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第2封信
第2封：
『谢谢你。
因为你的一句话，一个眼神，我爱上了数学。
那之前我只知道，我爱你的小提琴。
可惜你不需要我的话，就已经爱上了小提琴，我们之间，永远也无法对等。』
——
我算是“对的观众”吗？她甚至连问都不敢问。
“当然是。”黎晚没等她说话，自己回答了。
很好，黎晚的读心术虽迟但到。接下来一周，是第一次内测的收尾阶段。
内测不是终点，只是起点；策划们依旧很忙。
蔺唯也忙到头晕目眩。最主要的原因是，祝青让的初始立绘返回来了，亟待审核与修改意见。
打开那张体积高达12MB的高清立绘时，蔺唯眼睛差点瞎了。
衬衫领口敞开到肋骨下方，文胸的黑色蕾丝花边清晰可见，开叉包臀裙露出紧裹黑丝的大腿，金边眼镜后一双迷离的杏眼水波荡漾。
最离谱的是，赤红的唇与桃红的眼影相映成趣，映出了青楼的趣。
蔺唯握着鼠标的手僵硬了。
……
你管这叫大学教授？
旁边的严倾心向这边瞥了一眼，立刻好奇地凑过来看。看一会儿后，她没形象地哈哈大笑了起来。
她这么一笑，引来了她左手边工位的音无。音无一看，也乐了。
“这是祝青让啊？”严倾心笑够了，下巴靠在蔺唯肩膀上，眯眼盯着屏幕上的黑丝御姐。
“理论上来讲，是的。”蔺唯的脸色似吞了蟑螂般难看。
“太色了这，比郁总裁还色。”音无连连摇头。
“不过很适合当老婆，每天看着多养眼，最适合浮想联翩了。”严倾心啧啧嘴。
虽然这张立绘也有不少可取之处，但蔺唯依旧有点心虚。因为她不太确定，这种人设与立绘的割裂感，是不是自己的需求文档没写清楚导致的。
而严倾心嘻嘻哈哈归嘻嘻哈哈，终究还是上级领导。漫无目的点评几句后，她的手指穿过蔺唯的发丝，轻轻拨拨。
“子夜，让我看看你的需求文档，就是这张立绘的。”
蔺唯乖乖退到上级文件夹，找到那个文档，当面打开。
严倾心只扫了一眼，便拍了拍下属的脑袋：“大体没什么问题，应该是美术那边自作主张改的。要非说哪里不够完善的话，应该是这几张参考图找得有误导性，她们确实都穿黑丝了，胸也都很大，相较于你的描述文字会喧宾夺主。”
蔺唯松了口气。
“那我今天去找银翼当面对下吧，讨论一下修改细节。”
严倾心没有回应，只是盯着电脑屏幕上的“祝青让”。
“怎么了？”蔺唯再次心里没底了。
严倾心歪歪头，半犹豫道：“嗯，其实现在这样也不一定算坏事。要不你放到咱策划群里，看看大家什么反应？”
不一定算坏事？
蔺唯有些疑惑，但她相信当了多年文案策划的严倾心，便什么也没问，直接将那张图甩到了Momo群里。
两分钟不到，群里便炸开了锅。话题瞬间由编辑器Bug转移到了新鲜出炉的“祝青让”身上。
【山雀/策划-S16：卧槽，祝教授充满哲♂学♂气息，快来教教我】
【天镜/策划-S16：好看，想疯狂刷好感度，就是这露得有点多吧？别到时候被冲了】
【晚风/策划-S16：这不是我老婆吗？怎么放群里了】
【仓鼠/策划-S16：除了妆容有点艳，其它没毛病】
……
甚至连长期潜伏于策划群深处的村长都开了腔。
【村长/PM-S16：挺好的】
蔺唯震惊了。
她没想到，男性和女性的审美竟然能差这么大。看来美术组终究是美术组，这些改动精准拿捏了大众口味。
她突然明唯了严倾心之前的话的真实含义。
和那些男性向的Hentai漫画比，这张立绘里的胸围和黑丝简直是小巫见大巫了，在他们的眼里再正常不过，都在游戏的艺术加工范围之内。而只有露骨一些，才能换来玩家的买单。
策划群里仍然热火朝天，劳累的工作突然就因这位美女而不再劳累了。
【山雀/策划-S16：啊啊啊上线我充爆！我爱祝教授[痴汉]】
【大龙/策划-S16：工资回收是吧？猫猫头狂喜】
【音无/策划-S16：[动画表情]】
……
不过，黎晚一直没说话。
最大的大老板一直没有发话，就还不能盖棺定论。
蔺唯伸脖子擡起头，往斜对角的工位瞥去。只见那个瘦小的身影一动不动，一点动静都没有，甚至连通常在敲键盘的大臂都没颤动一分一毫。
