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景照煜是否暗恋眠眠这件事,江之河的态度就是没有态度,免得将简单的好感变成复杂的灾难。
从小到大,眠眠都不热衷交朋友这件事。比如上幼儿园明明想加入小朋友过家家游戏,可是小朋友一邀请她,脑袋摇得比拨浪鼓还欢快。江之河现在还能想起,幼儿园江眠最好的朋友是他特意安排的,然而效果并不好。
家长可以为孩子做很多事,唯独没办法替决定孩子小时候能交到什么伙伴,年少会暗恋上什么人,长大后又会为哪个混小子辗转难眠……
因为被小景故意丢下,江之河步行回常青藤小区,结果十来分钟的路,半小时才到常青藤小区大门。原因是路上他遇到了一伙人,一帮来自五中张大贺昔日的哥们,他们特意结伴来龙腾找“他”,他索性揪着他们来到小巷口排队教育。
一个个不好好学习,整天厮混晚归让爸妈操心,不想考大学了?不要文凭了?彻底放弃放弃光宗耀祖了啊?为什么会提到光宗耀祖那么闪耀的事,主要其中一个男生就叫甄耀祖。
“贺哥,我们只是找你吃个宵夜……”
“贺哥贺哥,不要叫我贺哥,叫我贺同学。”
“贺……大贺,你是不是脑子瓦特了?”
“我脑子瓦特了?难道像你们这样不学无术才是脑子聪明顶呱呱!”江之河眼皮一抬,端着张大贺的脸,继续训斥这帮臭小子。
就在这时,这位叫甄耀祖的男生说:“我说大贺,你现在这样,是不是扎了校长轮胎良心不安啊?”
“你说什么?”
“我说——你是不是觉得校长车祸跟你扎了他的车轮胎有关!”
江之河:!!!
半个小时后,江之河来到了常青藤小区地下车库。他的车子已经被小弟江之海修好,停回了地下车库。他握着开了手电筒的手机,检查起四驱轮胎。
一会后,他站了起来,就算轮胎真被扎了钉子,也在修理厂就被处理好了。
江之河回到了张家,一进门,就看到沮丧着狗脸趴在地毯上看电视的张大贺,令他咋舌的是,张大贺看的电视节目是关于妇女生育健康,现在正在播放的内容是高龄妇女二胎须知。
真没想到贺同学还有这个心。
见他回来,沙发上的吴女士立马关上电视,尴尬得整起了衣服。
江之河明白了,原来是吴女士和宝刀未老的张老板打算要个二胎啊!不过他们瞒着他做什么,你们儿子张大贺每天蹲家里听你们说话,该知道早知道了。
是的,张大贺前几天就听到他妈和他爸对话,两人打算再要一个孩子。要求也不高,不管儿子女儿都行,但是一定要生个听话的。
这话说的,仿佛可以由他们决定似的。对于爸妈要生二胎这事,张大贺真没太大感觉,反正不管是弟弟还是妹妹,以后都会被他欺负……
目前更让他抓耳挠腮的事情,是他妈没怀上,他怀上了!!!
你说气不气人!
江之河本打算问问钉子的事,见张大贺这副郁郁寡欢的模样,话到嘴边也问不出来……
沙发旁,整理好衣服的吴女士心虚地看向儿子问:“肚子饿不饿,妈妈给你煎个牛排怎么样?”
大晚上吃什么牛排,不过说起牛排,他倒是想吃楼下北门老李家的牛肉汤了。江之河跟吴女士说了一声,下楼喝牛肉汤了。
待在家也无趣,张大贺从窝里撑了撑狗腿,跟着江之河出门了。
牛肉馆就在北门出来五十米处,夜里快11点了还在营业,但是客人也就一个。江之河带着张大贺进去,里面正在喝汤的王赛儿惊讶地瞧了过来。
“大晚上还吃宵夜呢!”江之河笑着问。
“你不一样。”王赛儿回话。
江之河无奈一笑,又问:“方便坐你对面吗?”
王赛儿:“……你坐就是了。”
江之河慢悠悠地坐了下来,然后也要了一份牛肉汤一份煎饺,他本想找王赛儿谈谈话,正巧现在撞上了,就开口了:“赛儿,你和眠……江眠是闹别扭了吗?”
“江眠跟你说了?”
“她那个闷葫芦哪会说这个。”
“那你怎么知道的?”
江之河指了指自己眼睛:“观察力啊。”
王赛儿不屑的嘁了声,随后沉默了下来。
江之河自顾开口:“你们这些孩子,为了一点小矛盾小误会就开始疏远,以后准会后悔。等你们再大一些,尤其人到中年就会知道人这辈子有几个一起长大的朋友有多珍贵。”
王赛儿:……
靠在墙角张大贺眼睛一翻,江之河请你不要用我的嘴说这种酸不拉几的话好不好!
