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书库

世无双 正文 第54章

所属书籍: 世无双

    第壹壹陆章将军无情亦有情娇娘有意亦无意

    常燕熹嘲笑她:“你抖索个什么劲,勿要装,身经百战的浪妇,可不是这副样子。”

    潘莺闭闭眼睛,再睁开,他的手掌长年挂缰握剑,掌心指腹磨出的厚茧粗糙,磨蹭的肌肤生疼,她前世里是经过人事的,也享过那生死不能之滋味,趁他神智清楚还能讽刺她的当儿,一把攥住他的胳臂,喘着气道:“你好生听我说。”

    此时再不坦白恐稍后半条命没!

    “说什么?”常燕熹漫不经心地问,另一只手已顺着她亵裤沿儿探入,顺着少腹朝下抚摸,忽然顿住,面庞似笑非笑,讽弄道:“这么快就动情了!”

    潘莺不理他的嘲笑,只问:“你可信我?”

    “信你?”常燕熹笑了,前世里他信她,说什么都信,结果被骗得十分凄惨,信她,他不会再犯傻了。

    潘莺有些失望,他不信她,不信算罢,遂舔了舔红润的唇瓣,小声说:“前说嫁二夫皆是假的。”

    “什么?”常燕熹挟抬起她的下颌,眸光闪烁,定看她不言语,表情高深莫测。

    潘莺又重复了一遍,硬着头皮道:“我带着弟妹讨生活不易,顾不得保全什么名声!老爷您既然矢志要圆房,还请多怜惜!”

    常燕熹依旧没吭声儿,他已是强弩之弓,箭绷弦上。

    瞬间便察觉到了,她所言非虚,

    常燕熹咬牙顿住,有什么破了,热黏黏地往外流,猩红的血丝,顺着她的腿侧滴到了褥被垫的白缎布上,染成了点点梅花,妖娆的刺目。

    他心底五味杂陈,她所言非虚,这次没有骗他。

    想去拿棉巾替她擦拭,潘莺以为他要走,一把抓紧他的胳臂,难以抑制地呻吟:“你别走”

    他的眼眸变得幽深,前世他们洞房并不顺遂,而今她倒这般缠人。

    “阿莺!阿莺”他的嗓音沉浊喑哑,忽然在她耳边低唤。

    潘莺只觉似有拳头重重砸在心上,前尘今世幕幕帧帧交叠,恩怨情仇轮替,鼻里酸楚引得眼眶泛红,混着身上疼痛,她抬手搂紧他的颈子,哭起来:“别再折磨我了!”

    常燕熹吻上她的唇,他还是无法释怀,但此刻他愿意放下所有怨恨,与她和解。

    十指蓦得紧扣,喘息愈发浓重起来。

    窗外日光弹指过,月移花影挂枝梢,几声猫儿叫,引得狗儿吠,大燕子扑簇翅膀斜掠梁栋。

    潘衍摇摇晃晃进了院子,看见春柳踩着板凳、正小心翼翼在挂厢房檐下点亮的灯笼,他接过替她挂,环扫四围问:“巧姐儿呢?”

    春柳回话:“常嬷嬷带她出院子玩。”

    潘衍瞟她几眼,这丫头怎动不动就脸红,却也不表,踩踏跺上游廊,要往阿姐房里去,忽被福安挡住去路。

    “怎地?”他喜怒不形于色。

    福安连忙作揖陪笑:“老爷在房里同夫人说话,令未经他允许,天王老子也不得入。”

    好大的口气!潘衍冷笑:“明知山有虎,我今非偏向虎山行了。”

    不管不顾向前走,福安步步向后退,直抵到湘帘子,紧皱起一把脸:“舅爷何苦为难我个长随!”

    潘衍没有说话,他听见房内传来常燕熹沉沉地笑声,且说:“我这剑长不长?”

    阿姐嗓音似与往日不同,嗯嗯呀呀模糊不清,又听说:“我这剑粗不粗?你来,看可握得住!”

    “唔滚蛋!”

