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贝贝注视着手上这枚求婚钻戒,旁边是群镶的碎钻,中间是一颗六角星形的大钻,大钻和小钻相互烘托,光彩熠熠。这个钻戒,如果是真的,肯定很贵吧……沈时不是一个会买假货的人,所以这枚钻石肯定是真的。
汤贝贝一时间百感交集,默默地摸了摸钻戒,抬头对上沈时的眼睛,眼眶瞬间又红热了;沈时替她擦了擦眼泪,眼底漫上温润的笑意。
她抱住了沈时,将脸埋在他的怀里。
幸福得快要嗷嗷呜呜了。
沈时拥她入怀,淡淡又透着愉快的声线飘在她头顶:“贝贝,我很喜欢今天你为我准备的一切,真的很惊喜……谢谢。”
汤贝贝脑袋还在沈时怀里,低低地嗯了声。她也很惊喜,谢谢……
今天与其说是她给他准备惊喜,不如说是他给她带来了惊喜。所以,沈时之所以迟到了那么久是为了准备求婚钻戒了吗?
这倒不是。
钻戒他从东屿回来便开始挑选了,早在四天前就买了回来;前两天他就想用它将贝贝手上的红线换下来。然而那根红线系的临时求婚戒指,贝贝很喜欢,时不时扬起手指欣赏两眼,他索性就让她多系几天。今天晚到,主要是手术结束之后,一位住在MDT病房的病人出了点状况,病人家属找他探讨后续的治疗方案……
汤贝贝去了一趟洗手间。为了好看,显得正式一些,她特意买了一件黑色裙子;之前弄设备的时候怕弄脏了,就在外面套了一件衬衫,现在终于可以脱掉衬衫了。
沈时出来,季柏文站在台阶,回过头瞧了一眼,凉凉地扯起嘴说:“钻戒倒是买得很及时啊……”
“怎么,今天刚买的吗?”一句不够,季柏文又来了一句。
沈时没有回应,默不作声地停在季柏文旁边,但也只是稍微停留了一下。他暂时不太合适跟他这位心态已崩的大舅子说任何话。
不远处,何星岩正给舒瑶送上一盘子烧烤,抬头看到沈时,灿烂一笑:“沈医生,过来吃点烧烤吧!”
顿了下,还是招呼了季哥:“贝贝哥,你要羊肉串吗?还是烤生蚝?”
季柏文什么都不想要,只想眼不见为净。
贝贝在洗手间脱掉了衬衫,同时弄了一下头发,半丸子头地扎在脑袋上方,刘海一道撂到了后面,额前只有少许柔软的碎发,露着白皙光洁的额头。以及,纤细漂亮的肩头。
肌肤白嫩如凝脂,像是会发光。
一双乌溜溜转着的眼睛,清澈,灵动,捎着一丝臭美兮兮的得意。
季柏文和沈时一道看向踏着小高跟出来的贝贝,一个抿着唇,一个绷着脸。贝贝越是打扮得漂亮迷人,对季柏文而言,越是提醒他自家水灵灵的白菜被沈时无情地刨了去。
明明白菜还那么小……
遗憾的是,汤贝贝这条黑裙子还没有秀上几分钟,她就要吃烧烤了。沈时跟她建议:“我去把你衬衫拿出来,套在外面如何?”顿了下,又加了一句,“太阳也有些晒。”
汤贝贝只能答应。
“等会一起走吧。”
同时,一道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声线落到了舒瑶的耳后。严肃低沉的语气,简明扼要的说话方式,不是季柏文还会是谁。然而,舒瑶还是反应了下,转过身,公事公办地询问季柏文:“季总,等会是公司还有事吗?”
