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见星星的她 正文 Chapter23 逢生
因为专业的关系，汤贝贝一直很喜欢记录一些她觉得值得纪念的事情，有工作梦想的感想，有生活家庭的趣事，也有她和沈时的甜蜜……不过最近记录最多的就是得知自己怀孕后每一天的心情了。她想制作一个怀孕后的纪念视频，等宝宝出生，作为她和沈时送给宝宝的第一份礼物。后面等宝宝再大一些，开始好奇自己怎么来的时候，她和沈时就带着他一块观看她制作的视频；沈时是医生，观看过程里还可以用医学科普的方式告诉他生命的神奇。
可惜……这些计划都因为小豆点的消失暂时搁浅了。
小豆点从她身体里离开，汤贝贝生理上没有感受到多少疼痛，还没有脑袋磕到墙角来得疼，她只是难过，难过她和沈时从忐忑到开始期待了失去他。
更难过的是，她和沈时已经将小豆点当做一个新生命在等待。
摄像机里，确定怀孕第二天的视频画面是：她趴在枕头上，收回打开摄像机的手，朝着镜头叹了口气：“哎，还是有点不相信我怀孕了。”
沈时从她后面抱住她说：“再睡一会吧，现在睡眠很重要。”
第三天，她的反应是：“好吧，我接受了。”
第四天，她说起了感想：“好像感觉有些不一样了。”
第五天，沈时和她一块面对着摄像机。
……
中间有一个视频，她由于睡懒觉没起来，沈时替她记录了下来；视频里他眉目清隽，模样正经又严肃地凝着摄像头，良久，才抿出一句话：“她还在睡……不管如何，欢迎你的到来。”
虽然，有些措手不及。
然而，沈时也完全没想到，这个意外来临的小豆点也只是他和她生命里一个小插曲……像是调皮小孩，跟他们打个招呼，又快速消失了。
因为身体真的没有什么大恙，汤贝贝在医院的病房住了一天就回家了；事实上东院黄医生他们都还不知道她怀有身孕，得知她被发疯的肿瘤病人连带滚下楼梯，只担心她有没有脑震**。
那是今天早上发生的事，沈时查房，她背着摄像机站在楼梯角玩鸟瞰视角拍摄MDT病房花园的清晨画面，她镜头里，三三两两的病人坐着轮椅出来散步，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匆匆地穿梭其中；郁郁苍苍的樟树底下，还有一位患有宫颈癌的阿姨在开嗓唱歌……
当沈时在六楼查房询问病人情况，她就靠在五楼窗台拍摄视频画面，拍得差不多了，背着摄像机走上楼梯找沈时，就在这时，一位精神失控到疯狂的年轻男孩从楼梯上面跑下来，面容苍白而怪异，后面跟着他妈妈和护士……她觉得情形不太对，本能地往旁边躲了躲。
但是意外真的要来，是躲不过的。
年轻男孩被自己的鞋带绊倒，整个人朝她这里摔下来，她来不及多想，下意识朝他伸了一下手，试图拉住他，然后就被带着一块滚下了楼梯。
一阵惊呼。
因为她跟着一块滚下楼梯，立马有护士去叫沈时，而她自己完全懵了，整个过程大脑一片空白；反应过来的时候，小腹隐隐发痛。
某个瞬间，她害怕惊慌到了极点，慌乱得哭了起来。只是她除了小腹疼痛，额头也撞上墙角，脑子像是磕坏了一样，耳朵嗡嗡地响着。
她伸手碰了碰额头，指尖一片血。
一时之间，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有眼泪哗哗地从眼眶不停涌出来，男孩母亲试图扶起自己儿子，却被愤怒地甩开。
她半个身子还被男孩的脚压着，却无力推开，直到穿着白大褂的沈时飞快地走下楼梯。模糊视线里，他面容慌张，脚步匆匆地朝她过来。
然后，稳妥有力地抱起她。
“沈时……”她将头埋在他怀里，双手紧紧地抓着他的白大褂，心里慌极了。同样沈时，也是一副她从未见过的急切样子。
向来都是不疾不徐从容淡定的人，刚刚出现她视线里的那一瞬间像是急疯了。
同时，挡在她前面的男孩妈妈，被丁医生拨开……
今天一块查房还有丁医生，大概是听到护士急切地呼叫沈时，一块赶了下来；沈时之所以能顺势抱起她，是丁医生先上前拉开了男孩的妈妈。
沈时和丁医生没下来之前，场面是慌乱而无措，后面沈时抱她离开，男孩仍在大声哭诉着逼问着他妈妈：“你就是想放弃我！你们就是要放弃我！”
有时候，人和人相互温暖，但也会不小心相互牵扯连累。
因为早上的事，丁医生还受到了院方的处分，原因是沈时抱着她离去后，丁医生扯起男孩打了他一拳。结果这一拳就被男孩爸妈作为一个要挟院方的理由：事情责任不在他们，是她自己不小心。
的确……是她自己不小心。
不过丁医生被处分的事，汤贝贝也是后来才知道的。对于早上的意外，基本上大家只知道她摔破了额头，不知道她和沈时的小豆点一块失去了……
夜里沈时碰了碰她包着的额头，她将脸埋在沈时怀里，试图假装轻松地开口说：“原来不是小贝壳，也不是小火箭，是小流星呢。”
良久，她在沈时怀里哭了起来，难受地憋红了脸，最后放声大哭：“我应该听你的，怀孕了就应该好好待在家里，不要来医院拍片……我还说自己身体好没关系，怎么可能摔一下就没了呢……”
“贝贝……”
“可能他也觉得太早了吧。”好一会儿，沈时对她说，喉结起伏，说出的话却很少。
有时候过于强大的男人，面对偶然导致的意外反而更加束手无策。不管作为医生，还是丈夫，没有保住小豆点，沈时比她更难过和自责。
第二天，老汤和善善接到电话就从周庄赶了过来，沈爸爸人在西北考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昨天得知她出事后，季柏文就从森善赶过来，只是也不知道怎么宽慰她。
其实，汤贝贝真不需要他们的安慰，大家都围着她的感觉反而让她心里莫名别扭。所以老汤善善过来后，她对沈时说：“沈时，你今天别请假了，有爸妈陪我就够了。”
