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不知道哪一会儿就要下雪,巴虎耗半天时间去打听五只山貍子的踪影已经算是奢侈的了,也不可能再往山里跑一趟确定它们是否安全回山,只能通过大斑小斑的状态猜测它们是走是留都是商量好的。
下半晌,巴虎跟男仆一起把堿块儿搬到羊圈里,悬挂在架子上,他去新建的圈里转了一圈,给朝宝说:“这个圈先空着,等年后母羊生崽了再给转到这边来,趁着没下雪,草都还是干的,你带些人来把地上铺上干草。”
“好,我就去喊人。”
铺地的干草不会用割回来的牧草,都是在外面的草地上现搂的。巴虎去狗屋里的时候,朝宝带着五个男仆拔了一掐还带着点青黄的杂草往羊圈走,他看了看给五只山貍子铺的草窝,卷了卷抱到隔壁给狗睡。
……
次日早饭后,十架不带顶的马车向西去,跟在最后的是盼娣和莺娘,她俩骑在牛犊子的背上,每人赶了七八只羊,今年是她们第一次去都城交岁供。
蜜娘把哈布尔交给艾吉玛他们三个带,小家伙好哄,往炕上一放看着别人玩都能看得乐呵呵的,前提是见不到她的影,听不到她的声音,不然就伸手要她抱。
回来这些天换下的衣裳还没洗,蜜娘烧了两锅水舀浴桶里,一家五口人的衣裳泡了满满一桶,这还不包含哈布尔的尿布。
砸碎了皂角丢进去闷着,浴桶上盖上木板,她进屋去收拾前天买回来的衣料和袍子,袍子叠起来放木箱里,布料……咦?蜜娘从布匹下面又翻出个包袱,解开一看又按原样绑回去,布料也又堆回去。
出了门脸上的笑都还没下去,搓衣裳的时候见吉雅出来喝水,她勾手让他过来,轻声问:“你爹前天背着我是不是买旁的东西了?”
吉雅皱了眉头想一会儿,摇头道:“我不知道。”他已经忘了那件水红色的袍子。
见浴桶里全是衣裳,他卷起袖子蹲下来,“娘,我来帮你洗。”
水是热的,蜜娘也不担心他会冻着,就挑了他的足袜扔木盆里让他洗,过了一会儿其其格在屋里大声喊他,“哥,你是跑去河里喝水了吗?咋还不进来?”
“我在帮娘洗衣裳。”吉雅把足袜展开,“娘,你看这可洗干净了?”
蜜娘点头,“可以洗另一只了。”话刚落,厢房门咯吱一声开了,其其格站在门槛上跳下来,蹦着往大门口走,“我也来帮娘洗衣裳。”
“袖子卷起来。”蜜娘把剩下的四双足袜都捞起来丢木盆里让兄妹俩过个洗衣裳的瘾。门开了,她的说话声也传进了屋里,炕上的小家伙把手上的拨浪鼓一扔,冲着外面啊啊叫。
“婶儿,哈布尔要找你。”艾吉玛也蹿出门,“我会洗衣裳,我来教你们。”他的衣裳都是他自己洗,厚衣裳是拿去给他二姐洗。
蜜娘叹口气,进屋冲了冲手,搬了小木床出来,给哈布尔穿了厚棉袄抱出来放木床上,“好了,你是监工的,监督我们干活。”
一直到巴虎回来,浴桶里最后一件衣裳才洗完,其其格和吉雅也被赶回暖炕上,炕头还摆着两双棉鞋,兄妹俩洗足袜动作太大,水泼出来打湿了鞋。
“回来的正好,缸里没水了。”蜜娘见他回来松了口气,他不回来还要喊男仆来拎水。
“我挑到河边洗,不在家洗。”冬天洗衣裳冻手,巴虎不怎么怕冷,应该说他能忍。
男仆往粮仓卸粮食,他拿来扁担,挑了两筐衣裳往河里走。
蜜娘拿着棒槌跟在后面,踩着他的脚印,问今年的粮价如何,包谷可有涨价,豆子可买了。
想到那件水红色的袍子,她背着手绕到男人前面,笑眯眯地问:“你可还买了旁的东西?”