毕竟今天是周六,她的休息日。
“公司没事我就不能送你一趟么?”季柏文说,话里话外,都表明他心情不太好。
如果她是一个聪明的助理,最好完全听从他的吩咐。可是舒瑶还是拒绝了:“谢谢季总,不过真的不用了,我等会……”
季柏文没有听她解释。
舒瑶看着季柏文这样不悦的模样,十分清楚他心情为什么不好,无疑是刚刚贝贝先斩后奏的恋爱宣告导致的。
有些事舒瑶从来都很明白,甚至不需要多想,因为她了解季柏文,了解他的掌控欲,也深深明白他对家人的在乎程度。他和程莹莹还在交往的时候,记得有一次夜里她打着的士给程莹莹送胃药,原因是身为男朋友的季柏文回了周庄,因为贝贝要报考戏剧学院导演系。他要回去阻止。
那晚程莹莹对她说:“舒瑶,你是季柏文的助理,又是老同学,他无时无刻都离不开你;而我呢,我是他女朋友,也算是他交往最久的女朋友了,可是我觉得好像我们都比不上汤贝贝在他心中的分量,明明只是一个同母异父的妹妹。”
可是季柏文那样疼爱贝贝,有时候贝贝也会苦恼地对她说:“我哥这人真的不懂爱,对感情别别扭扭又要强,装作一副根本不需要人爱的样子,别人对他的关心都嗤之以鼻。算了,我只能少跟他计较,让着他喽。”
如果贝贝是少计较,她呢?她是从来没有计较的资格,从来没有。
派对要结束了,临近结束还有一个抽奖环节,季柏文要提前走,被某人挽留下来。直到一本爱的纪念册送到他手里,季柏文有一种被汤贝贝下套的感觉。
没错,一二三等奖都是内定的,一等奖豪华日料套餐汤贝贝给了舒姐姐,二等奖周庄一日游给了何星岩,三等奖自然要留着给她亲哥。
季柏文准备走了,临走前再次问了问舒瑶,要不要一起走?就在这时,别墅前面的公路停下一辆白色小车,是赵中信的车。
有人特意等结束,再过来接人?季柏文走到自己悍马前,看着前面舒瑶上了车。赵中信很体贴,鞍前马后地伺候着……
季柏文启动发动机,闷得打开车内空调,然后拿起这本爱的纪念册,随意地翻开。手中的纪念册是一本照片合集,所有照片按照时间顺序和事件,一张张地分类出来。
洛杉矶的,周庄灯会的,还有上个月的茶园,一张张清新无比的照片,成为了贝贝和沈时两人相爱的铁证。难怪上次出发去A市茶园之前,沈时主动揽活由他来开车,看着这些照片,他算是明白了。那次去茶园,不是他带着贝贝捎着哥们玩,而是沈时带着他家贝贝捎着他玩对吧……就是这样没错,是吧!
季柏文将这本纪念册重重地扔在了副驾驶。
汤贝贝要回周庄一趟。
她手上已经戴上沈时给她的求婚钻戒,必须跟老汤和善善交代一切了。自然,沈时也要去一趟周庄。他不能拐走别人家的女儿,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季柏文说他居心不良,毫无底线,倒也没有污蔑他。
汤贝贝希望自己先回一趟周庄,做任何事情都要有战略有计划,她先回去打个前锋,探探老汤和善善的想法,然后准女婿再隆重出场,这样老汤和善善就比较好接受。
为了先下手为强,派对结束后,汤贝贝就直接回周庄了。沈时没办法,送女朋友到高铁站。下车之前汤贝贝将手中的钻戒取下来。“我怕自己会不小心弄丢。”
这个钻戒真的很贵,她上洗手间的时候用上网查了下价格,差不多要沈时半年的工资。但是钻戒的照片,她已经对着自己的手拍了好几张,方便回到周庄秀给老汤和善善他们看。
沈时暂时收回了钻戒,对她说:“有事打电话。”
“嗯。”
“不要着急,解释留给我。”
“嗯。”
“如果他们不同意……”沈时接着说,还未说出来,汤贝贝伸手抱住了他。沈时笑了笑,继续说:“如果他们不同意也是正常,毕竟太突然了。”
可是不同意的话,怎么办呢?
“那我努力争取争取,总能等到他们同意。”沈时说。
汤贝贝点头,突然乐了一下,出了一个馊主意说:“大不了,我们就奉子成婚。”
咳,沈时笑出了声。
不好吗?
不好,因为就算他和她结婚以后,他也不想她太早要孩子。对于孩子这个问题,沈时向来不急,也没有特别的喜欢和期待。对于一些中国的传统观念,他和他家沈教授都没有特别在意,他这些年他身在美国,也从来没有被催过婚。这点他自己都没觉得多奇怪,反而张安硕感到惊讶,认为他家人思想境界高。事实上他家沈教授性情淡薄且专研学术,对人情和世俗上的事向来想得少。以前家里的大小事,都是他母亲照顾着,后来他母亲离开了,他和父亲两人一个在国内一个国外,各自生活工作钻研,中间他还从科研转到了临床。
关于母亲离世这段,因为逝者已矣,沈时只是简单地交代了两句;汤贝贝也怕多问会让沈时想起伤心事,没有多问。然而,她猛地想到一个事,她和沈时都决定结婚了,她好像还没有见过他父亲呢。
看来后面不只是她家善善和老汤会受到惊吓,沈时的父亲也一样吧。
晚上,沈时回了一趟家。父亲不在家,家里只有岳阿姨,告诉他说:“沈教授到社区活动中心下棋了。”
沈时点头,注意到客厅沙发底下的一只小哈巴狗,小狗看到他,脑袋往沙发底座缩了缩。岳阿姨笑着解释说:“这是昨天沈教授刚带回家的,好像是小区的一条流浪狗。”
沈时嗯了声,提醒一句:“记得打疫苗。”
岳阿姨连连答应说:“沈教授也叮嘱我了,我明天就带它到宠物医院打针吃驱虫药。”
沈时去了球场,在里头看到了独自坐着的季柏文,他走了过去,季柏文抬头,给了他一记眼神,幽幽冷冷地开口:“怎么那么有空,不忙着约会了?”
