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先不要着急。”沈千凌安慰,“那么小一只虫子也跑不了多快,应当就在附近。”
“啾!”小凤凰蹲在墙头,黑豆眼茫然四处看,简直难过。
“儿子也找不到?”秦少宇问,先前成天在追影宫啾啾啾到处跑,埋在地下的宝石珍珠都能挖到。
“红甲狼再亮闪闪也不是宝石。”沈千凌叫过暗卫,“方才打架的时候都去过哪里?”
暗卫哭丧着脸:“从这里一直打到了河边。”
温柳年脸色更加白了几分。
“河在哪里?”沈千凌又问。
暗卫道:“三里地外。”
沈千凌:“……”
“这可是红甲狼?”半晌之后,慕寒夜兴冲冲折返,手心掌着一只虫。
院内一片沉默。
秦少宇赞赏:“这个季节能找到如此肥的一条菜青虫,慕兄也很能干。”
其余人也几乎要膜拜他,就算先前没见过,但是单听“红甲狼”三个字,也不至于会弄一条绿色的胖青虫回来吧?
慕寒夜低声抱怨:“阿黄也不提醒我。”
黄远很想装作不认识此人。
温柳年也顾不上许多,拿着小棍子就在院内拨弄找。
暗卫加上七绝国影卫,一道去方才路过的所有地方搜寻,小凤凰也一扭一扭四处跑,沿途不停啾啾叫。
沈千凌比划了一个铜钱大小的圈:“这么大,红色的很亮,肚皮泛白。”
慕寒夜恍然:“怪不得叫红甲狼。”
黄远:“……”
这难道不是理所当然之事?
“慕兄去那头,我与凌儿到那头。”秦少宇道,“务必要找到。”
“自然,秦兄放心。”慕寒夜拉起黄大仙,纵身几步跃上树梢,温柳年只觉得脑袋上一阵风声,抬头再看已不见踪迹——功夫当真高深莫测。
“先不要着急。”赵越拍拍他的背,“红甲狼虽然不比凤凰是上古灵兽,却也挺聪明,三五里地应当还是能回来的。”
“嗯。”温柳年将手里小棍子丢下,“这里没有,出去找吧。”
赵越与他一道出了门,沿着小路往前走,仔细留心着沿途小小的红色亮点。
一个时辰之后,温柳年抱着膝盖坐在树下,眼眶略红。
真的丢掉了。
“乖,我一定找到它。”赵越抱着他摇了摇,“先别着急。”
“红甲狼跑起来飞快。”温柳年嗓子有些哑,“不远处又是官道,要是被踩死怎么办。”
“自然不会。”赵越抱着他站起来,“你先回房休息一阵,我继续去找,保证带回来。”
“大人。”几个暗卫急匆匆跑回来。
“找到了?”温柳年眼前一亮。
“没有。”暗卫摇头。
温柳年眼底的光瞬间黯淡下去。
暗卫道:“但是河边似乎有些不对劲。”
温柳年:“……”
不对劲?
赵越带着他走过去。
“大人。”秦少宇与沈千凌也在河边等。
“出了什么事?”温柳年问。
沈千凌指了指一处杂乱的草丛——就见上头有不少深色痕迹,像是干涸的血液,旁边的水草也有被踩过的痕迹。
“在附近找找看,说不定会有其他线索。”温柳年蹲下看了看,微微皱眉道,“似乎的确是血迹。”
片刻之后,暗卫又从不远处找到了一把匕首,以及一具被捆住手脚,已然面目全非的女尸。
地方县令名叫潘泰,闻讯之后立刻带着衙役匆匆赶来,心里几乎要叫苦不迭——潘家镇算是天子脚下,向来便是民风淳朴,说是夜不闭户路不拾遗也不为过,自己已经当了五六年的太平官,谁曾想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在王城即将举办大典之时出了命案,还被七绝王与温大人撞到!若是处理不妥当,只怕自己将来也只有摘乌纱一条路可走。
赵越继续带着人找红甲狼,温柳年问潘泰:“大人可能辨认出这具女尸是何人?”
