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时……”
“嗯?”
“你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吗?”汤贝贝将手放在沈时的肩膀,问得小心翼翼,心里反复揣测着。她以为自己将心思藏得很深,没想到就被沈时看穿了。
她瞅着沈时被风吹起的短发,暗自神伤。
前面沈时笑了一下。低低的,短促的成熟男人的笑声,像是夜里清冽的凉风若有若无地刮过她的耳边,撩拨她的心。
“沈时,那你说说我纠结什么家庭收入问题呢?”汤贝贝靠近沈时的耳边问,故意刁难他。
这个还真有些不好猜,也不好明说,顿了顿,他对背上的小妻子说:“我们结婚太急,最近事情又多,很多事都没有坐下来好好交流,过阵子我把我名下的财产和收入情况跟你仔细交代一下。如果你愿意,以后家里的财政大权交由你来打理……”
“不要!”汤贝贝下意识拒绝管理家庭财政工作,理由是,“我管不了钱。”
然后,她说出了一个假设:“而且钱放在我口袋里,我就会忍不住花掉,到时候家里连米都没了,你肯定会后悔的。”
“不会的。”沈时笃定说。
不会什么?不是她吹牛喔,就沈时的工资,她眨眨眼就能花光光!汤贝贝心里腻腻歪歪的,将脸贴在沈时的肩膀,情绪酝酿一番,开口说:“沈时,还是我把我的收入给你管吧。我以后多写剧本,多拍片子……等成名了,收入会很可观。不过我的收入不是每月固定的,有时候会多,有时候可能半年都没有进账,到时候就花你的工资,嘿嘿……”
有人将话说得这样好,沈时弯起了唇,问:“所以你以后还打算养我吗?”
汤贝贝:……
她都把话说得这样妥当高明、深藏不露,沈时还是听出了不同寻常的意思吗?还是男人的自尊就像童老板说的那样,男人可以没性格,但是不会没自尊。
的确,这些天汤贝贝在烦恼,烦恼自己成名发达后沈时能不能接受两人的收入差距,毕竟两人行业不同,她这个行业来钱向来比较快。
“我只是想履行妻子的责任啊……现在社会已经不分男女了,讲男女平等。”汤贝贝吞吞吐吐圆起话来,“而且我把钱给你花,表明你是我爱的男人,有问题吗?”
“没问题。”沈时很快回她,话里夹着笑,“贝贝,我很高兴。”
她咧了下嘴:“真的?”
“嗯,真的。”
沈时轻呵两声,然后商量说:“如果你觉得管理家庭收入这个很麻烦,我就继续打理我的收入,但是我会成立一个家庭资金账户,以后你的花费也从里面拿,包括后面我们孩子的花费。不过你的钱仍然你自己管着,就像你说的,把自己的钱给对方使用是一种爱的表达;我是你丈夫,丈夫想表达一下自己的爱,应该也没问题吧。”
呃,沈时居然用她的话将了她一军。汤贝贝没声了,将头默默地靠着沈时肩膀,心里却是暗暗地怀疑,因为沈时居然用“打理”这个词形容……难道,他的收入不只是工资么?
一直以来,汤贝贝都不觉得沈时是一个有钱男人,身上也没有任何公子哥的做派。洛杉矶公寓他和张安硕合租,回国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才买了车,每天习惯坐地铁不打车。
衣服换来换去,就那么几套。就算家庭条件不错,完全也是一个不浪费不铺张的好男人,虽然有时候花钱没什么概念。比如他和她现在租的房子。
不管了,沈时说得这样有理有据,她还计较什么,谁会嫌弃自己男人养自己呢。不管沈时有钱没钱,她都喜欢他。
“沈时,你累了吗?”她转移话题,问沈时背她累不累。之所以沈时会背着她走路,因为她剧本里也有那么一出戏,梁医生背着生病的女主桥走路,然后两人来了一次心灵的交流。就在刚刚她和沈时这样。
“还好,还能背一阵。”沈时拢了拢手。
立马,她自觉地将屁股往上蹭了蹭,双腿牢牢地盘在了沈时的腰间,姿势那个熟络,因为小时候她不想走路,老汤和季柏文都会背着她。
不过等她长大了,父亲和哥哥都不好背她了,没想到又轮到沈时了……
回到楼上,沈时就将工资卡递给了她:“其他收入需要整理,回头再跟你说;这是东院的工资卡,暂时先作为我们家庭资金账户。”
汤贝贝默默地接过了卡。
沈时又说:“密码是——”
“我们在洛杉矶第一次医院见面的时间。”
沈时这不是为难她么?汤贝贝想了想,说出一串数字,挑眉问:“没错吧。”
沈时点头:“对。”
汤贝贝有些欢喜。
夜里,她背着沈时登录手机银行,查了查沈时卡里的余额,看到数字的时候眼睛陡得睁大了——沈时的工资跟她之前猜想的不一样。
“沈时,这真是你在东院这几个工资吗?”汤贝贝低低问。
“对,这张卡上的钱我还没有动过。”
汤贝贝:“……”
“怎么了?”沈时转了个身。
汤贝贝默默地放起手机,朝着天花板眨了眨眼,没什么,她就是觉得自己有些杞人忧天了,而且,她觉得田院长忽悠了她!
“沈时,以后还是你养我吧。”汤贝贝开口说,不要脸地说,“我不想为了钱多写剧本了,我要认真对待我的每一个作品,放弃商业路线,争取走获奖路线。”
沈时抱住了她,闭着眼说:“好啊,我很乐意。”
汤贝贝也转了个身,想继续聊聊人生:“沈时,你觉得追逐梦想,和随波逐流过上大众羡慕的生活,哪个更重要呢?”
“这个问题——”沈时拿住汤贝贝的手,口吻因为随意而显得慵懒,“我明天醒来再回答你,可以吗?”
“……好吧。”
第二天早上,沈时一边剃须,一边跟杵在自己跟前的妻子聊人生;汤贝贝穿着小吊带,微微仰着头,听得很认真。一脸的受教。
但是这些话,沈时都是从医学心理书拿下来。一个不小心,一滴剃须泡沫落在了贝贝的额头。小状况终于打住了汤贝贝的唠唠不休,额头上那滴带着薄荷气味的剃须泡沫更是顺着往下流。沈时忍俊不禁,伸手拭擦掉,商量说:“好了,你先出去,我要上个厕所。”
汤贝贝碰了碰鼻子,就是不动。
沈时:“还是要留着参观?”