“班长,你好有趣儿。”王赛儿轻轻一笑,开口说。
“我可不是开玩笑。”江之河强调。
王赛儿点头:“不过你说话也太老气横秋了吧。”
江之河不由觉得现在孩子看人看事都不简单。王赛儿家他也知道,夫妻两人各忙各的各玩各的,对孩子也就没太上心,跟他和安莉情况还不一样。所以王赛儿从小待人接物上思维就很物化,但又不是真正的成熟。
“班长,你好像很关心江眠呢。”王赛儿又说。
“是啊。”江之河不置可否地点了下头,“……因为我是班长嘛,这不我也很关心你吗?”
王赛儿低下了头:“我是真当江眠是好朋友,但是有人……觉得我很狗腿。”
“那人是谁?”
“你要做什么?”
“我也去教育教育她啊。”江之河讲起玩笑。
王赛儿乐了乐。江之河想了下又说:“你和江眠认识那么久,应该了解她的性格,那天她二话不说就取了五千块出来,如果不是我和景照煜逼问,她怎么都不会告诉我们。”
“……”
“所以你和江眠两个人到底怎么相处,轮得到别人来评价吗?”
“再教你一个道理,回应别人议论最好的办法就是坚持做自己,不然就让别人得逞了。”
……
一顿临时的谈话结束,江之河带张大贺上楼睡觉,本想再问问轮胎钉子的事,最后变成热了半杯牛奶倒在碗里,送到张大贺面前。
“睡前补补钙,对胎儿发育好。”
张大贺原本都要睡了,受到刺激又站起来,朝江之河龇牙咧嘴。
江之河安然若素地回房睡了,想到十几年前安莉怀孕得知自己要当爸爸那刻的幸福感,停下脚步,他不知道自己那点心境分享给大贺有没有用,开口说:“等你当了爸,喔,是妈妈,说不定一切都变好了。”
张大贺想跳起来打人,如果真有变好的可能,那只有一个可能,他生只藏獒出来咬死江之河丫的!
人人都有梦想,只要敢做梦,哈士奇都可以生出藏獒来。
快十月了,天气仍是变化莫测;今天一大早,天又下起了骤雨。头顶黑云翻墨,路面白雨跳珠,龙腾校园不管建筑还是操场大树都是迷潆一片,教室玻璃窗布了雾蒙蒙的水汽。
高三9班教室前后门大大地敞开着,从外到里扩散进了一股股甘凉。陆陆续续,教室人多了,空气也变得浑浊,几个人偷偷吃着带来的早餐,田老师还没有到,几道细细碎碎的早读声夹杂着各式各样的说话声。
江眠对着语文书里的一篇文言文念了两遍还不顺,手肘被人推了一下,她转过头,同桌阮南溪找她说话:“……江眠,你打开课桌看一下。”
江眠打开课桌盖,只见里面静悄悄地躺着一瓶鲜牛奶。
谁放她这里的?
“张大贺给你的。”阮南溪说。
江眠:……
没错,这瓶鲜奶是江之河放的,吴女士给他订的牛奶,他喝不了,就留着给自己闺女了。他原本放得很小心,没想到被阮南溪逮了一个正着。
他对阮南溪嘘了一口气,表示不要告诉别人。阮南溪微笑同意,但是没说不告诉江眠。
前面,江眠猛地一个转身,将鲜奶放回了后桌,江之河身体猛地一弹,摸了摸额头,无奈用手掌挡住了眼睛。旁边景照煜呵呵一笑,窥过来的眼神,像是说你小子居然想出这种拙劣的招数跟我竞争……
事实上,江之河只想对女儿好而已啊。
景照煜伸出长手,大大方方拿过鲜奶,作势要拧开瓶盖。
江之河从景照煜手里夺回了牛奶,给谁也不给他!
