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林看着盛彦禾车子离开的方向,捡起了路边的石头,差点就要对着车屁股砸过去,然而最后还是放下石头,只有手心被其棱角磨出血印。
她慢腾腾回到卧室里,身体在叫嚣着需要休息,但是她还是打开了学校的官网,翻到学校的夏令营和交换生项目,参加沃华大学夏季预科课程,并在结业考试中获得优异成绩就能获得沃华教授的推荐信,若是之后报名马格特学院的交换生项目也会被优先考虑。
这些学校所在的韦鲁与冕兰时差有四个小时,在海峡对面大陆的另一端,而盛彦禾所提到的罗拉弗则在南半球,不仅时差九小时,气候也与冕兰相反。
锦林揉了揉眉心,桌上的手机震动起来,发出刺耳的声响,锦林拿起手机,是盛安星的短信。
附着一张正在吊水的手的照片:【你看,我乖乖看病了。】
锦林面无表情地把手机倒扣在桌上,继续查看夏令营的报名条件和材料,结果没两分钟盛安星又发了一条短信。
【你走了后我好无聊啊,只能一直看你的照片[亲亲.jpg]】下面是他们一个多月前的照片,那时还没有开学,盛安星将她搂在怀中,咬着她的耳朵拍的照片,锦林正缩着脖子往旁边躲,她笑得很开心,却因为被弄得很痒又多出几分埋怨。
曾经那样氛围快乐的照片现在却让她浑身发冷,她想起了不久前盛安星阴沉的表情,以及仿佛淬着毒汁的话语。
在他发来第三条短信的时候,她连具体内容都没看,直接把盛安星的手机号码拖入黑名单,连MO上也屏蔽了他的消息。
锦林甚至真的考虑起盛彦禾充满胁迫的提议,盛安星何时能真正放下这段感情,他又会做到什么地步……是否真的会像盛彦禾说的那样,如今的一切只是个开始?
但是让她放下在冕兰的一切——与认识的所有人断绝联系,放弃自己好不容易得到的MAAT分数和4.0的GPA,独自去一个陌生国度,好像这么多年的努力和与他人的情谊都只是没有意义的笑话。
锦林捂住了眼睛,深深喘了口气,她和那些盛家——甚至是整个冕兰权贵的玩物没什么区别,喜欢就控制住,碍事便从眼前清除,给一笔看似还说得过去的补偿,就能随意摆弄她的命运,不止她的未来,还有邱思绮,甚至是那个怀孕的女律师的未来。
若是真答应了盛彦禾,她要离开冕兰多久?十年,三十年,还是一辈子,好像都只能由他们决定。
不知过了多久,急促的呼吸声逐渐平静下来,窗外天色已然黯淡了下去,漆黑的天空仿佛成了一片漩涡,即将要把人吸入进去。
锦林吃晚饭时完全没胃口,几乎是硬逼着自己把饭菜咽下去,喉咙都因为吞咽食物前缺少咀嚼而发疼。
锦骁还在跟她生气,故意无视了她的脸色。
顾洋以为锦林因为谢家兄妹一大早离开的事不高兴,还主动给她夹了一个鸡腿:“多吃点,早上是谢家的司机接走了谢煜和谢湄,他们会去别的地方先住一段时间,不会再被记者堵住骚扰的。”
锦林难得朝顾洋笑了笑,倒是顾洋不好意思地脸红起来,埋头扒饭。
这是二月份的最后一天,锦林躺在床上,举着黑屏的手机过了很长时间,才翻到盛彦禾下午给她发短信的号码,回复了一条信息:
【我考虑好了,什么都不选。】
盛彦禾到了第二天回了信息,语气十分笃定:【你会改变主意的。】
***
锦林花了一天的时间填写好夏令营的申请表格,也打印出了一些必须的资料,像是成绩单和学生证明,周一的时候一起递交进了辅导员张子奇的办公室。
盛安星在周二回到了学校,他依然面带病容,缺席半个月的课乍一回校还引起一番轰动,下课时许多人挤入他的班级嘘寒问暖,临时上任手忙脚乱的学生会主席也有一大堆事务需要向他请教,这么折腾下来盛安星甚至比在学生会的时候还要忙碌。
谢煜和谢湄这周开始都缺勤,A班好像骤然之间空了不少,或许是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上课时许多人都心不在焉,或者在课桌下偷偷拿着手机聊八卦。
英语课老师直接把记号笔往讲台上砸:“还有大半个月就期中考试了,看看你们上次的随堂测验!周沛嘉你把读题卡上涂成一个猫是怎么回事?!”
