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冒到来的时间越来越早了,锦林拿着纸巾,鼻尖已经擦得泛红,当她坐到教室里,拿着书几乎立即就陷入了半游神状态。
第一节英语课还能勉强打起精神,到了化学课整个人都是恹恹的,周沛嘉意外的乖乖去上了课,进实验室后一屁股坐到了窗台边,锦林刚要挨着她坐下,她却嫌弃地抽了抽鼻子:“别把感冒传给我。”
最后又是谢煜坐在中间,或许是知晓了他的秘密,周沛嘉难得对他和颜悦色起来,当化学老师方元在台上讲课的时候,她还小声问道:“喂,你家挺不错的。”
谢煜端坐着,闻言只是斜睨了她一眼,没有出声。
周沛嘉继续道:“这周再去聚聚呗。”
谢煜依然没搭理,周沛嘉撇了撇嘴,伸长脖子,企图引起锦林的注意力:“周末要不要再去酒吧?”
还没等锦林有所回应,谢煜便皱起了眉,声音略带几分不满:“你胡闹什么?”
周沛嘉挑起嘴角,“啧”了一声:“怎么,怕我把你家小锦林带坏了?”
她越说越满嘴跑火车,锦林觑了一眼讲台之上,发现方元的脸色已经明显阴了下去,显然是注意到了这边的嘀咕声。
她朝周沛嘉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快听课。”
然而周沛嘉还是不在意的样子,依旧半是威胁谢煜道:“我手里可有几张周六晚上拍到的你的照片。”
方元终于忍无可忍:“周沛嘉!你来回答这个问题!”
周沛嘉拖拖拉拉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丝毫没有心虚的模样:“什么问题?”
方元差点没把书糊到她脸上,他仿佛许久才克制住了几欲喷薄而出的怒气:“钠钾铜钙的焰色反应!”
“纳离子黄色,钾离子紫色,钙离子砖红,铜离子绿色。”周沛嘉的课本正好摊开在焰色反应实验的章节,她回答时眼睛不住地往书本上瞟。
方元倒没阻止她,在一问结束后继续道:“你说说焰色反应的基本原理。”
周沛嘉答不上来了,斜着眼睛往锦林那儿瞟,锦林言简意赅地对她做了个“电子跃迁”的口型,无奈对方和她没有一丁点心灵感应和默契,疑惑了好一会儿也没看出锦林到底说了什么,最后坦荡荡地摇了摇头:“不知道。”
方元讽刺道:“你怎么不继续问别人了?”
“问出来了您也会继续提问。”周沛嘉厚着脸皮说。
锦林低头揉着太阳穴,听着方元近距离对周沛嘉足足训了十分钟。
周沛嘉因为被训了一顿整个人都蔫了,之后的实验课上懒洋洋地不怎么说话,虽然不再跟谢煜呛声,做起实验却有一搭没一搭,好在锦林已经熟悉了整个焰色反应实验的流程,尽管脑袋发晕,操作所有的步骤还是迅速且精准。
实验刚进行没多久,锦林黏糊糊的脑海里突然电光火石间有什么一闪而过,她猛地想起了上一次轮回时这次实验的场景,转头看向左边的小组,两个男生正聊着天,才开始蒸馏,和上一次同样,蒸馏烧瓶里没有加沸石。
锦林立即上前提醒他们加沸石,那两人聊得忘乎所以,骤然被打断还愣住了。
方元因为周沛嘉一直注意着后排的动向,即使教室里已经开始了实验也不住地往这边看,于是也跟着发现了这个小组的低级失误,他似乎最讨厌学生在实验课上分心,直接让那小组成员息了酒精灯,并站在座位上大声朗读实验步骤。
实验室里顿时安静了不少,就剩三人一起朗读的声音回荡着,如此的惩罚方式对于青春期又家境富有的少年来说未免有些残忍,他们朗读时脸都涨得通红。
严重的爆沸事件并没有发生,锦林默默退开,周沛嘉还好奇地问:“你怎么会注意到别的小组做实验?”
“这怎么了?”
“放你身上很奇怪,你上课一直挺认真,不会分心注意别的地方,”周沛嘉挑了挑眉,压低声音,“难道那个组有什么特别值得关注的人?”
说着还昂着头,往那几人身上瞟去:“脸还都可以,你看上哪个了?”