“下官先看一看。”潘泰诚惶诚恐,上前小心翼翼掀开白布一角,然后便脸色煞白,蹲在外头干呕了许久。
温柳年心里摇头。
“温大人恕罪,下官最近……脾胃不太好。”潘泰定了定心神,战战兢兢道。
“无妨。”温柳年道,“最近这潘家镇内可有离奇失踪的女子?”
“有有有。”潘泰连连点头,“就在前一天,城内槐花饽饽店杨大富的媳妇与人私奔了,本官也是刚收到消息。”
“私奔?”温柳年若有所思,“那他可有报官?”
“尚且没有。”潘泰摇头。
“该妇人姓甚名谁,出身如何,有无子嗣,性格是泼辣还是温婉,平日与杨大富关系如何?”温柳年问。
潘泰额头有些冒汗:“杨大富的媳妇名叫潘珍,小名阿秀,祖祖辈辈都在潘家镇卖饽饽,家中有个哥哥早夭,潘家爹娘也在三年前双双离世,因此便由远方表舅做主招了杨大富入赘。夫妇两人都是老实人,成亲一年尚无子女,平日里算是恩爱。”幸好潘家镇里百姓不算多,勉强能记清楚。
“潘大人打算如何处理此案?”温柳年又问。
潘泰道:“先找杨大富前来认尸,确认身份后再说。”
温柳年点点头:“本官随潘大人一道前往。”
天色已经逐渐暗下来,沈千凌派两名暗卫保护温柳年前去衙门,其余人则是继续在河边搜寻红甲狼。
七绝国影卫也颇为内疚,因此找得很是卖力,只是就算将方圆数里都翻了个遍,也没能找到红甲狼的踪迹。
“啾啾啾。”小凤凰蹲在树枝上,小黑豆眼略伤心。
沈千凌在树下伸手。
小凤凰闭着眼睛,以一颗球的姿态栽了下来。
秦少宇:“……”
你还记得自己会飞这件事吗。
“快些去继续找。”沈千凌凶道,“找不到不许睡!”
秦少宇敲敲他的脑袋:“急也急不来。”
“啾。”小凤凰用非常虚弱的眼神看它爹——快去找。
“我先送你回去休息吧。”秦少宇道,“然后再出来继续找。”
“一定要找到。”沈千凌叮嘱,“易地而处,若是你丢了……不对,若是儿子丢了,我也会着急。”
“要是我丢了呢?”秦少宇警觉。
沈千凌想都不想:“那我一定不会找。”丢就丢吧。
秦少宇:“……”
“嘘。”另一头,慕寒夜冲黄远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又要做什么?”黄远皱眉,“不许胡闹。”
“谁说我要胡闹了。”慕寒夜伸手弹弹他的鼻子,然后便借着月光,从树下捡起半只硕大无比的树蛛,从伤口流出的体液还在泛着荧荧绿光。
黄远不解:“做什么?”
“被啃过。”慕寒夜道,“这叫绿狼蛛,有剧毒的。”
“那你还动。”黄远道,“快些丢掉!”
“阿黄果真关心本王。”慕寒夜颇为感动。
黄远:“……”
这种戏码到底要演到几时才会腻?
“大的动物不会吃,小的虫豸不敢吃。”慕寒夜将那半只绿狼蛛丢掉,“只有红甲狼与蛊王会啃。”
“你不是不熟吗?”黄远微微皱眉,怎么现在听起来反而头头是道。
慕寒夜立刻一脸情圣道:“因为阿黄喜欢看我演。”
黄远心情复杂,天可怜见,他并没有此等奇异的爱好。
“走吧。”慕寒夜拉着他的手站起来,“去告诉其余人,按照红甲狼的体型,吃这么大一只绿狼蛛应当会撑,说不定正趴在哪里睡觉。”
既然有了大致范围,大家便也缩小了搜寻圈。月色之下,赵越走每一步路都极为小心,生怕会不小心踩到红甲狼。
草丛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几只胖头虫跑了过去,而后便有一小团亮闪闪的红光,嗖嗖嗖爬了出来。
赵越:“……”
红甲狼趴在原地,高兴晃晃触须——找到了呐!