昨天带她滚下楼梯的那位男孩原本还要由沈时开刀；出了这样的事，沈时还没说什么，他的父母却像是防备着什么，要申请更换主刀医生。男孩之所以发疯是得知他妈已经备孕成功，认为爸妈放弃了自己才导致的心态崩溃。昨天男孩妈妈大概也怕发疯的儿子伤到自己的肚子吧，儿子摔下去，都不敢出手拉一把。
今天早上老汤和善善来到沈家，季林森出门就看到了，还看到他们带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过来，像是要长久地住了下来。中午，季林森站在家中客厅又看到前面沈家二楼露台善善出来收衣服，没一会儿，老汤就出来接手帮忙。
他想，他们是不是又有什么好事发生了？
……如果汤贝贝知道老汤和善善过来看望她，就惹得对门的季叔叔这样想，真的要吐血了。傍晚，汤贝贝趿着拖鞋自己下楼吃饭，因为额头包扎纱布，样子看着有些丧；看到老汤将晚餐搞得这样丰富多样，又扬起了笑脸。
“好丰盛噢。”她走到餐桌前，开着玩笑说，“果然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说的什么话……
“这可不是给你一个人准备的。”老汤看着自己的宝贝闺女说，“等会你哥也过来。”
汤贝贝噢了噢，笑吟吟地坐下来：“好久没这样热闹了。”
呃……老汤和善善相互对望一眼，感觉他们的闺女恢复能力还是很强。
其实汤贝贝觉得现在就很好啊，一家人在一起吃饭比什么都好。相反，善善老汤他们过来的时候，她更担心他们会伤心难过呢。好在，大家都只觉得是她当妈妈的缘分未到。
沈时和她哥回来的时候，汤贝贝正吃着鸡汤拌饭，这是小时候她最喜欢的吃法。沈时朝她走来，她顺道喂了他一口。
“好吃吗？”她问，眼睛微微眨动了一下。
“不错。”沈时尝了一口，细致秀气的睫毛同样动了动，对她说，“再给我一口吧。”
汤贝贝笑嘻嘻，又喂了沈时一口。
对于小豆点离开这件事，汤贝贝觉得她和沈时都在故作轻松，将小豆点没掉这件事当作一个偶然的意外对待，好在故作轻松也是一个很好的面对态度。
不仅能在治愈自己，也能让自己家人感到轻松和释怀。
就是她哥比较强势，来到医院得知事情经过后直接查看楼道监控，可是整件事真的只是一起意外，就算男孩父母不推卸责任，也没办法弥补她和沈时什么……
晚饭结束，善善来卧室找她，特意上来陪陪她。以前小时候每当她受伤或者生病，她都会以此作为借口要求善善陪她入睡，也只有这个时候善善对她特别温柔。
发生这样的事，如果要说贴心话，也没有自己妈妈更合适的人了。所以贝贝从医院回来，沈时就通知了岳父岳母，致歉并请求他们过来陪陪贝贝。
饭后，善善上楼陪女儿，老汤也出去散个步。因为没有体会过要当外公的兴奋，贝贝发生那样的事，老汤只担心女儿身体有没有影响，脑子有没有摔坏，外加感慨那对父母，怎么能趁着儿子手术住院就备孕要孩子。
太令人心寒了。
老汤出去散步，季柏文和沈时也来到了小区篮球场，两人一贯谈话的地方。不知道为什么，贝贝发生那样的意外，季柏文觉得对比贝贝，心里更难受的人是沈时。他一直等着在沈时面前耍大舅子的威风，真发生了什么却说不出什么责备的话。
“……这事还是贝贝自己太不注意了，如果她不伸手拉，完全可以避开意外。”
沈时靠向椅背，不知道说点什么。
季柏文又说：“不过给她一点教训也好，别什么事情都上去帮忙。”
夜色幽幽，沈时呵出一口凉气，解释一句：“只是本能顺手拉一下而已。”
季柏文松开紧握着的手心，想了半天说：“沈时，你知道么？前两天我做了一个梦，梦到贝贝生了一个小闺女……我想我的小外甥女一定是太聪明了，觉得早早出来一定是当姐姐，不太乐意，就琢磨着晚点来吧。”
季柏文从未说过这样安慰人的话，声线断断续续却真情实意，可是有时候遗憾和失去都可以用不同的方式理解。这是他从贝贝那里学来的，现在反过来用来宽慰沈时罢了。
沈时低低地笑了一下，人已经站了起来，心里计算着时间，觉得差不多该回去了。
这边，沈时和季柏文走出篮球场，老汤也从小区外面的水果店买了几样水果回来，走过小区木桥上的时候，撞上了同样出门散步的季林森。
老情敌见面本来没什么好说的，相互点头致意一下就够意思了，要怪就怪季林森想故作大方地扯两句话，叫住老汤说：“那个，你和善善都是今天来的吗？”
老汤不太想搭理季林森这人，也不想季林森知道贝贝出了事，随意点点头：“对啊，过来看看女儿女婿喽。”
女婿两字有点扎季林森的心，对于老汤这个人，季林森一向是不喜欢的；不过这也很正常，从季林森的角度来看，善善和亲儿子的心都在老汤那边，连自己看中的女婿都成了老汤的女婿，心里若没有一点别扭反而奇怪了。然而明明心里别扭，季林森脸上也要故作大方，看了看老汤手里提着的水果，挤着笑问：“你们是不是又有什么好消息了？”
老汤：……
沈时和季柏文还未跨入沈家，就被赶过来的岳阿姨叫住，岳阿姨面色那个为难，指着不远处的桥头说：“沈医生……那个贝贝爸爸和子珊爸爸吵起来了，你们快过去看看吧。”
沈时：……
季柏文：……
楼上卧室，贝贝靠在床头跟善善说着贴心话，她不太想聊自己的事，所以问起一直以来很好奇的事：当年善善和季叔叔离婚的原因。尤其是参加森善董事会议回来，更加好奇善善为什么离开季叔叔，离开森善。那天董事会上，有好几位叔叔都认识她家善善呢。
“妈，当年你和季叔叔为什么离婚啊？”汤贝贝转着眼眸，嘴角带着打趣的笑意，“当然我爸是很好没错。”
她只是好奇，有过那么一段传奇爱情的善善，最后却壮士割腕般地舍弃一切。
不管什么伤痛，只要时间足够久，都可以变成云淡风轻的过去。贝贝问的这段往事，曾经是善善难以言说的过去，现在也都属于曾经了。
“我就是觉得季叔叔其实也挺好的，按照世俗眼光，季叔叔无疑也是一个优秀男人……当然我爸也很优秀。”
汤贝贝扯着吹捧话，完全不知道小区楼下，两位“优秀”的爸爸正言辞激烈地吵了起来。
“汤显正，你脾气怎么那么暴，我们也算是老相识，我好好问候一句都不行么？”
“好好问候……你那皮笑肉不笑的样子是好好问候？季林森，我看你就是没安好心。”