是错觉吗，大老板好像在盯着电脑屏幕发呆？
蔺唯侧身换了个角度，刚好窥探到了黎晚面对着的电脑屏幕。她的视力很好，一下子就从轮廓和色彩分布辨认出来了，屏幕上是群里放出的祝青让立绘。
原来大老板还在观察，还在思考。
蔺唯很佩服这种精神，满心期待她的反馈。
突然，黎晚的背影动了，而且运动的轨迹很慌张。
她匆忙摘下了眼镜。
怎么了这是？
蔺唯眨眨眼，继续观察。
下一秒。
黎晚右手抽出了一张纸，急匆匆歪过头去，飞快的捂住了鼻子。
旁边的村长瞥了她一眼，一脸震惊；但他只是咽了口口水，没敢表示什么，毕竟这位是可怕的冰山主策划。
黎晚捂了许久后，终于拿开了手。
而那张洁唯的餐巾纸上，赫然出现了一抹可耻的红色。
蔺唯人傻了。
大老板流鼻血了！
之后，只见黎晚边捂鼻子，边关上了那张高清立绘图，平日职场上镇定自若的气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做贼心虚与委屈巴巴。
蔺唯心情复杂。
她觉得擅自联想是不好的，但将立绘图与流鼻血联系起来，怎么想怎么猥琐。
往猥琐的方向想肯定是不对的，应该是……急火攻心！
对，急火攻心！
蔺唯自觉找到了一个合理的解释，心里大惊，连忙调出Momo私聊对话框，问：
【黎博，这张立绘有什么问题吗？】
发出这条消息的同时，斜眼往那工位上留意，发现黎晚已经恢复了镇静，那个冷静强大不动如山的黎博又回来了。
毫不意外。
黎晚对着屏幕敲了几个字：【挺好的。】
这三个字倒异常淡定，和之前流鼻血的她判若两人。
蔺唯不太相信，继续追问。
【胸是不是太大了】
虽然那帮男策划各个称赞，但她总觉得现在这张立绘带有低俗的软色.情。
余光中，黎晚瘦小的身躯猛然震了一下，将脸迈入不自觉擡上的双手众。再擡起胳膊打字时，她的大臂好像异常不自在。
【还好，我觉】
……
蔺唯震惊。
她头一次看到，大老板一句话没打完就发出来了。不光是没加标点符号，就连这句话都没打完！
紧接着，屏幕上：
【“晚晚/策划-S16”撤回了一条消息】
……
蔺唯也不好意思发什么，便默默等待大老板把该打的句子打完重新发。
终于。
【晚晚/策划-S16：还好，我觉得很好看，胸稍微小一点也可以】
蔺唯迷茫了。
“也可以”？也就是说，大老板觉得这直逼D罩杯的大学教授是合理的，这么大的胸是好看的？
十二点已到，众策划已经蔺续去吃饭了。
蔺唯和身边的同事们打了个招呼，表示自己中午留在工位上吃饭，就继续干活了。
她仍对着电脑发呆，两边脸颊都很烫。恍惚了一会儿，她咬咬牙，在策划群里发了最后一条消息。
【子夜/策划-S16：那就大体不变，我让美术那边把胸口和大腿调整一下，稍微保守一点，口红颜色调淡如何】
立刻得到了回复。
【红桃/策划-S16：okk】
严倾心应该是在下楼吃饭的路上回复的。
脑海里和黎晚的线上对话挥之不去，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蔺唯喝了口凉水冷静一下后，便去餐柜取餐。大概是等了一会儿时间晚了的缘故，走廊内空空荡荡，基本没人。
基本没人的意思是，有一个人。
而那人正是黎博，正踮脚从最上面的柜子取下提前订好的饭。她一个人的身影看起来有些孤单，倒也十分自在。
“黎博，中午好。”
黎晚猛然回头，差点栽个趔趄。然后，她一副做错了事的模样，盯着下属大气也不敢出。
一定是坏掉了，一定是坏掉了，看到那副模样就想狠狠欺负她。
蔺唯悄悄回顾了一下，前几天大老板总是等到没人的时候才来取餐，有时甚至还会自己坐工位上吃早上便利店的三明治，什么心思一目了然。
于是她便俯身，凑到她耳边小声笑道：“每天都特意挑人少的时候来，可完不成作业哦。”
两人的距离贴得很近。
几个在走廊长桌吃饭的职员在全神贯注看游戏直播，并没有注意到这边发生的小插曲。
“我知道。”黎晚垂下了眼，在看到了什么地方后，她更慌了。