她才没兴趣呢!汤贝贝大大咧咧地转头走出了洗手间,就在这时外面门铃响了,她跑到客厅,打开门,接过外卖小哥送来的早餐外卖。
“谢谢……”
“汤贝贝,以后这样开门记得套个外套。”沈时从卧室出来,叮嘱说。
汤贝贝看着自己的吊带睡衣睡裤,应道:“……噢。”
好像,随着相处沈时在她心中的形象越来越具体,接地气了。
突然发现她和沈时的家庭收入还是很可观这件事,下午朋友奇奇约她逛街,汤贝贝没有犹豫就答应了。某家大牌店里,她买了两件男式衬衫,一件黑色暗纹,一件蓝色暗纹,同款不同色,一件给沈时,另一件给季柏文。大牌的衬衫很贵,但是今天有活动,两件打九折。
刷了卡,一笔一画下沈时名字,汤贝贝发消息给季柏文,说给他买了一件衬衫,季柏文居然问她:“又是买一送一吗?”
汤贝贝心塞,将衬衫牌子发给他:“你见过这个牌子有买一送一的优惠活动吗?”
季柏文:“鬼知道你是不是买的仿牌。”
汤贝贝:“……”对,她大一的时候在微信好友圈给季柏文代购了一件阿玛尼的T袖衫做生日礼物,结果被季柏文识别出是高仿。
事实上,她也是受害者,被微商骗了啊!不过之后,她就没有给季柏文买高端品牌了,他不需要,对她来说也是打肿脸充胖子。
这世上,有钱不是一定会快乐,但是有钱一定活得更体面,不管健康还是身患疾病……尤其是医院这个地方。阮老师空出来的病床住进了一个新的朋友,年纪不到三十岁,职业是网络写手。身患甲状腺癌两年,前阵子复发进了东院MDT病房。
汤贝贝是跟着丁医生查房认识这位新朋友,查房的时候,他正躺在病床手速飞快地敲着键盘,浑然不在意手上输着液。
丁医生说,他最快的时候一天更新五万字,每天从早上写到凌晨,发现身体出问题的时候是一次发烧迟迟没有好,终于熬不住才去医院做个检查。
有人就是这样讳疾忌医,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拖延了治疗的时间。
“大狗,如果你还在这病房里码字,很抱歉,我只能建议你转院了。”丁医生对病**敲着键盘的人说,语气那个无情。之所以叫人家大狗,因为这位网络写手的笔名就叫“一条幸运狗”。咳,不过真名很好听,叫李修山。
李修山抬起头,一脸的委屈巴巴地说:“我读者还等着我更新呢。”
丁医生也是作者,但是跟网络连载不一样,只是在自己的博客发表小说,所以同是作者,也没办法理解李修山这种每天写几万字的网络作者。
“身体重要,还是读者重要?”丁医生问他。
“读者。”李修山回得那个毫不犹豫,大义凛然。
“……”
丁医生没话说了,离开病房的时候吩咐后面的护士:“等会没收他的电脑。”
汤贝贝继续留在李修山的病床前,对他介绍自己说:“你好,我和你也属于半个同行,我叫汤贝贝,以后可以采访采访你嘛?”
李修山朝她咧了咧嘴,提了交换要求:“可以,如果你可以让丁医生不没收我的电脑。”
……这个貌似不行。
她回到MDT办公室,黄医生刚好也提起了甲状腺癌,所有癌里最幸运的癌,预后最好的恶性肿瘤之一,所以有时候他们将甲癌称为幸福癌。
汤贝贝以为黄医生提到甲状腺癌是因为李修山同学,结果得到一个震惊的消息,季子珊妈妈昨天检查出了甲状腺肿瘤。
“是恶性吗?”汤贝贝问黄医生。
黄医生摇头说:“我也不知道啊,我是听杨医生说的。”顿了下,嘱咐她说,“子珊性格比较闷,等她回来你别多问啊。”
汤贝贝点头,她有分寸的。
晚上沈时值班,汤贝贝去了一趟季柏文私人住宅,带上她买的黑色男士衬衫。站在走廊,她敲了好一会的门,才得到了回应——
季柏文穿着骚气的男士睡袍给她开门,面色有些红,像是发烧了。
汤贝贝提起手中拎着的袋子,正要笑吟吟开口,视线一转,看到了立在季柏文后面的舒姐姐。“舒姐姐,你也在啊?”她歪着头问。
舒瑶在她哥这里并不奇怪,有时候她哥不去上班,就让舒姐姐将签字的文件送过来……
资本家做派十足。
“季总,我先走了。”后面舒瑶低哑地开口,路过她的时候,交代一句,“贝贝,你哥有些发烧,你带他去趟医院吧。”
呃,还真发烧了啊。汤贝贝放下了袋子,眼睛盯着季柏文。
舒瑶离开,季柏文回到了沙发上,跷着腿问她:“最近怎么样?”
“……”
汤贝贝偏了下头,一时没说话,因为想着事。
她不是一个心细的人,但是她观察能力不错。刚刚就算舒姐姐跟她哥俩人气氛无恙,有意保持着原来的样子,她还是嗅到了一丝不一样的味道。同时,她注意到舒姐姐衬衫少了一颗纽扣,那颗少掉的纽扣,刚刚她在沙发底下看到了……
而且刚刚那句话也不是季柏文会问她的话,明明昨晚还打电话来问东问西,突然装作像是好久没联系她了。显然只是在转移她的注意力。
所以她哥对舒姐姐做什么了?舒姐姐那样急着离开……
汤贝贝在大脑还原了一下有可能且唯一可能的场景,绷住了脸,轻轻咬住唇角。
“季柏文,你快放开我!你这个禽兽,你,你怎么能这样……”
“怎样,我就是不放开,禽兽又如何,今天我就要对你为所欲为。舒瑶,我劝你最好乖乖的,因为就算你喊破喉咙都没有人过来救你……”
然后,她来了?刚好成为了破喉咙?
同时,两人打架的过程中,舒姐姐的衬衫纽扣掉落在了沙发底下?
汤贝贝越想越难堪,紧紧抿住嘴巴,强迫自己不要继续想下去……就在这时,季柏文抬起眸,同她的目光碰撞到了一起。季柏文将头靠在沙发上,闭上了眼睛道:“汤贝贝,我劝你最好不要说话,看在我发烧的份上,别再惹我生气了。”
汤贝贝:……
一般情况,如果季柏文见她欲言又止的模样,基本是嫌弃地丢她一句:“有话就说,瞎琢磨什么呢!”
汤贝贝沉默地低下头,消化起内心复杂的情绪。
季柏文一副只要她不说话就好。
不管如何,汤贝贝还是先起身了,伸过手碰了碰季柏文的额头,一时什么想法都没了,只有关心的问话:“哥,你真发烧了啊?”