英语老师向来偏爱谢湄,或许是得意门生缺课让她愈发暴躁,此时周沛嘉依然趴在桌上睡觉,压根没听到她的咆哮。
锦林连忙踢了一脚周沛嘉的凳子,她居然连眼睛都不睁,没好气地嘟囔一句:“别烦。”
在安静的教室里,她的声音格外清晰。
许多人低声笑了起来,教室里乱成一片,英语老师已经怒气值加满,冲上前就用力把周沛嘉拽起来:“课堂是你睡觉的地方?!出去站着清醒点!”
这次周沛嘉总算是醒了,晃了晃脑袋才磨磨蹭蹭地朝教室外走,还偷偷朝锦林做了个翻白眼吐舌的鬼脸。
英语课是上午最后一节课,午休铃响起,下课后锦林出门就看到靠在后门墙边睡觉的周沛嘉,由于是靠墙站着睡,她的姿势倒是十分奇异。
“吃饭了。”锦林用力拍了拍周沛嘉的肩膀,将人拍醒。
她半闭着眼睛,抵达餐厅时整个人都还是迷糊的。
“你几天没睡觉了?”锦林把她扶着坐下来,还帮着打好饭端到面前。
“让我缓缓就好。”周沛嘉说,她吃了几口饭,忽然想起什么,“舒望什么时候回来?”
“大概明天吧。”锦林想起安德音乐团的索多科巡演已经到了尾声,于是打开MO,翻看舒望最新的状态。
昨天晚上舒望PO出了一张合照,标题写着“最后一场”,照片上是一群黑发黑眼的年轻乐团成员,而人群中央站着一个面容英俊的金发青年,眼眸是如海洋般的湛蓝色。
锦林觉得这个人有些眼熟,下方留言中有人一语道出了他的身份:【这不是盖博·曼蒂吗?】
莱维奥音乐学院的钢琴小王子,舒望崇拜的作曲家曼蒂的曾孙,他们竟然直接在巡演中见了面,虽然留下的照片里舒望只是站在人群最右侧,冲镜头羞涩微笑。
锦林顺手在这条状态下留言:【恭喜恭喜。】
“你在看什么?”周沛嘉眯着眼睛把脑袋伸过来。
“舒望昨天见到偶像了。”锦林立即举起手机,向她分享这则消息。
两人凑在一起八卦的时候,忽然附近光线一暗,有人坐到了锦林旁边的位置上。
她擡起头,发现是盛安星来到了自己身边。他的脸是苍白的,挂着浅浅的笑容,看上去心情很好。
“聊什么呢,这么开心。”盛安星的视线扫过锦林的手机屏幕,然后定格在她的脸上。
锦林有一瞬间的僵硬,她收起手机,往旁边不自在地挪了挪,气氛骤然间变得十分古怪,就连向来迟钝的周沛嘉也察觉到了,她没有任何掩饰地问道:“你们不是已经分手了吗?”
“怎么会分手,锦林只是在闹脾气而已,”盛安星认真地解释,又转头朝着锦林,脸上的笑可以称得上宠溺,“都是我的错,你别生气好不好?”
说着冰凉的手已经靠在她的手背上,锦林犹如被冻到般把手往旁边缩去,她注意到他的手上还带着情侣戒指,或许是盛安星手指太冰的缘故,她胳膊上起了些许鸡皮疙瘩。
这里并不是PA餐厅,午休时间人当然很多,盛安星一出现就吸引大部分人的注意,锦林并不想激怒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和他争吵纠缠——就跟公开处刑似的。她埋下头,几乎以秒计时飞快地扒饭,想着赶紧吃完走人。
然而盛安星并不打算遂她的意,他稍稍移动了一下身子,手放在她的背上,仿佛要给她顺气:“慢点吃,小心噎着。你是不是准备暑假去韦鲁?”
锦林突然听到他的话,一口气没憋住,直接呛了起来——仿佛是应着他那不知是劝告还是诅咒的话,她真的噎到了。
剧烈的咳嗽中,盛安星拿起了杯子,一边托着她的头就要把水喂给她,锦林压抑着咳嗽,将他推开,捧起自己的杯子就灌了好几口水。
盛安星没有再试图接近她,他只是静静地坐在一旁,等她缓过来,
止住咳嗽后,锦林压着所有的情绪问道:“你想干什么?”
