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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无双 正文 第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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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壹伍捌章潘衍忆幻术多诡董月定替兄进宫

    潘莺和巧姐儿正吃早饭时,听得春柳在帘外道:“二舅爷来啦!”话音才落,潘衍走入房内,才撩袍坐定,巧姐儿已到他面前,高兴地说:“哥哥,你听我背《三字经》。”即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朗朗背起来。

    潘衍听着,吃半盏茶功夫,她背完,遂玩笑道:“不错!要能倒背就更好了!”巧姐儿歪着头,真要倒背时,被潘莺阻止:“还不快来吃粥?都冷了!下次待燕少侠回来,你背给他听去。”

    巧姐儿乖乖吃粥,潘衍问:“燕十三走了?”

    潘莺点头:“他如今来去无踪,有时三五天、十天半月不见影子,有时回来带着伤。”

    潘衍问:“燕十三与我们素昧平生,至多算个同路之缘,你倒容他在府中随意进出?我百思不得解!”

    潘莺剥着鸡蛋壳,解释道:“其实燕十三倒与我有些渊源。我幼年生得异瞳,能见鬼识妖,又因体弱多病,常受它们残害,父亲便把我托付给燕云师傅,请她教授法术防身自保。而燕云师傅,和燕十三同门,是他的师姑。”

    潘衍在前朝时听说过这位燕云术士的大名,她擅奇技淫巧,曾被邀至宫中表演幻术,他有幸观赏全程,确实匪夷所思。

    现想来仍若眼前,她立中庭,施烟布雾,迷蒙之间,只觉身轻似燕,和皇帝及几位重臣乘云凌空,晃晃荡荡上了九重天,进入南天门,竟来到紫微宫,有仙乐飘飘逶迤入耳,但见四面金光万道,瑞气千条,庭台楼阁碧瓦黄璃顶,宫脊神兽如临,用金银构筑,明珠装饰,抱粗大柱盘龙绕凤,白鹤齐飞,仙女宫娥姿容难喻,正歌舞生平,却是世间难闻。又见数神围簇玉皇大帝前来迎接,两帝手手相握,言谈甚欢,被邀入殿筵席,美酒佳酿,山珍海味皆胜人间万倍,那玉帝持酒钟笑问:“此天上比你人间如何?”皇帝称赞:“朕已乐不思蜀!”话音才落,燕云术士出在他身后,只说时辰到矣,将他轻推一把。

    潘衍便觉天宫晃动,云雾迷重,雷电震耳,狂风扫目,脚下陡然一空,如坠深渊,待双眼大睁,欲要惊呼,却是安稳坐在原处,皇帝及其他臣子照旧,彼此面面相觑,神情恍惚。

    潘衍问斟酒的宫人:“我方才在何处?”宫人道:“公公不过发了会呆而已。”他凛然,方才这燕云术士若起杀心,必成刀俎下待宰鱼肉。遂开口问她:“此等如何变化出来?竟觉身临其境,如真似幻!”听她回禀:“生是气,形是物,形未动,气已远,不过是一起神游罢了,所到之处,所见之宫,所识之仙,所讲之话,与皇上及各位大人平日所到,所见,所识,所讲未有不同,若定要区个异处,不过是自己所思所虑致幻而成,其中奥妙实非寥寥数言可表。”

    后来皇帝意犹未尽,遣人再去请她进宫表演,却是芳踪渺渺,难以寻迹。

    他问潘莺:“难道你也会使幻术?”

    潘莺回答:“燕云师傅不肯传授,她道幻术能变物,亦能左右人的思虑,进而生死也随它。若是意志不坚,心术不正者得以有成,会引得江山坍塌,社稷不稳,百姓失所,酿天下大祸!是以只按父亲嘱咐,教些降妖伏魔的法术,日后能保住性命即可。”

    没说的是,十七岁临回京城那日,燕云师傅甚至施术封了她的异瞳,删抹拜师学法的记忆,是以前世里她过着普通门户小姐的无忧日子,直至嫁与常燕熹为妾,经历了那么多爱恨情仇,将死的她怀抱孩子纵身跳进荷花潭的刹那,重生到未嫁之时,法术解封,记忆大开,她虽活过来,却又面临另一番困境

    潘衍再问:“燕云术士如今在何处?”

    潘莺端盏吃茶:“早就断了联系。”看向他,奇怪道:“你今日不往翰林院么?”