季柏文闭着眼,没办法翻白眼,冷哼一声道:“难道你以为我在演啊!”
汤贝贝被堵了一下,但也不计较了,转身去找起了体温计。她哥身体一向很好,家里没有备药箱的习惯,但是这些年她偶尔在这里住几天,有一次划破了手没有创可贴。之后,舒姐姐就准备了一个药箱,里面备有很多常用药,还有体温计碘伏消毒液等等,分类明确。
“哥,药箱放哪了?”她蹲在斗柜前,问沙发上的人。
“不知道。”季柏文不耐烦地回答她。
汤贝贝自己找,终于在卧室床头柜找到了pc盒材料的小药箱。床头柜里除了药箱,还有一盒没有拆封的安全套……为了防止她哥犯错,汤贝贝下意识将安全套揣进了自己口袋里,然后从药箱里翻出了体温计和退烧药。
五分钟后,汤贝贝接过季柏文丢给她的体温计,高高地举着手,将体温计显示的数字念出来:“三十八度六……还好还好。”
季柏文撇了下头,什么还好,明明很高了好不好!
“退烧药吃过了吗?”汤贝贝问,像是照顾幼儿园小朋友。
季柏文没回答。
好吧,那就是还没有吃过……汤贝贝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拿了一颗退烧药出来。没办法,她哥就是这副性格,只要一生病整个人就变大爷了。一边喂药,一边喂水,伺候着季柏文服下了退烧药,汤贝贝又从洗手间拿了一条湿毛巾。
季柏文这才对她的表现满意了一些,撇了撇嘴。
“发烧其实是一件好事,等退烧了,说明你身体里免疫系统战胜了外来病毒……”汤贝贝坐在季柏文旁边,将上次她发烧沈时对她说的话,一模一样地跟季柏文说了一遍。
季柏文眼睛一合一闭,没有任何的附和,但是也没有出声打断,任由汤贝贝跟他讲起最简单的医学小常识。听着听着,季柏文突然有些好笑,扯起嘴巴。
其实,他觉得最近自己真像是被病毒入侵,才变得这样反常。他向来不管家里以外人的事,可是那晚贝贝发起高烧,却连夜回了一趟周庄。舒伯得癌自杀,他生怕舒瑶会出事,就把贝贝托付给沈时自己驱车赶回了周庄,结果他来到舒家门外又没有进去。回想起来,那晚头顶月亮很圆,明明像是一个团圆夜,却发生了这样的人间惨剧。听着里面隐忍的哭声,他靠在外面想着年少往事。熟悉的青砖小巷,缓缓流淌的水河,和永远穿着泛白衬衫的舒瑶……
回来的时候他想,他之所以关心舒瑶,要将她留在身边工作,只是因为舒瑶参与过他的年少成长,跟周庄的小桥流水和小巷一样,仅仅只是成为他记忆里最难忘的一部分。
这样的感情,与爱情无关。但是比起他和程莹莹那样的情爱,要高级一些。
可是爱情是什么呢?季柏文不知道。
立在盥洗台前,汤贝贝将毛巾在哗哗流淌的水龙头底下攥了两遍,她觉得季柏文内心深处住着一个骄傲又敏感的小公举。可是,她哥对舒姐姐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呢?汤贝贝突然有些自责,因为一直以来,她都没有好好地了解她哥,只觉得他强势专断不可爱。
却忘了,他比她更缺爱。
她总是仗着自己比他小太多,坦坦然然地接受他对她的照顾和关心,却忽略了她哥也需要被关心被呵护。尤其是现在,对比她,简直就是一个可怜的“空巢老人”。
所以,如果他哥真的对舒姐姐有了那种想法,只要舒姐姐没有结婚,她就帮他哥撮合他和舒姐姐……没错,她是道德观强烈,但是也——没原则啊。
汤贝贝一直留在季柏文公寓没有离去,待在厨房熬粥的时候,给沈时发了一条消息:“我哥发烧了,我在给他熬粥,等他退烧了我再回来。”
沈时回她:“那我等会过来。”
“过来一起照顾他吗?”
“不,喝你熬的粥。”
汤贝贝嘿嘿一笑,将手机放在了围裙的口袋里,继续像一只欢乐的小鸟在季柏文的厨房里来回扑腾。客厅沙发上季柏文完全躺倒,双腿交叠,拿着手机查看邮箱里的辞职信。
这封辞呈舒瑶上午就发过来了,不过他下午才看到。
发着烧,他打了舒瑶电话,让她来他这里当面说清楚,他是钱给的不够多,还是森善这池塘太小,留不住她这位北大高材生。然,舒瑶离职的原因只是她要结婚了。
他和舒瑶之间有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那么多年来两人都没有说破。他知道舒瑶喜欢自己,他也习惯有舒瑶在他身边,可是他却不想戳破两人的这道关系。从她答应来森善到陪着他走上总经理的位子,只要舒瑶不说,他就装作不知道。
可是就在刚刚贝贝过来之前,舒瑶还是说了出来。
“好啊,既然你不想死心塌地留在我身边,那我们交往,我们在一起!”
舒瑶看着他,像是他在说气话。
沈时来了。
汤贝贝系着围裙给他开门,指向沙发上一动不动的人,开口说:“沈时,你过去看看吧。”
沈时点了下头,来到了客厅沙发前。沙发上的男人撩了下眼皮,没什么反应。沈时拿起茶几上的退烧药,看了两眼,问:“这个药,你吃了吗?”
“吃了。”季柏文懒懒回答,稍微起了起身,“不过没什么用,像是过期了一样。”
“是的,这退烧药已经过期了。”沈时头疼地说。
啊?听到两人对话,汤贝贝从厨房跑出来,一脸的纠结,问沈时:“那吃了过期的退烧药,有没有关系啊?”
“没事,只是药效差点。”
“……”
然而,季柏文却真像是吃错药一样,一下子沉默,一下子嗤笑,整个人就像是一个趁着生病耍脾气的蛮横宝宝。汤贝贝作为妹妹能怎么办,自然是要忍着了……
“沈时,刚刚我问贝贝,如果我和你一块掉进水里,她会选择救谁,你猜她的回答是什么?”喝完她熬的蔬菜粥,季柏文恢复了悠哉游哉的姿态,口吻愉快地问起了沈时。
汤贝贝无奈:……
沈时抬眸,放下了汤勺,然后,面露了一丝好奇,有所保留地发问:“噢,救谁啊?”
