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之河和景照煜一块抽起了烟。
之前景照煜递烟给他的时候,江之河内心是拒绝的。他不阻止学生买烟抽烟就罢了,还跟学生一块抽烟,成什么样子!然而,内心拒绝,手却很诚实,都不等他再纠结一下,已经从景照煜这里接过了烟。点火的时候,景照煜先给自己点上,江之河想直接从景照煜手头跳动的火苗借个火,景照煜便将打火机随手甩给了他。
这个臭小子,真的上的是军科大,而不是社会大学?
江之河点上烟,深深地吸了口,对上景照煜似有似无投过来的视线,咂咂嘴说:“你这小子,可以啊。”
景照煜笑了,眼尾同样在他面上一扫,仿佛也在骂他臭小子。
江之河无奈摇了下头,唯有忧伤地吐出一个烟圈。
景照煜瞧着“张大贺”这拿烟的动作,吐烟圈的方式,刚刚还说自己不会抽。但是这个手势,没有两年烟龄下不来。
不好意思,不是两年,是二十年!
江之河夹着烟抖了抖烟灰,对景照煜教育说:“烟可不是一个好东西,还是少抽好。”
“对,不是好东西。”景照煜认可这个话,不过听张大贺这样意味深长的说话方式,嗤笑了两声,问,“你来这里做什么?”
江之河停下了抽烟,一言难尽啊。谁能想到有一天他回自家小区会被问过来做什么……
“瞎逛。”想了下,江之河说。
景照煜笑笑,显然不信这个话,主要他向来不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过多的问话只会让对方编个谎言忽悠自己。他也懒得听人忽悠。
“今天天气还是挺好啊。”景照煜望了望天,扯出这句话。
江之河更是语气幽幽:“是啊。”
“打球去?”景照煜紧接着邀请。
“噢……不不。”江之河连声拒绝。他还要找女儿呢,也不知道他出事了眠眠怎么样了。
景照煜又笑了,张大贺绝对不是瞎逛来这里。然后,两个人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12幢楼,住在301室的乖宝宝郑泽阳有些迷,门卫说有同学来找他玩,对方却一直没有上门;想了想郑同学亲自下楼迎接了,结果走出一楼大厅,转了个身,便瞧见新同学张大贺和景照煜……
只见两人好兄弟似地立在不远处的一棵桂花树下方,手里各自夹着一支烟。郑泽阳受到了惊吓。要来找他玩的同学是他们两人吗?
就在郑泽阳内心越来越迷,前方的张大贺还用一种很熟稔的口吻朝他打招呼:“那个泽阳……来,过来一下。”
随后,景照煜也朝他扯了一个笑容。
哈?真是他们啊。郑泽阳回以笑脸……请问他跟他们很熟吗?
“你们找我有事吗?”郑泽阳上前,礼貌问。
景照煜撇清关系:“不是我找你,是他——大贺。”
江之河:……
郑泽阳转向“张大贺”,用更礼貌的口吻询问:“张……大贺,你找我有事?”
“有事。”江之河回,沉吟了片刻,“我来找你们,主要是商量一下关于江校长出事,作为同班同学……我们是不是要探望一下江眠同学,给她一些安慰和鼓励。”
“……”
“……”
“你们说呢?”江之河继而商量地问。
真真没想到,打架进局子被五中退学的张大贺居然那么友爱啊!
“尤其高三在即,不管是你们,还是江眠,都不能因此分心啊。”江之河再次说明原因。
“……”
“……”
更没想到,大贺同学还有这样的深思熟虑啊!
一时间,郑泽阳望向张大贺的眼神都友爱了。不比景照煜的眼里只是多了一丝戏谑和探究,点了点头道:“我们的大贺还挺有心啊。”
江之河不爱这话,面容一摆:“作为同学,这不是应该的吗!”
“咳咳……”郑泽阳开口了,解释了一下,“原本我也想去看看江眠的,但是赛儿刚刚给我发来短信,说是江眠好不容易睡着了……我觉得我们还是先不去打扰江眠吧。”
说完,郑泽阳看向“张大贺”。
景照煜一顿,也看向了“张大贺”。
“大贺?江之河”只好点了点头:“……那我们就等眠眠醒了再说吧。”
眠眠?
