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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妻薄情 正文 第157章 迎亲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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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月十五,中秋节。

    程丹若陪晏家人过了一个中秋,期间严防死守,坚决不允许晏鸿之?饮酒。他被老婆、儿子、儿媳、义女全方位监督,不得不忍痛割爱,只吃月饼。

    眼下的月饼花样不少,哪怕是五仁的也香,高糖和高热量带来莫大的幸福。

    听说,天街有卖各式各样的瓷兔,千奇百怪的,什?么都有,但程丹若将出嫁,未免节外生枝,没有出门。

    第二天,谢玄英送了一篮葡萄和几只憨态可掬的瓷兔子过来。

    喜鹊说了贴身丫鬟最?该有的台词:“谢郎待姑娘好生上心。”

    程丹若点点头,心想,好是好,没默契,她?更想吃麻辣兔。

    宫里的迎霜麻辣兔还是不错的。

    九月,重阳登高。

    晏鸿之?问?她?可要同去,程丹若拒绝了。

    结婚后,女人的自由会更多,她?不着急,延迟满足。

    晏鸿之?摇摇头,和王尚书爬山时?,就提起这遭:“跟我进京那年,恨不得一辈子在?外头,如今竟这般沉得住气?。”

    “隐忍愈多,所图愈大。”王尚书一面?说,一面?抽了孙子一拐杖,“我家小六就是太沉不住气?了。”

    王六大为不满:“祖父,你拿小女子同我比?”

    王尚书懒得搭理他,只说:“原也不必这般小心,你不是有个学生在?都察院,陛下跟前告一状,吃不了兜着走。”

    “陛下恩重,可不是为了小女儿争风吃醋的。”晏鸿之?说,“忍忍也好,还有大半个月。”

    王尚书呵口气?,回首眺望京城。

    街道纵横,房屋鳞次栉比,人来人往,好一幅《京城重阳图》。

    他叹道:“走到这里,只能往上走,不能回头了。”

    王六插嘴:“祖父何?必伤春悲秋,人心所向,必是能成?。”

    “你懂个屁。”王尚书大骂,“这山越往上越难走,瞧见下头的人没有?”

    他拄杖:“这么多人要上来,你下得去吗?”瞥向晏鸿之?,不由叹,“倒是羡慕你啊,闲云野鹤。”

    晏鸿之?呵呵:“子非我,焉知我不悔?”

    王尚书:“子非我,焉知我不知你不悔?”

    晏鸿之?:“我悔。”

    王尚书闭嘴了。

    九月十六,明月当空。

    程丹若翻个身,确定外间的喜鹊睡熟了,慢慢起身,拿起床头的茶杯。

    静默片刻,她?咽下手?心的药片,饮一口冷茶。

    尽数吞进腹中。

    十月初一,婚前最?后一日。

    铺房已经结束,嫁妆都送到了谢家,今天,程丹若就一个任务,洗澡洗头,检查婚服花冠,确保一切都准备妥当。

    这种感觉有点像高考,虽然不至于决定命运,也确实左右人生方向。

    不过,比起有经验的高考,她?对婚姻可谓一片空白,毫无参照。

    但在?古代这么久,什?么不是第一次?皇宫都进过了,谢家明媒正娶的妻子总比撷芳宫的翠茎好,不会一句话就没了。

    傍晚,大奶奶来了。

    程丹若刚沐浴完,正在?烘头发。

    大奶奶坐到炕床上,打量她?一会儿,笑道:“明日就要出阁,妹妹倒是一点都不紧张。”

    程丹若道:“谢郎是个好人。”

    “快要成?亲了,还叫得这般生疏。”大奶奶打趣了一句,摆摆手?,示意服侍的人下去,欲言又止。

    程丹若:“大嫂有话不妨直说。”

    “原该是母亲教你。”大奶奶清清嗓子,“只是……”

    只是洪夫人也觉得开不了口,遂指使岁数差不多的大奶奶来说。

    程丹若道:“有册子吗?”

    大奶奶飞快递过去一本薄册子。

    程丹若也不翻,道:“我会好生看?的,多谢大嫂跑一趟。”

    大奶奶叮嘱:“夫妻之?事,唯此最?大,万不可大意。”

    她?道:“好。”

    大奶奶松口气?,心知与她?不够亲厚,便不再多说,转而道:“今夜好生歇息,明日必定顺顺利利的。”

    “借您吉言。”程丹若道,“这些日子,大嫂费心了。”

    大奶奶道:“你在?我们家出阁,也是缘分,这都是应该的。”