汤贝贝无奈地低下头。
“你猜?”季柏文让沈时自己猜。
她哥这是没完没了吧。
“应该是你吧。”沈时出声回答,嘴角微微上扬,说出了他猜测的答案。
“对!”季柏文同样笑了起来,一副沈时还算有自知之明的样子。汤贝贝对自己哥没办法了,只能紧张地看着沈时,希望他不要跟着犯病,就在她内心忐忑不安,无以言表——
沈时双手相握,身体靠向椅子开口说:“我猜贝贝心里是这样想,因为如果不选择救你,等你爬上来也不会放过她的。”
“而我,会理解她。”
汤贝贝:“……”
万万没想到,她和沈时已经这般心有灵犀了……就在这时,季柏文接话:“错了。”
“我只会不放过你而已。”一副霸道总裁上身的模样。
好吧。沈时轻轻一笑,神色从容而无奈,顿了下,直接问话:“季柏文,你今天是不是真的吃错药了?”
季柏文:“……”对,他就是吃错药了!
季柏文虽然吃了过期的退烧药,依旧凭借着顽强的抵抗力退了烧。不仅烧退了,而且面部表情还可以讥笑冷笑嗤笑似笑非笑,说明整个人也逐渐恢复生机。
汤贝贝终于可以放心地离开了。
至于沈时,从来就没有什么不放心。不过,临走前还是交代一声:“有事打我电话。”
汤贝贝和沈时走出电梯间,跟沈时交流起来:“沈时,你有没有觉得我哥现在就是一个可怜的空巢老人。”
“空巢老人?”沈时对这个说法有些质疑,挑了下眉头。
“就是没对象之后。”汤贝贝朝沈时走近一步,伸手圈住他的腰,亲昵地挨靠着,仰着头继续说,“尤其我们现在又这样如胶似漆,再看我哥这样形单影只的,好可怜。”
沈时伸手碰了下她耳朵,顺手将她的碎发捋了捋,问她:“没对象就很可怜吗?”
汤贝贝打转了半圈眼眸。
沈时单手环抱住她,一副好笑的样子,低了低头,反问她:“那我以前不是一直很可怜?”
“……”
季子珊已经两天没有出现在MDT办公室,但是连办公室的黄医生都不知道季妈妈的具体情况,汤贝贝只能暂时保持沉默。
有时候不八卦,就是对普通朋友最善意的尊重了。
季子珊,汤贝贝在心里暗暗地加了标签,关系普通的女性朋友。其实,她蛮喜欢季子珊的,性格虽然有些闷,但是很真。可是,两人身份这样微妙,也没办法成为更亲近的朋友了。
没错,汤贝贝朋友很多,甚至连丁医生,都定义为自己的灵魂师友。虽然他时不时打击她两句,但是忠言逆耳利于行。当初就是他的拒绝,她才改行踏进医疗领域的拍摄事业。
早上来到东院,汤贝贝到主楼门诊寻找新的拍摄灵感,刚来到肿瘤内科,就见到丁医生被一对中年夫妻围剿,只见他们面容焦急,声量一道盖过一道。
他们是对昂贵的进口药价不满,将火气发在了开药的丁医生身上。这样的场景让汤贝贝有些触动,悄悄举起了摄像机,对准了他们。就在这时,语气更尖锐的女人留意到了她,汤贝贝以为她会阻止自己拍摄记录,没想到女人语气一转,激动招呼她过去:“那个你是媒体记者吗?快过来,我们要上新闻……我们都在新闻看到了,最近国家都取消了进口靶向药关税,为什么这个西妥昔单抗还那么贵,这哪是我们普通老百姓用得起的啊!”
喔,汤贝贝立马当起了媒体记者,举着摄像机往前走了过去……
其实这对夫妇也不是要曝光什么,只是心急了,因为他们的收入可能没办法负担女儿后续的化疗了。汤贝贝跟着丁医生回到了办公室,开口说:“我也看到新闻了,国家取消进口靶向药的关税,增值税从17%降到了3%,同样都可以使用医保了……这样对很多家庭应该都有了很大缓解作用。”
“税率降低带来的药价下降相比巨额的药费都是九牛一毛。”丁医生说。
呃?
“这个社会因病致穷的家庭依旧很多,延续生命和经济的选择仍是很多家庭面临的两难选择。”丁医生又说。
有些社会问题有时候就是现实又无奈,汤贝贝心里有些沉痛,叹了一口气。
然而丁医生却挤兑她一下:“不过这个问题你和沈时这样的家庭条件是感受不到的。”
汤贝贝抬眸,刚刚丁医生遭到围剿都面不改色,还以为他脾气改了,原来是憋着火发在她身上啊。“我家里条件也一般啊。”汤贝贝解释说,“我是自力更生的。”
丁昇也只是随口一句,不是真的有意针对,其实他也是心有感慨。
“汤三哥,你在医院待久了,你会发现一个残酷的现实:有人得了肿瘤会想办法治疗,但是有人一听肿瘤,他们是想着放弃。不管这些进口药是否纳入了医保,对于低收入家庭,报销50%不考虑,70%不考虑,甚至以后达到90%也不会考虑,因为对他们来说,就算这些药有效果,可是花个几万几十万多活几个月,一点都不划算。”
汤贝贝无言以对,越听越难过,因为舒伯就是一个选择放弃的人。
“所以你说,生命真是无价吗?”丁昇直了直肩膀看向她,“不,人的生命从出生开始就是明码标价。”
汤贝贝在丁医生这里喝了一罐黑鸡汤,打算去找沈时吸吸清新“氧气”。沈时刚手术结束,手术中间进来一个未接电话,来电显示是陌生本地号,他没有储存,看了看号码开头,回了一个电话过去。来电的是季林森。
沈时待在MDT中心外面的花园咖啡厅跟季叔叔打起了电话,以专业的语气给了一些建议,对于其他,没有过多的关心。
“沈时,我还是带晓春来你们医院做手术吧,一方面我和老田是朋友,另一方面如果你能给晓春做手术,我也更放心。”
“季叔叔,关于甲状腺肿瘤,田院长会给晓春阿姨推荐更擅长的头颈外科专家,我这块手术做得不多,并不适合替晓春阿姨操刀。”
季林森不再勉强。
沈时挂上了手机,汤贝贝便提着摄像机坐了下来,轻声问他:“季子珊妈妈严重吗?”