赵越如释重负,蹲下轻轻伸手过去。
红甲狼却没有同往常一样爬过来,而是转身爬回了草丛。
赵越微微皱眉,刚打算去抓,就见红甲狼又掉头折返,身后还跟着另外一只……红甲狼。体型要小一圈,不过却一样亮闪闪,爬起来也憨呆呆。
赵越笑出声。
红甲狼欢欢喜喜,带着小伙伴一起爬到了赵越手上。
暗卫闻讯赶来,几乎要喜极而泣——可算是找到了啊。
沈千凌道:“下回若是再弄丢——”
“那我们就自裁谢罪。”暗卫很是识趣。
“麻烦诸位了。”赵越道,“既然找到了,那便早些休息吧,我去县衙看看。”
“嗯。”沈千凌点头,“若是有什么事需要帮忙,大当家尽管开口便是,我们就先回去了。”虽说出了命案,但有温柳年与地方官员在,追影宫也不便插手——至于七绝国,就更加管不着了。
潘家镇内,杨大富正在院中同尚云泽说话,突然便有一伙衙役上了门。
“各位官爷,有什么事吗?”杨大富被这阵仗吓了一跳。
“大人有命,派我们带你回去认尸。”衙役道。
杨大富闻言脸色一白:“认,认尸?”
“是啊,河边找到一具女尸。”衙役道,“快些,到了县衙,自然会有人向你解释。”
杨大富膝盖发软,喃喃自语摇头:“那不是我媳妇,我媳妇一定不会死。”
“磨叽什么!”衙役道,“是不是,去看过才会知道,潘老爷还在等。”
“不会的,不会的。”杨大富跌坐在地上,捂着脸呜呜哭出声。
几个衙役上来刚想拉人,木青山却已经将他扶了起来:“也未必就真的是,杨老板还是先去看一看吧。”
“不是我媳妇,我媳妇怎么会死呢。”杨大富情绪有些失控,反手抓住木青山的胳膊:“你们也说了,那伙人不会杀我媳妇,不会的啊!”
尚云泽微微皱眉,将木青山拉到自己身边。
那伙人?衙役听出端倪:“哪伙人,将事情说清楚些!”
杨大富蹲在地上,捂着脑袋闷声哭。
“你们究竟是谁?”衙役警惕盯着尚云泽与木青山。
“路过之人。”尚云泽道。
“都跟我们回府衙!”意识到这两人大概与案情有关联,又见尚云泽腰间挂着佩剑,衙役也哗啦拔出刀。
“好。”尚云泽点头:“我们跟你回去。”根据先前杨大富所言来看,这件事似乎当真不简单。
杨家饽饽店离衙门不算远,拐过两个街角就是。虽说已经天黑,但街上还有不少百姓,见着杨大富被带进了府衙,看上去似乎都颇为意外。
“大人,人带到了。”衙役道,“还有两个形迹可疑的外乡人,也一道带了过来。”
“带进来!”潘泰威严道,温柳年坐在他身边听审,却没料到抬头竟然看到了尚云泽与木青山。
“大人。”木青山道。
“师爷与尚堡主如何会在此处?”温柳年吃惊,“又怎么会被带来府衙?”
木青山道:“我们原本是想给大人买几个饽饽就回去,没想到刚好遇到这位杨掌柜家中出事。”
潘泰也有些糊涂:“几位……认识?”
杨大富只掀开看了一眼白布,便趴着呜呜大哭起来,木青山蹲在他身边小心道:“当真是令夫人?”