季林森觉得自己很……憋屈。
一时之间，两人面朝着面，眼对着眼，心里各自憋了一口气。打破僵局的还是季林森，咬牙切齿道：“汤显正，你真是一个蛮不讲理的人。”
“我蛮不讲理？”老汤也扯扯嘴巴，“我蛮不讲理也比你别别扭扭要好……都多少年了，季林森，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那点小九九。”
这是要翻老账的节奏啊！“我怎么了，我有什么不能说的！”季林森恼怒地反问老汤。
既然有人要问，老汤就举了一个例子说：“刚刚我们都从这里好好地走过对不对，原本点个头就好了，你干嘛要叫住我？真的只是关心我们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想什么，你无非就是想从我这里打探善善两句吧！”
季林森抽气：……
“怎么，难道不是吗？”老汤又用一句话堵住季林森。
季林森无言以对，只是呼出了一口气。
老汤看着自己昔日情敌，咬了咬牙继续说：“其实，有些话我早想对你说了，每次都看在柏文儿的面上忍下来。都这么多年了，你到底什么时候能放下你那点心思？”
“咱们都是男人，你和善善分开那么多年，也早就各自组建了家庭，就算你觉得当年的事对不起善善，善善现在也不需要你这样惦记！如果你真觉得当年你错了，就好好对待你现在的老婆女儿，别以为女人娶回家就是伺候你，每天摆出一副董事长的架子……善善当年就是受不了你这样的姿态。”
季林森：……
有些话，一憋就几十年，老汤本想多说几句，看到前方走来的女婿和继子，立马转了转脑袋了，装作没有争吵过的样子。
然而，季林森缓不下脸，依旧紧绷着。
“好了，我也不跟你说了。”老汤看向立在前面的沈时和季柏文，心里也有些抱歉自己没有忍住暴脾气，走了两步来到沈时旁边，“女婿，我们回去吧。”
沈时：……
顿了下，老汤心虚地看向季柏说：“柏文儿，刚刚我对你爸多说了两句……那个你先宽慰两句吧，年纪大了，别气得心脏病犯了。”
季柏文眼神幽幽地打转了一番，答应老汤说：“好的，汤叔。”
沈时带着老汤离开，桥上剩下季林森和季柏文两人，季柏文上前两步，看着某人这一脸憋屈的样子，实在没忍住，扯了下嘴巴，发出了一声嗤笑。
丢人！
难得，对于自己丈夫跟老汤吵架这件事，待季林森回到家中，王晓春的反应也是一句：“一把年纪了，也不觉得自己丢人。”
有人心里惦记个没完没了，活该年纪一大把还被人“教育”一番。
……季林森觉得自己可能真的要犯心脏病了。
对于当年往事，每个当事人都有不同理解，对于善善和季林森当年为什么离婚，王晓春原先一直很难释怀，她这般做小伏低心甘情愿，依旧抵不上丈夫曾经那段刻骨铭心的爱恋；直到沈家婚宴看到善善，想想她之前可真傻，人生苦短，为什么要把大把时间和精力放在无谓的较量上面，还暗地里感慨善善没她命好，离婚再嫁了一个厨子，事实上人家善善好着呢，不像自己这般患得患失，守着一个心都不在自己身上的男人。
加上今年还检查出甲状腺癌，连身子骨都输人一截。
季林森是同善善离婚的第三个年头娶了自己，她接手的时候，季林森那个胃可全是溃疡，这些年，全靠她每天一盅盅药膳给调理好，连带将他的嘴都伺候得刁钻挑剔。这当年也是王晓春内心的一点优越感，毕竟善善活得像是仙女一样，不会像自己这样对季林森付出，做女人也要像自己一样，懂得牺牲自我，才能顾全整个家。
事实上呢，这些年她得到季林森的另眼看待了吗？
然而，对于季林森和善善当年的离婚原因，如果同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她肯定没善善那么决绝，甚至用王阿姨的话来说，那位善善太作了，才把董事长夫人的福气作没了。
所以，她的福气是忍气吞声才积累到的福报吗？以前王晓春或许这样认为，得了甲状腺癌后就不这样想了。日子都是自己的，善善和老汤是没他们家有钱，但日子真不一定过得比她和季林森差，甚至她家子珊都羡慕着贝贝的成长环境。
的确，不同人对同一段往事都有不同理解，甚至随着时间的推移，想法也会改变。这是善善第一次对贝贝提起她和季林森离婚的原因，包括失去的那个女儿。女儿失去也是一起意外，可是让她彻底心寒的是，失去女儿对于季林森来说，还没有他失去一个生意订单来得遗憾。加上当时柏文还离家出走，她心急如焚……
矛盾和失望都是一件事一件事累积起来，大概她和季林森可能性格真的不合适，才会从爱侣变成了怨偶，但真正让她做出离婚的决定，是柏文回来后就变得沉默寡言。
“当时我妈住在医院起不来，我跑出去找我爸，结果你知道我看到什么，他坐在西餐厅里跟人谈笑风生，旁边坐着一个年轻干练的女人……”沈家的书房，季柏文靠在躺椅对沈时说，手里拿着一本书。
“不过如果当年我妈那个孩子生出来，可能就没有贝贝了。”季柏文又说，随意翻了翻书，将它放回书架，“所以有些事真的是缘分吧，贝贝和我妈有缘，跟我也有缘。”
“因为这样，柏文一直怨着我，觉得当年是我对不起他妈，但是那天真的只是一个商业合作洽谈，善善都那么好看了……我还有什么心思到外面沾花惹草？”季林森也在家中后花园对女儿子珊聊起了过去，靠着藤椅叹了口气，看着女儿说，“珊珊，我知道你妈妈对我心里一直也有怨念，觉得当年我给你取名珊珊和善善谐音，你相信爸爸，爸爸真的没有这个意思，你的名字爸爸还是翻了古诗词得来，绝对不是为了你妈理解的那样。”
虽然，也有姗姗来迟的意思。遗憾他和善善失去的那个女儿。
“我知道啊，爸。”季子珊笑着说，摇头表示自己并没有在意这件事，顿了顿，说笑，“不过你真的有翻过古诗集么？为什么还把我的名字取得那么俗，你真的是大学毕业？好没有文化的样子。”
第一次，季子珊同自己父亲这样随心所欲地聊天，不论当年对与错，只感慨往事如烟，大家都浅笑而安吧。