沈时不知道怎么回答,只是一个身体检查却查出了恶性肿瘤,对家人来说无疑都是沉重打击,可是作为医生,刚刚他看了看季叔叔发来的检查单,还是相对庆幸。甲状腺滤泡状癌,中度恶性肿瘤,但是发现尚早,没有任何转移。
沈时对汤贝贝大致介绍了关于甲状腺癌,分类,以及对人体产生的影响。美国甲状腺协会一度提议将“滤泡型甲状腺**状癌”重新更名,现在它的新名字是“带有**状细胞核特征的非扩散式滤泡型甲状腺肿瘤”。有时候名字不含癌,会减少了病人的恐惧度。
汤贝贝对甲状腺肿瘤有了新的认识,难怪黄医生说甲状腺癌是癌里的幸福癌。
“这种肿瘤,真的女性更容易得吗?”汤贝贝问沈时,她想起李修山同学,就算得了甲状腺癌也不停更,不告诉追更的读者。他观点很奇葩,认为甲状腺**状癌带了一个乳字,就像男人得了乳腺癌,说出来很丢人。
“的确,甲状腺**状癌女性发病率更高,但是男性也不是没有可能,李修山就是例子。”
汤贝贝突然伸出三根手指按了按自己脖子,吞咽了一下说:“沈医生,我感觉这里好像也有一个肿块。”
沈时眉头一皱,直接伸过手。
汤贝贝动了动喉咙:“……摸到了吗?”
沈时摸了摸:“这是喉头软骨。”
汤贝贝当然知道,她故意逗沈时呢,前两天黄医生就教她自检办法了,然后她握住沈时的手,放在自己的脖子,做了一个吐着大舌头外加翻白眼的鬼脸。就像是被扼住了脖子那般。
沈时:……
他突然想,他怎么会看上汤贝贝的?
下午,沈时还有两个手术,汤贝贝待在花园咖啡厅整理视频,打算制作下一期的宣传视频——得了甲状腺癌不要怕,正确认识科学治疗是关键。手机嘀嘀作响,小伙伴何星岩发来消息,一条消息八个字却有十多个感叹号,表达了何星岩激动又难以置信的心情——
“贝爷,你居然入围了!!!!!!!!!!!!!!!!”
呃,她入围什么了?
毕业作品啊!
汤贝贝想起来了,之前赵老师将她关于留美医学生的毕业作品拿去参赛,她都快忘了这回事,没想到居然入围了!
虽然,只是在一个非常小众的短视频国际评奖里入围了优秀奖的提名。
可是,汤贝贝仍像上幼儿园里入围了“天才宝宝”的评选那般雀跃,立马转发了朋友圈,分享喜悦的同时,怂恿更多人给她——投票。结果一帮朋友让她请客吃饭。
尤其是何星岩,后面他要去大西北拍片,可能很长一段时间不回来了,希望今晚她能过来聚一聚……然而,汤贝贝有些为难。
何星岩又说:“如果你要带家属也可以,就怕沈医生不太适应我们的气氛。”
不,她不想带沈时,她和沈时领证同居这段时间,虽然很享受二人世界,但是她是一个多么不羁放纵爱自由的人啊,难得有借口出去潇洒一下,干嘛要拖家带口。
很快,汤贝贝给沈时留了一条信息:“沈医生,我晚上跟朋友出去聚聚,不回来吃饭了噢。”
这条消息,沈时走出手术室才回了过来,一个字:“嗯。”
同小伙伴愉快地吃饭,聚会,汤贝贝玩到晚上八点半自动离场。夜里九点一刻,她嘴里叼着一根雪糕,打开了公寓的门。沈时真的等在家里,客厅通透的灯光似乎只笼罩着他一个人。
莫名,汤贝贝有些心虚。
她换了鞋进来,提了提手里的雪糕说:“沈时,我给你带雪糕了,你现在要吃一根吗?”
“不了。”沈时抬头回她,“我漱口了。”
“噢,好吧。”汤贝贝舔了舔手里的雪糕,继续说,“那我把雪糕放到冰箱,明天你想吃的时候自己拿啊。”
“嗯,好。”沈时随口应她,然后继续看书。
汤贝贝觉得有些不对劲,心想沈时是不是生气了,可是沈时又没表现出任何生气的样子,只是自己看书,时不时喝一口水。姿态闲逸又舒适。
汤贝贝去洗漱了,回到了卧室,坐在床边上稍微思考了一下,然后站了起来,走到卧室门,对客厅的沈时说:“沈时,你要睡了吗?”
“等下,我再看完最后两页。”沈时放下书,告诉她说,“你先睡吧。”
汤贝贝单手握着门把,缓缓地点了下头:“……喔。”
汤贝贝觉得沈时肯定是生气了,可是又没证据,躺在**给奇奇发消息:“我觉得沈医生在跟我耍小性子。”
“那就哄啊,男人都需要哄的。”奇奇回她说。
可是汤贝贝不想哄,她又没有错,难道她连一点自由空间都没有么?何况她出去聚会也给沈时发了消息,又不是没有汇报过。
哄什么哄,她就是太惯着他了!什么事都由着他,导致她一点家庭地位都没有……
汤贝贝满腹悱恻,等沈时上床的时候故意闭着眼睛,将腿伸出了被子,沈时替她将腿放了回去,开口说:“别感冒了。”
汤贝贝假装已经睡着,不跟沈时说话,沈时心里笑笑,关灯入睡。
汤贝贝原本是装睡,不知道是不是今晚玩得比较嗨,装着装着就真睡觉了,迷迷糊糊里,她感觉自己又清醒着,今天聚会的小伙伴一张张脸格外清晰地跳跃在眼前,他们对她说起了话:
“贝贝,你已经是结婚的人了,以后不要跟我们鬼混了,快点回家生孩子吧。”
“对啊,我们以后都不找你玩了。”
“快回家做饭吧,沈医生还等着呢。”
“哈哈哈哈,贝贝是家庭妇女啦……”
然后她被小伙伴赶回了家,沈医生果然冷着脸等在门口,直接劈头盖脸地训斥她:“汤贝贝,你真是越来越不着家了,怎么,要造反吗!”
“沈医生,我没有……”
“还是你觉得我已经管不了你了!”
“我没有啊。”她害怕得快要哭了。
“行了,你自己去跪搓衣板吧。”
“好……”她默默地找起了搓衣板,就在这时,沈时从后面拿出了一个搓衣板,她定眼一看,居然是榴莲做的。
呜呜呜,好可怕。
夜里2点,汤贝贝躺在**低低地呜咽出声,梦里流出来的眼泪都快把枕头浸湿了。
沈时很快醒过来,触摸到旁边贝贝湿润的脸,见她一抽一抽地闭着眼,一时之间真的没有闹明白,而汤贝贝的梦还在继续。
梦里她请求着沈时给她换个搓衣板。
“我可以不跪榴莲做的搓衣板吗?呜呜呜呜……”她楚楚可怜地哀求着沈时,结果得到了沈时无情的回话:“不想跪榴莲,难道你还想跪棉花吗?”