沈时自顾坐了下来。
季柏文撇头,呵了一口气。
沈时看了看前方树影开口说:“柏文,我和贝贝打算结婚,等她拿到毕业证那天。”
“……”
不知道是不是三番两次遭雷劈,听到沈时这番话季柏文内心居然毫无波动,只有点想笑。两人是脑子卡壳了?还是恋爱谈傻了!
沈时握了握双手,其实想到结婚这件事他也有些紧张,甚至忐忑,可是当贝贝提出来结婚这两个字,他很心动,心动到没办法拒绝。
“沈时,你要想清楚——”季柏文转过头,冷冷地看着面前人,“结婚不是谈恋爱,分分合合没关系!”
结婚不是谈恋爱……
沈时扯了扯唇,倒是笑了起来,那他想法可能跟季柏文不同;低了低头,转过头,郑重而认真地强调一番:“但对我来说,恋爱和结婚并没有多大的区别。”
恋爱是两个人,结婚也是两个人,同样都是那个人,怎么会因为结婚就有了改变?
没法否认,沈时这句话有些戳中季柏文,只是想到老汤那边……
“贝贝呢?”他问沈时。
沈时英俊的面容藏在夜色里,如实答复:“回周庄了。”
季柏文站了起来。
沈时又说:“所以,我明天也要去趟周庄。”
贝贝已经回周庄了,明天沈时要去周庄做什么,季柏文用脚趾头都能想出来,这是要去拜访岳父岳母的节奏啊!季柏文磨了磨后槽牙,不甘心,又没办法,一旦确定他家贝贝真的爱上沈时这件事。“我跟你一起去。”季柏文开口说。
“是要帮我吗?”沈时先是一顿,轻轻一笑,玩笑地一问。
“呵……”季柏文突然重重地捶了沈时一拳,帮他?他不打他都很不错了!
沈时双手放在口袋,姿态悠悠:“老实说,柏文……如果明天你不跟我一起去,我还真有些紧张。”说完,兀自笑着。脸上笑容不明显,却是那样的愉快。
那就不好意思了,明天他一定会让他更紧张。
沈时从篮球场回到家,沈章平正在研究着案上的棋局,岳阿姨已经被打发回房间,客厅除了他和他的棋,还有蹲在他脚底下的小哈巴狗。看到儿子进来,沈章平朝儿子笑呵呵地说:“沈时,你过来帮我看看。刚刚在社区杨老头居然用一招破了我的棋局……”
听到沈教授的招呼,底下的小哈巴狗也朝沈时抬了抬脑袋,眼巴巴地瞅着。
沈时走了上前。
进来之前,他在门口的玄关站了一会,看着客厅独自坐着的父亲,又想起他母亲曾经的一句评价:“你跟你父亲简直一模一样。”
大概吧,他和父亲的确有些方面很像,尤其对感情需求,淡得仿佛没有要求。可是刚刚他在想,如果他没有遇到汤贝贝,多年以后他会不会也是这样一个人坐着,对着一盘棋。或者,也养一条狗。
“今天怎么回来了?”坐在客厅沙发座,沈章平抬头问自己儿子。
沈时一时没回话,低头看了看茶座上的棋盘,伸手挪动一个子,开口问道:“杨伯伯是这样走吗?”
沈教授瞧了一眼:“……对!”
父子两人感情不算亲近,从小到大都是,尤其是他在国外多年,偶尔电话交流也都是局限在学术讨论。淡薄、寂寞似乎是沈家男人的共性。他母亲去世的几年后,也有操心的亲戚特意打电话给他,希望他帮忙劝着他父亲再找一个伴侣,他觉得没什么必要,同样父亲知道后破口大骂:“一个人怎么了?我现在自在着呢!以前你妈还管着我,现在我一个人,晚上我想看书看多晚都没事,再也没有人唠叨了……”
以前,沈时觉得自己父母就是一对相敬如宾又相互嫌弃的学术夫妻,感情算不上多好,也算不上多坏;直到他母亲去世,才知道他父亲花了很长的时间去适应。
沈时打算跟父亲提一提汤贝贝,他回国交往上的女朋友,准备结婚的对象,一时又不知道怎么开口。沈教授手里拿着一颗棋子,思绪似乎又飘到了棋局上面。
“爸,我交了一个女朋友——”沈时直接开口,只是话还未说完。
“……啊?”沈教授仰起头,眼睛睁得像是棋盘上的黑色棋子。
“我们打算结婚了。”
“……啊?”沈教授又啊了一声。
“她姓汤,叫贝贝,周庄人。”
“……啊?”这一声啊却比前面两声更重一些,然后沈教授下意识看向底下的小哈巴狗,为难又苦恼地对儿子说,“我昨天刚给这个小不点取了一个名字,就叫贝贝……”
底下小哈巴狗同样仰着头看沈时,摆动了一下尾巴。
沈时没有接受这份讨好。
沈教授思路也回到了正事上,将儿子沈时所说的三句话一句一句消耗完毕,开口问:“是周庄善善和汤先生的那个女儿吗?”
