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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无双 正文 第9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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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壹捌捌章常燕熹重刑拷问福安不堪痛招认

    接上回。福安听常燕熹赏他鸡汤喝,不喜反慌,强笑道:“夫人交待一定要老爷趁热喝了,小的哪里敢逾矩。”

    “怕甚!我赏的,谁敢说半个不字!”

    福安仍旧极力推辞:“夫人就敢,莫说半个不字,一个不字都能说。老爷勿要难为小的,自喝了吧!”

    常燕熹笑着起身,一手持碗,缓缓走到他面前:“废话什么,喝了!”

    福安心知难以躲过,满脸冷汗浸透鬓角,浑身僵直,双手哆嗦接过,捧着碗凑近嘴前,忽然手指松抖,但见要碗翻汤洒,常燕熹眼明手快,稳稳托住碗底,一手掐住福安的脖颈,一手端碗到他嘴边,冷声道:“张嘴!爷今儿亲自喂你喝!”

    福安最识眼色,见这阵仗已明了八九成,若是咬紧牙关喝下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他对不起老娘和祖宗闭一眼颤声道:“老爷饶命!”

    “狗奴才!”常燕熹把他使力一推,他趔趄后退几步,摔跪倒地。常燕熹撩袍坐回桌前,把碗重重一顿,命三四侍卫进来,其中一人把两药包搁桌上,常燕熹吩咐:“话不多说,你们先给他上刑!”一侍卫将福安摁倒,扒了裤子,一侍卫持棍,先击倒二十棍,他前时旧伤才愈,哪经得再打,不过十有余,已是皮开肉绽,鲜血淋漓,直痛得哭爹喊娘,嚎叫不止。常燕熹叫停,再棍击怕是要死,让用拶子,套上夹指,十指连心,肉烂露骨,愈发哭号的声嘶力竭,至后奄奄一息。

    常燕熹这才让解开拶子,侍卫一盆冷水浇泼他全身,他冻的清醒过来。

    常燕熹怒道:“我问你什么须得从实招来,否则让你老娘也来受一遍罚。”把两包药粉掷他面前:“可是你的?”

    福安被打怕了,又恐老娘真被折磨,只得哭着承认:“确是我的,但,是安国府大老爷命福贵给我的。”

    常燕熹道:你还不把前因后果如实招供出来!

    且说五年前一晚月色甚好,福安因常二爷往边关戍守,暂跟在大老爷常元敬身边做长随,他和福贵福旺自小关系忒熟,此时站在廊前,看得管事的媳妇陆氏进了房,她颇有姿色,身段风流,和大老爷早就眉来眼去,勾勾搭搭,这些日把管事遣出府去收账,便于陆氏往来,很快房里淫声四起,响动一片。福贵见他和福旺竖耳偷听,便笑道:“听再多又能如何!不过隔靴搔痒。”命福旺在此守着,搭住福安肩膀往外走:“我领你去个好地方开开眼界。”

    他俩乘轿很快来到甜水胡同,甜水胡同又叫妓儿胡同,里有数家娼院,福贵领他进了最闻名的春媚楼,点了一桌好菜,并让花魁香雪来做陪,福安坐立不安,他们不过是家养的小厮,哪里有能耐在这里冒充大爷,扯着福贵的衣摆要走,福贵笑道:“你怕什么?只要报大老爷的名儿,记他帐上就可。”

    “被大老爷发现怎办?”

    “大老爷有的是银子,也晓得我们这些勾当,睁只眼闭只眼,从不往心里去。”福贵又道:“听闻再隔十数日,二老爷就要归府,你也要随他去,还不赶紧及时行乐,过这村可就再没那店。”斟一大盏琼浆玉液给他喝,眼见那香雪虽不过才及笄,却是生的人间绝色,眉黛春山,眼波流媚,唇若丹珠,面若娇花,体态婀娜,极擅吹拉弹唱,有副如萧管的嗓子,简直从头到脚,再从脚到头,全无半点错处。他哪见过此等阵仗,怕是穷其一生也难搭到香雪这样名妓的袖管,如今却百般殷勤的取乐他,再讲酒壮怂人胆,又被福贵撺掇,当晚就宿在香雪房里,那真是:红粉妓荷茎绿翻腰,穷后生骤雨湿透褥。

    有一便有二,他又初尝新鲜,整日里混在娼院风月铺里不走,直到被府里护卫五花大绑捆到常元敬面前,常元敬十分生气,骂道:“狗奴才,竟敢借我名义在娼院鬼混,你好大的狗胆。”福安连忙求饶要自付银两,他想不过在那处吃些酒菜,和香雪宿了几日,虽是破费不少,但还能承受。

    常元敬命福贵把赊账的清单递他,福安一看顿时神色大变,每笔帐记得格外仔细,香雪身价更是不菲,合计竟有千两银子。他哪里掏的出这些个,只得痛哭流涕,抱住常元敬的大腿求饶,常元敬狠狠将他踢倒在地,阴沉着脸自去了。

    福贵也埋怨他:“带你去开一次荤足矣,怎得如此贪心不足蛇吞象,积欠这许多银子不还,那虔婆最恶毒,到时找你老母要帐,她可会使手段,你能眼睁睁看你老母受罪么?”