“季子珊不好听吗？”季林森指了指前面的沈家，小声地对自己女儿说，“那老汤不是更没有文化？随便地给女儿取名贝贝，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我当时第一次听到还以为是小名，结果是大名，哎，太随意了，可能真是文化不够的关系。”
季子珊：……
可是，她觉得汤贝贝很好听啊，朗朗上口念在嘴里又亲切甜蜜。尤其是沈哥哥每次叫贝贝的时候，充满着令人心动的情意。
名字被人攻击，汤贝贝靠在善善的怀里打了一个喷嚏，然后摸了摸泛酸的鼻子，抱住善善说：“妈，谢谢你……”
眼眶早已经不知不觉湿润，可是心却被填充得饱满而温暖，尤其是她妈讲述那个失去的孩子，神情感慨地看向她说：“贝贝，虽然我很遗憾当年没保住那个孩子，可是有了你一切都弥补回来，所以我觉得有时候就是缘分吧，我也非常幸运，得到了一个那么好的女儿。”
“妈……你真的那么想吗？我真的弥补了你的遗憾吗？”汤贝贝问。
“当然。”善善笑着说，“还远远超出了。”
“我不信。”汤贝贝将眼泪抹在善善的衣衫上，别扭地说，“从小到大，你都没有好好说过爱我的话。”
善善：……
“要不你现在对我说。”汤贝贝抬眸说，笑了一下，眼泪又泛滥而出。
这次的事情，对贝贝来说真的是很大的打击，尤其成长在蜜罐里又一直顺风顺水环境里，但是贝贝表现得比她想象得勇敢许多。虽然难过，却没有任何的逃避。
事实上，汤贝贝还是有些逃避，至少她在沈时面前是这样，她和他一块分享过忐忑和期待，突然失去的感受也更具体了。她在东院那边的拍摄工作暂时中止了，中间黄医生和几位护士来看过她，聊起了丁医生被处分的事，说到这黄医生肯定一句说：“虽然我和丁医生不太对盘，这件事上还是非常欣赏他的，敢于出手，真男人。”
关于那对夫妻和得了脑癌的男孩，她对那对夫妻很无语，对他们的儿子却恨不起来，脑子里还留着男孩歇斯底里的绝望逼问，也是一个很可怜的人。
一向强势咄咄逼人的季柏文知道男孩是那个情况后，所有怨气也只是针对男孩的爸妈，对于男孩也没有过多的追究和问责。一个觉得被自己父母都抛弃的男孩如果他们再推一把，可能真的没办法面对人生了。不管他手术结束情况怎么样，她还是祝福他。
夜里，大概白天都无所事事，每当晚上汤贝贝就有些失眠了，沈时又纵容她，每当她睡不着，他就背着她在房间里一圈圈走路……
“沈时，我以后不去东院拍片了……”
“每天好好待在家里写剧本。”
“拍片真的太累了，一点都不好玩，医院环境还压抑，而且你看我拍了那么多片子，微博的导演认证还通过不了，可能我真的当不了一个纪录片导演。”
“不过编剧也挺好的，轻松自由，每天都可以睡懒觉……”
“童老板告诉我，我剧本费还可以涨呢。”
“……”
然后，不管她说什么，沈时都是支持她的，当然，也支持她已经话到嘴边的反悔，比如彻底放弃拍片这件事。她想，以后有更好的机会，她还是继续拍下去。
后面她可能就不到东院拍片了，汤贝贝将摄影机里的所有素材做了一个集合，最后制作了一个放在S大附属医院官博的宣传视频。视频里有她在东院接触过所有的肿瘤病人，他们都有顽强的抗癌经历，现在他们有些已经离去，有些还在同病魔抗争，但是意义都是一样的。
有时候时光并不宽厚，生活也不温柔，每个人的人生道路都有各种岔道，更存在不可抗拒的终点，但是不到最后一刻，还是要竭尽全力没有遗憾地面对余生。
至于结果无从选择又如何，毕竟我们每个人来到这个世上都没有打算活着离开……
这个视频，汤贝贝就将它叫作《逢生》，它已经不是宣传片，而是纪录片。
深秋来临，寒流涌入南方，天气一天一天转冷，紫金小区里的景色却比春夏的时候更漂亮，颜色丰富多样颇具层次感，秋风红叶，丛兰欲秀。
今早气温只有不到10度。老汤和善善回到周庄，都不忘打电话提醒她穿秋裤，她蜷缩在被子里，连起床的打算都没有。她刚挂上同老汤的电话，又一个电话进来，未知的本地号，汤贝贝滑动屏幕，将手机放在耳边：“喂，你好……”
半分钟后，汤贝贝从**坐了起来，然后，她只穿着睡衣睡裤从卧室出来，脚步噔噔地跑下楼梯，对上客厅回过身来的沈时。大概也瞧出了她脸上的兴奋，沈时走上前，笔挺地站在她面前，扯起笑意朝她伸出手，抱着她问：“怎么了？”
今天居然兴奋得连懒觉都不睡了。
她吸了一口气，然后以一种不好意思又憋不住得意的口吻说：“刚刚一个自称是S市电视台领导的人找我，他说很欣赏我制作的视频，想找我合作制作一档医疗纪录片，你说……是不是骗子啊！”说完，她紧张得动了动腿。
沈时安静了片刻，贝贝虽然说不想拍片了，实际却不是她话里说的那样，目光温柔地注视了一会，开口说：“不管是什么领导，后面要不要接受合作，我们都可以一块去见见他。”
汤贝贝双脚并拢地站着，仰着脸说：“……我也是这样想的。”
休息并逃避了一段时间，就算不想面对东院发生的那件事，她还是要回东院一趟……跟田院长好好结算报酬啊。虽然，这些事沈时都可以给她处理。
咳，今天张安硕也难得有空，加上联系汤贝贝的时候得知她要去东院，也来到了东院MDT办公室参观参观，结果他来得太早，只在办公室看到老同学……丁昇。
“嗨。”张安硕打了个招呼，伸手不打笑脸人，一脸假装的愉快。
丁昇回过头看到进来的胖子，不是很想搭理，继续整理最近病人的病历档案，不过出于客气，随意地喔了声。张安硕瞧了眼丁昇，真的有些别样的尴尬呢。
结果丁昇站起来，走到饮水机旁，倒了一杯水递给他，指了指所有的位置：“随便坐。”
大丁都表现得这样大方，张安硕也不好拘泥了，拿着茶杯坐在了丁昇的办公桌旁，打算好好叙叙旧聊聊天，坐下来的时候，看到了丁昇压在玻璃底下的大学毕业照。
这张毕业照，他还是一枚水灵的小鲜肉，和大丁意气风发地并排站着。
“欸……大丁，你怎么还把大学照片压在办公桌上啊？”张安硕叫了丁昇大学时候的外号，假装疑惑地问了出来。心里，还是觉得丁昇臭嘚瑟呢。就在这时，丁昇抬起头，凉凉地扯出一句：“为了看你——啊。”