蔺唯下意识顺着那目光看去，看到了自己锁骨下胸间的沟壑。
今天她穿了V领雪纺短袖，很松很有垂感，稍微向前俯身便会下滑。而且因为她本身胸围就不小，再加上今天恰巧穿的聚拢内衣，颇有“祝青让”青春版的风格。
黎晚的目光不停闪烁。
就好像理智告诉她应该移开视线道歉，但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将她的目光留在原地。
不过，蔺唯倒没有任何被冒犯的感觉。
她被肢体和目光骚扰是家庭便饭，她也曾无数次站出来表达不满与怒火，也因此报过警——但此刻，她没有任何被冒犯的感觉。
相反，蔺唯只觉得那样的目光很可爱。
而身体经那样闪烁目光的洗礼后，莫名隐隐在烧。
回忆从来就在那里。
好的回忆也好，坏的回忆也罢，都在那里。
“现在也很贵重。”黎晚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试一试，看看合不合你的手！”蔺唯两眼放光，两条细胳膊不住颤抖，锁骨的窝也随胳膊的上下跳动。
黎晚愣住，看看石砖铺成的地面，看看步行街来往的人群。
蔺唯意识到了不合适，连忙双手合十：“对不起，我们先走吧，没有让你马上试，你还湿着呢。”
黎晚又被逗笑了。
大可爱局促的样子，总能让人心情好一天。
没关系，她也等不及了，直接推到边缘不挡道的地方，把琴包放到地上打开。
黎晚身体素质好，再加上初秋天气不算太凉，倒不怕感冒。
小提琴包打开的那一刹，仿佛镇馆之宝重见天日，两人都莫名看到道圣光溢出。
黎晚屏住呼吸。
果然，光乍眼一看，就比自己那把好不少，琴身的油性漆面软而柔和，光亮却毫无廉价的刺眼感。
黎晚迫不及待，想拿出来近距离观察一番，若有机会，甚至想直接原地开始拉琴。
然而刚碰到螺旋花纹的琴头，她就意识到了不对。
手停在琴身的凹陷处，摸到那精致镶嵌的黑线上，黎晚眼神一顿，就看到了压在下面的印有“Cremona”的标签。
蔺唯饶有兴趣地俯身看来，灰蓝色的眼睛亮亮的，无比期待。
黎晚太阳穴突突跳着，缓缓缩回了手。
“六千多？”
“嗯。”蔺唯瞪着无辜的大眼睛。
蔺唯不会说谎。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了。
“英镑？”
“嗯！”蔺唯报以一个灿烂的笑容。
果然是这样。
这下黎晚连动都不敢动了，这把琴于她而言贵到离谱，根本无福消受。
“叔叔好。”黎晚每次回家时，都能见到蔺定国。
蔺定国接过蔺唯的行李箱，替她拉着。
“这小裙子挺好看。”
蔺唯低头看看，今天她穿了一条薄荷绿的衬衫裙，那是前几天刚在网上买的。
黎晚同意，今天刚见蔺唯穿的时候，也惊艳了好一会儿。
这颜色衬得蔺唯更肤白似雪，也更娇弱动人，若能配上瀑布般的长发，就完美了。
不过，对蔺唯的赞美大多得不到回复，除了局促又饶舌的“谢谢”。
蔺定国知道她的脾气，便继续说：“毕业了，有什么打算？回国发展，还是在英国？”
黎晚也在听。
她从来没问过蔺唯这个问题，而她们都心照不宣没讨论过。
“还不知道。”蔺唯只淡淡给出四个字。
听上去好像很绝情，但黎晚知道，蔺唯不是绝情的人，她应该是真的还不知道。
难怪住在北京。
难怪会去Neo打工。
黎晚也莫名放心了些，有时候未知比确定更柔软。
“都没有什么偏好？”蔺定国不相信，怎么也是个高材生了，该有毕业规划才对。
蔺唯低着头：“反正肯定不再读研究生了，我想直接工作。”
“真不读了？”蔺定国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读了，我也没那么热爱数学，写论文条条框框也多，不自由。”
蔺定国没上过大学，只能表示理解：“那行，你自己做决定吧，反正饿不着。”他心里有数，低学历的父母不配为高学历的女儿规划人生。
隐隐在烧。
蔺唯突然意识到了这种感觉的异样，连忙从大老板身边离开。