“啥?”巴虎一愣,仔细回想了一下,“就米面包谷和豆子,还有什么要买?”
蜜娘深深打量他一眼,“到了,把筐放下。”
“我是不是漏买东西了?菜籽油家里还有,够吃到夏天,到时候我们到了临山再买。”
“没有,我乱说的。”蜜娘撩水把河边的石块洗洗,“忘拿羊皮手套了,你等着,我回去拿。”
巴虎看她一溜烟跑远了,想起了前天买回来的水红色绣杜鹃花的袍子,琢磨了下她的话,猜到她已经翻到了。
男人盯着水里的倒影笑了笑,拿了筐里的衣裳扔水里再拎起来,扬起棒槌捶,衣裳里的污水顺着石板流进河里。
“不是让你等着?也不怕把手冻肿了,快把手套带上。”蜜娘兜头打了他一下,动作里带着怨气,愚脑袋,一心惦记着他的山貍子,衣裳买回来转手就忘在了脑后。
惊喜都被他搞没了。
“还笑?笑屁啊。”蜜娘听到闷笑声又敲他一下。
“对啊。”巴虎把水擦在衣裳上,带上手套反手推她,“站远点,水别溅你身上了。”
河道里吹过的风带着水汽,蜜娘站一会儿改为蹲,蹲着小腿又冷,她又站起来,“我先回去做饭了啊,晚上想吃啥饭?”
“烤牛蹄。”
“牛蹄?哪来的牛蹄?想吃等宰了牛给你烤。”蜜娘擡脚往回走,“烙羊肉饼,煎奶豆腐,再打半壶酥油茶,可行?”
“行嘞,只要是吃的,啥都行。”
蜜娘进屋去和面剁肉,泡发了一把菌子,肉剁碎把菌子和葱花拌一起继续剁,最后撒上一撮胡椒粉和两勺盐,一坨馅一坨面,包拢擀平。
“吉雅,给娘铲两碗奶豆腐来。”她冲外面喊。
“好。”吉雅脚步咚咚地去后院,其其格轻巧地迈步进来,站门口问:“娘,做啥饭嘛?”
“烙羊肉饼,你喜欢吃的。”
“我来帮你给饼子翻面。”其其格坐在火炉子边上,看一旁放了油碗,跃跃欲试道:“娘,我帮你做饭可行?”
蜜娘瞥她一眼,“那可小心些,手别摸上铁板了,摸上就要烫一个燎泡……倒一勺油,用勺子底给推开。”她一手拿个生胚饼子,在油烧热了摊上去,“我不让你碰你别碰啊。”
“娘你就放心吧,我听话着呢。”小丫头卖乖。
蜜娘轻哼一声,埋头继续包馅擀面,估摸着差不多了拿铲子给饼子翻个面,被油烙的那面金黄酥脆。
“好香好香。”其其格吸口气。
“去看你哥怎么还没把奶豆腐……”话还没说完,吉雅用衣角兜了一兜来,“娘,够不够?”
“够了。”还有多的。
他送来了奶豆腐,也一屁股坐在火炉子边不走了,没过一会儿,艾吉玛抱了哈布尔过来。
蜜娘看着他们,走路都觉得绊腿,铲饼子的时候指了下哈布尔下巴上的口水,“擦擦,别滴到锅里来了。”
最先烙好的三个饼子是他们的,蜜娘擀完了饼胚接过哈布尔坐在火炉子边,一手拿铲子给饼子翻面。
一直到天黑,两箩羊肉饼才烙完,洗了铁板抹上黄油,黄油融化放上奶豆腐,奶豆腐遇热鼓起了泡,蜜娘给拨到铁板的另一边,腾出位置继续放干巴的奶豆腐。
沉重的脚步声在滴滴水声中进了屋,巴虎呼出口气,把扁担从肩上卸下来,“掌柜的,饭可好了?”