景照煜背起了语文古诗:“卷地风来忽吹散,望湖楼下水如天……”
国庆放假前,龙腾中学秋季运动会如期热烈举行。
江之河和景照煜都报名了五项全能,男生的五项全能分别是跳远、掷标枪、掷铁饼,200米和1500米。田长胜自己对体育不感兴趣,他们班也就没有多少体育精神,但是高中最后一个运动会,因为两位新同学的加入,开场就拿了六个高分。
不要意外,拿高分除了景照煜,也有江之大贺。原因无他,张大贺本身底子……是真的好!发达的肱二头肌,一米七八的匀称身材,全身上下的肌肉年轻而充满着弹性。穿着张大贺之前购买的正版的AJ运动鞋,江之河帅得差点秒杀全场了。
如果……忽视那个比他更帅一点点的景照煜的话。
高三组男子跳远在女子百米跨栏后面,一个上午,一个下午。一直以来班里的女子跨栏都是江眠和王赛儿参赛,这一次,阮南溪跟她一块比赛,两人还分到了同一小组。江眠多少还有跨栏的经验,阮南溪连经验都没有。
她不明白,阮南溪为什么要来参加这个比赛。
“不是没人参加吗?”阮南溪穿着白色运动裤对她,随后,她微微侧过头。
江眠不说话,动了动小腿做起了热身运动,看到不远处走来景照煜和张大贺,移开视线,不料张大贺直接朝她握了握拳头,以示加油。
景照煜悠悠开口:“很好,都非常英姿飒爽。”
江眠和阮南溪各自转过头。
……
很快,哨声吹响,江眠如箭上弓,没想到从没参加过女子跨栏比赛的阮南溪几乎可以跟她差不多速度,但是也就到前面三个栏。
随着嘭的一声,阮南溪摔了地上。
江眠没有停下来,继续一个又一个跨栏成功,她没有时间顾及阮南溪摔倒后发生了什么,只听到全场一阵阵哗然声,直到她获得小组赛第一名回过头。阮南溪已经被张大贺背去了校医处……
“江眠,恭喜啊。”景照煜站在她前面说。
江眠:“……谢谢。”
比起江眠获得第一名,摔倒在地还要继续跨栏的阮南溪显然更受班里同学的关注;阮南溪摔倒的时候,距离阮南溪最近的是张大贺和景照煜,为什么上前助人为乐的是张大贺,江眠一点也不奇怪。张大贺当了班长后,完全就是一个热心男孩。
事实上,只有江之河明白景照煜这厮有多心机,操场上对他说:“我去看江眠,你去扶阮南溪。阮南溪背后传言你暗恋江眠,你必须要自己打破这个谣言。”
……
下午,男子跳远。
跳远跳高向来是围观同学最多的两个项目,比赛还没有开始,现场就围满了人。景照煜比赛序号在江之河前一个,比赛开始前两人又凑在一块预热。
对比江之河一身名牌运动服,景照煜下身是校裤,上身也是校服,只是一件是龙腾中学校裤,一件是军科大发来的迷彩棉质T恤。景照煜自己也不知道的是,他穿的这样随意反而吸引女生的目光,像糖果般黏在自己身上……
事实上他是真的没衣服穿,才这样奇怪搭配。
随着一段距离冲刺,景照煜完成了一个漂亮的急行跳远。分数也漂亮,刚好打破校记录。
江之河见景照煜就这样嗖地飞了出去,不由举起大拇指喝彩:“好样的!”只是排在景照煜后面比赛,也不由感到压力极大。
围观的同学里,江之河看到了立在前面的女儿。
好吧,就让眠眠看看爸爸的实力!江之河踢了踢腿,拍了拍手,同样一个助跑完成,然后,同样也像景照煜那样高高腾空身子——
万万没想到的是,张大贺的身体爆发力可以那么强,等江之河打算收腿落地的时候,没收住。整个人仍是不受控制地往前飚出去。
某个瞬间,江之河感觉自己的灵魂从身体飞了出去。
对,就是灵魂出窍的感觉。
与当时车祸发生那刻一模一样的感受,灵魂像是棉花一样飞了起来,身体却像铁饼一样重重砸了下来。
“张大贺……你醒醒!”
“大贺……”
“班长……”
江之河听到周围很多人纷纷叫着他的名字,吵杂的声线飘飘****落在他耳里,可是他的世界仍是模糊一片。晕晕乎乎间,他感到面上一凉,像是被人浇了凉水。
他睁开眼,高三九班数张脸直对着他,站在最中间的景照煜手握矿泉水瓶,瓶盖拧回,旁边站着他的女儿眠眠。
“……那个,我是谁啊?”江之河发出气若游丝的声音,发问这帮兔崽子。
“大贺。张大贺……我们高三九班的班长。”他们一一回答他。
“喔……”江之河这才应了一声,顿了下,他又问,“那我现在在哪呢?”
“操场,草地上。”回答他的是女儿。
没得装了……江之河收住叹气,从地上站了起来,动作那个矫健如龙,完全看不出前一分钟摔晕在了地上。
“张大贺,你居然假装!”有人质疑起来。
对此,江之河只是整了整运动服,摸了一把脸上的水,环视一圈说:“刚刚是谁用水洒我的脸?”他的目的是,要用班长的公信力让大家对景照煜群起而攻之。
结果,景照煜不仅爽快承认,还朝他扬扬手中剩下的水:“怎么?还有半瓶需要洒完吗?”