杨大富已然哭到哽咽。
尚云泽向温柳年微微使了个颜色。
“潘大人。”温柳年转身,“你先留在此处安抚这位杨掌柜,待到本官回来之后再行审案。”
“下官遵命。”潘泰连连点头,吩咐下人去倒了热茶给杨大富。
温柳年与尚云泽一道出门,去了隔壁空房间中。
“这件事怕是没那么简单。”尚云泽道。
“尚堡主发现了什么?”温柳年问。
“在官道拓宽之前,潘家镇原本是王城南下行军的必经之地。”尚云泽道,“再加上四周有不少田地,因此百余年前,这镇子里的百姓便研发了一套做行军粮的古老方法,槐花饽饽便是由行军粮演变而来。据说只要保存得当,就算放上几个月也不会坏。”
“所以呢?”温柳年坐在桌边。
“后来这附近的新的官道被修通,再加上水路运河挖凿,潘家镇的军事地位便被逐渐弱化。再后来楚国版图越来越大,军队也没有了必须带大量口粮上路的必要。”尚云泽道,“行军粮虽说方便果腹,却着实不算好吃,因此这门手艺也就逐渐失传,到如今这潘家镇里,只有一名唤潘珍的妇人尚且知道该如何制作,便是杨家槐花饽饽店的老板娘。”
温柳年若有所思。
“先前我们也打听了,杨大富夫妇二人都是世代居于此处,为人又老实,不会结下什么仇怨。”木青山道,“前几天杨大富出远门不在家,有一名男子上门找潘珍,要买行军粮的制作之法,开的价钱极高。”
“这笔买卖做成了吗?”温柳年问。
“嗯。”木青山点头,“潘珍将秘方悉数告知,对方留下银子之后,又叮嘱务必要保密,就算是老杨也不能说。不过潘珍向来便什么事都听男人的,夫妇两人关系极好,因此待到杨大富回来,便将此事偷偷告诉了他。”
“要做行军粮,十有八九是要备战。”温柳年道,“青虬的人?”
尚云泽点头:“八成不会错。”否则如今清平盛世,谁会花这么一大笔银两,去买一个完全不好吃的点心秘方?
“还真是阴魂不散。”温柳年摇头,“若我们的推测没错,那大概是先买回去秘方,确定当真能做出来之后,便折返绑架杀害了潘珍,好让这件事成为永远的秘密。”
“槐花饽饽店的隔壁是个寿衣铺子。”木青山道,“里头的老板娘也曾见过陌生男子出入饽饽店,正好是老杨不在的那段时间,应该就是要买秘方之人。也是因为这样,所以在潘珍失踪之后,城内才会出现说她与人私奔的传言。”
温柳年点点头。
“大人又如何会来此处,赵大当家呢?”尚云泽问。
提及此事,温柳年情绪瞬间低落下来:“我们原本是来找七绝王的,但是不小心将红甲狼弄丢了。”
“啊?”木青山吃惊。
丢了?
温柳年晃晃脑袋站起来:“罢了,已经有不少人在找,着急也没用,我再去看看杨大富那头。”
赵越推门进来。
“找到了?”温柳年赶忙问。
赵越笑笑,在他面前伸手。
一团亮闪闪的小东西正在发红光。
温柳年心里先是一喜,看清后却又疑惑:“是这一只吗?”为何看上去……小了一圈,形状也不大一样。
赵越道:“是另一只。”
“另一只?”温柳年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
袖子里头窸窸窣窣,而后便探出一双小触角。
红甲狼欢欢喜喜爬出来,速度简直快!
温柳年满脸惊喜。
红甲狼嗖嗖爬到他手上,拼命摇晃触须!
回来了呐!
温柳年用手指蹭蹭他的背甲,几乎要哭出来——还当会永远都找不到。
“好了好了,这回找到了,下回不会再弄丢。”赵越给他看另一只红甲狼,“还捎带了一个利钱。”
后头那只红甲狼明显要呆上许多,此时已经呼呼睡着。
“不是说只有云南才有吗?”温柳年将两只红甲狼放在一起。
“谁知道,大概是谁从云南带来的。”赵越拿出小木盒,将两只小东西都装了进去,“你这头呢,案子怎么样了?”
“有些复杂。”温柳年与木青山对视一眼,将方才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给他。
“又和青虬有关?”赵越听完之后果真皱眉。
“只是猜测,不过这当口要做行军粮,除了他也没别人。”温柳年道,“陆上作战还好,若是换成海战,如何做出能长久保存的粮食至关重要。”
“青虬要与皇上打海战?”赵越道。
“不仅是皇上,或许还有大明王。”温柳年道,“不过对方警惕性太高,不管是王城还是这潘家镇,只怕都不会轻易被我们找到。”
“大人要留在此处审案吗?”木青山问。
“若能留下最好,但王城内即将要有庆典,我怕是不能缺席。”温柳年道,“师爷可否帮我一个忙?”
“自然。”木青山点头,“大人是想让我们留在这里?”