“你觉得我会做什么?”盛安星莞尔,仿佛根本未察觉到她的抵触,他没有直言自己的意图,突然间转移到另一个话题上,“把我从手机黑名单里放出来。”
锦林却打算直接终止这场对话,她起身端起盘子就朝餐具收集处走去。盛安星擡了擡手臂,或许是想抓住她,然而指尖还未触及到她的衣摆,锦林就已经闪身躲开,回头朝还在啃鸡腿的周沛嘉说:“快点,想吃什么我等下打包给你。”
“哎等下!”周沛嘉叼着鸡腿,拿起餐具,一边走一边抱怨起锦林为什么吃得这么快。
离开餐厅的时候,锦林还感到某种露骨的视线一直黏在身后。
周沛嘉拿着一盒锦林给她买的打包好的炸鸡,脸色稍霁,路上她就忍不住拆开包装盒吃了起来。
但是当快走到教室的时候,锦林看到走廊上迎面而来两个穿着西装的男人,他们年纪都在三十左右,步履稳健,打扮不像是这里的教师。就在她感到奇怪的时候,正在吃鸡块的周沛嘉忽然脚步顿了顿,放下了鸡块盒。
锦林听见她小声咕哝一句:“惨了。”
紧接着周沛嘉没有擦干净的油腻腻的手擦过了她的,在交错的刹那,锦林的掌心里被塞进了一个薄而小的东西。
锦林有些迟疑地看了周沛嘉一眼,而对方目视前方,好像没感受到她的疑惑。
这时候那两个西装男子已经走到了她们面前,两人一左一右将周沛嘉包围在中间:“周小姐,请跟我们走一趟。”其中一人亮出了自己的证件,是国安局的人。
周沛嘉挑了挑眉:“等我吃个午饭。”说着示意了一下手中的鸡盒。
“局里会提供食物,请跟我们走。”国安局外勤面无表情道。
他的语气分明没有任何善意,锦林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这些人并不是代表周绪过来的,情急之下她直接大声问:“周沛嘉还没有成年,你们是否通知过她的家人?”
“周小姐触犯了国家安全法,这在特殊时期内没有年龄限制。”男子简短解释了一句,又用半命令的口吻对周沛嘉道,“请跟我们走一趟,我们已经和你的辅导员沟通过了。”
周沛嘉点点头,面上倒没有多少慌乱:“行,我跟你们走,别拿手铐栓我,我金属过敏。”
临走前她丢给锦林一个安心的眼神,才跟着那两位国安局外勤离开。
锦林等他们走远了,走进卫生间,把自己锁进隔间里,才松开手心——周沛嘉先前塞给她一张看似十分普通的存储卡,她仔细瞧了瞧,然后塞进外套里层的口袋。
周沛嘉被带走时走廊上没什么人,即使有人看到也以为是自家保镖来学校,这在圣帕里斯里不算是什么罕见的事。
锦林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只能猜到国安局的人找上门来可能是因为他们发现了周沛嘉入侵服务器的事情。锦林想联系周绪——周绪是周沛嘉的姐姐,又在国安局内工作,她至少应该通知对方周沛嘉被带走了。但她没有周绪的联系方式,学校里了解周沛嘉背景的人少之又少。
她思前想后,与周沛嘉相熟的谢煜如今根本联系不上,他的手机号码可能都为了躲避狗仔直接换掉了,陆肖铭更是没有人影,如今锦林知道认识周绪的人唯有盛安星。
锦林没怎么犹豫,直奔向盛安星所在的E班。
盛安星在被锦林叫出来的时候眼里惊讶和零星的欣喜一闪而逝,他靠在墙边,与她距离不近不远。
“什么事?”盛安星问。
“你知道怎么联系周绪吗?”
少许的欣喜很快就消失,盛安星的眉毛也耷了下来,他没有想到她会问起这些,虽然不明原因,但他毫无兴趣探究:“有。”
“能不能把联系方式告诉我,我有事找她。”锦林急切道。
“你是在拜托我吗?”
她咽了一口口水,语速更快:“事情很紧急,所以麻烦你——”
“这可不是拜托人的态度,”盛安星打断了锦林的话,他眯起了眼睛,仔细观察着她略显无措的表情,“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就得表现出愿意交换的态度。”
他脸孔中渗出的微妙恶意,几乎与探病那天如出一辙。
这让锦林甚至有种他正恨着自己的感觉。
“你知道我要的是什么,锦林。”盛安星说,暧昧不清的口吻完全没有冲淡周身的冷酷。
“你怎么能……周沛嘉被国安局的人带走了,你就算完全不管我,也不能在乎一下自己的同学吗?我只是想联系到她的家人,一个电话号码而已,你,”锦林语无伦次,“我就拜托你这一次,你想要的东西,合理的我会给……”
只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拿自己当筹码,而这正是他想要的。
盛安星面带微笑地沉默,片刻后,语气温柔道:“其他人的死活,跟我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