江之河:……
围观的同学各自大笑,笑声里他朝景照煜挥了一拳,景照煜轻笑着躲过,然后江之河自己也笑了。继续扮演张大贺身份也挺好的,至少还可以跟这帮兔崽子闹在一起。
余光里,女儿江眠抿了抿唇,转身离开了。
跳远比赛时张大贺由于弹跳过猛自己把自己摔晕过去,此消息很快在操场不胫而走;操场那边田长胜戴着一个老式的钓鱼帽赶了过来,逮住张大贺瞧了一圈,严肃的面容挂着班主任式的操心:“好点了吗?”
江之河客气一笑:“谢谢田老师关心,我很好。”
“你这臭小子,居然还跟我贫。”
江之河想笑,心里琢磨一个问题,难道在老男人眼里年轻男孩都是臭小子不成?
“老师,张班长刚刚是故意装的!”一同班女生开口道,不厚道地跟老田陈述实情。
田长胜这下也恼火了,正要一脚劈过去,江之河顶着张大贺的身子往后退了一大步,扬了扬嘴,跑了!
“……”
田长胜眉头一皱,慢慢才舒展开来,老实说……他现在还蛮喜欢张大贺这孩子的。尤其当了班长之后,越来越有大将作风了。这世上,有句话叫做浪子回头金不换。张大贺现在的表现不只在田长胜眼里是这样,在全班同学,在张老板吴女士,甚至在江眠眼里,都在改过自新。
高三的运动会差不多就是跑跑龙套,没有强制性集中上课,大多同学比赛结束还是自觉地从操场回班里自习。江眠和张大贺一块回到了班级,一前一后地走进来。快要中午放学,班里大概只有三分之一的人。
大多还都是女生。
一帮女生凑在一起聊天说话,唯独王赛儿坐在靠窗的旁边,一个人听着歌。当江眠和张大贺从教室前门进来,后门推开,景照煜也走了进来。
班里女生视线落在了前面,开玩笑问:“张大贺,为什么你跟江眠关系这样好?”
“对啊,你是不是暗恋江眠?”
她们一人一句,连二接三的八卦问题一个个砸过来,江眠脸颊一热,视线对上从后门走上前的景照煜,坐回了座位。
“我暗恋江眠?我当然暗恋江眠了!”江之河出声回怼这帮挑事的女孩子,“我也暗恋你们呐,张欣欣,还有你——杨乐琪,我更暗恋你。”
“……”
“哎呦,我们大贺真是博爱啊。”景照煜已经走上前,来到江眠课桌旁边,随便一靠,就挨靠在江眠的课桌边。
距离江眠旁边的阮南溪也很近。
阮南溪上午跨栏摔倒,就直接回班上学习,在这帮女生大声八卦江眠和张大贺两人时,不发表任何看法,只是自己写着作业。一方面学习时间紧张,摔倒就是为了后面两天可以正大光明地在班里学习不用到操场晒太阳;另一方面,她才不会跟她们一样对江眠表现出明显的恶意,就算江校长躺在医院但也还是龙腾中学校长。
还有呢……真正挑事的人向来都是保持沉默的那一个。景照煜抬了抬头,对着张大贺一脸愠色,回过头说:“你们怎么觉得大贺暗恋江眠呢,两人明明只是朋友,合得来而已。”
江眠一声不吭,只是景照煜用“合得来”来形容她和张大贺关系,心里也快吐了血。景照煜哪只眼睛看出她和张大贺合得来?
景照煜只是随便一说,因为他的重点是后头,目光继续一转,望向阮南溪说道:“反而,我觉得大贺更暗恋我们的班花阮南溪同学呢。”
轻飘飘的一句话,一下子吸引了班里所有人的注意力。
江之河更是眼皮一眨:……小景脑子是不是抽到了?
莫名被景照煜拉出来的阮南溪站起来,面朝景照煜说:“景照煜,你不要乱说……”
“我有吗?”景照煜斜着肩膀歪着头,看看张大贺看看阮南溪,“你下午摔倒,张大贺那么火急火燎地背你去医务室,十分在意你呢。”
“景照煜,你!”
“我觉得也是呢,上午张班长背阮南溪的时候可着急了。”靠窗的王赛儿也添油加醋地说了起来,笑眯眯地望过来。
阮南溪一脸羞中带怒,快要哭了起来。有意挑事的景照煜根本不为所动,顿了顿,眼眸带笑地回视阮南溪:“你这样激动,难不成是你也暗恋张大贺?”
“景照煜……”
“那敢情好。今天9月29号,不用说肯定是一个好日子,寓意天长地久,要不趁着今天你们把日子给定了?”