“嗯。”温柳年道,“一来保护杨大富,二来也看看会不会有其余线索。待到王城内大典结束,我会快马加鞭赶回来。”
“好。”木青山答应下来,“大人尽管去便是,我们会一直留在这镇子里。”
府衙大堂,杨大富由于过分伤心,已经哭得晕厥过去,潘泰命人暂时将他带下去休息,又替温柳年收拾了一间客房,尚云泽则是与木青山暂时住在了府衙对面的客栈。
“又有这么多事情。”木青山叹气。
“要留在这里?”尚云泽帮他倒了杯茶,“先前还心心念念,要去王城看热闹。”
“都出命案了,自然是这里比较重要。”木青山道,“况且还与大明王有关,更加马虎不得。”
“没关系。”尚云泽将他抱到怀中,“将来有的是机会。”
“嗯。”木青山趴在他肩头,觉得挺安心。
小二很快就送来了热水,浴桶不算大,只能装一个人。
尚云泽抱着他放进去。
“烫!”木青山全身都泛红。
“烫一点才好。”尚云泽用帕子帮他擦身子,“手脚都冷冰冰的,半夜还踢我。”
木青山嘻嘻笑。
尚云泽道:“先前睡觉分明就挺老实。”怎么一成亲就开始滚来滚去。
“不知道。”木青山想了想,“大概是因为先前若是乱滚,会掉下床。”现在身边有了人,自然不一样,怎么舒服怎么来。
“歪理。”尚云泽将他裹出来擦干,“好了,去睡吧。”
木青山抱着被子看他。
“又要干坏事啊?”尚云泽凑近。
“才不要。”木青山歪过头,脸一红。
“当真不要?”尚云泽坐在床边,“再想一想呢,我也不贵,一次就一文大钱。”
木青山笑出声:“一文大钱也没有。”
“这样啊。”尚云泽低头亲一亲,“行,先欠着也无妨。”
当真是……非常好说话。
而在府衙之中,温柳年正躺在被窝中,看手背上的小虫子。
两只小虫子。
都被洗了澡熏了香,干净的不得了。
“该睡觉了。”赵越道,“明日再玩。”
温柳年将红甲狼装到红木匣中,然后端端正正摆在枕头上,又用手捂住,方才安心闭上眼睛。
赵越一僵:“那我要睡在哪里?”
温柳年道:“地板。”
赵越:“……”
红甲狼趴在红木匣中,和新的小伙伴一道欢欢喜喜蹭触须。
高兴呐!
第二天一早,温柳年便与赵越一道回了王城,留下尚云泽与木青山继续守着杨大富。
楚渊已经回宫,正在御书房翻阅奏折,突然便听到说温柳年求见。
四喜总管道:“温大人看上去风尘仆仆,应当是急事。”
“宣。”楚渊放下手里的折子。
“皇上。”温柳年推门进来,“臣回来了。”
“是为了去潘家镇通传七绝王?”楚渊道,“四喜已将此事告知过朕,辛苦爱卿了。”
“七绝王那头倒是没什么问题。”温柳年道,“但潘家镇却有事。”
“哦?”楚渊道,“何事?”