那么,现在呢。
“现在我们先上你家坐坐吧。”江之河主动提出来说。
郑泽阳:“……”
老实说,郑泽阳并不想招待这两人,尤其是景照煜。他对景照煜是存在偏见的,好好的军科大不读回来复读,简直是浪费别人的机会和梦想。可是,作为同学,郑泽阳不会……也不敢跟景照煜起任何冲突。
“……好吧。”郑泽阳答应下来,顿了下,面朝景照煜,“景照煜,你也要上去坐一坐吗?”
很显然,郑泽阳这样单独一问,稍微通点人情世故也知道郑泽阳不太欢迎景照煜上他家,何况景照煜这种人精里的人精。所以景照煜想了又想,才勉为其难地答应郑泽阳的邀请:“好吧,那我就陪大贺一块上去坐坐。”
郑泽阳:……
大贺?江之河却想:莫非,他和小景已经成为哥们了?
男人想问题的方式跟年龄一般有很大的关系,到了一定年纪,看问题会从复杂到简单。刚刚在楼下等待的几分钟里,江之河好好琢磨了一番,打算在事情没清楚前,不告诉眠眠。主要这事玄得很,如果眠眠不信,他怎么解释都没用;如果眠眠相信,他让她怎么对着张大贺的脸叫爸爸?过来之前,医院那边他已经打电话到护士台咨询过,说是江校长还在昏迷观察期,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来;反正就是还没死透……
然而,现在的问题是,他本人的意识却跑到了张大贺的脑里。同样,他也不知道张大贺本人,跑去哪儿?总之,江之河一时半会也没什么好主意,所以打算按兵不动。以他活了半辈子的人生感悟来说,这事还是得靠机缘。
他们上来的时候,郑妈妈正要出去买菜,看到儿子同学过来玩,自然邀请他们留下来吃午饭。江之河本来跟郑家夫妻关系很好,没有客气就答应了,还对旁边的景照煜说:“郑妈妈做饭好吃,我们就留下来吃吧。”
额?郑泽阳满脸疑问,张大贺已经上他家吃过了吗?
咳咳,江之河也察觉到刚刚的话有些不妥,补救说:“没看到郑妈妈将儿子养的那么好嘛,不用说做饭肯定好吃的。”
郑泽阳:……真不要脸。
对于这不要脸的话,景照煜不想接,笑了笑,对出门的郑妈妈礼貌道:“谢谢阿姨。”
郑妈妈笑道:“不客气不客气,很欢迎你们呢。”然而,心里却很微妙。刚刚儿子已经对她介绍了这两位同学就是新转来的那两位。就在昨天儿子还跟她抱怨,班里转来两个特不靠谱的新同学,结果她儿子人缘可真好,俩不靠谱的新同学都上她家做客了!
常青藤小区,郑家只是暂时租在这里,江郑两家关系不错。如果江之河心里有心仪的女婿人选,就是郑泽阳这样,表现出来就是郑泽阳常常成为江之河嘴里的别人家儿子。
“你想要郑泽阳那样的儿子,我还想要郑泽阳的爸妈呢。”这是眠眠反驳他的一句话。
在此之前,江之河觉得眠眠这话只是儿戏话,但是当他以郑泽阳同学张大贺的身份跟郑家一块吃饭,的确更为深刻地感受到郑家人的温馨。
“我熬了海鲜粥,等会你给眠眠送碗过去。”饭后,郑妈妈给儿子安排了一个任务,同样也是想打发儿子下楼。
景照煜和江之河蹭了郑家的午饭,自然要一块过去。何况,江之河就想上自己家瞧一瞧。
三位“年轻小伙子”又一块下了楼,郑泽阳聊起江校长车祸的事,忧伤地说:“以前我还希望江校长偶尔感个冒发个烧,不用天天来学校瞅着我们,现在他出事了,心里很……”
不等郑泽阳说出愧疚两字,一只手重重地放在他的肩上。对上郑泽阳莫名的眼神,江之河拍了拍郑泽阳脑袋瓜子,忍住不说话。
敢情他心里把郑泽阳当未来女婿,郑泽阳这小子却在心里盼着他感冒发烧?
全程,景照煜走在楼梯前面,下了楼道手机刚好响了,看了看屏幕,利索地对这两位小伙伴说:“我就不去了,有事约了个朋友,明天学校见。”
江之河摆摆手,也不想景照煜过去凑热闹。
就在景照煜走掉后,郑泽阳对他说:“张大贺,你能看出来景照煜暗恋江眠吗?”
