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六四
“修久容吗?”丰息淡淡一笑,目光扫向对面的华军,“这次的对手可是皇朝!”
“我知道,可是……”风夕眼眸有些恍惚地看着下方,华军在不断前进,风军肃静以待,两军此时相隔已不足十丈,但见华军前方大旗一挥,大军齐齐止步,“皇朝果然是不一样的!”喃喃吐出,似叹似憾。
而在下方战场上,皇朝眯眼望着前方不远的那四万风云骑,即算他们已逼得如此之近,可风云骑依然未动分毫,未有丝毫慌乱,严守阵势。虽不动,却自有一股凛然肃杀的气势,仿佛是一道刀锋筑成的墙壁,即算是守势也透着一股锐利的杀气,他身后的金衣骑想来已感觉到那股强大的气势,已不由自主地抓住刀枪,有的甚至已拔刀在手!
“他停住了,好像在等待什么。”丰息居高临下自是将下面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在没有找出破绽前,他会等凤凰主动出击,当他找出破绽时,他必发动最猛烈的一击!”风夕的语气淡淡的,但却是十分认真地盯住下方。
下方的风云骑便仿若一只拢翅昂首的凤凰,保持着它百鸟之王的雍容大气,静候敌人的主动出击。而金衣骑在皇朝未有指示前也是伫立不动,两军静静对峙,气氛凝重。
约过一刻,华军阵前的旗帜终于挥动了,最先出击的却是稍后的左右两翼。但见华军两翼急速前进,似想包住风军,当左右两翼离风军不过五丈时,中军突然也急速前进,竟是三军齐发,全速冲向风军。
在华军中军出击时,凤凰终于动了,但见它猛然张开双翅,迎上华军的左右两翼,而当华军中军直冲而来,即要杀入凤首时,凤首忽然往左一偏,避开了华军的冲击,反狠狠啄向那被左翅圈住的华军右翼。而同一时间,凤凰腹部忽探出双爪,爪上铮铮铁钩全都脱爪飞出——那是箭雨队的飞箭——但见箭如蝗雨急速射向那迎面而来的华军中军,只听得一片凄厉的惨呼声,那冲在最前方的中军便纷纷倒下!而凤尾忽张开它的翎羽,与右翅合围,直扫向华军的左翼,顿时,五万金衣大军全在凤凰的包围之中!
可是,就在凤凰逼近,要将华军越围越拢时,阵中心余下的中军后部猛然弃凤爪而回杀,直向凤首之后砍过!刹时,原本与左翅一起围歼华军右翼的凤首忽被华军左翼与中军围住,前后夹攻,竟似要将凤首砍断!
而紧接着原被右翅、凤尾半围住的左翼,忽然全速右转,加入中军,全力杀向凤首!顿时,所有的战斗便全在凤凰的左翅之上展开,风、华两军你围我、我夹你地全卷在一块儿,竟是不论前后左右全部都是敌人,一场混战顿时展开。这一刻拼的不再是谁的阵最奇,谁的头脑更聪慧灵活;而是拼谁的刀更利,谁的动作更快,谁的力量更大,谁才能杀敌最快、最多!
“好个皇朝!他根本不是要破阵!他并不要胜负,他是要以华国这五万金衣骑与我风云骑死拼,他唯一的目的便是要重创我风云骑!”瞭台之上,看着皇朝那样完全不计后果地血拼,风夕猛然省悟,一掌拍下,栏杆被她掌力震得簌簌作响。
“以五万金衣骑为代价,只为重创风云骑的元气!”丰息叹息着点头,“不动用皇国一兵一卒,利用金衣骑重创劲敌风云骑,而华国二十万金衣骑也将在风国被你折去十多万,华王也已身受重伤,华国诸王子皆是庸碌之辈,彼时华国将尽入他囊中!好毒的计谋!好一个皇朝!”言毕也是不胜喟叹。
“想损我三分之一的兵力?!我岂能让你如愿!”风夕的声音带着秋霜的肃杀,眼眸这一刻比千年雪峰还要冷澈,“五万金衣骑吗?我将如你之愿尽数折去!”
语毕但见她手一扬,袖中白绫飞出,若白云浮于空中,手一挥,白云在空中舞出一只展翅凤凰:“久容,血凤凰!”
风夕清越的声音在战场的上空高高扬起,即算是那冲天的厮杀也不能将之掩盖。
“是!”战场中心传来一声有力的回答,凛然果断。
然后只见战场中挥起了白凤旗,那只浴血凤凰猛然长啸,紧接着它的左翅、右翅同时张开,片片翎羽在阳光下闪着刀的锋芒,双爪忽转变成凤首,凤尾忽转为凤爪……一只新的噬血的凤凰诞生了,它周身都燃着怒焰,周身都闪着夺目彻骨的寒光……阵中的白凤旗挥向了华军,然后那只血凤凰,猛然展开双翅、张开双爪、昂扬凤首——在白凤旗挥下的那一刻,它们同时狠狠地、毫不留情地扫向、抓向、啄向了华军!而被困在华军中心的凤首,忽然化为一支利剑,直接地、稳稳地刺穿华军中军!