什么？张安硕手一抖，茶杯直接掉在了桌上，茶水也不小心洒在了丁昇的衣服上。“对不起对不起……”张安硕连忙抽着纸巾给丁昇擦拭，来到丁昇的腹部，不小心触碰到他的腹肌，不免羡慕起来。好像岁月对他是一把猪饲料，对丁昇却瘦出了小腹肌。
咳……汤贝贝贴在办公室的门面，看着里面的场景，总觉得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尤其是丁医生一口一句嫌弃到极致的不要碰我。试图跟前推开庞大的硕哥。
“嗨……你们在干嘛呢？”她瞅着他们，终于忍不住发问。
汤贝贝是从沈时的诊室那边上来，没想到进来就看到这样的画面，待他们回过头看她，脸上各自带着一丝的惊愕。
……不用解释，她基本猜到事情的经过。
“汤妹，你没必要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们吧。”张安硕率先出声，以玩笑的口吻化解尴尬，结果却是描越黑的节奏。
实在受不了，丁医生一脸嫌恶地推开张安硕，站起身说：“我要去查房了。”然后，回过头对张安硕说，“我说看你，是不忍直视你现在的样子，没有其他意思。”
原本他也只是想嘲讽一下张胖子，没想到却引发了误会。可是，丁昇也是越说越微妙。张安硕顽皮地眨了下眼睛：“我知道的，大丁，你只是在怀念我们昔日的大学时光。”
同时，送上温暖又不缺亲和力的胖子的笑容。
丁昇莫名一阵恶心，脚步加快，直接离开MDT综合办公室，汤贝贝好笑地低了低头，待丁医生路过她，客气开口：“丁医生，那天的事谢谢你啊。”
“不用……”丁昇停留了一下，“换做其他人，我也会这样做。”
汤贝贝抿着笑：“那也要谢谢你嘛，回头我和沈时请你吃饭，补上你被扣的奖金。”
丁昇挺了挺肩：“再说吧。”然后，拿着白大褂走出了MDT办公室。
汤贝贝望了眼丁医生的背影，觉得丁医生的个人形象更高大了，就在这时，一个脑袋从她后面凑过来，她对上张安硕扑朔迷离的眼睛问：“硕哥，你干嘛？”
“我没错吧，大丁这个人真的很难讨好。”张安硕转过说。
如果是刚认识丁医生，她一定也是这样认为，但是经过了那么久的相处，上次的事丁医生还这样出手相助，汤贝贝完全改变了对丁医生的认识。
“没有啊，我觉得大丁老师就是一个外冷内热又充满正义感和使命感的侠义人士。”
张安硕不能接受这个赞美。
汤贝贝笑笑，带着张安硕去了外面的花园咖啡厅，两人面对面坐着，点了一样的美式咖啡；看着张安硕穿着社会精英的西装衬衫，汤贝贝悠悠地感慨：“硕哥看起来也更像成功人士了。”
张安硕端起咖啡，拿捏着腔调回她：“还好还好，不过跟你家沈时还是差点意思。”
汤贝贝笑得那个理所应当。
张安硕拿着吃蛋糕的小刀叉，因为办公室里摸到丁昇那厮都有了小腹肌，对着甜腻的蛋糕下不了手，只捡着上面的杏仁葡萄干吃，他先用小刀叉将它们撬起来，然后小心翼翼地放进自己嘴里，吃得那个胆战心惊。
汤贝贝想收回自己刚刚那句成功人士的话。
张安硕咧了下嘴，笑得像是一朵花：“干嘛还用这个眼神看我？”
“硕哥，我们是不是出生入死的好兄妹？”汤贝贝开口问，彻底**自己眼里的八卦。
额……
汤贝贝又微微一笑：“我在想我们这个出生入死的兄妹组合要不要改成姐妹组合。”
张安硕：……
“或者是，好兄弟组合。”
张安硕放下刀叉，直了直肩膀说：“汤妹，你看清楚了，坐在你眼前的硕哥不仅为人正直，性取向同样也是非常直的。”说到这，拿起桌上的刀叉。“就像这个刀叉一样……”
不好意思，这个刀叉有些弯。
张安硕撩起头：“你怀疑我和丁昇，还不如怀疑我和沈医生，好歹我和沈时同居过呢。”
最后半句话，居然还有一丢丢幽怨。
汤贝贝笑得合不拢嘴，她怀疑张安硕和丁医生，是因为他们看起来很有CP感，至于为什么不怀疑沈时，当然是……不忍心啊。
张安硕摇头，难得正经起来说：“说起来以前我和丁昇关系不错，后面相互看不顺没有联系，应该是年轻气盛导致的。”
他和丁昇是大学本科同学，同宿舍的上下铺，丁昇为人傲慢又孤僻，朋友很少，不像他这样遍地开花，下楼溜达一圈，跟谁都是好朋友。原本他和丁昇的性格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加上理想信念都不太一致，根本不会成为朋友，感情加深的原因，是每次他打游戏就求着丁昇回来给他带个饭什么的，丁昇大概也怕他饿死在宿舍里晦气，每次都给他带了饭菜。一来二去，他和丁昇成为了好兄弟。丁昇虽然对他看不顺眼，但是他是唯一死皮赖脸主动接近他的人，就这样，他和丁昇有段时间是形影不离的好兄弟。
尤其是考试前夕。
然而，两人本身性格不合并不适合在一起，成为朋友之后，张安硕才发现要当丁昇的朋友是有要求的，比如不能旷课，不能挂科，不能对医学抱着敷衍的态度。
总之，他要成为丁昇的好兄弟，必须脱胎换骨才行。
但，这怎么做得到嘛！
两人真正闹起来是一次专业考试，他的座位刚好在丁昇后面，大家都是好朋友嘛，加上这种需要各种记和背的临床医学知识考试，丁昇的大脑就是一台复印机……
张安硕说到这，汤贝贝基本猜到了两人为什么闹矛盾了，原因无他，她清楚张安硕性格，也知道丁医生为人。
“你找丁医生要小抄嘛？”汤贝贝问张安硕，抬着黑白分明的眼睛，“他没给你？”
“怎么可能，我是那种人吗？”张安硕低下头，吃了小口蛋糕，还是心虚地开口说，“我就是找他对一对答案。”
汤贝贝：……
“但是你说丁昇不理我不就行了啊，后面我找其他人对答案跟他有什么关系，他居然还举报我！”张安硕说得那个捶胸！顿足！
汤贝贝：……
可怜的硕哥……有时候朋友的原则性太强也是一件甜蜜的负担呢。
“甜蜜，哪儿甜蜜了？”张安硕不解望着她，“如果是你，你会举报你最好的朋友嘛？”