什么!景照煜暗恋江眠?这不才刚来两天吗?
“我看不出。”半晌,江之河回答。
“我也是。”郑泽阳接了一句,顿了下说,“不过王赛儿就说景照煜对江眠有意思。”
郑泽阳这样一说,江之河就释然了。王赛儿那孩子眼里,苹果都可以对西瓜产生不一样的感情……
楼上,江眠醒来的时候已经中午12点,王赛儿也回家吃饭了。门铃响起的时候,她想是不是王赛儿又过来了,结果是郑泽阳。
郑泽阳后面,还跟着一个……张大贺。
“嗨,江……眠同学!”站在门外的江之河终于见到了女儿,扬起最亲切的微笑。
只是……
不好意思,原本江之河虽然面容严肃但是如果面带微笑的话,还是会给人如沐春风的感觉,但是张大贺的脸不行啊。张大贺长着一张典型的丑帅脸,小麦色皮肤,大嘴,白牙,斜长的眼睛,外加发达下颚肌肉……这样的外形,只有走桀骜路子才能充分展现男性魅力。
外加张大贺前面在江眠这里印象已经十分沙雕,现在突然炸到了她家门口,开门就冲她笑,露出那一口大白牙,原本的桀骜气质瞬间就变成了邪魅。
总之,江之河不笑还好,一笑,真的把屋里的江眠给吓着了。
吴妈妈给儿子打了好几通电话,终于在下午三点,把儿子催回了家。张家住的是联排别墅,小区管理更为严格。楼下花园人工水池旁,吴女士一边等着儿子回来,一边同几个老姐们聊着天。
圆桌上,放着层层叠叠的点心和水果茶。自从老公有钱了,吴女士也提高了生活水准,可是生活水准可以用钱来提升,儿子的学习成绩却用钱也砸不上去。
不过自从儿子暑假跟人斗殴进了局子,吴女士对儿子的要求只要他安分就好,成绩不行就不行,反正他们家平均文化就是初高中,儿子再不济也拖不了全家的后腿。
当妈妈笑嘻嘻地跟老姐们聊着老公儿子的话题,一条黑不溜秋的狗子不知道什么逃进了小区,趴在了张家花园外的栅栏,眼巴巴地瞅着吴女士。
奇怪的是,它也不汪汪地吠叫,而是用一种难以形容的狗声腔调一声声地咩着:“嘛嘛……嘛嘛嘛……嘛嘛嘛……”
这是哈士奇吗?谁家丢的狗?吴妈妈还是很有爱心的一个人,尤其这狗看着还有些可怜。她的老姐们也都对这条狗很感兴趣,开玩笑说:“老吴,你看它冲着你喊妈妈呢!”
妈妈?
真有意思啊,一条狗居然会喊妈妈。
吴女士和老姐们凑上前,结果这条狗还朝她们伸出了爪子,像是跟她们都很熟一样,尤其对着吴女士,恨不得投入吴女士的怀抱里。
“嘛嘛嘛……嘛嘛嘛……”哈士奇又咩了起来,感动的泪水从圆溜溜的眼角冒出来。
“要不给它一块蛋糕吧,瞧着好可怜。”
“我觉得索性养了它。”
“对啊,瞧它跟老吴多有缘分,见面就喊妈妈,不是一般的狗。说不定上抖音还能红一把呢。”
“对对对!”
老姐们一句一句的,说得吴女士也有点心动,可是她没养过狗,真要养还要问问老公和儿子的意见,就在这时,江之河迈着沉重的脚回来了。
沉重,自然是心情导致的,心情不好的原因是女儿眠眠对他的态度……非常的不友好啊。
看着儿子那副不理人的样子,前方吴女士不满的摇摇头,连狗都知道叫她嘛嘛嘛嘛嘛的,自己儿子却连个招呼也不打。
“大贺,过来……看看这条狗,长得可像你了。”吴妈妈对儿子打趣地喊。
江之河更头疼了。成为别人家儿子就算了,还要被说像条狗。他现在在别人眼里就没有一点成熟男人的魅力了么?