她后悔了,后悔自己那么早结婚了……
终于,她对着榴莲做的搓衣板跪了下去,梦里感受到的疼痛让汤贝贝身子猛地弹了一下。同时,沈时清沉的声线真实地落进她耳里——
“汤贝贝,你醒醒……”
汤贝贝不知道自己是跪榴莲疼醒的,还是被沈时叫醒,半睡半醒间脑里只有一个念头——她要离婚!就在她的思绪还沉浸在噩梦里走不出来,睁开眼看到了沈时清俊到不像话的脸。
他打开了床头灯,暖暖的浅黄映在他的脸上,像是给他的脸镀上了一层光圈,光线很温和,如同他看她的目光。温和里带着关心,关心里又透着笑意。还有两分不明的意味,像是探究什么。“贝贝,你做噩梦了。”沈时对她说。
原来她被家暴只是一个噩梦啊……汤贝贝瞬间有一种从地狱回到天堂的幸福感,伸手抱住了沈时,委屈地诉起来:“我梦到你要罚我跪榴莲,呜呜,你好坏啊!”
沈时:“……”
所以他在她梦里当了一回家暴男主角吗?难怪刚刚一道低低的梦语从她嘴里逸出,虽然只有两个字,却让他心猛地一提,因为那两个字是——“离婚”。
梦里的话当不得真,只是贝贝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
因为她心虚啊。汤贝贝抬眸看着沈时,眼里夹着泪,透过水蒙蒙的波光,沈时的面容清晰明亮。不像梦里那么模糊,更没有梦里那么“狰狞”。
入睡之前她还跟沈时耍性子,现在却紧紧地抱着他不撒手。沈时也不恼她打扰他睡觉,将她往上拢了拢,问起她:“梦里我真罚你跪榴莲了吗?”
嗯,汤贝贝点头,随后又摇摇头说:“不是榴莲,是榴莲做的搓衣板。”
哦,那他还真够残暴的,难怪吓得冒冷汗了。沈时从床头抽了两张湿巾,擦了擦怀里人的额头,想到某个猜测,开口说:“贝贝,我在你心中的形象真有那么可怕吗?”
不是的,汤贝贝也想了想刚刚做的梦,她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纯粹是自己多想导致的。她聚会晚归明明沈时一句话都没有,她先百转千回地演了一出大戏。归根到底,她对自己在外面嗨却将沈时一个人留在家里这件事充满着自责和歉意。
所以,她才在回来的路上给他买雪糕吃。
可是,他不吃。
她的歉意没办法缓解,然后她洗白白找他睡觉,他却还要看书,导致她更加怀疑沈时对她闹脾气。
“沈时,你今天生气了吗?”她出声问沈时。
“生什么气?”沈时也问,眼神清明又深幽,有股子看了就叫人陷进去的魅惑。
呃,就是……汤贝贝不太好直说。
“你跟朋友聚会这件事吗?”沈时已经猜测地问了出来。
汤贝贝轻轻地嗯了声。
沈时用双手揽着她,嘴角划开一抹笑,这是今晚她在他脸上见到的最真挚的笑容,同样也像是心头的疑惑得到了释怀一样。
“你快说嘛,你今天到底有没有生气……”汤贝贝催促着沈时回答,结果不等沈时开口,她先抢答了,“你肯定生气了,不然你今天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我怎么了……”
汤贝贝垂下眸,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他让她觉得他心里好像有事,让她无端地紧张和计较起来。她把今晚心里的想法都对沈时说了出来,说着说着真委屈了起来,尤其结合梦境,某人不管如何都是罪魁祸首。
沈时只能道歉了:“对不起。”是他让她做了跪榴莲……搓衣板的噩梦。
沈时这样一道歉,汤贝贝也觉得自己无理取闹了。随后沈时对她说:“我下午少了一台手术,所以提早回来了。”
“怎么了?”
“家属临时选择放弃,不要手术治疗,要出院到一个老中医那里接受针灸拔罐放血治疗,因为听说之前有人这样治好了淋巴癌。”
汤贝贝默默地安静下来,顿了下道:“所以你才很失落吧。”
“谈不上失落。”沈时望着她,转移话题,“反而你今晚出去聚会我心里有些失落。”
呃,他这是反咬一口吗?
沈时说出原因:“你获奖入围的事,都跟朋友出去庆祝,我却看了你的朋友圈才知道。你说我作为你的男人,我是不是应该要反省一下,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
汤贝贝:“……”对上沈时含笑的眸子,她悄悄撇开视线,不要以为她听不出来他在以退为进,他哪需要反省,明明是让她反省呢。
不过她不在意了,反而那位临时放弃手术的人让她心生遗憾。沈时会手术的病人还是有很大可能通过手术得到很好的治疗。可是家属却因为道听途说,放弃了科学的治疗。
她想起沈时对她说的话,中医不是伪科学,然而中医之所以被质疑,是因为这世上存在着太多的骗子,其中一半还去当了“老中医”。世上又有太多人云亦云的无知者。
还有几个小时就天亮了,汤贝贝想起梦都是相反的,待沈时关了灯,窝在他怀里说:“以后要跪搓衣板也是你来跪。”
“也要榴莲做的吗?”沈时问。
“……是的。”
“舍得啊?”沈时打趣她。
呵呵,当然……舍得啊!汤贝贝想起梦里跪下榴莲搓衣板的疼痛,问最后一个问题:“沈医生,我只是做梦,但是我真的感到痛了,为什么啊?”
难道她做梦的时候,他为了把她叫醒,打她了?