    福安是孝子,听得心如刀绞,后悔莫及,福贵替他指点一条明路:“如今除了老爷,没谁能救得了你。”又道:“老爷有一事需你去办,办得好,这千两银子一笔勾销,他替你还了!”从袖笼里拿出一包药粉给他:“后日二老爷回京归府,你隔三岔五的、舀一勺到他的茶水里就好。”

    福安很忐忑:“这要人命么?”福贵笑嘻嘻道:“命倒不要,就让他生不出子嗣。”

    后来福安每回想起此幕,总觉得中了圈套,但木已成舟,他已无了回头路。

    常燕熹听得额上青筋跳动,把指骨捏的咯咯作响,冷笑地问:“另一包药又是何来处?”

    福安道:“小的虽被逼无奈,但良心未泯,若照福贵所吩咐的去做,老爷你也就不需另一包药了。小的十天半月方敷衍一次,被福贵算出端倪,恐日长梦多,索性命我一了百了,斩草除根。”

    常燕熹咬着牙根问:“所以你今晚便把药放进鸡汤里,让我从此断子绝孙?”

    福安哭道:“老爷这些日偏爱太平,对小的动辄打骂,一时愤怨蒙了神智,鬼迷了心窍,又被福贵几次挑唆,才酿下弥天大错。自己的罪死不足惜,但我娘并不知情,求老爷放过她,小的来生再报您的恩情!”

    常燕熹面色铁青,默少顷发话:“先将他关进柴房,再做定夺!”

    那几侍卫拖起福安往外走,一掀帘子,却见潘莺苍白着脸,不晓在那里站多久了!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第壹捌玖章莺娘细数往事难言二郎亲入董府贺节

    常燕熹把潘莺拉进书房,搓着她冰凉的手问:“你怎么来了?”

    潘莺脑里乱糟糟的,只是说:“你特意交待的事儿,我恐生变,是以过来瞧瞧。”又道要走,被常燕熹拦阻:“一身的冷寒气,等暖和了再走。”

    她没再多话,在火盆边的杌子坐了,常燕熹伸腿勾来官帽椅,坐下又往火里添了几块兽炭,簇簇的炸裂声,不会儿便燃得通红。

    潘莺接过茶盏,吃了两口,一股子温热从喉咙直达心里。

    常燕熹问:“都听见了?”

    潘莺闷闷道:“怎么也没想到会是福安!”

    这正是:花枝叶下犹藏刺,人心难保不怀毒。

    她没听到常燕熹回话,抬眼看他,却是紧锁眉宇,眼里染满炭火的橙红,散着微醺的光芒,她知道他此时的情绪未必如表面的平静无波,俯首在他膝上:“我知道你很难过。”

    常燕熹默了默,伸手轻抚她的脸颊,想说什么还是咽进喉咙,只道:“你不要再背叛我!”

    潘莺的心骤然一缩,自知晓他重生后,他所言在她耳里,总是话中有话的。低“嗯”一声,看着炭盆里的火光愣神,福安的交待不止在二爷的心底掀起惊涛骇浪,她亦如是。原想着把自己和巧姐儿的事向他坦白,如今却多了些思量。

    福安前世里想必也对二爷下药了!否则依她那般得宠,数年也无子息,原以为是她福薄,却不想二爷被下诏狱后,她竟意外怀有了身孕。

    她那时虽移情别恋于常元敬,却从未与他行过茍且之事,后更认清他歹毒心肠,悔不当初,连面都不再见。

    但现在说给常燕熹听,他未必信,甚会把她想的更不堪。

    再等等罢,她茫然的想,至于要等到什么时候,谁又知道呢!

    待潘莺走后,常燕熹把太平叫进书房,若有所思地打量他有半晌,才缓缓地问:“要我怎样谢你?”

    太平摆摆手,权当还他的救命之恩。

    常燕熹道:“这份情暂且欠着,日后你若有难,可来求助我。”

    太平颌首,欲要退下时,又被他沉声叫住:“丽娘能从教坊司全身而退,避在我的府里,背后之人非你所能招惹,如有差池,性命难保,好自为之吧。”

    他拱手作揖,转身走出房,拎起搁在廊前的灯笼,朝宿处而去,夜幕漆黑,空气清冷,渐闻到凛冽的香味,越来越浓,近前是一株老梅树,满枝旧开新绽,一阵风吹过,花瓣缤纷,落满他的肩膀,树后忽然闪出一道人影来,他处变不惊,其实早看见忘掩起的裙袂一角,是丽娘。

    丽娘过来拉他的手:“我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待。煜郎你带我走,我们出京去。”见他没反应,有些生气:“订亲时,你和爹爹怎么保证的?都忘记了么?”仍不得回应,忽然想到什么,难过地洒下泪珠儿:“你嫌我脏是不是?那种地方进去,怎能干净的出来呢!”愈发的伤心,掩面要走,袖管却被一把握住,她看他,他终是不忍,轻轻地摇头。

    丽娘又欢喜起来,拿出厚厚一沓银票:“你看,我们不缺这个。”企盼地盯着他的眼睛:“我们逃出去,逃的远远的,好么?”