沈时点了下头。
沈教授算了算时间,又说:“那她应该年纪还很小。”
沈时嗯了声。
沈教授又苦恼了,他觉得自己儿子应该不会做那样的事情,但是……他还觉得自己儿子对婚姻生活不感兴趣呢。
“沈时……你是不是把人家姑娘给骗了?”沈教授开口问,紧张又不安。
没想到自己父亲有这样的担忧,沈时轻轻地笑了,语气停顿了一下,回答道:“我确实比她大一些,不过我和她相互喜欢,应该不算骗吧。”
而后,沈时又说了明天要去周庄拜访的事,沈教授连连点头,反应了一会后,告诉儿子说:“对,必须要拜访,当时我也去你外公外婆家了。”
事实上对于这种事,沈章平教授真的没有任何经验可以传授给儿子,甚至比任何父亲都懵懂一些。反复琢磨了一下,他问沈时:“那我呢,要一起去吗?”
沈时坐了下来,看到父亲脸上的紧张,有意放松地说:“……应该还没有那么快就可以上门提亲了。”
沈教授喔了一声,一脸的拘谨,只要想到以后家里会多一个人,他要多一个亲家。
“那沈时,我跟你说……”沈教授突然郑重地看向儿子。
沈时侧过身,附耳恭听自己父亲吩咐。
沈教授反复思忖了好几遍,结果说出的话只有一句:“那你务必要好好……加油啊。”
“哦。”沈时有些想笑,然后面容温和地点了下头。
因为汤贝贝是周庄善善的女儿,以前善善和自己妻子还算是相熟的朋友,沈章平也对自己儿子提到了一件往事,以感慨的语气说起来:“善善是老季第一任老婆,当年柏文之后,还怀了一个孩子,检查出来是女儿,当时你妈还跟善善开玩笑说给你订个娃娃亲……”
是么?沈时抿了一下唇,没想到沈教授能记住这些鸡毛蒜皮的往事。
沈教授推了推眼镜,继续回想了一番,脸上有些遗憾:“可惜那个孩子没保住,后来善善也跟老季离了婚。不过事情过去已经很多年了……现在老季和善善都有了自己的女儿。”
沈时默默地听着,他的确不知道这段往事,或许柏文知道,不过贝贝肯定是不知道的。
在篮球场的时候,柏文提醒了他一句:“沈时你要好好想一想,当年我妈为了跟森善划清关系,她连股份都没要,如数都转到了我名下。可是如果贝贝嫁到了沈家,贝贝可又跟森善沾上了关系。还有,你觉得老汤会同意让贝贝嫁到季家对门来吗?”
……
今夜沈时注定有些失眠,一向独来独往的自己突然想到如果他母亲还在,明天面对贝贝的爸妈,会不会容易一些。何况当年善善和他母亲两人关系还不错。
不比他父亲沈教授,好像只能对他说一句……加油。
沈时摸了摸额头,从床头拿起手机,看了眼微信——贝贝那边还没有给他发来任何消息,似乎可以推测她那边情况并不顺利。
汤贝贝已经被老汤逮回了家里,一路呼呼直叫;从美膳楼回到家中,老汤全程揪着她的背带裤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就像是拎着一头小猪到屠杀场准备宰了吃。直到来到家中大堂的梨木方桌,老汤拿出了一家之主的威严,拍了一下桌面,朝她放话:“汤贝贝,你把刚刚在美膳楼的话再说一遍!”
汤贝贝挪到桌边,死猪不怕开水烫地开口:“我有喜欢的人了,他叫沈时,是一位留美博士医生,现在在S市东院MDT肿瘤团队担任外科主治专家……”
“还有一句呢!”
“……我要跟他结婚了。”
老汤和善善互看一眼,撇了过眼,别以为他们不知道她口中的沈时是谁!
汤贝贝抬了下脖子,她也没有瞒着啊。
从听到自己女儿和沈时恋爱,到贝贝说想毕业就结婚,老汤觉得一壶清火的**茶根本下不了他心里的火!结婚是开玩笑吗?他家贝贝胡来,沈时也跟着胡来?他前阵子还特意问了问柏文,他家贝贝和沈时到底有没有情况?柏文怎么跟他说的,沈时只当贝贝是妹妹……
好,谁能告诉他……谁会把妹妹娶回家!
