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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妻薄情 正文 第314章 军营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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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算算时间?,新兵入伍差不?多也有一个月余了。

    几次比试下来,双方各有输赢,因为每次都及时下发奖赏,以至于原本懒懒散散的新兵,或是为了争口气?,或是为了赚点?银钱,一个个铆足劲竞争。

    今天暴雨,可上头丝毫没有改期的意思,依旧让他们?比试。

    木箭头,竹刀枪,都是杀不?死人的东西,众士卒也就愈发无所畏惧,发了疯似的攻击对方。

    黎哥被?人用竹枪捅了好几刀,尖锐的枪头戳进皮肉,没好的伤口全都崩裂,没一会儿,整个人就像是血里捞出来似的,浑身血红。

    不?过,他也没亏,回敬了好几个平时一口一个“蛮子”的汉人。

    黎哥知道,那些人就是嘴巴痛快,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这群人中,他只有一个在意的家?伙。

    他的汉名叫杜功,年纪不?大,但?很聪明,耍一手好枪,是个狡诈的猎手。

    他避开?了黎哥,正如黎哥也小心地避开?了他。

    他们?的目的是立功升官,不?是杀死对方。

    今天的拼杀,与其说是必须赢,不?如说是让那些大人们?看的。

    黎哥想着,眼神隐晦地瞥向?了山上。

    那里,站着一高?一矮两个人,身穿锁子甲的护卫将他们?拱卫在中心。他知道,高?的是“谢大人”,也知道了谢参政和?谢御史其实是同一个人。

    而当初他见到的书生?,据张百户说,是谢大人的家?人。

    黎哥知道后,不?仅没有恼羞成怒,反而有点?窃喜。他想,自己赌对了,谢大人明明可以说穿真相,偏偏容忍他胡说八道,可见是真的想用他。

    这是一个机会。

    黎哥擦掉了脸颊的血,握紧自己的弓箭,朝“敌人”冲了过去。

    汉人很狡猾,但?有句话,他很喜欢——大丈夫生?不?能五鼎食,死亦当五鼎烹。

    蛮子怎么了?

    其他的首领能做大官,能娶大官的女儿,他为什么不?能?

    同一时间?,杜功挑开?了两个阻击他的苗人,一口气?冲向?山顶。

    他的目标是夺取令旗。

    “滚开?!”他大喝一声,竹枪虽然已经开?裂,却依旧锐不?可当。

    其心亦然。

    他姓杜,是贵州卫所的军户,有个兄长叫杜成。原本该兄长顶替父亲总旗职位参军,可他行军过半,兄长从马上掉下来摔断了腿,抱病回家?,家?里就报了他的名字。

    当然了,什么不?慎失足,都是假的。

    他的兄长胆小怕事,就是不?敢上前线,这才故意摔下来的。

    断条腿,总比没了命强,是吧?

    但?杜功不?那么想。

    他二十二岁了,还没有娶妻生?子,贵州这地方,读书人少,老师更少,整个县城都寻不?出多少认字的人,像他这样的军户,一辈子只能种田。

    穷山恶水,地里没粮,这辈子眼看就望到了头。

    要?出人头地,只有打?仗立功。

    可之前调来调去,从来没有他们?那儿的事,只能眼睁睁听说“谁谁谁打?了蛮子,升官了”。

    虽然也有疑虑,蛮子是这么好打?的吗?但?这对于杜功而言太过遥远,他只能当是真的。

    现在终于轮到了他。

    山上,谢玄英观察着两方人马的比试,说道:“这批新兵已经很像样了。”

    “是吗?”程丹若有点?怀疑。

    她看着下面斗殴的新兵,感觉就是两帮不?法人士在火拼。

    开?始,双方还讲究队形和?配合,但?打?红了眼,根本顾不?得命令,人人都想去摘象征胜利的令旗。

    竹木易碎,他们?赤手空拳互殴,掏裆的,戳眼睛的,锤头的,还有滚在地上互相撕咬的,乱得一塌糊涂。

    一群成年男性的破坏力自然惊人,可要?说是士卒,未免也太流氓了些。

    毫无纪律性可言。

    “他们?已经会配合了。”谢玄英道,“也有血气?,不?错了。”

    程丹若对古代军事一窍不?通,他说“不?错”,那应该就是“不?错”,便问:“好多人受了伤,没关系吗?”

    “都是皮外?伤,养上几日就好。”谢玄英重复了遍,“最要?紧的是血气?。”

    程丹若问:“为什么?”

    “战场上,一旦恐惧逃跑,会影响士气?,也更容易死。”他耐心解释,“他们?习惯上前而不?是后退,就具备了最重要?的胆气?。”

    她道:“狭路相逢勇者胜的意思?”

    “对。”

    谢玄英道:“等这一千人养出了血气?,再慢慢调新人进来。”

    募集的兵马不?止一千,第一批就有三千人,后面还有五千余,最终至少万人。具体要?看前线的情况。

    这里的一千人是他命人专程筛选的青壮男子,他们?的伙食是最好的,训练也最为勤勉,为的就是培养出一支精锐。

    “其他地方的人每天只能吃粗面,喝清汤寡水。”他平淡地说,“只有这样,他们?被?调来这里后,才会千方百计得留下。”

    “原来如此。”程丹若又看了会儿战局,忽然有所发现,“他们?是不?是已经选出了几个头?”

    “对。”谢玄英点?点?头,指给她看,“苗人那边,虽然攻打?清平失败,但?黎哥还是很有威望,他很有野心,可用。汉人这边的,军户里有个叫杜功的年轻人,很有傲气?,只可惜……”

    她疑惑:“嗯?”