“景照煜!”江之河也出声提醒景照煜,不要太过了。
然后,景照煜才话锋一转,慢条斯理地总结道:“所以我说大家明明都是同学之情,不要看着两人一块走进教室就胡乱传言,免得传言到自己身上。”
语气不轻不重,却字字清晰,重点明确。
景照煜比班里的同学差不多大两岁,两岁的差距和军校退学回来的经历让他在班上本就很有气势,只是平时他作风随意亲切,班里同学都会开玩笑地叫他一声煜哥。
现在景照煜突然来那么一段刚柔并济的告诫,玩笑里透着气势,气势里藏着警告,顿时,坐在班里的同学都安静下来。
阮南溪眼眶猛地泛起了红,景照煜也终于瞧见了,怜香惜玉地歉意一笑:“我只是随意一说,没有针对任何人,南溪你性格好,还是前班长,千万别跟我这个外来客计较。”
阮南溪无语,坐了下来。
景照煜真真堵得阮南溪说不出一个话来,被景照煜作为枪使的江之河同样震惊不已,他觉得比起有意挑事的这帮女生,景照煜更会来事。
或许,小景是在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晚自习结束,江眠走在长廊,背后跟着一人,一前一后地走了一大段后,江眠回过头。王赛儿犹豫片刻,挽上了江眠的手。
“一起吃东西好不好?”王赛儿问,声音别扭。
“嗯。”江眠点头,面上也有些别扭。
王赛儿和江眠一块到校门口出来的巷口买冷面,景照煜江之河郑泽阳一块骑车过来的时候,郑泽阳不解地说:“我就不明白了,为什么你们女生嘴都会那么馋。”
“等你有媳妇就明白了。”王赛儿回话。
就在这时,江之河也到对面的烤肠摊买起烤肠,付钱的时候问了景照煜和郑泽阳:“你们俩要吗?”
两人都不要,景照煜看向江眠手里的冷面:“我觉得冷面倒不错。”
江眠不由嘴角一翘,笑了。
“你们不要就算了,那我就给哈哈一根。”江之河叹笑说。
“哈哈是谁?”郑泽阳问。
“他的狗。”景照煜回答郑泽阳。
郑泽阳:“我去,大贺,你居然把我们当你家狗一样对待!”
当然了,可不是么?江之河提着打包好的烤肠回过头,你们个个除了眠儿外加是他亲生女儿,跟家里的大贺可不是一样身份,都是他学校的学生。
提着烤肠回到家,江之河对吴女士说下楼遛遛哈哈,便带着大贺下楼了。来到小区湖边跑道,等了一个晚上,迫不及待的张大贺要朝江之河伸出了舌头。为什么说张大贺等了很久,因为晚上张大贺是自己用狗爪子在ipad给江之河发的消息。
狗爪打字真的不方便,还好ipad可以发送图片,张大贺就用爪子在ipad画了一根烤肠发给江之河,江之河自然懂他意思回复他说:“回来给你带。”
果然江之河一回到家,张大贺就闻到了烤肠的香味,勾着他狗肚子里的崽崽们都亢奋了,踢了他好几脚。
然而,在江之河的理解里,张大贺变得那么馋跟以前安莉怀眠眠半夜想吃土豆饼是一样的性质……孕妇和孕狗,都是哺乳类,本质应该也没有太大区别。
江之河,你倒是把烤肠喂给我吃啊!
江之河这般磨磨唧唧藏着烤肠不拿出来,可把张大贺急坏了,用前左狗腿朝江之河小腿踢了两脚,快点!
江之河这才把烤肠从塑料袋里取出,朝着大贺说:“你现在肠胃比较敏感,所以我没让老板放辣椒,你将就吃点,等会吃完,我跟你说个事。”
张大贺张嘴,一口咬走了半截烤肠。还好,比起狗粮,就算不是变态辣的烤肠,也是人间美味。张大贺砸吧砸吧地蠕动着犬牙,很快就将半根烤肠吞下了肚。
还要,还要,我还要!雾蒙蒙的绿化树旁路灯下,张大贺继续龇牙咧嘴。
这孩子,江之河无奈地摇了摇头,一边喂着剩下的半根烤肠,一边对张大贺说:“大贺,你先吃完,吃完之后我跟你说说我们变回去的办法……”
呃?张大贺突然不吃了,一双狗眼激动地对视着江之河。如果真的能回去,别说一根烤肠,让他这辈子不吃烤肠都可以!
“宗兴,在吗?”
景照煜来到小区湖边抽烟的时候,手机QQ号弹出这样一条消息,来自好友“溪上花开”这个ID。
“在。”
景照煜拿着手机回复。
“你现在上线时间真少。”
“忙,要打工。”
景照煜仍是简洁回复。
“你就不上学了吗?”