汤贝贝连忙摇头,解释说:“其实我和沈时在一起很久了,是哥不让我跟你们说,其实我一直想告诉你们……上次你们来东院体检,难道真的没发现吗?”
老汤和善善一块被问住了。所以还怪他们眼瞎喽!
“真是你哥不让你告诉我们?”善善问了问。
汤贝贝忙不迭地点头,对。
“那你说他为什么不让你告诉我们呢!”老汤追问她。
因为季柏文觉得她和沈时不靠谱啊。汤贝贝轻轻地抬了下眉,没办法说实话,想了想,以一种不确定的口吻说出猜测:“我想我哥可能是……想给你们一个惊喜?”
惊……喜!还真是一个天大的惊喜!老汤气得身体往后靠,倒是善善一脸的平静,可是善善越是平静,汤贝贝越是发虚。
“爸,妈……我们是真心喜欢的。”她站在他们面前,还是说了这句90年代电视剧里最老套的台词,走了两步,又回头交代一句,“那个明天沈时要过来拜访你们,准备一下喔!”
说完便遁。
大堂只留下老汤和善善,面面相觑,随后老汤深深吸了一口气,出声问:“所以明天我们还要准备什么?”
善善揉了揉额头,一脸的无语。
老汤连忙抚上善善的额头:“好了好了我们不气,我们也上楼睡觉!明早不起来,直接睡到沈时上门!”
声音有意加重,明显说给上楼的某人听。
善善笑了,一边头疼得发笑一边揉着额头。老汤替善善揉起了额头,想了想说:“我觉得明天我们还是要好好问沈时,好好问问他。”
善善嗯了声,也只能这样了。
“哎,难道真是女大不中留吗?”老汤叹气说。
善善摇头,看法不一样:“你还不了解贝贝么,她现在就是一时兴起,兴头上呢。”
老汤不明白了:“就算贝贝在兴头上,沈时怎么由着胡来呢,难道沈时也在兴头上?”
善善看向老汤。
老汤想了想,有些明白了,咬咬牙说:“我们贝贝在兴头上没错,沈时他就是想趁着贝贝在兴头上直接拐回家吧!唉,我真是看错了沈时了,他太坏太坏了!”
对,没错……有人就是一肚子坏水!
第二天季柏文跟着沈时周庄,他驱车,沈时坐副驾,后座放着好几样礼品。大包小包搁在一块。然后,季柏文面无波澜地提起了一件往事:“沈时,还记得当年我第一次带你去周庄么?贝贝还刚上学呢。”
当然记得,沈时微微点了下头,没有搭话。
季柏文却不想放过这个话题,继续说:“真是没想到啊,当年我不是招待朋友,而是一头虎视眈眈的狼。”
沈时看着前方高速路口,依旧没有回话。
季柏文呵呵了两声:“你呢,也没有想到吧。”
“确实,我也没想到。”沈时压了压思绪,找了一句话说,“可能有时候男女之间的确有些缘分存在,就像我妈以前说的一句话,缘分天注定。”
没想到有人搬出了已故的母亲,季柏文嗤之以鼻:“你一位医学博士生也相信缘分?”
沈时无奈接话,扯开话题说:“临床医学本就源于中世纪的神学。”
呵!季柏文不再扯话。
事实上今天他带着沈时回周庄,基本表明了他的态度,至少不会阻拦什么。可是他真的不明白,沈时凭什么这样自信?或许吧,沈时向来都是自信而强大,所以可以这样任性地做出选择,说结婚就结婚。就像昨晚他说的话,他对他自己和贝贝都有信心。
信心两字,季柏文有些想笑,又没办法辩驳。因为正相反,他对婚姻没信心。前两天,他仔细想过沈时和贝贝,终于找到了两人唯一的共同点——都是理想主义者。
如果说贝贝的理想主义是性情原因,天性浪漫加上刚出社会;沈时的理想主义,就是他天赋异禀的学习能力和才情导致的。
因为都是理想主义,难免一拍即合。就算两人一个外放一个闷骚。
上午十一点不到,季柏文将车停在巷子外的停车场,然后将车钥匙放在裤袋,转了下头,看着沈时姿态从容地拎着礼品,指了指前方,又来一句:“还记得么?当年就是在这里,贝贝还在玩捉迷藏呢!”