那一刻,只见那闪耀着刀芒的白色凤凰,口中衔着锋利的宝剑,疯狂地扫向华军。那张狂的气势,那狠厉的冲劲,那仿佛神佛也无法阻挡的杀戮,那种魔鬼也为之畏惧的残冷……让人心寒胆颤!让人神魂俱裂!白色之中是无尽的、艳红的血色!
那是一场血战!
那一刻,本应是红日正午,可地上,黄沙漫天飞舞,刀剑交错挥砍,残肢断臂抛飞,鲜血淹没大地……那嘶哑的、那凄厉的、那悲壮的呼喊声直冲九霄!那一刻,天为之惊撼,地为之震动!那一刻,天为之昏,地为之暗!那一刻,神灵同悲,人鬼同泣!
那是人间最惨厉的修罗场!
“竟是死战到底!只因为皇朝在吗?所以华军斗志不灭!”风夕冷冷地吐出,然后身形一展,直往阵中皇朝飞去,“那么我便将你们的斗志打下去!”
而同时,在风夕飞身而起时,对面的瞭台之上也飞出一道白色人影,不同的是,目标是半空中的风夕。
“白风夕对玉无缘?”瞭台之上丰息一见之下不由微微一笑,仿若静待一场好戏一般悠闲而兴奋,“不知这女子中第一人对天下第一公子谁胜谁负呢?”
跃过十来丈时,两道白影分别于阵中一点,然后再次飞高,半空中相迎。
七丈……六丈……五丈……四丈……
地上,风、华两军在激烈忘我地交战,四周只有刺耳的刀剑声、震天的厮杀声……而空中,两人越飞越近,一个银甲灿然,一个白衣飘飘,仿佛这一刻彼此都忘记了周围的一切,只是一直往前飞去。彼此的眼睛只望着对方,仿佛永远也无法靠近一般的遥远,但偏偏又在一瞬间就到了眼前……
银光闪烁,白绫若游龙飞出!
大袖飞扬,并指如剑凌空射!
“玉家的无间之剑!”丰息看到半空中玉无缘的手势,忽然瞳孔收缩,手不由自主地紧紧抓住瞭台前的护栏,“他竟用无间之剑!”
“凤啸九天!”
“无间之剑!”
轻轻的清叱,仿佛是在告诉对方,又仿佛是在告诉自己,这是自家家传的绝世之技!这是一下夺人性命的绝招!这一招使出……便无回头之时!
白绫一瞬间化为傲啸九天的凤凰,展翅昂首挟风带焰直飞而去!
对方臂一伸,手一扬,指剑凌空弹出,剑气如虹直射而去!
凤啸!剑鸣!即算在这喊杀震天的战场也清越可闻,只是下方已无人有暇顾及。
半空中……彼此间的距离已近两丈,白绫直逼胸口,剑气直点眉心,近了……已可看清对方的面容,也近得可清清楚楚地看清对方的眼眸,就连眼眸深处的灵魂也清晰可视……那一刻,忽然都微微一笑,笑得那般无怨无悔……那般云淡风轻……
手忽然都软了,心那一刻忽然都停止了跳动,白绫忽然下垂从肋下穿过,带下一幅衣襟;剑气忽然一偏从鬓角擦过,割下一缕长发……两人身近……眸对……微笑……并肩……错身……各自飞落于阵中,一个手挽一缕青丝,一个手攥一幅衣襟,皆是背身而立,仿佛都不敢回转身,都不敢回头看一眼对方!
“果然……都还是下不了手!”高高瞭台上丰息依然浅笑雍容,看着战场上的那两道白影,一双手却不由自主地紧紧握住成拳,“只不过……作为玉家人的玉无缘选择了皇朝,而你选择了我……那么你们迟早要下手的!”
无缘……那一刻……你竟是想与我同死吗?为何……最后还是没下手呢?这就是为何你眼中总深藏着一抹悲哀吗?从第一眼起,你的眼中……那双所有人都认为明净、无波、温柔、平和的眼眸中……那最暗最深处……那最深处藏着的那一丝悲怜……真是对世人的悲怜吗?还是……只是对自己命运的悲叹哀怜?只是为什么……
玉家的人……你……我就是这样的结局吗?风夕紧紧地攥着手中的白绫,紧紧地攥着手中那幅衣襟,面上凉凉的滑过什么,心脏在那一刻跳动极慢……极慢……让人以为它下一刻或许就不再跳动了。
垂首看着手中那一缕青丝……这是从风夕鬓角割下的……差一点……风夕!手忽然紧紧地握着那缕发丝,永远无波淡然的眼眸忽然水光闪烁,眼眸眨下,一滴水珠滑落,落在那缕青丝上,转眼没入手心……
玉家的人一生都无爱无憎!玉家的人一生都有血无泪……可是……这一刻落下的是什么?这是他那微薄的、可悲的、可怜的情爱……风夕,这便是作为玉家人的我与作为风家人的你的……结局!心口忽然有什么在绞着,剧烈地痛,四肢百骸都在隐隐作痛,天地这一刻似乎都在旋转……都要离他远去了……不,还不能!
那一缕青丝终于在他手中化为粉末,和着手心那一滴微热的水珠落入尘埃。
而她的手,终于松开了,那一幅衣襟悄然飘落,被风一卷,刹那便失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