溪上花开又回。
“不想上了。”
景照煜回道。
“随便你。其实上学也很痛苦,整天面对自己不喜欢的人。”
半晌,溪上花开说。
“你是说……那位校长的女儿吗?”
景照煜试探地打出一句话。
然后,溪上花开突然发来一张照片,紧跟着,她问出一个问题:“你觉得她漂亮吗?”
照片里是一个背光而站的女孩,因为背着光,女孩原本白皙透亮的皮肤在照片里看不出优势,反而显得有些黑,修长的身材也因为角度和校服关系,像是五五分。
关键照片里江眠煞着脸,像是对这个世界感到不爽快,十分得不可爱。
景照煜笑了,就算知道对方想听到的答案是什么,他还是回了一句:“挺漂亮的啊。”
他抬起头,便瞧到不远处跟自己爱犬窃窃私语的张大贺,收起手机放回裤袋,开口说:“那么晚还遛狗啊。”
江之大贺也看向景照煜,见景照煜随意掐掉嘴里的烟,转手丢进了垃圾桶,就算站姿随便,脊背仍是笔直平稳。
景照煜这人,怎么说呢。就算小小年纪不学好抽烟喝酒,仍是一副俊逸清爽的样子,就像电视里演反派的正派脸,就算做再坏的事也不会让观众咬牙痛恨,而是痛心疾首。
所以,也更让人捉摸不透。
江之河对张大贺来来回回分析自己的换身理论,张大贺也用狗脑子努力想了想江之河的话,敢情江老头也没有把握,只是一个猜想?江之河说的离魂概念,他好像在物理课本上学过,叫什么离心运动来着。
张大贺翻了一个狗眼,幼稚!扯淡!无稽之谈!按照江之河说的,他和他一块跳支舞是不是就可以回归本体啦?旋转跳跃,你我不停歇……
但,张大贺还是想试一试。
结果——江之河按住他的狗头,语重心长地说:“唯一的问题,我觉得这个尝试太过伤身,你现在有孕在身,也不好做激烈运动。”
我靠!张大贺猛地上前一口咬在江之河的运动服上,也不顾那是自己的名牌运动服,只想将衣服撕碎了咬!江之河再跟他提一句有孕在身试试看!
“不要激动,小心动了胎气。”景照煜走过来时,江之河故意朝着大贺说,为了补救刚刚被景照煜瞧到的人狗交流场景。
“你这狗也真有意思。”景照煜气定神闲地说。
江之河:呵呵呵,可不是么,如果不是意外,他的狗还要上学考大学呢!
“景同学,你又下楼抽烟了啊?”江之河也站了起来,就算习惯与景照煜同学的身份相处,看到不好的事还是会说出来。
景照煜低低一笑,回他:“我们不是常常一块抽吗?”
江之河:……
旁边,张大贺踢了江之河一脚,过分了啊!你居然还用我的身体抽烟……我自己都没有抽过烟!快……抽一根给我瞧一瞧!让我看看自己摆着脸抽烟的帅气模样!
作为曾经响当当的混混学生,怎么能不会抽烟呢!但张大贺的确抽不来,他也学过很多次,每次都被烟味呛得眼泪直流,最后也就放弃了。混混不会抽烟,总比作为混混抽烟会被烟味呛住要好一些……所以有时候每当那些不良哥们递烟给他,张大贺都会沧桑地拒绝,极力挽尊道:“我已经戒烟很久了,你们一个个少**我。”
景照煜回去了,临走前单手随意地往江之河衣兜里一塞,接着拍了两下他肩膀,扬长而去。江之河摸了摸衣兜,从里面取出景照煜刚刚塞给他的东西——半包玉溪烟。
江之河:……
“送给你了——”前方传来景照煜清朗带笑的声线。
江之河握着这半包玉溪,忍不住咳嗽一声。小景是不是误会他刚刚的话了,他真不是跟他讨烟的意思啊。他明明是在提醒他,能少抽还是少抽!
不管景照煜行为风格如何入世又老练,江之河心里还是把小景当做一个孩子,跟底下大贺一样。但是张大贺和景照煜两人对照起来,他底下这只简直可以说是……童真未泯。
上楼之前,江之河将最后小截烤肠喂给了大贺,牵着他回房睡觉。
第二天,江之河又接到了一个电话,也是大贺以前的一个朋友打来的。手机一接通,对方就试探地问他:“大贺,你真误伤了宗兴的眼睛了?你班上的军校生真是宗兴的哥哥……”
回应过去的,是一声狗叫。
看到手机来电显示是大贺以前的朋友,江之河就将手机放在了大贺毛茸茸的小竖耳旁,听到里面这位瞎扯的人,张大贺自然回应愤慨的汪汪叫。
朋友奇了怪了:“大贺?你在听吗?”