沈时:“……”
季柏文又比划了一下:“当年你过来,她好像就那么点高吧。”
“……”沈时依旧没话,两手提着上门礼,站姿笔挺而磊落。
巷子里的汤家,汤贝贝早上7点就起了床,大清早到集市买了好几袋新鲜瓜果,然后有模有样地摆放在大堂的方桌,接着又擦了擦桌子,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闺房。
看到院子里的蔷薇开得正热烈,折了一束,放入大堂客厅的老式花瓶。
随后,收到了手机一条消息,她踏着小白鞋上楼,脚步有意放缓,落在实木楼梯依旧哒哒哒地传到了二楼主卧老汤和善善的耳朵里。
三下礼貌的敲门声之后,汤贝贝打开了主卧的门,将脑袋从外面探了进来,扬着一张比花儿还灿烂的笑脸,朝着里面的两位“大人”商量地问:“爸妈,沈时过来了噢,你们是不是可以起床啦……”
里面,善善其实早起了,就是老汤依旧靠在床头,一副不起不起,就是不起床的样子……
汤贝贝到巷口迎接沈时,没想到还看到了她哥,挨靠在巷口的墙面,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像是一朵粉嫩嫩的蔷薇花从墙头探了出来,清新,明妍,吸引着人的眼球。
沈时和季柏文走了过来。
“哥,你也回来了呀?”汤贝贝抬头打招呼。
季柏文嗯了嗯,脸色算不好,也算不上多坏,汤贝贝暗暗对视了一眼沈时,得到一个明确的讯号,基本确定了她哥应该不是敌军。
她来到了两人中间,沈时就算拎着好几样礼物,依旧腾出了一只手,将她牵住。她有些不好意思,来到家门口后就松开了沈时的手。
家里大堂只有善善,看到沈时和儿子来了,从大堂走到庭院。汤贝贝环顾了几眼,心里微微叹了一口气,老汤今天真的有些任性呢,居然真赖床不起来了。
就在这时,楼梯走下来一道高大魁梧的身影。老汤……还是下楼了。
外面,沈时提着上门礼,跨过汤家的门栏。
汤家的房子是老式苏式建筑,门栏比起一般人家高很多;沈时站在青石砖铺的院子,白衣黑裤,模样清俊气质出众。人和庭院的景色,和谐地组成一幅画,淡妆浓抹总相宜。
然,老汤心里的不爽不是沈时不够优秀,也不是沈时长得不够好看。他之所以下楼,只是担心他家善善应付不来。老实说,面对身份突然转变的沈时,善善真的不知道怎么招待。
“先进来坐吧。”善善对沈时说,扯起一丝笑。
“妈。”季柏文也叫了声善善。
善善抬头看儿子,眼底关心比话重一些,问话:“今天过来开车累不累?”
季柏文回话:“没多少路,不累。”
然后母子两人,也没有什么话了。
汤贝贝瞥了下眼睛,哀叹了一声。客厅大堂里,除了沈时和她最自然,其他人都是别别扭扭,气氛很是生硬。
一旦场面生分,一般脸皮厚的相对比较有优势。可是为什么,沈时也能做到这样泰然处之呢。不管老汤脸色多不乐意,依旧礼貌而客气地问候,将上门礼放了下来。
老汤就是一副不想开口的样子,收到妻子投来的眼神,才开口说:“沈时啊,你和我们家贝贝都谈了那么久了,怎么现在才想到告诉我们啊。”
这个,不是解释了吗?因为她哥不让说啊。汤贝贝看了眼季柏文,乖乖地闭上了嘴巴。
沈时坐在最外面的椅子,听到问话侧过身,没有太多停顿,又不缺礼节地放缓语速,回准岳父的话说:“我和贝贝的确交往有一阵子了,之前没有告诉叔叔阿姨,主要是贝贝对我们这段感情还不太明确,想再仔细考虑考虑我们两人之间的问题……前阵子我们相互再次明确了彼此的心意,也都很有信心一直走下去,我们就准备跟你们交代了。”
一番话,真诚又不缺沉着的应对方式。既交代了他和她为什么隐瞒的原因,还将她塑造得乖巧又不缺考虑,汤贝贝听得连连点头。
差点就信了事情就像沈时说的这样。
“爸妈,事情就是这样的。”汤贝贝接话,想了想加了一句,“当然还有我哥,主要是他想给你们一个惊喜呢。”
说完,她指向坐在对面的季柏文,呵呵地笑了两声。
善善和老汤相互看向季柏文,季柏文只觉得心口被扎了一下,但是他能怎么说,告诉老汤是他从中作梗吗?
“的确是沈时说的这样,等两人明确想法,再告诉你们。”季柏文说。
真是连个内应人都没有……老汤略微埋怨地看了眼柏文儿,明明以前柏文对贝贝管得都很严格,怎么到了关键时候,就松懈了呢!难道沈时是他好哥们,就被收买了?