“对不起。”黎晚率先道歉了。
“对不起，是我靠太近了。”蔺唯也紧接着道歉。
然后，两人便不约而同地向角落里的某张桌子走去。黎晚先坐下，蔺唯自然而然地坐到了她左侧的空位子上。
两人并肩无言，默默打开套餐的盖子。
蔺唯一直很擅长交际，尤其擅长没话找话，但不知怎的，现在她善于言辞的天性丧失得一干二净。
灼热感仍残存在胸口。
奇了怪了，明明那双桃花瓣状的眼内满是冰冷，却能点燃不少东西。
米饭套餐吃到一半，蔺唯终于忍不住了。
她攥紧筷子，问：“黎博，你不觉得真有大学教授这么穿，会被举报师风师德不达标吗？”
黎晚小口小口吃饭的仪态很文雅。她咽下一口饭后，筷子停在空中：“艺术源于生活，却又高于生活。”
“真是的，想不通。难道只有这样才能留住男性玩家？他们就这么喜欢大胸黑丝？”蔺唯似抱怨非抱怨。不过实际上她也能理解，谁不喜欢美女呢。
黎晚猛然噎住了，狂喝两口手边随套餐赠的无糖可乐。
蔺唯疑惑地看向她。
终于咽下口中的饭后，黎晚低下了头，耳根红透了。
“我……我也喜欢大胸黑丝。”羞涩的语气与大胆的内容格格不入。
得到这么直戳了当的回答后，蔺唯差点喷出一口盐汽水。
她瞬间明唯上午那忽然喷涌而出的鼻血是什么意思了。
确实是那个意思。
每个人的喜好不一样，正常正常，像黎博这样可爱的女孩子怎么就不能喜欢大胸黑丝御姐了！
蔺唯假意咳嗽，掩饰因自觉思想龌龊而产生的尴尬：“那大概是每个人性癖不一样吧。我更喜欢大小适中的胸，娇弱可爱一点的感觉更戳我。”
谈话的内容逐渐不对劲化。
黎晚眼睛亮了：“真的吗？当时他们说林知夏这个角色是必要的，我还不相信，现在看来是对的。”
“嗯。”蔺唯肯定地点点头。
“这么说来，你对于男生的偏好也是这样的吗？”
“男生啊，我想想……”蔺唯将筷子戳入米饭，回忆了一下。“我之前挺喜欢玩《光与夜之恋》的，尤其喜欢那只大唯狐貍齐司礼，我的偏好大概是斯文败类那种的。你呢？”
“我吗？”黎晚认真思考一瞬，眼眸低垂。“我对于男生没什么特别的偏好，都差不多。”
这种说法好像有点熟悉。
哦对了，上一个这么说的还是乔卓。
蔺唯迷茫眨眼。
这真的是一个打算今年结婚的女人该有的思想意识形态？！
“那说明你包容性强，也不错，恋爱小目标近在咫尺了。”她尽可能运用高情商话术评价，不表露任何震惊或质疑。毕竟不管怎样，这人都是大老板。
黎晚盯着面前剩得不多的卤肉米饭，思考着，思绪摇摆着。她在犹豫，蔺唯能敏锐感觉出来，但并无法知道在犹豫什么。
“说的也是。”黎晚终于收回了思绪，冲旁边的人歪头笑笑。
云淡风轻的笑容，黎暖的笑容。
蔺唯冲她点点头。但不知为什么，莫名有点忧伤；不过那忧伤仅仅持续了一瞬，一切就都照常前行了。
谈话的氛围越来越轻松。
这是蔺唯很久以来第一次，除去和乔卓插科打诨外，什么都不用思考，就能自然而然地推进一切对话。
很快乐，已经很久没这么快乐了。
任何交际技巧都用不上，只要说话就可以了，不停地说话。
终于，两人面前的盒饭都差不多清空了。
通常情况下，黎晚的盒饭会剩下一大半；但今天，可能是聊天让人心情大好的缘故，她几乎全部吃完了。
蔺唯正要起身去倒饭，却被叫住了。
转头，看只见黎晚擡起头。
“这算完成作业了吗？”
“和我吃饭不算。”蔺唯想都没想就驳回了。
“明天就周五了，下周行不行？”
似讨价还价的小孩子，可见这位社恐大老板有多抗拒社交了。
蔺唯轻轻笑了两声，就差摸摸身边人的小脑袋了。
“你有没有意识到，你已经和我一起，完整吃完了一顿午饭？”
在黎晚带领下，他们拐到了未名湖畔，蔺唯一直觉得这湖的名字和景色都很美。
黎晚打开琴包，拿出小提琴。
其实她有些累了。
但奈何阳光正好，奈何美人的灰蓝色眼睛太过漂亮，奈何回忆中的忠实听众过于迷人。
于是在未名湖畔，黎晚又拉了起来。
这一次，她拉得比彩排要投入多了，因为只给最佳听众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