    潘衍暗忖,原来他俩再议剑,阿姐哪懂这些,甚是强人所难。

    听他戏笑道:“你说利不利睁眼说瞎话,怎会不利,一剑便溅了血。”

    再听得阿姐恼羞成怒了:“树要皮人要脸,你个不要脸皮的。”

    “我不要脸皮?是谁不识货,说它是百无一用的废物!”忽而一声低喘:“糟了,毒性发作,得再治一回。”

    便听得阿姐幽幽怨怨地:“你都几回了,还没散尽么!”

    嘎吱嘎吱满耳是床架子在响动,潘衍后退五六步,沉吟会儿问福安:“他中的什么毒?”

    那福安可是个经过事的,自然深晓房内在干什么勾当,见这舅爷懵懂无知,亦怕他闯进大家皆失颜面,眼珠子一转低叹道:“二老爷两年前雄关一役,被射中一支毒箭,虽请过神医钱秉义诊治,但余毒终未褪尽,不定时会发作一回,现正毒发,夫人正替他敷药呢,舅爷还请回避为宜!”

    潘衍点点头,略站了会儿,见得满园红笼点亮,天色愈发昏暗,这才移步离去。

    有词曰:一泓幽涧柳分开,尽道清虚搅破,三月春光风带去,莫言玉容消残。

    又有曰:房前飞絮,散为一院阴凉,枕上鸟声,唤起半窗暖阳。

    潘莺是被饿醒的,常燕熹已不在了,只有枕上凌乱的褶痕,记得寅时他要上朝去。

    屋外丫头婆子皆起身了,在院里泼水洒扫,轻轻说话。

    她把沾红的帕子藏了,再抻腰坐直,慢慢穿衣,时不时蹙眉咝声气儿,这大力回春丸药效实在太猛,连昨晚饭都没顾得吃。

    咬牙暗忖,再不能让常燕熹服那药丸子,否则没三两趟,就得把她这条小命搭上。

    忽听巧姐儿在帘外哭啼啼地找阿姐,连忙唤她进来,常嬷嬷拎着食盒子与春柳夏莺随在后入房,夏莺拎夜壶扫地,春柳倒好洗脸水,去帮常嬷嬷挂帐子理铺盖,瞥眼瞟见褥子上一滩污渍,嬷嬷面不改色的卷起裹成一团,见她愣在那儿,低喊一声:“拿新褥子来。”

    春柳这才回过神,跑去拉开橱柜,取来海棠色洒花缎面薄褥,嬷嬷接过薄褥,把卷裹团的给她:拿去搁盆里拿水浸起。

    潘莺已洗脸好,坐在桌前和巧姐儿吃早饭。

    她暗看春柳抱着咚咚往外跑,颧骨不经意泛起红晕,揭开江米小枣粽的叶儿,用筷子剔进碗里给巧姐儿,再给自己剥一个吃起来。

    待用过饭,正对镜梳头、松挽起发髻,听得夏荷隔着帘栊禀报:“姨奶奶们来见。”

    晓得躲不过这岔,拿起只莲花簪插在乌油发里,坐到桌前椅上,巧姐儿不肯离开,紧拉着阿姐的衣摆。

    肖姨娘率先而进,另两个摇摇摆摆紧趋。

    常嬷嬷命春柳拿来蒲团摆在潘莺脚前,她几个跪下磕头,春柳端来碗茶,她几个恭敬奉茶,潘莺也接过吃了,方命人搬来绣凳伺候她们落座。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第壹壹柒章潘莺以礼见姨娘二爷生怒斥不规

    肖姨娘看向潘巧,微笑道:“这就是巧姐儿吧,长得跟天仙似的。”让丫鬟把早备好的一对黄金镯子送她,另两个红着脸不自在,未及想到这个。

    潘莺认得她俩,一个名董葵,一个名董榴,是个低秩品官员为奉承常燕熹,甘愿将自己两个女儿送给他做侍妾,也就二十年纪,董葵是鹅蛋脸儿,大眼挺鼻厚唇,长挑身材,文静不爱说话;董榴则圆脸盘儿,五官显肉,天然带些娇憨的神态,都识字会写,最擅乐器唱曲。

    前世里她二人在常府没待几年,就被常燕熹送给了旁人。

    常嬷嬷过来斟茶递水,潘莺招呼她们围桌坐,董榴从袖笼里掏出桂花酥糖给巧姐儿。

    巧姐儿相较黄金镯子,更喜爱这个,怯生生接过,道了声谢。

    其实也没有什么话讲,东扯一句西扯一句,肖姨娘笑道:“皇帝原还要给老爷赐婚呢,赐的是龚尚书的妹妹,名唤龚文君,哪想板上钉钉的事儿也能黄了,却出乎意料的娶了夫人您,只能说百世修来同船渡,千年修来共枕眠,还是我们修为不够呢!”