老汤这个猜测还真是冤枉了季柏文。
当然,有些话老汤也没办法直接说出来,甚至有些扛不住。时间已经到中午,他没有亲自下厨招待的兴致,可也不能这样一直坐着,想了想,他站了起来,看向沈时说:“你来得太及时了,我们也没时间准备什么,就这样吧,就到美膳楼随便吃一顿吧……行了,走吧。”
不管老汤什么态度说什么话,沈时全部收下,礼貌道谢:“谢谢汤叔……”顿了下,他像小时候那样叫了一声贝贝妈妈,“小善阿姨,打扰你们了。”
善善摇头,笑着说:“不打扰,应该的。”
今天善善比老汤要懂事噢。
汤贝贝在心里肯定了善善一句,刚刚老汤那是什么话,什么来得太及时,没时间准备,明明昨晚她就告诉他们了……
汤家的美膳楼位于周庄河岸靠左位置,很早就已经开张迎客。二楼包厢,王经理亲自上前招待自己的老板和老板娘。今天他们一帮伙计还奇怪,老板和老板娘怎么一个都没有过来,原来是来客人了。这位英俊的客人,瞅着像是贝贝的男朋友……难怪老板一脸的别扭。
因为大家都安安静静地坐着,王经理只能朝老板商量:“要不就随便来几个特色菜?”
干嘛随便啊。汤贝贝已经在纸上写好了菜名,整整一大串,递给了王经理说:“王叔,你按照上面的下单。”
王经理连忙接过。还是贝贝贴心啊!
“所以你们已经决定要结婚了?”待包厢门合上,老汤稳了稳心绪,继续发话。语气比起家里的僵硬,缓和了很多。不管如何,沈时确实很优秀,就算比贝贝大一些,但是长得这样一表人才,学识又渊博。工作也不错,就是沈家跟季家关系实在近了一些。
如果贝贝嫁给了沈时,没准季林森还要过来喝喜酒,这交集!还真让人头疼!
“具体事项,还是需要跟叔叔阿姨商量。”沈时回老汤说,已经将老汤当作了老丈人。
沈时这样的姿态,老汤倒是有些受用,只是他又想到了一个问题,就是之前从贝贝嘴里听到的一句话。
“那个沈时……贝贝之前说你是不婚主义,可是你又要娶我家贝贝,所以你到底是不是啊?还是这不婚主义也跟和尚出家一样,可以还俗的?”老汤问沈时,十分直言不讳,甚至有些刻意刁难。
……咳。汤贝贝在喝水,听到老汤的问话,差点呛住了。
“误会。”
“爸,这是误会……”
汤贝贝和沈时一块开口,沈时索性停下来,让女朋友替自己解释。从头到尾,他都是否认不婚主义这个事。
汤贝贝羞愧开口:“事情就是有一次硕哥故意打趣沈时,我就当真了……哎,总之是误会,沈时不可能是不婚主义,我很清楚,他不是!”
“你很清楚?”老汤和季柏文一块看向她,像是揪住一个关键词。
沈时端起茶杯,收了收手心。
汤贝贝抬了抬下巴,理直气壮道:“沈时都跟我求婚了,难道不是很清楚吗?”
老汤和季柏文没有再多问,显然刚刚两人一块想歪了。
“那个沈时……”老汤正要继续说,王经理端着菜推开了包厢门,老汤自动停了下来。
嫁女儿真是一件特别微妙的事,如果太晚怕被人知道,如果太早……也是怕被人知道。老汤显然是属于后者。
晚上,沈时留宿了汤家。人是善善留下来的,主要还是想多了解一下情况。
夜里汤贝贝被赶回楼上房间,老汤和沈时开始面对面地座谈。季柏文坐在了……老汤这边。
善善给他们沏了一壶茶,上楼找女儿了。
楼上贝贝已经洗了澡,换好睡衣躺在**,手里捧着自己的手机。善善真是怎么看,都觉得女儿是一时冲动。结婚就像是贝贝大脑里的一个突发奇想,因为行动力强,就将想法执行下来。倒是沈时,今天的态度反而让她放心了许多。
“贝贝,你真的要嫁给沈时吗?”善善坐在床边,问自己女儿。
汤贝贝靠在床头,认真地点了下头。
“为什么呢?”善善又问。
“因为我喜欢他啊。”汤贝贝回答善善,“我喜欢沈时,真的。”
“可是你还小,大学刚毕业,结婚对你来说太早了一些,而且你和沈时两个人……”
“你觉得我们不合适吗?”汤贝贝问。
“不是不合适。”善善摇头,她想以过来人的身份提醒女儿,可是她的失败经验也不是很好的提醒方式,只是有时候人生会有很多问题,尤其是步入婚姻以后。
汤贝贝有些明白她妈想说的话,可是这并不影响她自己的想法。人生的问题不可避免,难道因为婚后会出现问题就要退缩么?还是等她晚点结婚,这些现实问题就不会出现?