    谢家的聘礼落不到她?手?里,还是归了晏鸿之?,可这半路多出来的小姑子,近了不好,远了不成?,能彼此体谅,就是最?大的善意了。

    程丹若替晏家考虑,大奶奶自然不介意投桃报李。

    情分都是处出来的。

    姑嫂二人又客气?地说了会儿话,方才散了。

    头发干透,程丹若梳理通,躺下睡觉。

    明天,她?就要结婚了。

    在?晏家的这段时?光,其实是她?穿越以来过得最?好的日子,吃喝不愁,还有书读。可惜,这并不是她?的家,她?早就知道会离开,故而也谈不上不舍。

    三岁穿越,十岁家破,八年流离。她?已经习惯辗转各地,不断改变环境,永远寄住在?别人家。

    这与过去并无太多不同,只不过从晏家变成?了谢家。

    谢家……也不过是一个新的工作单位。

    程丹若阖上眼皮,酝酿睡意。

    片刻后。

    她?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睛,此前被埋入心底的不安悄然冒头。

    婚姻是她?考虑过后的选择,但这毕竟是从未经历过的事,有太多的不可预知。

    今后种种,会与她?所想的一致吗?

    她?和谢玄英,会是一对合拍的合伙人吗?——

    霜露院。

    正屋铺了新床,今夜,谢玄英只能睡在?书房。

    毫无睡意。

    他在?心里过了一遍明日亲迎的流程,各种对答,又想了一遍家中的准备,反复推演可能的意外。

    明日下雨怎么办?亲迎路上被人拦道怎么办?马和轿子出了差池怎么办?晚上被人灌酒怎么办?

    他强迫自己?去推演每一个可能坏事的环节,确保至少有两?个应对之?法。

    饶是如此,心底总有不安,生怕出现什?么完全无法意料的问?题。等?到强迫似的预演完毕,方才微微松了口气?,又开始思量别的事情。

    成?了婚,他和丹娘就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了。

    他可以放心地对她?好,替她?挡风遮雨。

    丹娘受过那么多的苦,我既然成?了她?的丈夫,一定要好好照顾她?。

    谢玄英踌躇满志地想了半夜,凌晨时?分,方才迷糊了片刻,只惦记着时?辰,不到卯时?就惊醒,赶紧拿起怀表看?了一眼。

    卯时?未到。

    他松口气?,干脆直接起身,冷水泼了两?把?脸,立即清醒。

    十月初二,黄道吉日,宜嫁娶。

    早晨的天有点阴,谢玄英换好公服,往外头看?了好几眼,生怕落雨。

    好在?随着天色渐亮,云层散去,出了大半个太阳,驱散了初冬的寒意。他松了口气?,与已经起身的靖海侯一道去祢庙,告知祖宗今日自己?成?亲。

    而后,父子两?人再去正厅走流程。

    靖海侯:“躬迎嘉偶,厘尔内治。”

    大意是,去接你老婆,以后管好自己?的小家。

    谢玄英:“敢不奉命。”

    吉时?到,出门迎亲。

    天气?很好,虽然有些凉意,但天高云阔,仍有深秋余韵。冬夜雪乖巧活泼,迎亲的队伍吹吹打打,唢呐声热热闹闹。

    昨夜他担心的事,一件都没发生。

    就是……他轻提缰绳,不知道为什?么今天老有人不看?路。

    这么显眼的队伍在?路中心走,人瞧见了,却偏不避开,傻愣愣地立在?原地,非要他驱马避开不成?。

    若非平民贵胄皆有,他都要怀疑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故意捉弄了。

    有惊无险地来到燕子胡同,主婚人王尚书。

    他错过了看?好的孙媳,错过了给谢玄英做媒的机会,实在?不甘心,夺走了曹阁老的主婚人之?位,此时?正抚须含笑,朝他招呼:“新郎官……呃……”

    王尚书脸上露出了微妙之?色。

    谢玄英心里一惊:“大宗伯?”

    王尚书欲言又止半晌,摇头叹笑,道是:“良月东君簪宫花,娉婷三年不肯嫁。六十年后思三春,却说金雪乌骓马。”

    他随口而作,并不合律,可一旁的女家宾客听了,竟然纷纷击掌赞叹。

    “确是应景之?作。”

    “不愧是王厚文。”

    “诗中有景,景中有情。”

    更有甚者?,应和道:“何?止三年不肯嫁?京城有女皆惆怅。珠黄玉老锦缎旧,白头犹悔见谢郎。”

    又有人笑言:“老夫也来一首,嗯——晨起对镜细梳妆,独上高楼觅君郎。天上人间谁能比,愁煞春闺美娇娘。”

    谢玄英:“……”