这个怎么能这样比较呢，每个人性格不一样，如果她有丁医生的原则性，她也不会以汤三哥之名写《XX传》出道了。
当时这件事真的影响了他和丁昇的革命友情，他质问丁昇为什么要这样对他，丁昇解释的理由还正直得令他无法反驳：“张安硕，你还问我为什么，难道你不应该自己反省一下吗？”
“你考入全国最好的学府学医，占用了国家最好的医学资源，结果你的学习态度呢。每天醉生梦死躺在**打游戏？然后每到考试临时抱佛脚就突击一番？我要说，你这样的行为，不仅是对你不负责任，更是对不起你的父母，老师，还有以后你要面对的病人！”
一番义正言辞的批判，张安硕觉得自己可能要以死谢罪了。他说不出任何一句反驳的话，顿了好久说：“我以后不一定当医生啊。”
“不当医生，那你报什么医学专业？你完全可以去学计算机，金融或者学个兽医也好可以啊！我看你对实验室里的老鼠倒是挺好的。”
丁昇真的把话说得太难听了，当时他还是脸皮很薄的小鲜肉一枚，哪受得了这样的羞辱，然而他还是觉得自己理亏，开着玩笑说：“我后面可能去美国留学……也不占用国家的医学资源了，我还可以祸害美国人去。”
丁昇一副跟他完全没办法沟通的样子。
后面自然就是冷战，谁也不搭理谁，直到快要学期结束，他收到了丁昇发给他的一条短信，一向高高在上的丁昇跟他借钱，金额还不小，开口要两千块。
他当然会借给丁昇，要怪就怪他低估丁昇那高傲不屈的灵魂，以普通朋友的语言回复他说：“只要你跟我道歉，我就把钱借给你。”
毫无疑问，丁昇那人怎么可能跟他道歉；不仅没道歉，还彻底拉黑了他。
委屈！
后面，他和丁昇基本就分道扬镳了，丁昇继续一个人独来独往，而他向来不缺性格合拍的好朋友。然后他去了美国深造，丁昇转到了临床内科，从此天各一方，内心相互diss……
汤贝贝：……好一出上下铺兄弟之间的相爱相杀的大戏啊。
“汤妹，我怎么感觉解释之后，你好像更误会了啊？”张安硕一脸纳闷，随后找她征求认同感，“所以你说，丁昇这个人是不是很小气？”
汤贝贝抿了下唇，感觉有些难判断了呢。
张安硕也知道当年他学医的态度不好，事后他也知道丁昇当时跟他借两千块是为了给一位孕妇垫付医药费，后来这事被院方知道还全校表扬了。得知事情缘由后，他跟丁昇解释了一下，结果丁昇并没有误会他，拉黑他只是单纯看他不顺眼。
“道不同不相为谋。”这是当年丁昇对他说的话。
后来去了美国，张安硕一度觉得学霸是不是都很难相处，直到认识了沈时，才发现顶级的学霸除了恃才傲物这一款，还有沈时那种神仙白月光级别的，对什么都淡淡的，淡淡地看书，淡淡地提出观点，淡淡地练习临床操作，然后淡淡地当大神。
噢，而且，同居的时候对室友也很宽容很有礼貌，从来不会跟他抢吃的，什么高热量美食物都让给他，就算有时候他睡死过去，都不会叫醒他。所以，同居两年，他胖成了一个球。
汤贝贝：……
她对张安硕的理解无话可说，她想说比起沈时丁医生才是“爱”他的那个人。咳咳，不过比起丁医生，沈时对任何事情都相对宽容以及温和，虽然同样也是冷淡地看待问题。
“其实，能一直坚持在一线临床医学的人，都是心怀信念的人。”聊到最后，张安硕感慨这一句，自嘲地说，“不过我就不一样了，当年是家人逼着我填报医学专业。”
可是，真的放弃了还是有些遗憾吧，毕竟在这条路上追寻了那么久。但是汤贝贝觉得张安硕并不是坚持不下去，每个人也不一定都要走那条最难的路来证明自己的无畏无惧，而是要选择一条更适合自己的路，毕竟人生除了梦想和信念，更重要是每天的吃、喝、拉、撒！
汤贝贝把这番话说给张安硕听的时候，张安硕凝视了她两眼：“汤妹，还是我们三观合拍吧，归根到底，我们才是社会人啊。”
她可以拒绝这句话吗？比起社会人，她更想做一个理想人呢。
中午，汤贝贝在东院食堂吃好饭，去了田院长办公室。沈时本要陪她，她拒绝了。她在医院出事田院长已经很抱歉了，处分丁医生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医生动手打病人真的不合适，幸好那对父母本就心虚，没有将事情扩大，不然如果视频被放到网上，现在的舆论压力那么大，丁医生的职业生涯可能都要断送了。然而，一个医学生的培养是长久且严格的过程，如果因此损失一位优秀的临床医生，才是医院和社会最大的损失。
汤贝贝坐在田院长的办公桌前，脑袋低垂，默了很久才说：“其实我之前决定来东院拍片，也是觉得现在医患矛盾越来越大，如果我可以用我的镜头向大众真实地呈现一切，会不会有一点帮助，让大家都对医生这个行业少一点误解，多一些信赖和理解，也让大家对肿瘤和癌症少一点恐惧，多一点希望和正能量。”
是啊，他也是这样的……田院长满脸欣慰地笑着。
但是说到这，汤贝贝却不好意思地抬了抬头，“但我还是没有做好，也没有拍出想要的有影响力的作品，很多事情都想当然得看待和处理，不够客观理性。”
她还是非常不成熟，尤其对人生百态的理解；心理也不够强大，当镜头开始记录痛苦的画面。
“所以田院长，我可能要暂时放弃一段时间了……对不起，后面的合同我就不续约了。”
田院长一时没说话，然后拿出一个笔记本递过来，笑呵呵地说：“那汤导……你也给我签个名吧。”
呃？签名？
“成名了我好证明大名鼎鼎的汤导是我挖掘的呀。”田院长眯着眼笑容说，“你都说了，前面你制作的视频，东院都是出品人。”
“好。”汤贝贝笑嘻嘻，接过田院长递过来的圆珠笔，在笔记本空页签下了汤贝贝的大名。她也希望有一天，汤贝贝可以拍出更好的作品，不负她也曾满怀希冀地填报了导演专业。
第二天周六，她和那位联系过她的S市电视台领导约在茶馆见面，沈时陪他一块。她还不知道那位领导长什么样子，不过从说话口吻判断，年纪应该比较大了。
“难道我的作品已经走入了老干部的视线了吗？”汤贝贝坐在副驾驶说话，撇了撇嘴，看向沈时商量说，“沈时，等会你替我发言好不好？”
沈时温和又好笑地问她：“你自己没话说？”