张大贺又是一阵汪汪叫。
电话那边朋友把手机拿开了一些,对旁边的人说:“不是大贺接的,是一只狗接的。”
“我去,狗还可以接电话?”
“不信,我也来听两声。”
“汪!”张大贺十分配合,继续大声汪叫一声,震得对方耳朵发聩。
这狗是不是在骂他们?
就是骂你们两个,臭混蛋!
对着手机,张大贺叫得十分起劲,甚至越叫越上瘾,直至,江之河拧掉这通电话,面容严肃地盯着他看。
江之河干嘛这样看他,张大贺动了一下尾巴,难不成江之河还信了那俩臭混蛋的话?
江之河就算不信,但是他都接到了两个人的电话,都说是大贺误伤了宗兴的眼睛,他能不再怀疑一番吗?
面对江之河严厉的视线,张大贺挺了挺脖子,眼珠往左边一瞥:反正不是我干的。
“那你说是谁?为什么他们都说是你误伤了宗兴眼睛?”江之河发问。
张大贺:我怎么知道!如果是他干的,他就是狗!
江之河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还有,当时江睿根本不在场,你的申述报告里为什么说网吧里有江睿?”
因为……他就是要江之河知道他那位侄子是一个什么货色!
的确,那天江睿不在网吧,但是张大贺知道那天之所以干架肯定是江睿挑事,所以他就把江睿名字写上去了……
江之河很愤怒:“我跟你说,你变成这样就是你之前胡作非为的报应。”
什么?!你这遭老头子说什么!你再给我说一遍!
江之河已经走出房间,提着书包摔门离去,张大贺撒腿追上前,朝着外面吠了两声,可是江之河没有回过头。
十分的无情。
“嘛嘛嘛嘛——”张大贺被关在屋里面,气得快要早产,最后踢了踢地板线,趴下身来。
为什么他们都说是他搞瞎宗兴眼睛,他和宗兴无冤无仇,他脑子有病搞瞎宗兴眼睛,搞瞎别人眼睛不要坐牢啊!
厨房里,吴女士系着围裙走出来,忍不住训斥:“哈哈,你是想要拆家吗!”
刚刚江之河说那么大声他妈听不到,他踢个地板线耳朵又那么灵了……张大贺龇牙咧嘴,脑袋一撇,简直又气又冤。
走出小区,江之河慢慢也冷静了,如果他们都明确宗兴的眼睛是张大贺误伤,为什么还要接二连三打电话过来探问?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江之河也十分明确的地方:张大贺虽然混,接触以来他并不是一个真的有坏心的孩子,甚至用调皮捣蛋来形容他更为合适。
如果真的误伤了他人眼睛,大贺不会是这样反应。
所以到底是为什么,宗兴眼睛会瞎?
江之河想起之前他和小景的对话,小景说弟弟宗兴的眼睛只是一个意外。既然这样,宗兴本人应该是知道自己眼睛到底为何出事,到底是人为还是意外。
江之河打算以张大贺的身份再去一趟宗兴家,他经过天复巷口时停下来,往里面贴着各种小广告的电线杆看了两眼。最里面老旧的楼道,刚好下来一人。
出事之前那天他也去了宗兴家,但并没有见到宗兴。他开门的是宗兴的妈妈,对他十分不客气,说了两句就关上了门。他能理解宗兴妈妈为何那样对他,当时他将宗兴退学,宗兴妈妈苦苦哀求他良久,让他相信宗兴是一个好孩子。
可是,他还是将宗兴退学……
现在,江之河又看到了宗兴妈妈,手里提着一个藤编的菜篮子,身上衣服半新不旧,却十分整齐,像是他对宗兴那孩子的印象,虽然学习不好但是样子干净。
江之河微笑上前,拦住了宗妈妈,开口打招呼:“宗兴妈妈,你好。我是宗兴朋友,我想来看看宗兴……”
操场飘来激昂有力的运动会进行曲,校播音员念起了运动会上的各班加油稿,江之河坐在一号教学楼机房都可以听到诸如高一二班赵子龙你是最棒的这些加油词。
他用自己校长的ID登陆了教育内部系统,现在国内教育系统已经全国联网,可以检查每个学生档案情况,他输入了“宗兴”两字。
全国有无数个宗兴,龙海市也有两个宗兴。但是在龙腾中学念过书的只有一个宗兴……
默默地,江之河抬了抬眼,一时无法形容看到宗兴档案是灰色的心情。
灰色,代表着什么。代表着这个学生已经离世。
“高一二班张子龙你是天上的腾龙,地上的胖头鱼,希望你在今天比赛上化鱼为龙,一飞冲天!”