    “要?想将他收为己用,必须给他想要?的。”他道,“目前,不?能为我所用。”

    “你的意思是,黎哥是苗人,又被?你抓住,只能选择你,但?杜功不?一样,他是军户,想建功立业,多半会投靠韦自行,或者冯四?”

    谢玄英颔首。

    “你想收服他吗?”程丹若有点?好奇。

    谢玄英:“不?想。”

    “为什么?”

    “他还没有上过战场。”他说,“等他真的打?过仗,见过血,一定有所改变。假使如我所愿,也许我会,如果不?合我意,不?少他一个。”

    程丹若瞟了他一眼。

    说傲气?,谁也没他傲吧。

    “嗯?”谢玄英注意到她的视线,关切道,“怎了,站累了?”

    她弯弯唇:“没有,该下去了,我得做事了。”

    黎哥今天是被?擡回营里的。

    他满身鲜红,胳膊和?腿上好几道口子,一动就迸开?流血。

    黎猛破口大骂:“汉人就不?是好东西,他们?故意的!”其他人也义愤填膺,觉得对方故意下了黑手。

    然而,刚进军营,身为百户的张鹤便出现,打?量眼黎哥:“伤得挺重,送到南面的伤兵营,今天有大夫。”

    听到前半句,黎哥心里一凉,得知是来了大夫才稍稍松口气?。

    黎猛问:“去不?去?”

    “去。好吃好喝这么多天,要?是死了,不?是白费粮食?”黎哥咧嘴一笑?,“要?死也是被?人打?死。”

    黎猛和?另一个苗人擡起他,把他搬到了南边。

    这里不?知何时多出了几顶营帐,门口是个短打?的药童,模样机灵。他探过脑袋看了看黎哥的伤势,指着前面的营帐:“左边这个。”

    黎猛以为这是苗人去的,二话不?说就擡了进去,谁想掀开?帘子,就瞧见两个大呼小叫的汉人。

    看见他们?,方才还鬼叫的人愣了愣,然后硬是把痛呼憋了回去。

    黎哥咬牙支起身,打?量着营帐内的场景。

    出乎他预料,给他们?看病的大夫有二,一个是个胡子发白的老头,一个却是假冒谢御史的书生?。

    老头慢条斯理地把脉,过了会儿,说:“腹脏无碍。”

    然后,那书生?就走过来,手里拿着针线,和?背上划了两道口子的人说:“趴下躺好,不?要?动。”

    他拿镊子快速擦了伤口处,针线穿好,缝起了皮肉。

    “乖乖,缝衣服呢?”有人嘀咕,“这大夫哪来的啊?”

    对方理都不?理他,三两针简单缝合伤处,就拿出一瓶药粉洒在伤口上。

    “痛!”伤者差点?蹦跶起来。

    书生?身边的护卫立即出手,把他牢牢摁在了榻上。

    撒好药粉,拿白色的布巾扎好,书生?说:“明天这个时候过来换药,给他一个纸条。”

    旁边的小书童递上一张纸,上面有几个字。

    “可以回去了,伤口不?要?沾水,晚上趴着睡。明天带着这张纸来换药,纸丢了就没药吃。”书生?说,“下一个。”

    黎猛赶紧把黎哥擡过去。

    老大夫把脉,片刻后,说:“要?静养。”

    书生?用剪子剪开?黎哥的衣服(黎哥心痛得抽了口气?),同样拿镊子夹着湿布,擦掉伤口周围的泥土和?血迹,再抹了点?酒一样的东西。

    “你也缝两针吧,头上要?处理一下。”

    黎哥无法反抗,被?戳了两针,头上也裹了两圈。他倒是忍得住痛,一声不?吭。

    包扎好伤口,书生?又说:“红带子,带他过去吧。”

    药童给他的手臂扎上红色的绑带,手按佩刀的护卫擡擡下巴,示意黎猛扶着人跟上。

    黎哥满心狐疑,不?知道汉人搞什么鬼,又觉得这个书生?怪怪的,怎么看都像是个女人。但?他没吭声,任由护卫把他带到了一个帐篷,里头全是伤势比较重的人。

    “躺这。”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婆婆拍拍面前的竹榻。

    黎猛的口气?变轻了:“啥意思?”

    老婆婆说:“在这养病,有饭吃。”

    黎哥倒是满不?在乎,还是那句话,好吃好喝养他这么久,要?他死也得送到战场上去,遂大大咧咧躺下。

    不?一会儿,又来了很多伤员,有苗人、有汉人,也有彜族人。

    大家?挤在一个帐篷里,你瞅瞅我,我瞅瞅你,莫名怪异。

    诡异的静默中,帘子被?掀开?,走进来一个妇人。她大概四十多岁,脸上有一大块明显的红斑,表情严肃,乍看之下,就让人想起自己的母亲或婶娘。

    “药来了。”她环顾在场的年轻壮汉,严厉地说,“红色带子是外?伤的,蓝带子是受内伤的,不?许混吃,吃混了,丢了命,可别?怨别?人。”

    一边说,一边给他们?发药。

    黎哥是红带子,吃的也是红托盘里的药,很苦,但?他熟悉这种味道。

    他们?出去打?猎受了伤,巫师就会给他们?煮药,只不?过他做的药都是糊泥巴似的一团,没有今天这碗干净。

    黎哥抹抹嘴,仰头躺下,脑海中迅速闪过了一个念头:那个汉人大官,对他们?真心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