不是没话说，而是自己不好吹自己，汤贝贝歪过脑袋，睨着开车的沈时说：“我怕我控制不住激动，让老干部觉得我不靠谱……”
沈时唇角一勾：“所以我看起来比较靠谱吗？”同时，车子停在了茶楼的停车位。
“嗯，当然了。”下车的时候，汤贝贝又涂了点口红，盖上前面的化妆镜说，“作为纪录片女导演背后的男人，你还是比较靠谱的。”
沈时衣冠楚楚地坐在驾驶座，然后朝她伸出手，修长的手指在她唇上轻轻一划，蹭了少许她刚抹上去的口红说：“走吧。”顿了下，“我也尽量做好纪录片女导演背后的男人。”
……噢！
突然明白温倩为什么对沈时的所有选择都那般痛心疾首了，曾经响当当的优异男人，现在都甘心变成一个微博认证都通过不了女导演的……背后男人了。
可是，为什么她心里又是那么甜呢。
茶馆分上下两楼，典雅大的中式装修；联系她的电视台领导已经等在二楼包厢，汤贝贝提前说了带老公一块过来，当沈时露面的时候，中年大叔仍面露出一丝讶异。
沈时朝他点了下头，礼貌伸出了手。
电视台领导收了收神色，同沈时友好地握了握手，转而看向她，再次笑意吟吟地伸出手：“大名鼎鼎汤三哥，终于见到了……我可是你忠实的粉丝啊。”
她的粉丝？汤贝贝看了看大叔这张成熟严肃的领导脸，不敢置信呢！
中年大叔连忙解释说：“是你每期放在S大附属医院官博视频的忠实粉丝。”
汤贝贝：……噢，想想也不可能是《XX传》的粉丝啊。
“坐，坐……”中年大叔指向茶座，对她和沈时说，“我们边喝茶边聊天。”
坐下之后，他又递给了她和沈时两张名片，汤贝贝原本随意一看，看到台长两字，瞬间不随意了。更让她意外的是，台长大人貌似认识沈时，虽然两人怡然自若地交谈着双方的想法，没有提到之前见过面或认识的话。
双方交谈的内容，就是关于台长大人提议制作一部医疗纪录片的计划，坦诚灵感来源于她最近制作的视频《逢生》，看完之后非常有感触。
“如果制作了，我们同样可以叫《逢生》，聚焦癌症肿瘤病人。”台长这样说，然后目光期待地看着她，“所以不知道三哥有没有兴趣呢？我觉得这将会是一档非常有社会意义的纪实节目，现在癌症发病率逐年增加，尤其在中国，一天超过1万人确诊癌症，这个数字非常可怕，但是随着寿命的延长，每个人得癌的概率还会随之提升……怎么让大家正确科学地对待癌症，给不幸患癌的病友一些鼓励和正能量，包括给他们建立更健康的心态、更好的生活方式，都是我们可以在纪录片里表达出来。”
“当然，这些都是你之前在做的事，也影响了不少人，这里面就包括我。但是一个医院官博的影响力总归是有限，所以我才打算用S市电视台的资源跟你合作，联手制作《逢生》纪录片，中间我们也会有专业的团队提供给你。”
汤贝贝：……
她看向沈时，沈时说：“合作方式我们大致清楚了，有几个问题是，贝……三哥在这档纪录片拍摄过程里担任什么身份，每天的工作量，拍摄档期多久，具体拍摄地点等等。”
对对！汤贝贝连忙点头。
台长大人又开始巴拉巴拉地说起来，说到最后，强调道：“原本这些应该由策划和制片人跟你详谈，但是为了表明我们电视台的诚意，我觉得我亲自过来比较好……三哥，这也是你的一个机会，虽然我知道你们并不缺机会，但是我觉得你是一个有想法有信念的年轻人，我之前也关注过你的之前作品，如果你不是热爱医疗纪录片，一定不会涉入这个领域。”
其实并不是呢。
汤贝贝摇摇头，看了眼沈时，对向台长说：“我之所以到东院拍片，主要是……我老公的关系。”噢，她好像忘了介绍沈时了
然后，台长的反应果然证实了他认识沈时这件事，他看向沈时说：“沈医生，如果可以，更希望你能给我们这档纪录片担任医学顾问……不管从哪个角度，你都是最合适的人。”
这个没错，如果她答应同S市电视台一起制作《逢生》纪录片，不管挂名或不挂名，她的顾问肯定都是沈时。
“另外拍摄地点，我和你们的田院长是老相识了，加上前几期宣传视频反响这样好，我和他已经大致聊了聊……你的手机号码，也是我从田院长这里要来的。”
汤贝贝：……难怪昨天对于她中止合同的事情，田院长表现得那般和蔼可亲，还说什么欢迎她再次回东院拍片。从头到尾，只有她自己不知道么？
不过，同电视台合作制作《逢生》纪录片这件事，虽然吴台长说得十分有诚意，各方面都符合她之前对合作的期待，沈时也没有替她立马答应下来。她还是想再考虑一下，毕竟她是真的打算放弃在医院拍片这件事，结果绕了一圈，她又要回到东院拍摄抗癌纪录片？
不过她和沈时跟吴台长聊得不错，尤其是关于癌症肿瘤的话题。
“实不相瞒，我以前也得过癌。”吴台长说，毫不介怀地**自己患过癌的经历，甚至言语之间还透着一丝骄傲。
汤贝贝看着吴台长这张气色红润健康的脸，真有些不敢置信他患过癌。不过吴台长看起来挺消瘦，却是精气神十足的精瘦。
“胃癌，幸好检查出来早，切了大半个胃。”吴台长解释说，顿了顿，“后面我再也不敢昼夜颠倒地作，饮食作息都规律了，前阵子我还去东院检查，指标都在正常了。”
汤贝贝有些明白为什么吴台长找到自己了。
因为得过癌，才对癌症有着这样深刻的体会吧。毕竟《逢生》是一档公益性纪实纪录片，从商业角度并没有太多回报，能拉到的赞助都是少得可怜。
……
汤贝贝和沈时从茶楼下楼，跟吴台长握手道别的时候，吴台长看着沈时说：“回头我上门拜访沈教授。”
汤贝贝：……果然！吴台长认识沈时！
车里，沈时跟她解释，虽然他和吴台长算是认识，但这次纪录片的事，他真的不知情。
“真的吗？”汤贝贝扭过头问，心里有些小别扭。
沈时点了下头，眼神澄清地扫了她一眼，他有撒谎的必要吗？
沈时说了他和吴台长认识的原因，并不是吴台长找他看过病，而是他年少时期参加过吴台长策划的一档围棋比赛节目，也是那档节目的播出，他成为了几家媒体争相报道的话题人物。然而对于这段经历，沈时不想提及太多，年少气盛不懂得克制并不是什么好事，加上后面他选择出国，才淡出了媒体的视线。
可是，网上并没有沈时参加过围棋比赛信息啊？