结果,原本跟吴女士很有缘分的哈士奇见到前方慢条斯理走来的张家儿子,突然就迈开四条腿,直直地朝眼前的冒牌张大贺冲了过去。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变狗快要二十四小时了,强烈的愤怒终于战胜了一切的心理障碍,真正的张大贺终于学会了汪汪汪叫了。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之前不会叫还好,一学会,张大贺都叫得停不下来了。
儿子从小就怕狗,吴妈妈前一秒还喜欢这条有眼缘的流浪狗,后一秒见它对自己儿子乱吠,似乎还要咬自己儿子,护子心切的她立马抄起了地上的一根树枝,就朝着狗子挥打过去。
“你再叫,把你炖了吃狗肉!”吴妈妈把儿子拉到身后,吓唬这条无措的哈士奇。
然后——这条貌似被吓傻的哈士奇趴在了地上,打了两个滚,样子像是悲痛到抽风地抖了抖狗身,接着它双腿屈在地上,继续朝着吴女士咩咩叫:“嘛嘛嘛嘛……嘛嘛……”
某一刻,冷静看完这一切的江之河突然脑洞大开:这狗不会就是张大贺本人吧!
意外每天都在发生,生活却照常进行。即使江之河出事躺在医院一动不动,他的工作仍很快被安排妥当。除了至亲的人,这世上没有谁真正离不开谁。
台风过去,大清早常青藤小区的清洁工就在收拾地面上被风刮断的树枝,江眠吃了安莉做的早饭,再由安莉送她上学。
从小区到学校就五分钟的路,安莉之所以送她,也是怕她会出事。昨晚从S市回来,安莉跟她做了很久的思想工作,就是为了让她不要有任何负担,好好上学。
校门口,安莉又拍了拍她的肩膀;面对安莉殷切的目光,江眠点了一下头。
“妈,我进去了啊。”江眠说。
“嗯,晚上回来给你做你最喜欢的萝卜丝肉丸子。”安莉朝她笑了下,温温柔柔的样子。
江眠努力扯了一下嘴巴:“好……”
其实她很想问安莉几句话,安莉在选择离婚的时候跟她说她已经不是一个小孩了,还说什么以后的路都要自己走,爸爸妈妈不能陪你一辈子。
而现在,她怎么又把她当小孩了。
只是一路过来,两人都没什么话,或许安莉不理解她为什么那么平静,她也不理解安莉如此坦然地接受江之河出事。前夫,难道就真的没有感情了吗?
班上换了座位,江眠脑子有些空,一时间找不到自己的课桌,就在这时,阮南溪朝她招手:“江眠,你坐这!以后我们就是同桌了。说起来同学那么久,我们还没同桌过呢……”
阮南溪不停地说着话,江眠从书包抽出一本英文书,刚好早读课铃声响了,坐了下来,没有搭理阮南溪。她不是听不到阮南溪跟她说话,而是真的不太想理阮南溪。
一方面她爸刚出事,面对阮南溪这番笑脸盈盈她实在有些提不起劲儿;另一方面高二有个学期她无意撞到阮南溪在背后说她坏话。
没有人会喜欢一个背后讲自己坏话的人。当然,她也不喜欢当面说自己坏话的人。
江眠坐下来几秒,一个同样只爱听好话的人过来了,手里,还抱着一个大箱子。不知道为什么,江眠觉得景照煜跟大箱子特别搭。
景照煜的快递到了,他从校门卫那里签收取来,就直接抱到了教室。快递箱里是高中三年所有新课本,以及一些习题册和三年高考五年模拟的练习卷,全都是崭新的。由于景照煜一下子把所有书本都扛到了教室,引起不少同学的围观。
早读课铃声一响,大家还是各回各位。
“咳咳,煜哥,之前你读高中就没有书剩下吗?”同桌章一新问景照煜。目前两人还是同桌,就坐在江眠和阮南溪的后面。
景照煜哐哐当当地整理起了课本,动作像是在军队搬砖一样,面对章一新的疑惑,他给予了充分的解答,口气里还有两分遗憾:“当时高考结束觉得自己考得还行,也就没想过复读这回事,考完就把所有的书都扔了。”
只是这番遗憾的表述丝毫没让章同学新生同情……对啊,高考结束想不到复读,但是谁能想到你都读大学了,还能回来复读呢。
“那你以前的上课笔记不都没了么,好可惜。”章一新又说,真的替景照煜可惜。
景照煜自个倒没太大感觉,说:“这个倒没什么,因为我以前也没怎么写过笔记。”
突然很想打人怎么回事!