为了一证清白,沈时对好奇心和求知欲都十分强烈的老婆讲了一个医学小知识:“你就算做梦,大脑中神经也存在电位变化,可能无意识刺激你的疼痛神经,所以就算做梦,也会有真实的疼痛感。”
汤贝贝:……所以她真的跪了榴莲搓衣板啊。
做梦是做梦,然而因为一个跪榴莲的梦,汤贝贝第一次对自己那么早踏入婚姻生活产生了一点点的自我怀疑。可是每天事情那么多,汤贝贝不是那种将时间花在怀疑上面的人,反正她目前也没有太多已婚人士的自觉,和沈时更像是一对同居的恋爱男女。
昨天那位放弃手术的淋巴瘤病人并不是没钱做手术,相反家庭条件十分优越,特意从洛阳来S市求医,可是还未手术就要放弃。今早这位病人和家属要求办理出院,不管是黄医生还是杨医生都对这位病人进行了劝说,可是病人和家属都心意已决,打算先到朋友推荐的老中医那里试一试,如果不行再回来。
“可是你这样会耽误治疗啊。”黄医生那个苦口婆心。
“但是你们能百分百保证治好我吗?”病人原本是胖男人,得了淋巴癌让他面容消瘦了不少,然而肚子依旧鼓鼓的,说话中气十足。
病人自己要求出院,作为医生是没办法强行留下。黄医生拍了拍男人的肩膀,只留一句:“祝你好运。”
然而,回到MDT办公室,黄医生就跳脚了,见两位年轻的男医生全都是无波无澜的样子,看向丁医生说:“我说丁医生,你怎么不帮忙劝劝啊,你嘴巴那么毒,说不准病人会被你打消了念头呢。”
丁医生头也没有抬下一下:“又不是我的病人。”
黄医生:“你……”
丁医生发现自己这话有些狭义,再次开口:“我尊重他的选择,说不准他到他朋友介绍的那里真治好了呢,每个癌症病例都是特殊的,一切皆有可能。”
黄医生无话可说,沈时站起来,走出了办公室。
汤贝贝原本坐在季子珊办公桌前,看到沈时走出去,觉得他是不是听了丁医生的话心里不舒服,站起来跟了上去。结果跟到了男洗手间。
沈时回过身,无奈地看向她:“贝贝……”
汤贝贝立马转过身,指了指旁边说:“我也要上个洗手间。”等她走出洗手间,看到刚来的季子珊。两人面对着面。
“嗨。”她打招呼。
“嗨……”季子珊回她。
季子珊身上套着白大褂,一如既往的面容素雅,气质矜持,可是汤贝贝似乎看到了不一样的季子珊,明明只有三天不见。
汤贝贝没想到季子珊会找她说话。午后MDT综合办公室只有她和季子珊两个人,她制作宣传视频,季子珊伏案写病历,突然季子珊对她说:“汤贝贝,你有没有一种感觉,我们虽然没有任何关系,可是老是被比较。”
她也从电脑前抬起头,有些呆愣。
“不过,我真的很羡慕你。”季子珊再次开口。
她更不知道怎么回了,想了想说:“……因为沈时吗?”
季子珊摇头,过了会,笑了笑:“也有吧。”
“其实我和沈时,主要是我比较主动……我当时脚受伤住到了他公寓,照顾了我一阵。”
季子珊没附和。
“所以如果你早点去洛杉矶留学,可能就没有我的事了。”
季子珊摇头,否认她的话:“如果早点认识就能产生男女之情,我还需等到去洛杉矶吗?”
嗯,对。季子珊脑子还是清醒的。
然后,她也问了季子珊她妈妈的情况,季子珊跟她说了起来:“过两天我妈就转到东院做手术……发现得及时,预后一定会很好。”
汤贝贝也点头:“一定会的。”
“谢谢啊。”季子珊突然道谢。
“谢什么呀。”汤贝贝最怕季子珊对她说谢谢了,垂了垂眼,将视线放在电脑屏幕。
良久,一句别扭的话从季子珊嘴里冒出来:“谢你真的关心我啊。”
汤贝贝:……
不知道过了多久,季子珊又打开一个话题:“汤贝贝,你知道沈妈妈是怎么去世的吗?”
“我听沈时说是生病……”汤贝贝小声地回答,她觉得自己有罪,都跟沈时领证了,还不太清楚自己婆婆到底是怎么离世的。
“对。”季子珊点了下头,对她说,“也是癌症,所以前天我妈妈确诊是甲状腺滤泡状癌,我真的很害怕,怕我妈也像沈阿姨一样离开。”
汤贝贝默不作声,眨了眨眼。
“沈阿姨真的是一个特别好的人,她的离开让我觉得老天很不公平,其实我妈也是一个特别好的人,谁家有困难她都愿意帮一下。有时候就是心太细了显得很烦,可是她不是坏人啊……”
季子珊哭了,悄悄抹起了眼泪。
汤贝贝连忙递上一张纸巾,将沈时说过的话讲了出来:“癌症只是一个概率问题,年龄越大概率越大,真不会分好人和坏人。”
季子珊有些羞愧。
汤贝贝说了一个玩笑:“如果癌症可以分好人坏人来选择,这世上就不需要法律和警察了。”
季子珊偏过头,捂住自己的嘴,又哭又笑。
傍晚,她和沈时一块离开MDT办公室,后面跟着丁医生。因为丁医生一路跟着她和沈时走,她一路找着话,直到来到停车场,丁医生跟着停下了脚步,伫立在她和沈时的面前。
……难道今天丁医生没有开车吗?想蹭一段路?
丁医生咳了一下,说起了完全不着边的事:“那个汤三哥,你之前的电影剧本写好了吗?”
汤贝贝不由一愣,点头说:“快了……”
“如果不介意的话发给我看看,我想看看你的剧本结构。”丁昇将话说得很明确,沈时听明白了,汤贝贝还是一脸的懵懂,不过既然丁医生要看她的剧本,她还是很荣幸的。
“好啊,回头我就发给你,还请大丁老师多多指点。”汤贝贝笑嘻嘻地说。
“指点谈不上,相互交流吧。”丁昇说,然后朝着沈时点了下头,侧过身往回走,走到他的那辆国产车前,上了车。
所以丁医生特意跟过来只是想看她写的剧本?
汤贝贝心里不解,坐在沈时副驾驶晃了晃头,对沈时说:“你说丁医生干嘛要看我的剧本啊,难道他也想改行写剧本么?”
沈时将车开出了医院,淡淡道:“可能是改变主意了吧。”
“什么主意啊?”汤贝贝一时没反应过来,随后脑袋往后仰,惊讶地说出猜测,“难道丁医生想让我改编《人间浮华》了?”
比起汤贝贝丰富的面部表情,沈时面容习惯性寡淡。前面十字路口红灯,他将手搭在方向盘,对她说:“改编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你想好再答复丁医生。”
汤贝贝却摇头:“不用想,我已经决定好了!”
那么快?沈时轻轻挑了下眉。
“当然是拒绝他了!”汤贝贝想起当初第一次会面丁医生那几句斩钉截铁的话,咬咬牙,她不只要拒绝他,还要斩钉截铁地拒绝他!
沈时勾了勾唇。
汤贝贝托着面颊撇过头,说起一件事:“沈时,你妈妈……我婆婆当时是得了什么病啊?”