“高二四班顾溪泽,你永远是我们的班级的骄傲!”
“高三六班,杨合一,跑吧,追吧!在这激烈的赛场上,跑吧,追吧!你似骏马似离铉的箭……”
“……”
江之河内心有着说不出的难受,仿佛被什么压着沉甸甸地透不过气来。尤其是听着广播这些稿子,一个个学生的名字被铿锵有力地念了出来,每个人像火像花像朝阳地存在这个世界上,他们有如火的热情有似花般绚烂,人生更像朝阳一样蓬勃向上。
未来可期。
可是,宗兴……他的档案已经是灰色的。只有死亡,真正的离开这个世界,一个人才真的没有了任何希望,彻底变成了灰色。
一抹离开这个世界的灰。
江之河想起前两天他和景照煜在回去的路上,他问景照煜:“照煜,放弃军科大你就真的不可惜吗?”
当时景照煜回过头看了他一眼,然后望着前方说:“可惜什么,比起有人放弃生命,前程名利钱财不都是身外之物吗?”
放弃生命?难道宗兴是自杀?!
运动会结束,便是国庆长假,高三全年段也有三天的假期。这是开学以来高三所有师生最长的假期,但是放假不代表可以好好休息。
主课老师们早早发放了试卷,每个人都务必带回家做好了带回来,回来第一天就讲试卷。江眠放学之后就去了一趟医院,医院遇到小叔江之海,二叔江之流和堂弟江睿。
晚饭,江眠是在爷爷奶奶家吃的。对于他爸出事,原本江家人都瞒着爷爷奶奶,但是被江睿不小心说了出来。吃饭的时候,爷爷奶奶个个唉声叹气。
临走前奶奶塞了一叠钱到她手里说:“也不知道你妈妈会不会照顾好你,要不明天就来奶奶这边吧。家里房子大,你跟爷爷奶奶住。”
钱,江眠不善推托就拿走了;但是奶奶的提议,她坚决地摇摇头:“常青藤距离学校近上下学方便,我妈也把我照顾得很好。”
奶奶作罢,由她了。
比起江睿这个宝贝孙子,江眠在爷爷奶奶这边都不太讨喜,但是他们最爱的儿子却是她爸。不过,她爸那人在外是教书育人的老干部形象,在爷爷奶奶这里向来都是对着干。
比如当年娶安莉的事。
父母对孩子的爱总是格外矛盾。孩子越混,他们越操心;越操心也就越惦记;越惦记也就越生气。
今天安莉回了S市,处理律师事务所剩下的交接事宜;后面江校长如果醒不来的话,安莉也就没办法做回职场精英了。这样一想,江眠觉得自己真像一个拖油瓶。要不她告诉安莉,她完全可以一个人照顾自己,就像景照煜那样,自己一个人生活……
好端端的,她怎么又想到景照煜了。
江眠来到小区外面的便利店选购明后两天的食物,一份吐司一盒牛奶还有两盒泡面。付钱的时候,从书包里拿出奶奶塞给她用牛皮信封装的钱,厚厚的一叠,差不多有小一万。财不外露的道理,江眠还没有明确体会,当她从信封里抽出一张钱,收银员嘴巴惊讶一张,才从她手里接了过去。
后面,递过来一瓶水。
江眠回头看了眼,对收银员说:“一块付了。”
“谢谢。”景照煜一愣,随即嘴巴勾起一个微小的弧度,坦然地接受她的阔气。
“还你上回的。”江眠回道,把一信封钱装回背包里。
景照煜略略挑了一下眉。
忘了吗?就是上次在小卖部外面那次……
景照煜点点头,算是想起了。
江眠提了一大袋,走出便利店景照煜便朝她伸出手,然后不等她反应,直接从她手里拿了过来,替她拎着。
江眠将落空的手放回校服裤袋,一声不吭地看向前方,直到景照煜笑着对她说:“江眠,你有没有觉得我们挺有缘的。”
嗯?
当江之河心思沉重地牵着张大贺从前方草坪绕过来,张大贺突然用狗腿子踢了踢他的小腿,示意他往左前方看。
左前方10号楼外面,江眠和景照煜双双立在一块,两人不知道说了什么,神态都很自然,也有一丢丢的不良亲密感。景照煜手里还提着一大袋便利店买来的东西,侧着身,面上端着淡淡的笑意。
路灯昏暗,树影重重。皎洁的月光的映衬之下,江之河终于看到了不一样的猫腻。
很快,景照煜还带着眠儿上了10号楼。
快,快上去看一看啊。
底下张大贺急不可耐,继续踢了两脚江之河,狗头抬了又抬,仿佛在对江之河说:还愣着干什么,快去阻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