锦林将铁丝塞进她手里:“别胡说了,快去除杂。”
周沛嘉漫不经心地将铁丝放进氢氯酸,刚要再说什么,却被谢煜打断了话头:“专心做实验。”
“你怎么也学锦林说话?”周沛嘉说。
谢煜擡起头,冰冷的视线扫过了她的脸庞,接着便从座位走到了锦林的外侧,站在靠着过道的位置,高大的身体正好挡住了左边拿着书朗读的三人。
他深灰色的眸子目不转睛地看着锦林,“你身体不舒服,就坐着吧,我来做蒸馏。”
锦林确实觉得不舒服,便没有推辞,坐到了一边,虽然没有动手操作,却一直注意着谢煜和周沛嘉两人,看着他们的步骤做着相应的提醒,全程没有翻书也能一字不漏地复述实验步骤。
这次他们无论是除杂还是配置氯化钠溶液都很快,写实验报告的时候周沛嘉还说:“总感觉你本来就很熟练了。”
锦林抿了抿唇,脑子里甚至还记得上一次实验报告的内容,“熟练”的后果就是她的耐心和兴趣在飞快地消退,重复同样的课堂内容简直是煎熬。
她甚至在写报告时开始胡思乱想,假设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一切都会再次重新开始,她在没发疯的情况下或许会换个班级,仅仅是为了尝试其他老师的教学体验。
似乎重复的生活里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她至少避开了一部分麻烦,比如爆沸和因这事引起的她和谢煜的流言,而上周有关三个PA为她争风吃醋的贴子因为内容太过离谱反而已经平息了下去,今天以及未来很长一段时间的热点都是高一PA竞选。
对锦林来说这似乎是难得的风平浪静的一天,然而她没庆幸多久,午休的时候便有人打破了这种宁静。
那时她刚吃过饭,周沛嘉因为急着找地方写代码,没吃几口饭就离开了餐厅,锦林吃完后一个人离开,她打算去医务室,此时正是餐厅人最多的时候。
当她刚从楼梯口走到一楼,突然听到一声惊呼——以及水扑溅的“哗啦”声,一瞬间她只觉得浑身一凉,隔了几秒,被液体浇透的触感和酸臭味传递到她的脑海里。
或许是感冒让所有感官都变得迟钝,锦林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被人用脏水浇了一身。
周围的学生好像瞬间移到了完全沾不到污水的地方,午休时间充裕,他们并不急着离开,很快周围人就多了起来,在她附近聚集成了一个半圆。
锦林摸了摸脸,又从头顶扒拉下几根烂菜叶。九月初的天气还在三十度以上,并不显凉意,但因为浑身湿透,她莫名冷得直打哆嗦,没忍住就打了个喷嚏。
她想起了曾经被陆肖铭推进泳池的自己,以及被泼了脏水锁在厕所里的舒望,这又是陆肖铭的报复吗?毕竟昨天他们发生了冲突。
锦林擡起头,看向正上方的窗口,从一楼到五楼都有人探出脑袋看着下方的闹剧,他们的表情模糊不清,每一张脸她都像是完全不认识。
她收回视线,愤怒好像只是一瞬间的事,很快就被无穷无尽的疲惫感吞没了,她只想回家洗个澡好好睡一觉,远离这些围观。
就在迈步准备离开的时候,她忽然听到了有人喊着她的名字。
“锦林!”
那个声音很熟悉,锦林回过头,看到人群分开了一条道,盛安星出现在了她面前。
他的脸上没有笑容,表情显得格外凝重,他呼吸还有些起伏,仿佛是从别处看到了此地的异常匆匆赶来的。
某一瞬间,锦林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甚至心里莫名想象着盛安星质问她为什么装作很凄惨的样子博取同情的场景。在她走神的时候,他已经拉住了她的手腕。
“我带你去清理一下。”盛安星说。
“不用了,”锦林抽回了手,她喘了口气,勉强维持平静的语气,“我自己——我自己可以。”
“我的休息室就在附近,有洗手间,你去那里整理一下,其他的待会儿再说。”他再次握住了她的胳膊,声音带上了安抚意味的温柔,却充斥着无法忽视的强势。
在她沉默的时候,他又往前凑近了些,并示意原本和他同行的几个学生会的学生将周围的人疏散开,他另一只手按住了她的肩膀:“耽误久了会着凉,锦林,你不用防着我。”
盛安星紧挨着她,就像闻不到她身上的臭味,或是感受不到沾到自己皮肤上的污迹,明明他有轻微的洁癖。
或许是他口中就在附近的休息室说动了她,或许是太想避开附近聚集的视线,锦林没有再坚持拒绝,她跟着盛安星走向了学生活动中心顶层的PA休息室。
那是个套间,有公共休息区和娱乐室,还有几个带着单人床和沙发的房间,每个房间都配置着独立浴室,装饰得就像五星级酒店。
盛安星打开一个空房间的门,从柜子里取出一件女士浴袍递给她:“洗完先换上这个,我去给你找干净的衣服。”
锦林接过浴袍,手指无意识地捏紧了真丝面料,她犹豫了许久,最后低声道:“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