“好了,先来吃饭,吃了饭再搭衣裳。”蜜娘拿抹布垫着挪开铁板,灌了半壶水放火炉子上,指使孩子们:“去把小木床给弟弟搬来,我们要吃饭了。”
火炉子里塞两坨干牛粪,还冒着热气的羊肉饼和一铁板的奶豆腐端上桌,一家人搬了椅子各坐各位,哈布尔坐在小床里扶着木栅栏眼巴巴看着,口水顺着嘴角滴溜溜往下淌。
羊肉饼酥脆,内里咸香,奶豆腐软嫩,底部浸了黄油又有一层酥皮,水开了,掰块砖茶进去,棕黄色的茶水倒进奶桶里,混着酥油成了奶黄色。
“爹,你吃这个,这个是我烙的。”其其格把破了皮的羊肉饼递给巴虎,“我今天做了饭,还帮我娘洗了衣裳。”
“真的?那我闺女太能干了。”巴虎看了看手里的羊肉饼,很丑,馅儿几乎全露在外面,他一看就知道是其其格捣乱了,饼皮还没烙熟就翻了面。但他只当没看到,折了一下,两三口给咽进肚,喝了一口酥油茶才擡头说:“好吃,第一次吃闺女做的饭,能抵三天饿。”
蜜娘瞥他一眼,再看其其格乐滋滋要飘起来的模样,轻哼一声,什么都没说。
羊肉饼还剩一箩,留着明天早上吃,蜜娘收拾锅灶,巴虎洗了手出去搭衣裳。
“婶儿,我来洗碗吧。”艾吉玛站在灶台边,他一天天的什么都不做,就看着点孩子,吃饱玩饿,挺不好意思的。
“不用你洗,我跟你叔都闲着,又是大冷天的,洗碗我们自己来,等忙的时候再让你洗。”蜜娘抓了把灰面撒铁板上,“你把院子里的桶拿来,等会儿你们跟你叔一起去喂狗。”
给狗和山貍子煮饭大多时候都是晌午煮一大锅肉,混着糙米一起喂,煮一次喂两顿。
……
巴虎刚提了一桶食出去,屋顶就响起了噼啪声,蜜娘走出去仰头一看,“下雪籽了。”
“下雪了下雪了。”其其格和吉雅也在外面叫。
刚撑开的衣裳又挪到檐下,巴虎插腰站在灶房门口,“下雪了,明天宰牛,烤牛蹄。”
“怎么突然念着要吃牛蹄了?”蜜娘拉着他往卧房走,四个孩子都在厢房里玩,里面点了三盏油烛,透过窗子都能看见里面的光。
一进卧房巴虎就想起了他瞒着蜜娘买的红袍子,他搂住她的腰,在黑暗里带着她往记忆中的地方走,悉悉索索摸索着。
蜜娘听着动静嘴角翘起,还装傻:“你在找什么?”
“你不知道?”巴虎手上稍稍用劲儿,五指掐住了她的腰,在她呼痛声里凑近问:“真不知道?”
蜜娘犹豫了一瞬,装傻到底:“知道什么?神神秘秘的。”
巴虎笑的胸腔震动如鼓,说出的话断断续续,“给你买了件袍子……我见你喜欢,那个女掌柜说的对,你适合穿颜色鲜亮的衣裳。”他解开包袱皮,把厚实的袍子按她怀里,“你先试试,我出去拿油烛。”
他实在憋不住了,走前把蜜娘按在胸前揉了一顿。
太有意思了。
蜜娘哪还不明白,抱着袍子瞪着敞开的门,在夜色里红了脸。
一抹亮光进来,照亮了沉寂的卧房,巴虎寻着影子看到了红着脸瞪他的人,忍笑道:“怎么不试?还是不喜欢?”
“我打死你!”蜜娘把袍子放箱子上,急燎燎地跑过去捶他,两手翻飞,胡乱朝他身上招呼。
巴虎这下彻底憋不住了,吹灭了油烛放声大笑。
作者有话说:
今晚就这一更,欠的一更明天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