“对了,你这个名字好像有点熟悉,像是在哪儿听过。”景照煜也问一句,语气像是随意瞎聊般。
章一新最怕回答这个问题了,景照煜想到了什么,趣味一笑,将章一新的“新”发音往后拖了拖,发出了带后鼻音“兴”,愉快地说:“没想到我还能跟明星同桌呢。”
嘿……好冷的笑话。章一新摸了摸脑袋,他怎么觉得自己好像被煜哥给调戏了。
前面,阮南溪忽然回过头,对章一新说:“章一新,现在已经是课间早读课了,你们不要说话了好吗?”
阮南溪特意点名的人是章一新,回答的人却是景照煜。只见他一副相当不解地笑问阮南溪:“不说话?那怎么读?”
阮南溪面容一红。
景照煜视线往右边一斜,反问起阮南溪:“或者要像江眠这样,默默地读?”
江眠没想到自己不说话也能中枪,阮南溪也没想到景照煜居然是一个这样难搞的人,一时间急得面颊绯红,转回了身。
果然,有人不可能无缘如故被退学回来。
同样景照煜也没想到……这位女班长那么容易羞愤,继续瞧了眼江眠默读的英文书,找了一本同样的出来,翻阅起来。
嘴里,也毫无架子地朗读了起来,声音不轻不重,语速不急不缓。
这发音……同桌章一新秒跪,他觉得景照煜不像是军科大退学回来,而是英国留学回来的。那伦敦腔,太正宗了吧!然而,很快,景照煜就回到了正常的中式读法,对膜拜他的章一新说:“其实,我也就会那么几句而已。”
哦。
对了,早读课都快结束了,那位叫张大贺的同学怎么还没来!果然学渣就是学渣,放假一天就迟到了。
不好意思,江之大贺正在赶来的路上。
早上,江之河喂了张大贺一些牛奶面包,就牵着张大贺来到了校门口,结果门卫无论如何也不让变成狗的张大贺进来,至于张大贺本人,也双腿往前死死按住地面,无论如何也不要到学校上课……江之河作罢,自己慢慢悠悠地走上了教学楼。还没有走两步,就遇上了教导主任老李,老李瞧见他便横眉竖指地质问:“你,哪个班的?叫什么,过来登记一下。”
不好意思,江之河作为张大贺上学第一天,就被教导主任李老师当场抓住,由于迟到外加在上课期间还在学校四处晃**扣掉班级素质分2分。
当田长胜气啾啾从教导处把学生张大贺揪回来,早读课也结束了。后面一二节课都是田长胜的数学课,由于田长胜坐镇,即使是课间班级也维持着一份克制。
田长胜来到江眠课桌说了几句,铃声响起,拍了一下江眠的肩膀,走到了讲台。
其实,江之河也想上前看看女儿,但是由于他迟到还被老李抓到扣了班级分,老田罚他站在班级最后面。不到上课不准回到自己座位。
终于,上课了,江之河回到了自己的课桌。也不知道张大贺前面两天怎么得罪了老田,他的课桌居然紧贴着讲台的最左边。江之河叹了口气,无奈地坐了下来,十分憋屈。
“同学们,在上课之前我说两件事。”田长胜站在讲台上,严厉又动容地讲起了前两天的校长车祸事故,“第一件事想必你们都知道了,就是我们的江校长江眠的爸爸前天台风天出了交通事故,目前还在医院治疗。”
嗯!江之河点了下头。
“但是,我必须澄清一下,江校长没有离世,你们在学校贴吧点蜡追悼有没有想过这件事有着非常不好的影响,有没有考虑过你们的同学江眠的心情!”
真有很多人给他点蜡了吗?咋不给他烧点钱呢!
“总之,不传谣,不信谣,不要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目前江校长还在医院接受治疗,结果你们个个都开始点蜡,等他回来看到做何感想。”
“老师……”
“好了,开始上课。”田长胜面容一摆。
“老……田老师!”江之河高高举起了手,面朝田长胜客气地笑了一下。
“张大贺,你要说什么?”
“关于江校长的事,我有话要说。”江之河说,拍了拍自己,表明他要说的话有些重要。
田长胜不想理会:“那就下课再说。”
江之河:……
老田这人对差生还是存在着很大的偏见啊!