    太平仍是摇头,把她的手一摔,头也不回的快步走了,她微怔,正要追过去,背后传来窸窣脚步声,是常嬷嬷和夏荷几个夜里嘴馋,要去厨房炸骨头吃,哪想却碰到丽娘,连忙问安,哪想睬也不睬她们,待得不见背影,夏荷好奇地问:“天寒地冻的,丽姨娘不在房里歇息,大晚上跑园子里来做什么?”常嬷嬷拢着袖道:“主子的事少管少问!”嘀嘀咕咕渐没了声响,复又一片静谧,风吹花落,太平从暗处走出,看着遥远的方向,站了许久。

    转眼便到年除之日,潘莺早早安排清扫掸尘贴窗花,请了门神挂上桃符,后堂摆了酒席,常燕熹、潘衍、巧姐儿、丽娘还有燕十三围桌坐,仆子们也置办了一桌,倒底是节宴,说不尽的合乐,用罢饭,仆子们来磕头领赏,常燕熹和潘莺准备了金叶子、银钱,荷包等,俱有赏赐。

    福安仍关在房内,不见天日,常嬷嬷给他送了饭去。

    到次日,潘衍早起穿戴一新,去给阿姐请安,却道昨晚守岁,睡得晚些,和老爷还未起。潘衍暗哼一声,以为他不晓得守的哪门子岁么!

    巧姐儿和燕十三在门首放炮仗,他让他们一次多放几枚,声要响,能把人吵醒的那种。丽娘则在烧纸祭拜家人。

    他乘轿出府,路上皆是轿子,皆是去贺节的人,堵的水泄不通,好容易到了董侍郎家门前,门前有两三管事,太平上前递拜贴,那管事忙把他迎进府内,在厅前卷棚内坐着等候,来见者甚多,都在喝茶聊天,有些认出他来,晓他是皇帝跟前的红人儿,过来寒暄相见。这样一等便是半个时辰,管事终于来请,便随着走进花厅,见他的是董福,这确是董月的兄长,潘衍回到翰林院时,董福已换回真身,他兄姐俩相像又不相像,反正在潘衍这里,是一眼便能认出的。

    董福已知妹妹替他在翰林院时,没少受这人欺负,甚还央其姐上门来说亲,可够无赖的,心底恶之,却也知不能得罪,不冷不淡说些节庆喜气的话。潘衍看得很透,依旧笑着回礼,他是来找董靖的,至于董福,不足以为意。问候后坐到旁边,边吃茶边等着见董靖。

    也就片刻功夫,董靖亲自送龚如清出来,董福也满脸含笑的迎过去,彼此作揖见礼,甚是亲热。

    潘衍听旁人道:“龚大人婚配要娶的妻便是董小姐。”

    另有人道:“听闻已交换过庚贴,收了担红,净等着下财礼定婚期了。”

    潘衍嘴角笑容微敛,瞧他们这急匆匆、暗戳戳的行事,是为防着他吧!只等生米煮成熟饭,让他奈何不得。

    真是小瞧了他!从容地站起身,走到董靖身前,洒洒地作揖见礼。

    董靖这才看见他,暗吃一惊,向董福挑眉,怎地不早说,他就待在内室不出来了。董福蹙眉,他有甚可怕的,至于这样躲着么!

    单纯的孩儿呀!董靖瞪了瞪他,再笑容满面请潘衍往内室一叙。

    潘衍自然不客气,待他再出来时,意气风发,笑容满面。

    董靖眉目皆是火星子,那是一点儿都笑不出来。

    后宅墙角边,董月踩在假山石上,踮起脚尖扒着墙头往外望,丫鬟绮雯巴巴问:“小姐看到姑爷了么?”

    董月“嗯”了一声,打量着龚如清,面貌俊朗,和人寒暄有礼有节,挺温文儒雅的。她心底便有八成的满意,是嘛,要嫁人就要嫁这样,好脾好性的。莫名就想到潘衍,亦是白面朱唇的儒生,也挺斯文,却总带着一股子狠戾之气,行事手段也不光明磊落,反正她怎么想都觉得厌恶,但厌恶什么就来什么,就看见了他,戴冠,穿着簇新的竹叶青色镶云纹直裰,有人逢面作揖,他只淡淡颌首,蓦得望过来,目光濯濯,唬得她腿一软,唉哟一声,掉下假山石来。

    潘衍收回视线,笑了笑。

    预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