    这话儿听得酸楚味浓,潘莺淡笑不语,肖姨娘又问:“听说二老爷在定府大街买了宅子,我们要搬出这里么?”

    她道:“我尚不清楚。”

    董葵插话问:“姐姐听谁说的?这儿住的好好的,为何要搬呢?”

    肖姨娘道:“此处府邸是当年皇帝赐给安国府的,因着地大房多,便没再赐平国府府邸,而是搬进来一起同住,历经数年,这会儿倒要分家了”

    巧姐儿忽然乐颠颠地朝门前跑,嘴里喊:“常老爷,常老爷来啦!”

    潘莺连忙唤小妹回来,廊上已一路脚足靴响,婆子打起帘栊,常燕熹看着跑近的巧姐儿,噙起嘴角一把抱起,想想笑问:“你阿姐”

    蓦得止言,房里一派热闹和乐之景,姨娘们都在,站着福身行礼喊一声:“二老爷”。

    因未曾想会见到这一幕,她们心底不约而同起了惊异。

    常燕熹面容沉稳,语气浅淡:“不必拘礼。”潘莺近前接过巧姐儿,让夏荷带出房玩去。

    他坐上矮榻,潘莺仍旧在桌前坐了。

    肖姨娘把手帕塞在腋下,接过常嬷嬷手中的茶盏递上,董葵董榴则去替他脱靴,春柳拧干水帕子伺候她们擦手,皆为个男人献足殷勤。

    常燕熹滑盖吃口茶,抬眼见潘莺坐的很远,靠近墙角躲过光线,面容模糊,秋葵黄的衣裳更似蒙了尘,身影黑搓搓的。

    他问肖姨娘:你们过来有何事?

    肖姨娘笑道:“夫人过门有两日,一直未曾招唤我们来请安,是而今日特意过来拜会叙礼的。”

    常燕熹“嗯”地应了声,再看潘莺一眼,面容有些不悦,坐在远处低眉垂眼,冷冷淡淡,刻意地显露疏离。

    装什么!他心底浮起嘲意,昨晚两人皮肉相贴颠来倒去的,那黏糊劲儿如踹翻炭火盆、倾倒西湖水,泼洒香油桶,猛捣玉杵臼;山盟海誓似乎情至浓处时、也恶心地说了不少。

    床榻方寸之间,锦帐四围之内,从昨午时至夜半,更是个极乐销魂之地。

    连晚膳都抽不出时辰吃,只把这数年的积存倾囊而出,她不也很欢乐的受了。

    这毒妇惯爱两面三刀,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遂看向肖姨娘又问:“福安前日说你住的房里边角漏水,管事可有遣工匠前去修葺整理?”

    肖姨娘不曾想他竟挂怀,怔了怔连忙笑着回话:“已经好了,不但重整屋顶,还装修了旁处,粉漆了四壁廊柱,像新盖的一样。着实也要谢大夫人多费心,那些日邀我宿她院内,好生一番打扰。”

    “她果然多费心。”常燕熹笑了笑,自抬手执壶倒茶。

    肖姨娘暗瞟他神色平静,趁热打铁问:“老爷买了宅子,我们何时搬去呢,有个准信也好趁早收拾箱笼!”

    常燕熹不露声色问:“此话何解?宿在这里不好?”

    肖姨娘笑道:“我们是老爷的侍妾,老爷去哪里,我们自然要跟去哪呢!”

    潘莺暗忖她此话说的倒也无错,即听得常燕熹厉声道:“夫人坐那么远作甚?怕我吃你不成,近前来,我要问你!”

    她只得上前,语气有些无奈:“老爷要问什么?”

    常燕熹问:“你如今是当家主母,你说,那三进的院落怎么分配方安妥?”