但是,江之河当校长好些年,还没有他想说话还不能说的情况,一堂数学课结束,江之河就走上了讲台。
“同学们,大家静一静,我有几句话要说。”江之河拿起教鞭在讲台面轻轻拍了一下,面朝着全班同学,气度沉稳地划开一句开场白。然而,张大贺本人的声线真的很沙很糙,就算江之河现在用以前的语气说话,也没了领导发言的感觉。
全班同学只是满头问号:……张大贺这是要做什么?
“关于前面老……田老师说的事,我有几点想简单地补充一下。”江之大贺开口说。
全班同学:……
“首先,我们要有个充分的认识,校长出事并不会影响学校运作,我们每一位都不能因此松懈高三学习。”
全班同学:……
“其次,意外每天都会发生,活在当下作为重要,我们的当下最重要的事,还是——好好学习!”
全班同学:……
“最后,我想对江眠说几句话,不管如何都不要影响学习。你爸爸只是暂时不能陪在你的身边,但是你还有我们,有老师,还有……爱你的妈妈。总之大家都非常关心你,照顾你,体谅你,所以你一定要克服悲伤,调整情绪,好好加油。”
江眠同学:……
“好了,我话说完了。”
只是,班级静静悄悄的,仿佛每个同学脸上的表情都凝滞了。
江之河猜想是不是自己讲话太过官方老成,露出白牙,接着双手握拳,目光真切地朝着全班同学说:“总之,高三来了,我们一起加油!江眠加油!高三九班加油!”
“加油!”
“对,加油!!!”
“江眠加油!”
“高三九班加油!!!”
“大家都加油……”
原本凝滞的气氛,因为有人附和起来,激昂的情绪真被江之河一波又一波地带动起来。
江眠坐在底下原本有些无动于衷,最后也莫名轻轻地扯了一下嘴巴。
她望向讲台上的“张大贺”,“张大贺”也望着她,目光难以形容……算了,她不去看“张大贺”了,揉了揉自己的额头,她觉得“张大贺”就是一个神经病。
结果中午食堂吃饭,“神经病”还要坐在她对面,帮她打菜打饭。打菜打饭也就算了,江眠眼见着“张大贺”要把一个肉丸子夹到自己餐盘里,眉头都打结成一团了。
幸好她手快护住餐盘,才不至于被张大贺得逞。
“大贺,没有你这样献殷勤的。”江之河旁边坐着景照煜,笑悠悠打断了他的动作,然后从江之河筷子里夹走了丸子,放到了自己的餐盘里。
江之大贺:……
不远处,围观的同学心里眼里都有些八卦和疑惑,一是景照煜和张大贺交上朋友了吗?二是,桀骜少年张大贺怎么对江眠如此狗腿了。
其实,坐在学生食堂吃饭的江之河心里也有一个疑惑,无关自己为什么变成张大贺,而是关于景照煜为什么从军科大退学来龙腾中学复读这件事。
因为昨晚,他接到一个电话,电话是张大贺之前学校的混混朋友打来的,电话里大贺的朋友提到了一个熟悉的学生名字。
宗兴。
“大贺,我跟你说个事,你要小心你们班跟和你一起新转来的那个人。”
“叫什么景照煜来着,他是宗兴同父异母的亲哥哥!”
“宗兴,就是上回我们斗殴瞎了眼的人。”
“……”
宗兴,江之河同样很熟悉这个学生名字,就在那天出事之前,他还去了一趟宗兴的家。
江之河担任龙腾中学校长五年,一直秉持着不放弃任何一个差生的原则,更不会轻易开除学生。所以担任校长五年,江之河只开除了过一个男生。
很不凑巧,那个男生就是——宗兴。
食堂喧闹而菜香诱人,坐在对面的景照煜忽然抬起头,颇为认真地评价了一句龙腾中学的伙食说:“没想到龙腾中学的学生食堂还挺好吃的。”
莫名的,江之河只觉得自己心口一紧。
“是不是,大贺?”顿了下,景照煜还挑着眉问了问,“比起五中食堂,怎么样?”
某个瞬间,大概也只有四个字能形容江之河的内心感受,那就是细、思、极、恐!