    潘衍颌首:“小皇帝下旨命我进宫至司礼监观政,我来同你告个别。顺便留太平在你身边伺候。他虽口不能言、却十分的聪颖机警。”

    潘莺微笑道:“恰绣楼工匠在修整,只有福安和个匠人监管着,正愁无人呢,太平来的恰及时。”她想起什么,有些忧心地问:“司礼监都是无根之人,皇帝怎让你去那观政呢!万一他赏你大才,要留下任用,可怎生是好?”前朝也有为入司礼监而施宫刑的先例。

    笑话!他前身断子绝孙,如今魂附潘衍,胯挂大器,誓在多得些孝子贤孙,哪里会重蹈覆辙:“你放心!不生五个六个的,对不住潘衍这根宝物!”

    潘莺红着脸噗嗤笑了,还真敢想!

    远在数里外府中的董月,忍不住用手揪揪耳垂,莫名的发烫。

    董福倚着软垫,皱眉将苦药吃尽,思忖半晌,还是难解:“翰林院侍书召入进宫,除非稽查史书或录书或论撰文史,就是这般也是资历长的先去,我入院不过两年余,怎么说也轮不到我。”愈想愈觉蹊跷,忧虑道:“宫中防守严密,但露破绽,后果不堪设想!滋事体大,关乎性命,妹妹勿要去!”

    董月抿唇不语,心底恨死了潘衍,她都没敢跟哥哥讲明,是那潘衍被皇帝召入宫,去司礼监观政,经他保举,她随去做些书写校勘之事。院里都羡慕她踩到了狗屎运,她却是骑虎难下。想了会儿说:“如今圣旨已下,不去也得去了。”

    董福道:“我觉的精神好于往日,你不用替我,我自去吧!”遂要掀被趿鞋,却是气喘吁吁,冷汗直冒。

    董月阻止他下地:“你这样怎么去呢?”

    “那就让父亲去禀明皇帝实情。”董福有些疲累:“至多我不再入翰林院当职,但妹妹你的安危最要紧。”

    “哥哥是家中嫡长子,肩负光耀门楣之重任,数年寒窗苦读,科举入仕,进翰林院,得侍书职,岂能因一场病痛而功败垂成。”董月下定决心:“我要替你去,上刀山下火海也不容退却。此次但得熬过后,日后哥哥定会仕途坦荡,前程似锦!”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第壹伍玖章潘二郎借棋局说局常燕熹酒醉话有话

    乾清宫,午时许。

    皇帝朱镇端坐龙椅,视线饶有兴致的扫过司礼监所设数众,再望向跪拜行礼的潘衍和董福,他仔细打量董福,这便是被潘衍误会成长乐公主、且想要挟他之人,戴纱帽,穿绿色蓝雀补子服,秩品九品,白面乌眸红唇,果然男生女相,易遭误解。

    若长乐还活着,不晓是怎番的光景他想的有些入神,直至听得范公公清咳一声,不易觉察的皱眉,开口令潘衍董福起身,又命掌印太监沙公公带他二人熟识一众。沙公公道:“司礼监设掌印一员,秉笔四员,随堂六员,东厂督主一员。”即互相行礼,这些太监们最识眼色,晓潘衍和常督主是姻亲,如今受皇帝器重,来者不善的主,需小心行事。

    大多恭敬陪笑,唯有两人态度甚傲,一个是东厂督主常燕熹,面无表情,一个是随堂太监范祥,斜眼睨人。

    潘衍仍旧礼数周到,董福紧随着,更不敢怠慢,她的心从踏进宫门那刻起,就一直吊在嗓子眼,下不去。此时,潘衍这厮倒成了依靠。

    一圈子认过后,沙公公提出疑问:“历朝还未有庶吉士至司礼监观政的先例,不知潘大人和董侍书所来之责,还请皇上明示。”

    众人竖起耳朵,朱镇轻描淡写道:“随在你们身畔旁观即可!朕每日批奏文书他要在侧,秉笔公公批红也不必防他。至于董侍书之责,由潘庶吉士权衡安排,你们勿管!”皆面面相觑,虽觉皇帝此举如同儿戏,却都不吭声气。

    朱镇命他们退下,常燕熹瞟了眼潘衍,未多说什么,率先走了。

    潘衍朝董福道:“你去文华殿一趟,张大学士率众在那稽查史书并录书,我同他说好了,借你用一日。”

    董福明他之意,就是想支开她,好和皇帝说悄悄话,孰料她却大松口气,司礼监的数众,还有皇帝和潘衍皆心思极深,她来此地唯愿明哲保身,能活着走出宫就是胜利,且张大学士这样的宿儒,可比他们正直多了,遂高兴地行了辞礼,由个小太监领着退下,直往文华殿而去。

    待四下无人,朱镇喝口茶,先说:“那就是董福?和其父相貌!”潘衍接话:“风马不相及!”两人脑中浮起刑部董侍郎的尊容,身长八尺,招风耳,卧蚕眉,绿豆眼,悬胆鼻不约而同叹道:“幸而不像!”怔了怔,抚额大笑。

    他兴致勃勃拿出棋盘摆桌面:“你陪朕下一盘。”潘衍搬椅坐对面,道:“臣不善让子,且落棋无悔!”