“非霍奇金淋巴瘤。”沈时回答她。
汤贝贝嗯了声,她知道这个名字,前两年一部电影《滚蛋吧肿瘤君》里的女主角就是得了这个病,是一种原发于全身淋巴系统的恶性肿瘤,根本没办法手术治疗。
不过昨天放弃手术的男人,是原发性胃肠道恶性淋巴癌。手术是最合适的治疗方式,而不是去尝试放血拔罐……
第二天下午,那位来自洛阳的男病人回来了,求着沈时给他做手术,整个人像是突然开了窍。同时,王晓春转到东院,后天由头颈外科专家姚医生给她开刀做手术。
没想到随便一个体检却查出自己得了癌,就算是生存率最高的甲状腺癌,王晓春还是受到了很大的打击,生怕自己上了手术台就不了了之了。
昨天到现在,王晓春躺在东院病**想着等自己离世后子珊就变成了爹不疼娘不在的可怜孩子,一颗心就揪啊揪。中午,子珊还没过来,丈夫也不在,王晓春对着王阿姨做的三菜一汤各种不满意,抬头看到门口站着一道高大的身影,放下筷子。
季柏文走了进来,他知道王晓春不缺什么,也就没买东西,两手空空的他反而让王晓春觉得季林森这个宝贝儿子像是过来看自己笑话的。
王晓春知道季柏文一直不喜欢自己,觉得当初父母离婚跟她有很大的关系,可是她哪有那么大的能耐。所有人都说她命好,旺夫,进门之后季林森事业节节高升,她也成了一身富贵的上市公司董事长夫人,可是她却羡慕善善。除了羡慕善善是季林森心尖上的人,更羡慕善善有季柏文这样一个儿子。当初季柏文从周庄回到季家,她除了忐忑,内心还抱着一丝难以言表的期待。然而这样的期待,早在两人日益加大的间隙里消失殆尽。季柏文只会是善善的儿子,永远不会成为她王晓春的儿子。
而她也只有子珊……
当初季林森为什么要给女儿取名叫子珊,珊珊,善善,很多事情王晓春不愿意仔细去想,又忍不住不去想。王阿姨说她会生病,就是心不够宽,可是她要怎么做才能心宽啊。
如果以前王晓春有意掩饰自己的负面情绪,得了病之后王晓春彻底放下了,面对季柏文的“探望”,扯了扯嘴说:“真是意外啊。”
一直以来季柏文不喜欢王晓春的虚与委蛇,现在她这样直接反而让他好笑出声,对她说:“怎么意外了,怎么说我也算吃了好几年你做的饭,不应该过来看看你吗?”
……
季柏文探望好王晓春,出病房的时候撞上回来的季子珊,季子珊抬了下眸,眼底同样闪过一丝惊讶,轻声叫了声:“哥……”
季柏文点头,脚步停了一下问:“吃了吗?”
“吃了……”
“那就进去陪她吧。”季柏文双手插着裤袋,漫不经心地说,“多开解开解她,你自己学医也清楚,心态很重要。”
季子珊眼里有些闪烁。季柏文没有过多的停留,擦身越过。
不管是王晓春还是季子珊,季柏文对她们并没有太多的抵触,他只是觉得比起季家,周庄更让他依恋和亲近。同样是妹妹,明明季子珊比贝贝更乖巧懂事,可是他觉得他对贝贝那样的感情才是真正的兄妹之情。
汤贝贝被拉到了一个微信讨论群,群名很长——“关于汤贝贝和沈时婚礼讨论群”。
群主……季柏文。
群成员沈时,沈伯伯,她家老汤善善,以及她和群主哥哥。
群昨晚刚成立,汤贝贝进去发了一个红包之后就没再冒泡,主要当两家真的开始讨论起结婚的细节,将结婚这件事变得具体化,她反而拘谨起来了。甚至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抗拒。
难道她真的只是领证一时爽吗?
结果两家每次讨论好什么事情,都会将她和沈时@出来,沈时做完手术基本会出来做个回复,她就不会了——从头到尾当作看不到。
主要她觉得老汤和她哥季柏文像是在敲诈沈家,尤其是谈聘礼的时候,她无法相信季柏文这个酷帅拽的总经理居然可以说出:“虽然现在不流行聘礼了,但是我们贝贝还是需要的。”
“婚宴酒店就确定希云庄园了。”
“还有之前的婚房,一定要加上贝贝的名字。”
“还有……”
她觉得季柏文是故意搅局的……
汤贝贝有一种莫名的失落情绪,下午她回戏剧学院的公寓整理物件,傍晚才整理出了两大箱。呆呆地靠在白色转椅,数着桌上收集的一个个镜头,“咚”的一声,她将脑袋缓缓地落在了桌面。她好像有些……退缩了。
嘀嗒两声,手机有短信进来,汤贝贝随意一划,待她看清银行账户发来的转账数字,呼吸都缓了下来,拿起手机数了数后面的几个零。
第一反应是诈骗短信……
很快手机响起,是老汤的电话,直接问她:“元元,刚刚我和你妈给你转的钱收到了吗?”
“爸,这钱是你打来的啊?”
“当然了,不然你以为是谁?天上掉下来吗?”老汤反问她,然后告诉她这笔钱用来做什么,“这是我和你妈给你准备的嫁妆,本以为还要再等几年,现在提前给你了。”
什么,她的嫁妆?
“不不……”汤贝贝愣愣地握着手机,惊讶问,“可是你们哪儿来那么多钱?”顿了下,她已经热泪盈眶,猜测起来:“你们是不是把美膳楼给卖掉了?”
“……”
手机里老汤安静了好一会,顿了下,强调地告诉她:“元元,虽然你是我和你妈唯一的女儿,可是我们还是没那么伟大的。”
汤贝贝觉得她所有的退缩和不安都被这笔嫁妆给治愈了,还是说钱真是万能的?汤贝贝挂上她爸的电话,很快沈时的电话进来了。
他过来找她了。
汤贝贝几乎是奔着走出了公寓,正前方沈时立在公寓的宣传栏前,正身姿孤挺地看着宣传栏里的一组摄影照片。
画面莫名有些戳她。
周围都是暗淡的光影,只有沈时的面部轮廓因为宣传栏里面的灯光映衬得清晰深刻,眉里眼间有着她最喜欢的沉静和认真。
然后,沈时转过头,瞧着下楼的她。汤贝贝突然低了低头,然后抬着黑白分明的眼眸,眼底更有一份明明白白的执着和坦然。
她要告诉沈时,她家也给她准备嫁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