食堂出来就是一个小卖部,不少学生饭后都要在这小卖部消费十几二十几块钱,所以小卖部生意特别火旺。午饭结束,王赛儿和景照煜一块到里面买水,王赛儿站在里面喊话问江眠要不要,江眠点了一下头。
王赛儿拿了两瓶冰镇汽水出来。
同时,景照煜也付了两瓶矿泉水的钱。
外面,江眠自动跟“张大贺”保持着一米的距离,只要“张大贺”跟她靠近一步,她就走开一步,最后江之河也死心了。明白不是自己有问题,而是自己的女儿跟张大贺压根就是不对盘。
其实,江眠现在对张大贺也没什么恶感,今天他讲台上那一番做作的讲话还让她心里有些感动。但不影响她仍觉得他脑子有病,远离张大贺的原因就是怕他突然犯病波及自己。
江之河哪知道女儿脑里的弯弯想法那么多,他有模有样地立在小卖店门口,看着这些来来往往的年轻学生,都很想提醒他们一句,不要喝太多碳酸饮料!
就在这时,王赛儿和景照煜各自朝江眠递了一瓶水。只是一瓶是汽水,一瓶矿泉水;一只手胖胖乎乎,一只手骨节清晰。
“谢谢。”江眠对景照煜道谢,接过了王赛儿手中的水。她和王赛儿本就轮着买水,不存在谁占谁的小便宜。
景照煜很快收回了手,刚刚他也是随手一给,既然江眠选了喝汽水,他就把多余的矿泉水送到了“张大贺”手里。
江之河接过景照煜手里的矿泉水,作为爸爸他从小到大都限制女儿喝汽水,怎么他一出事就喝上了!紧接着,他从江眠手里拿过了汽水,换过去自己的矿泉水,说:“我们换一换。”
江眠瓶盖还没有拧开呢,手中的汽水就被抢夺了,眼睛自然瞪大地瞧着“张大贺”,“张大贺”却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还给了她理由说:“女孩子喝太多汽水不好。”
什么!
“张同学,那你怎么不换我的汽水呢!”旁边王赛儿八卦好事的眼睛都要冒光了,咧着嘴看看“张大贺”,又看看景照煜,“不得了不得了啊,你们这两个!”
“什么不得了。”景照煜揶揄一笑,拍了拍“张大贺”的肩膀,带人先走了。
留下一个八卦的王赛儿,和一个莫名其妙的江眠,立在小卖部门口面面相觑。
王赛儿不只八卦,观察能力也极强,当然一般八卦的人观察能力基本都不错。回班级的路上,王赛儿跟江眠说一件事:“眠眠,你知道景照煜第一天晚自习穿的衬衫是什么牌子吗?”
江眠都想不起那天景照煜穿的是长袖还是短袖,怎么会知道衬衫牌子。
“是品克,ThomasPink!”王赛儿强调道。
“很贵吗?”
“也不是很贵,反正没有学生会穿那个牌子的衬衫。”
江眠不太相信王赛儿的话,冷幽默了下:“或许是在拼夕夕买的呢?”
王赛儿:……
其实,有时候王赛儿觉得江眠的脑回路跟一般女生不太一样。她奇怪的也不是景照煜穿ThomasPink衬衫,而是现在连着三天都在穿今天身上的条纹T恤。
之前她还在想景照煜这两天穿的条纹短袖是什么大牌新款,直到她在校门口出来的左拐角一家农贸衣服店看到了一模一样的条纹大T恤。上面写着100块三件,吐血大处理。
敢情,景照煜买了那100块三件的大T恤啊。
不得不承认,人帅穿什么都好看,就算穿100块三件的处理货有人依旧身姿笔直模样招摇,但是景照煜这品味落差也变得太大了吧。
这落差,大得跟张大贺的变化差不多了。
不知道哪儿传来的消息,有人说张大贺这番浪子回头脱胎换骨的改变跟他妈妈有关系,为了让儿子好好做人,张大贺妈妈以死相逼,终于张大贺幡然醒悟……
也有人在猜想,张大贺是因为暗恋江眠,学习的力量才这般伟大。
但是不管什么原因,都阻止不了张大贺要当班长的决心。
没错,张大贺要当高三九班的班长,当田长胜将阮南溪由于高三学习压力太大辞去班长一职的消息公布出来,重新选班长的工作自然也安排了下来。
基本情况,班主任强势厉害,班长就相当于闲职,班主任随心所欲,班长就特爱管事。所以就算阮南溪不当班长,大家也没有太大感觉。张大贺主动站出来,表明他要当高三九班的班长。这事就让大家很讶异,很激动了!