问题永远不是逃避就不会出现,而是要怎么去解决它。
“妈,你觉得爱情是什么啊?”汤贝贝也问善善,当初她妈因为爱情嫁给了季叔叔,肯定很清楚爱情是什么吧。
“贝贝……”
汤贝贝抬起眼眸,不等善善回答,先说出了她自己的理解:“我觉得爱情就是让人勇敢,如果连勇敢都做不到,总是考虑一些客观因素,假想不存在的可能,就会变得复杂和虚假。”
都说爱情和婚姻不一样,现在她可以因为爱情踏入婚姻,她为什么要放弃?还是真的等以后变得现实和胆怯了,再如履薄冰地走进婚姻生活吗?
那样子,她的婚姻不是更容易岌岌可危?
善善走出了女儿的房间,楼下三人还在谈话,老汤几乎问遍了沈时在国外所有的事情,时间从晚上八点聊到了十点多,而且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季柏文属于旁听者,就像汤贝贝猜测的——冷眼旁观。
所有问话,沈时都从容不迫地回答,唯一泄露他内心同样紧张的就是,中间他喝了一杯又一杯的茶……终于,他对老汤说:“汤叔,我去一趟洗手间。”
老汤噢了一声:“好,你先去吧。”等会回来,他还有事情要问。
沈时去洗手间,季柏文靠着椅子,有些好笑,觉得老汤跟自己心境相同,开了一个冷笑话说:“汤叔,有没有一种白菜还没有长大就被猪拱了的感觉?”
老汤看着季柏文,真有些搞不懂柏文到底站那边,停顿一下说:“但是不管怎么说,沈时还是很优秀的。”
汤贝贝的接受能力是遗传老汤吧。季柏文动了一下嘴角,望着沈时离去的方向,提醒说:“难道因为拱白菜的猪长得好看点,你就会原谅那头猪吗?”
这是什么话……
而且沈时这头猪不也是他招来的么?老汤瞅向柏文儿,心里还是忍不住有些埋怨,撇过脸说:“柏文,你到底是站在哪边啊?”他怎么有些搞不清楚他的阵营呢。
季柏文:……
由于沈时一时没回来,老汤和季柏文又去了一趟二楼,里面汤贝贝听到有人上来,立马放下手机躺平睡觉。就在前一秒,她还跟沈时用手机偷偷交流着。
汤贝贝闭上眼睛,假装自己睡着了,还是那种熟睡的状态。不管老汤和季柏文怎么探究地将目光落在她脸上,硬是保持眼皮一动不动。
“看来真睡了。”老汤对季柏文说。
“嗯。”季柏文配合地应了声。
汤贝贝心里有些得意,一不小心嘴巴没绷住,轻轻地撇了一下。呃……就在这时,一道低低的呼唤从她唇齿里逸出来:“沈时……”
像是梦里叫出了沈时的名字。
床边老汤和季柏文互看了一眼,瞬间连气都没有了。
小时候汤贝贝就喜欢玩这招,因为有一次做梦真的说出了冰激凌,第二天老汤给她买了冰激凌,她就将把这招当作了跟老汤和善善要东西一个小技巧。每次都故意借着梦里呢喃出声,什么冰激凌、巧克力,还有大飞机的……只要她这样一说,第二天老汤都会买来给她。
所以刚刚她脑子一动,无耻地念出了沈时的名字。
老汤和季柏文默默地走出了卧室,老汤那个伤心,问季柏文:“柏文儿,你说贝贝是不是被魔怔了……”
季柏文额头冒起黑线,回话说:“……大概吧。”
事实上老汤和季柏文都清楚刚刚有人只是在装睡,装睡还要无耻地摆他们一道,不是被魔怔了是什么!
楼下那个施咒的人已经从洗手间出来,等在了大堂。
刚刚贝贝那么一出戏,自然让老汤想起了贝贝小时候,故意梦里说话,第一次是真的,后面全是假的。当着沈时和季柏文两人,老汤感慨地提了起来,意思是他贝贝多聪明啊,怎么就那么容易被拐走了呢。说着说着,老汤朝季柏文提到一件事,就是那年他从周庄回去,贝贝几乎每晚都要借着“做梦”念一声哥哥。
“她还以为这样,第二天你就会回来了……”老汤对季柏文说。事情已经过去很多年,贝贝都已经长大,老汤说起这些也就不再隐瞒什么。
结果,季柏文却突然沉默了。
沈时拿起茶壶,给桌上三个茶杯都添了热水,样子依旧从容。
就在这时,季柏文转过头,对老汤开口:“汤叔,要不你就答应贝贝,同意她嫁给沈时吧!”
什么?
老汤瞬间凝住了脸色……果然!柏文儿是沈时阵营里的!
沈时神色也微微异样,握着茶壶的手跟着停滞下来,随后唇角一漾,露出了一个笑意,感激地看了眼季柏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