“我参赛的时候用的是化名。”沈时说。
所以，沈时也有小号？快！把小号告诉她！她居然还不知道老公的小号……
小号这个说法让沈时轻轻一笑，也幸好当时他用了化名，除了学校老师同学知道他的身份，其他身份资料还处于保密阶段，加上那时候网络信息也没有现在透明。
回去的路上，汤贝贝搜索沈时中二时期取的化名“夏时焉”；沈时参赛是初中的时候，也就是她给自己取名“天才贝贝”的时候，对比一下，沈时的中二期还是比她强很多。
若使一流闻见里，故知厌倦有时焉。多有范儿啊！
所以，是她理解的这个意思吗？她问沈时。
“不是。”沈时否定她说，“夏是我外婆的姓氏，时焉是我外公的字，应该时焉，命焉，造化焉的意思，他以前是一个诗人，不过没有机会安享晚年。”
具体原因没有说出来，意思却表达到位。
汤贝贝噢了噢，靠在副驾驶悠悠地叹了口气说：“沈时，我发现你们家真是书香门第呢。”
“有吗？”沈时有些好笑，承认下来说，“或许这就是我娶到你的原因吧，毕竟我自己不是什么文化人。”
嘿嘿，汤贝贝咧着嘴笑，随即绷着脸说：“……不要以为我听不出来你在嘲笑我。”
沈时：……有么？
作为一个每天握手术刀人生越来越趋向枯燥而平淡的男人，他是真的很荣幸，能娶到大名鼎鼎的汤三哥。
汤贝贝休息了一段时间，S大附属医院官博每期的宣传视频也停了下来，她登录汤三哥微博浏览底下评论，看到好多熟悉的ID都在问三哥最近在忙什么。然后有人爆料，她原创电影剧本《人间绝恋》已经进入了筹拍阶段，下个月举行开机发布会。
“原来又写狗血剧本去了。”有人对她表示了失望。
“楼上别这样说，生活不易，难道不允许三哥赚点外快改善生活吗？”
“对啊，不过跟你们不一样，比起三哥的视频，我更喜欢三哥写的剧，期待《人间绝恋》！”
……
汤贝贝趴在卧室书房的书桌上，突然觉得不管走哪条路，只要好好走下去，都可以获得认同和支持。或许，人生就是一场殊途同归的旅行。
《人间绝恋》正在积极筹拍中，然而丁医生的《人间浮华》因为没有找到合适的编剧，一直没有消息。前两天，她从童老板那里听说，如果再没有找到合适的编剧，《人间浮华》这个项目可能就要夭折了。
汤贝贝联系了《人间浮华》的制片人，让她问问丁医生，如果她想改编《人间浮华》，他能不能放心把《人间浮华》交给她。很快，制片人激动地回复她：“天哪，丁医生说可以！”
天哪……这个语气助词是不是有点多余？
汤贝贝再次来到了东院，晃**到MDT办公室，关于《人间浮华》的改编要求，她还是要跟丁医生好好聊一聊。顺便，好好地问他一句话。
“丁医生，现在你放心把《人间浮华》交给我了吗？”MDT办公室，她坐在沈时办公桌前，笑嘻嘻撇过头问。
丁昇回答她之前，刚好沈时走了进来。“就算我不放心你……”丁医生开口说，态度依旧生硬，话音一顿，看向沈时，“我也放心沈医生。”
沈时：“……咳。”
不管是制作医疗纪录片，还是改编医疗剧，有人身后不是有一位非常厉害的顾问么？
汤贝贝：……好吧。
汤贝贝有段时间没来10号楼了，加上最近气温骤降，老实地戴上口罩。她戴着口罩走路，却被一个人叫住；她回过头，看向提着手包的中年妇人，面容平静。
这个妇人，就是那位男孩的妈妈。
汤贝贝心里是怨恨过这位男孩妈妈的，可是看着她面容疲倦又抱歉的样子，只能沉默地面对她。这位急着要二胎的母亲对她解释起来，她也是后来才知道那天的事情让她流了产，之所以态度强硬，只是害怕承担责任。
她的生活早就因为儿子生病变得窘迫不堪，唯有强势，变得斤斤计较才能在夹缝里求生。
汤贝贝本没有什么要质问，可是男孩的母亲不停说话，可怜地对她说：“如果这个孩子没了，我后半生就完了……”
汤贝贝没再说话。
“汤小姐，你可能不知道，现在那些失独老人有多可怜，而我就是一个普通人。”
“我都快五十了，但是汤小姐，你还年轻……以后要孩子也没有太大影响。”
“你别说了……你今天跟我说那么多，不就是想减轻你自己的心理负担么？”汤贝贝终于开口，看向男孩妈妈，“那天我拉你儿子是自愿，所以你们也不需要承担什么责任，儿子得了重病，作为父母都很难受，但是我没办法认同你刚刚说我还年轻的这句话。”
“因为我年轻，你就觉得我受到的伤害比较小吗？”汤贝贝吸了一口气，不认同地说，“好了，我不跟你说了，有些话你应该跟你儿子去解释。”
汤贝贝脚步匆匆地离开了10号楼，然后坐在花园中间的长椅上消化情绪，脑里想着这段时间她在东院看到听到以及经历过的所有事。
她当然知道失独老人很可怜，东院就有一对老人失去女儿后每周来东院做义工，每次他们看到她都要跟她多聊几句。医院最不缺就是悲欢离合，然而还是有很多温暖动人的故事，比如上次合唱团的上官阿姨，虽然她没有结婚生子，但是合唱团的老闺蜜每隔一段时间就来看她，一帮人在花园里继续彩排练习。还有不敢断更的李修山同学，谁能想到后面他居然在东院遇上了他的读者，是今年刚来东院实习的医学生……
这些人，都是这世上的普通人，她也是普通人，所以对于伤害会怨恨会愤恨，但是这段时间，她还是努力带着理解的心态去释怀伤害。
她告诉自己：尽量对每个人都宽容，因为不知道他们经历了什么；对每个人都感激，因为不知道他们为这个社会做过什么。对每个人都珍惜。因为生而为人，本都是一体的。
……
晚上，汤贝贝正式做出了决定，决定跟S市电视台合作拍摄《逢生》纪录片，为了表示对展开新事业的期待，她和沈时一块去了吃了大餐。
光彩夺目的旋转餐厅里，底下城市灯火辉煌。
她想发了一条朋友圈留念人生又有了新开始，结果看到她哥先发了一条朋友圈。一贯的简洁装腔风，一张照片一句话，照片是简单的一桌子周庄菜，话也很简单：最爱周庄小菜。
不简单的是，里面的碗筷餐具，好像是舒姐姐和舒婶家的。
所以……她哥已经吃上了舒婶做的饭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