    朱镇哼了一声:“这合朕意!能如此与朕博弈者寥寥,常督主艺高擅帷幄,却也让着朕,唯有不耐烦时才显出本性!”先行马走日。

    潘衍笑而不语,执象飞田,各走数棋,此时盘格多变,有诗证:十九纵横跨星河,黑白对阵硝烟生。两边博弈无言语,风起云涌落子声。

    朱镇忽然问:“你猜、朕上回从翰林院回宫途中遭遇刺客,是何人派遣?”

    潘衍暗忖实在好猜,如今想夺皇权的分两脉,太后及其外戚狼子野心,九皇叔秦王及党羽徐徐图之,两相比,太后外戚们更显的愚蠢些,非他们能谁。他却不表,只摇头道不知。

    朱镇冷笑:“竟然是母后欲置我死地,她虽将事做绝,朕却不能不义,你说,可有两全齐美的法子。”

    潘衍默稍顷,说道:“这天下诸法何曾有两全齐美过,不过是两害相权取其轻罢了。”

    朱镇捏着白子把玩,不知该如何布阵,只问:“你已有了法子?”

    潘衍不答,待他白子落下,挟黑子顶上:“蚊虫虽小,长伴身旁,咬人却痒痛,不妨趁此时机,一箭双雕倒是好计!”又道:“照将!”

    朱镇聪明绝顶,瞬间明他心意,借仕挡将,再观全盘,说道:“此乃和局之象!”

    潘衍神色端肃:“看似三方挟持,成鼎立之势,和棋最稳妥,但这终归不过棋盘一场局,推倒重摆还可再来,但相较皇上身处境地,和局不过是自取灭亡的假象。”

    朱镇岂会不明白呢!他低道:“我若此时破局,定是风声鹤唳,打草惊蛇,终将步步维艰,难再有回头路,是成是败,难见定数!”站起身走至窗牖前,阳光正西移过大红宫墙,黄灿灿的琉璃瓦金光闪烁,恍人眼目。默半晌问:“潘衍,你究竟何人?”命侍卫暗查过他的来历,实难相信是眼前人。

    潘衍淡笑道:“潘家二少郎,人间风流相,家破遭变故,流离半河山,磨难改心性,脱身转新魄,处世有机权,诚忠效帝王,虽有凌云志,一叶仍飘烟水。”

    朱镇听的似是而非,却没多追问,虽还不信任这位庶吉士,但日后有的是时机证明他的忠心。

    常元敬在府中筵请回京述职的外官,让常燕熹随一起,他没拒绝,坐席间边吃酒,边扫邀来的同僚,语间话外,不由暗自吃惊,没想到朝堂之中半数已被常元敬笼络了去,如此下去,小皇帝恐是凶多吉少。

    正思忖间,常元敬指着他,朝众人笑道:“我这堂弟如今身为东厂督主,颇受皇上信赖,范祥就是有他举荐,入司礼监做了随堂太监,令吾等受益不少,如此而往,日后秦王夺取江山霸业,他定然功不可没。”一众连忙过来敬酒叙礼。

    如此觥筹交错至深晚,筵席吃毕,众官散去,常燕熹酒量不错,此时也觉头晕脑胀,出了厅来,站在廊下,凉风袭来得片刻清醒,他让福安去备马要回府,福安领命,正要走时,恰常元敬过来,两相对目,他立刻垂首退下。

    常元敬劝说:“天要落雨,你又醉的厉害,何必辛苦回去?不妨往肖姨娘房中宿罢!倒底也是你的妾,总独守空房算什么!”

    常燕熹有些心火烧,扶住廊柱稳定身型,看着他笑问:“堂哥这话怎讲?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常元敬脸一沉:“我谅你酒吃醉了,不予计较!她是你堂嫂的娘家人,整日思你念你夜不能寐,形影消瘦,好歹念在早年服侍你一场,也不该绝情至斯,连宿一夜都不肯。”

    常燕熹道:“再多说几句,就要暴露了。”

    “孺子不可教!随你的便!”常元敬甩袖辄身就走,待穿过月洞门,听不见那大笑声,忽然顿住步,那里早立一个人,正候着他!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