高三九班同学都还记得张大贺第一天自我介绍的那番话——“我……张大贺,之前是龙五中学的……简单来说我这个人学习不怎么样,人也不怎么样,不过我打架还可以,很荣幸转到你们学校你们班……以后如果我们班被欺负……”
这是在选班长,不是在选举黑帮小头目啊!
选班长在当天晚自习正式举行,由于参选人只有张大贺一人,田长胜十分无奈也好,故意纵容也罢,还给了张大贺上台拉选票的演讲机会。反正就一个张大贺参选,大家只需投票同意或不同意。只要达到一半票数以上张大贺就成了他们班的新班长了。
“咳咳,我想之前大家对我的印象可能并不好,事实上我对以前的我……那也是相当的不满意啊。”讲台上,“张大贺”开始组织语言。
这厮还没有当上班长,居然先打起了官腔了?
“但是,我还是想从两个目的五个方面陈述我为什么要竞争班长,希望大家能同意我做高三九班的班长。”
“首先,第一个目的……”
“第二个目的……”
“第一个方面……”
“……”
巴拉巴拉,等张大贺陈述完他参选班长的两个目的五个方面,全班同学几乎都鼓起了掌,唯有江眠一动不动地瞅着张大贺。
很快,她摇了摇头,捂住自己的脸。她怎么能将张大贺这张脸跟她老爸想象成一张脸,就算一个流氓混混口才再好,也只是一个油嘴滑舌的流氓混混,她老爸就算再专制油腻,也是堂堂龙腾中学的校长。
如果说,江眠对老爸江之河的一句话形容是专制油腻里透着中年男人的成熟,江之河对女儿的一句话评价则是中二骄傲里带着两分孩子气的可爱。所以父女两人不管如何相互看不顺眼,江之河在江眠心里还是一个稳妥成熟的爸爸。同样,江眠在江之河眼里也是一个很可爱的女儿……
现在,讲台上变身张大贺的江之河已经说完竞争班长的演讲,微微一笑,凝视了一圈台下的学生,老实说他居然有点紧张,比之前任何一次的校长讲话都要紧张得多。
更紧张的是,他还在等待着这帮兔崽子到底有没有投票给自己,终于票数出来了,他几乎全票通过成为了高三九班的新班长。
唯有一人,不同意他做高三九班班长。
“江眠,原来是你不同意张大贺当我们班班长啊!”晚自习回去的路上,王赛儿得知是江眠投了不赞成的那一票,忍不住挤着眼说,“我觉得张大贺很好啊,你要给他机会。”
江眠不是不想给张大贺机会,她就是觉得奇怪,张大贺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当班长。
“你就不怕张大贺把我们班都带偏了么?”江眠反驳王赛儿。
“怎么会?”王赛儿清清嗓子,念出了张大贺参选班长两句话,“权力是一种责任。职务赋予的权利却来自大众的信任……瞧瞧,我们的张班长多有思想境界!”
江眠哼哼,回了一句:“这些话百度一下一大堆。”
然,更让江眠郁闷的是,张大贺当班长就当班长呗,他还成为了她的后桌。没错,之前景照煜的同桌是章一新,由于张大贺当了班长,立马跟田老师提出来换座的请求。
一个敢提,一个也真敢给。
可怜章一新才跟军哥哥同桌几天,就被发配走了。
夜里晚自习结束,江之河也回到了张家,张老板还没有回家,吴女士一人坐在客厅看电视,还有一狗蹲在吴女士的旁边,模样瞧着比吴女士看得还认真。
见他回来,哈士奇?张大贺和吴女士各自扭过头望过来。一个眼里充满爱意,一个全是恨意。
只是来自哈士奇的恨意,看起来更像是浓浓的幽怨。
“大贺,妈妈给你下碗饺子好不好?”吴女士对儿子说。
“不用了。”江之河拒绝吴女士的夜宵,上前两步,抓上张大贺狗脖子上的项圈,直接拎着他(它)来到了房间,关上了房门。
门外,吴女士摸不清儿子要对这条刚领养的流浪狗做什么,还是忍不住提醒说:“大贺,这狗还没有打疫苗,你可别被它咬了!”
纳尼!门里张大贺狗身一颤,我被逼吃狗粮也就罢了,还要打疫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