    今天是吉日,不能发脾气?,他只好默默看?着老师的客人,等?他们自觉散开。

    这群文人雅士几乎每人都来了两?句,这才允许赞者?引新郎入内。

    王尚书进去,和他走相应的礼节。

    谢玄英:“受命于父,以兹嘉礼恭听成?命。”

    王尚书:“固愿从命。”

    走完,程丹若就被引到了厅中,拜别父母。

    台词也是固定的。

    晏鸿之?说:“往之?女家,以顺为正,无忘肃恭。”

    洪夫人说:“必恭必戒,毋违舅姑之?命。”

    程丹若平淡地应下,四拜。

    而后,喜娘扶着她?的手?,送她?上花轿。

    谢玄英松口气?,接下来把?人接回家就行了。

    回程是另外一条路。

    仍然不停遇到不看?路的人,街道两?边还多了数不清的人围观,不知道为何?,他们都不捡喜钱,眼珠子直直盯着他,窃窃私语,只乐坏了小乞丐。

    谢玄英浑身发毛,若非丫鬟小厮检查过无数遍,他都要怀疑自己?穿反了衣裳,或是穿倒了鞋。

    这是怎么了?

    在?极其诡异的静默中,马儿停在?了靖海侯府的中门前。

    他驱马等?待,片刻后才见到送亲的仪卫。

    喜娘扶出新娘子,交到他手?中。

    两?人一同走到霜露院,分开,谢玄英走到东南边的房间里,盥手?,喜鹊递给他一方手?巾,另一边西北的屋子里,程丹若洗手?,梅韵给她?递手?巾。

    双方盥手?毕,步入正厅。

    谢玄英坐东面?,程丹若坐西面?。

    司赞道:“请挑盖头。”

    他这才把?大红盖头挑了起来。

    四目相对。

    程丹若镇定自若的脸上,出现了一道清晰的裂痕。

    这……这容光熠熠,神采夺目的人是谁?

    让他穿好看?点,没让他吃仙丹啊。

    室内鸦雀无声。

    显而易见,宾客们的心情是一样的,并不责怪新娘失态。

    过了半天,谢玄英终于承受不住压力,清清嗓子。

    司馔如梦初醒,赶紧命人斟酒。

    和之?前洗手?一样,喜鹊给谢玄英倒酒奉食,梅韵则服侍程丹若。

    喝一杯酒,吃一口菜,来回三次,最?后一遍喝的合卺酒。

    喝完,司赞请他们起身,立于东西两?边,互相对拜一次,再与他们对拜。

    流程基本走完,宾客离去,可以回内室换衣服了。

    拜堂?没有拜堂,见舅姑是明天的事情。

    今天最?后的流程是去外头敬酒,但这和程丹若已经没关系了。

    婚服太重了。

    官员的婚服其实就是官服,命妇同,她?今天所穿的大红通袖袍和凤冠霞帔,其实就是命妇的礼服。

    戴上翟冠,脖子都转不动,霞帔更是要小心,走路不端庄就容易滑落。

    整件礼服感觉有十斤。

    她?拆掉冠子,脱下大红袍,顿时?轻了数斤不止。

    结婚真是个力气?活。她?明显地松口气?,四下寻找茶水。

    “夫人想要什?么?”梅韵问?。

    程丹若:“茶。”

    梅韵赶忙倒了一盏热茶递去,又伶俐地收拾炕床,让她?坐下歇脚。

    程丹若抿口茶,累到不想说话。

    黄昏的婚礼,她?早晨七点就被叫起来梳洗,绞脸修眉,梳头穿衣,围观的人一茬接一茬,人人都在?说吉祥话,吵得她?头疼欲裂。

    偏生冠服穿起来麻烦,上厕所更难,都不准她?多吃东西。

    这会儿又饿又累,全靠意志强撑。

    与她?相反的是谢玄英。他看?起来仍旧精神奕奕,换好家常的袍子,坐到炕床的另一边:“吃过没有?饿不饿?”

    “饿。”

    谢玄英看?了看?丫鬟,她?们马上出去,端来准备好的热食。

    馄饨,面?,点心,都有。

    梅韵把?馄饨鸡端到谢玄英面?前,给她?一碗热汤面?。

    程丹若收回目光,拿起筷子准备吃面?。

    “面?吃着不方便,吃我这个。”他把?自己?的端给她?,又递去一只勺子。

    程丹若马上同意交换。

    面?都是碳水,吃过就饿,还是蛋白质管饱。看?到调料碟里有胡椒,她?直接往汤里洒了两?勺。

    “胡椒味辛。”他提醒。

    程丹若舀起一只白白胖胖的馄饨,面?无表情地塞进嘴里。

    他忍俊不禁。

    她?继续吃,快速补充能量。

    谢玄英看?着一案之?隔的人,高悬的心慢慢落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