    潘莺微怔,他不是说不带肖姨娘她们过去么,怎地又变了卦?男人心,夏日的天儿!

    转念一想,带去也好,不失为摆脱他的好法子,谁受得了他那般折腾,会要人命!

    遂颌首,认真核计:“东西厢房还有后罩房由姨娘们挑捡合心的住就是。”

    常燕熹问:“那你弟妹住哪里?若有客来又怎么安置?”

    潘莺提议:“可再住回白家胡同。”

    常燕熹明白了,巧姐儿还小需得人照顾,她便有借口住回去,打得好一手如意算盘。

    慢慢的吃口茶,再扫过肖姨娘三人,语气淡道:“院落狭小,行动不便,住不下这许多人,你们仍居此地,衣食住行优渥无愁,毕竟”他微顿:“堂嫂没少收我的俸禄,自然不敢怠慢你们。”

    肖姨娘道:“怎么行呢!我们离不开老爷!府里也没这规矩!那里既然狭小不便,这边房间院落众多且宽敞,老爷何必舍近求远,住这里不好么?”又朝潘莺道:“若是夫人的弟妹在此住不惯,搬去住也合宜,夫人觉得呢?”

    “是啊!”潘莺弯起唇角说:“这主意甚好!若老爷同意,我这就收拾箱笼让他们过去。”

    常燕熹额上青筋跳动,把茶盏往榻桌重重一顿,几人观他神情不霁,顿时缄默哪敢再多言。

    他目光阴鸷,瞪向肖姨娘,冷笑道:“贼妇托大,我住哪里,还需你来指手划脚?”

    肖姨娘唬得连忙跪下,嗓音都抖颤了:“奴哪里敢呢,只是依着府里祖制规矩,抖胆提一嘴子,有颗想为老爷解忧的心。”

    “什么祖制规矩。”常燕熹一脸深恶:“在我这里全凭我作主。今日饶过你,回去闭门思过半月,若再胡言白语,发卖不怠!”

    肖姨娘刹时脸白如雪,董氏姐妹诚惶诚恐,潘莺垂眸不言。

    常燕熹命她们三个退去,待屋里无人,将盏里香茶一饮而尽,嘲讽道:“方才话不是挺多,现怎哑了?”

    “哪里还敢说什么!”潘莺嘴上屈服,心底却很惊奇,前世里但凡搬出祖制规训,便如孙悟空头上戴的紧箍儿,他不曾多忤逆过。

    还有肖姨娘,他从前不说多宠爱,却也没个重话。

    今怎就翻个天?

    不像她所熟识的那个人了!

    常燕熹命她到榻沿来,待走近至,伸出胳臂揽住腰肢托上榻往薄褥面倒。

    潘莺使劲推阻他的胸膛:“还穿着鞋呢,勿要弄脏了。”

    常燕熹将她腿一屈,膝盖一弯,指骨扣住鞋帮儿一带,红绣鞋便被褪下一只,丢到了地上,又是另一只。

    再握紧着清水白袜儿的秀足,压住她半身,面庞贴近粉腻桃腮,沉声沉调地:“方才说的那些话可是真心的?”

    “什么话?”她装傻!

    他捏得她脚心疼,炽热的呼吸喷在颊腮边儿:“不要跟我耍心眼!”

    怪她么,是他阴晴不定的不过此一时彼一时,她还是会看眼色的:爷让我去哪住就去哪儿。

    常燕熹脸色略缓和:“真心的?以后可听我的话?”

    “真心!爷说什么就是什么。”潘莺牙根恨的痒痒:“不听要被送人发卖!”

    他胸膛起伏贲起,咧嘴笑起来:“不错!所以你要乖些。”

    潘莺轻哼一声:“你昨晚还说爱我爱得要死,怎一语不合说卖就要卖呢。”

    他抬手挟起她的下巴尖儿:“昨晚说没我活不下去的又是谁?”

    四目相碰,昨晚种种如胶似漆,便似潮水般奔涌进彼此的眼神里,记忆实在是太过深刻,忘记很难。

    潘莺红了脸,那时的话岂能信,她不信自己,更不信他。

    常燕熹亦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