但经历过的事情留在她心里,她不能假装自己一无所知,心态也回不去。
所以他误会就误会吧,这样也不算是瞒了他什么,对他也公平。
她思来想去的,最后终于困了。
不过就在陷入迷糊之中后,她终于想到了一个重要的问题。
如果她真的和陆殿卿在一起,谁做饭。
她很在意很在意这个问题。
明天,一定要问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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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林望舒便爬起来看书了,毕竟时间紧急,她不能把时间浪费在琢磨情情爱爱上。
那都是次要的,好好学习考个好大学才是正经。
她做了一页习题后,有两道错题,试着研究了一番,有一道会做,有一道还需要琢磨琢磨,不过这么一琢磨,就得花不少时间了。
这时候饭差不多做好了,关彧馨叫她:“吃饭了!”
她便赶紧过去,竟然是炸酱面,香椿芽做的码,那味道真是绝了,比掐豆芽的码更入味。
一家子围着吃,自然高兴,林观海便兴奋地说起自己的打算,他要把香椿芽送给谁谁谁,他打算如何如何,总之要物尽其用。
关彧馨纳闷:“怎么突然多了,到底哪儿来的?”
林望舒含糊其辞,拿眼看着林观海。
林观海:“我朋友的,以前一个朋友,我帮过忙,特意送来的。”
宁苹从旁正吃面,吃得腮帮子鼓鼓的,听到这个,她眨巴眨巴眼睛,想说话,看看林望舒,顿时心领神会,闭嘴继续低头吃面。
林望舒夹了一筷子蒜泥黄瓜放宁苹碗里:“吃吧。”
宁苹连连点头。
关彧馨:“那等会儿你挑两捆,给你舅送过去吧,让他也尝尝。”
林观海:“行,我昨晚上都挑出来了,那些嫩的新鲜的捆起来留着送人,咱们今天吃的都是不太新鲜的,等会给我舅挑两捆,一捆现成吃的,一捆可以放几天的,我回头和我舅说说。”
关彧馨:“自己家吃,肯定挑不好的,反正咱也没那么多讲究,送人的话万一不好了,白白膈应人。你舅不至于挑这个理儿,都是自家人,没那么多说道。”
正吃着,就听到外面脚步声,紧接着就见关珠清进来了。
“姑,我爸一大早去公园遛弯,揪了一些二月兰,知道你好这一口,让你尝尝鲜。”
她这么说着,进了屋,恰好看到这一家子在吃饭。
她那眼睛便落在炸酱面和香椿芽上,于是便有幽香扑鼻而来。
关彧馨:“难为你爸总是惦记着我,我还真好这一口,你快坐下吧,我们今天吃的炸酱面,和我们一块吃吧。”
关珠清脸上就有些不太对了,她干笑了声:“姑家这伙食就是好……这是香椿芽吧,没见外面有卖的?”
关彧馨:“是你大哥朋友送的,也没多少,便做了炸酱面的码,你快坐下来尝尝,我正说让你哥送过去两捆呢。”
关珠清笑了下,没坐,就站在那里:“这是姐姐的对象送的吧?这种时候,外面还没卖的,姑姑家就吃上了,多亏有一个住大宅门的对象。”
林望舒听着这话不对,便扫了她一眼。
其实关珠清的心思,她大概能猜到。
她舅关敬城这人这辈子没什么本事,打小儿就靠着姐姐,后来工作也是靠着姐姐找的,结婚彩礼置办也都是姐姐一力承担,加上本来就是旗人家庭,有敬姑奶奶的传统,她舅什么事都是觉得姐姐好,什么都听姐姐的。
连带着对自己这个外甥女,也是怎么看怎么觉得好,动不动就是“那可是我亲外甥女”。
关珠清学习一般,性格也一般,反正就是各方面不出彩,他就难免叨叨几句,让关珠清多学学自己。
关珠清被叨叨烦了,心里也不好受,便起了和自己比拼的念头。
从这点上来说,她倒是很同情关珠清,她估计心里憋屈。
但憋屈归憋屈,她也没办法啊,她又不能堵住关敬城的嘴,她能做的只是少来往,少在关珠清跟前出现,省得她不舒坦。
可她连自己找对象的事都在旁泛酸,还说出这种不阴不阳的话。
还有别的一些琐碎小事,躲也躲不过,比如现在,她舅去公园采了二月兰,眼巴巴让关珠清送过来,其实这是她舅对自己姐的好意。
关珠清送了二月兰,却看到自己家在吃香椿芽,这个时节,二月兰好找,香椿芽难弄,关珠清看了心里肯定不是滋味。
就算现在她妈说要给关珠清家送,关珠清也认为这是客套话,被她看到了那香椿芽才临时这么说的。
现在,关珠清嘴里这酸,简直是溢出来,就差掉炸酱面里了。
所以她到底是开口,笑了笑:“珠清,瞎说什么呢,这是大哥朋友送的,我这对象早掰了,哪至于要人家东西!”
关珠清便道:“是吗,大哥的朋友真好,这么金贵的,竟然随便送。”
关彧馨听了这个,抬眼看了看她:“你说你这孩子,傻站那儿干嘛,收拾收拾,拿两码香椿芽,回去给你爸吃去,别愣着了。”
关珠清这才动腿,就要自己去拿。
林观海见此,赶紧起身,他都是整齐地捆好了,小孩儿巴掌大那么一小捆,泡在清水里,打算等会沥干了,他宝贝这东西,怕关珠清瞎拿,便起身自己去拿了两捆:“这两捆,一捆挑的新鲜的,一捆得尽快吃的,回去让你爸先把这捆做了吃。”
关珠清拿眼儿往盆里看,她看到有几捆紫翠紫翠的,看着更新鲜。
林观海拿的,有一捆还行,另一捆不是太好看了,估计放不了几天。
她便有些心酸,咬了咬唇,竟是恨不得干脆不要了。
林观海看她那样子,也是一愣,想了想,狠心,又拿了一捆好的:“珠清,再拿一捆,好好吃去吧。”
关珠清拿着那三捆,一低头,走了。
林观海叹息,他其实有些心疼。
这些挑出来新鲜好的,他是想送人,能顶大用,现在拿了两捆给舅舅,他得重新算算了。
要知道这送礼,几个领导,你得均着来,少了一捆,你给谁少呢,人家知道你厚此薄彼,那就是埋下事儿。
关彧馨看出来了,嗤笑一声:“多大点事,给你舅吃了也不是外人,算了。”
林观海:“我也没说什么,就是心疼。”
林望舒从旁看着,心里却想,给舅吃了确实没多大点事,但就怕好东西扔进去,反倒是落埋怨。
关珠清这个人,也确实心眼小,所以自己远着她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