温柳年将杨大富夫妇之事大致说了一遍。
“简直丧心病狂。”楚渊果然怒极。
“明日七绝王会率部下进王城,大典首日,亦是当初许给那伙杂耍艺人的最后期限。”温柳年道,“不管大小,他们应当都有行动,而且看潘家镇的架势,此番只怕对方来者不在少数,我们还是要小心为妙。”
“朕何惧他们会行动。”楚渊冷笑,“就怕他们会一直如此缩头缩尾,连面都不敢露。”
温柳年点头:“向统领早已布下天罗地网,只要对方有意思风吹草动,就必然能一网打尽。”
从皇宫里头出来,回家就闻到一股香气,温夫人正在厨房忙活,温如墨则是坐在小院中,问赵越潘家镇的一些事。
“尸体?”温如墨手一抖。
“是啊。”赵越叹气,“在河边发现的,好好一个妇人面目全非,歹人当真是丧尽天良。”
温如墨冷静放下杯子:“的确如此。”
“爹爹!”温柳年猛然扑在他背上。
“啊!”温如墨被吓了一跳。
“啊唷。”温夫人在厨房也被吓得不轻,赶忙丢了勺子出来看究竟。
“爹,你没事吧?”温柳年在他面前晃晃手。
赵越也颇为担心。
“老爷?”温夫人晃晃他。
“没没没事。”温如墨脸色略白。
“做什么了,把你爹吓成这样。”温夫人一边帮自家老爷顺气,一边不满埋怨儿子。
“我什么都没干啊。”温柳年很是茫然,先前经常这样出其不意,爹爹分明就就很乐呵,小时候还会举高高。
“无妨无妨。”温如墨连连摆手。
“你们方才在聊什么?”温柳年问。
温如墨还未来得及制止,赵越便已经道:“潘家镇的离奇命案。”
温如墨:“……”
“怪不得。”温柳年道,“爹爹最怕这些,你以后莫要再说。”
“咳!”温如墨使劲咳嗽。
“伯父恕罪。”赵越识趣递台阶,“是我说的太过恐怖,惊到伯父了。”
“真是,下回留意着些。”温夫人也跟着数落了两人几句,便扶着自家老爷回房歇着。温柳年小声问赵越:“真说得很恐怖啊?”
“也不是。”赵越道,“刚说有一具面目全非的女尸,你便跑进来了。”
“好端端的,说这个做什么。”温柳年扯住他的耳朵。
“是伯父自己要问。”赵越道,“不能说?”
“也不是,但爹爹最怕就是听到人命案子。”温柳年道,“他胆子小,小时候爷爷又总拿鬼吓他,一来二去就落下了毛病。”
赵越:“……”
“总之下回别说了。”温柳年叮咛,“知不知道?”
赵越立刻点头。
一个怕虫一个怕命案,还当真是……亲父子。
楚国地大物博疆域辽阔,周边附属小国也不算少,除了近些年传闻无数的西南王段白月,余下最有名的便是七绝国——虽说没去过,但百姓人人都在说,这个位于大漠中的绿洲小国极为富庶,国库中堆满了金银珠宝,百姓个个都是欢声笑语。而七绝王慕寒夜更被传成神一般的男子,不仅高大英俊目若蓝星,武功高强治国有方,与江湖中赫赫有名的追影宫主私交甚笃,而且还是个不折不扣的——情圣,不仅不嫌弃自家王后是大漠沙狐修炼成精,还不辞艰险为了求医问药只求能长相厮守,听上去就忍不住要落下热泪。
这日傍晚,当温柳年吃完饭,与赵越一道上街散心之际,就见原本街道两边关于沈公子,还有关于自己的一些画卷书册都已经撤掉,换成了七绝王慕寒夜与黄远——那可是大漠里头的第一富庶国,若是被七绝王看到心里一高兴,说不定会直接扔银子。
温柳年顿住脚步,看着面前一幅好几丈高的慕寒夜画像,觉得略微惊呆。
能找到一个如此大的木框裱,也是很不容易。
“明日大概会热闹一整天。”赵越道。
“最近事情多,热闹些也好。”温柳年道,“冲冲煞气。”
“不怕会出事?”赵越问。
“为非作歹,无非就是为了让百姓心神不宁,过不上好日子。若是害怕,岂不是正好如了他们的意。”温柳年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朝廷已经暗中布防,谁都不能拦着百姓欢呼庆祝。”
“说得也是。”赵越笑笑,“前头就是山海居,想不要去喝杯茶?”
“嗯。”温柳年点头,“累。”
赵越识趣将他背起来。
温柳年笑着在他耳边说话,看上去当真是恩爱非凡。
教人羡慕得紧。
“先生。”山海居内,无影伸长脖子往下看,“不是说有急事,所以昨晚不能练功么,怎么还背着温大人到处乱逛。”
“吃你的蚕豆!”无风敲敲他的脑袋。
“今晚我自会问他。”云断魂倒茶,“我让你打听的事,如何了?”
“癞蛤蟆到处都是,绿萝蟾蜍可不好找。”无影道,“已经派了不少人出去,一有消息就会回报。”
“传说中的药物,想找到的确不容易。”无风道,“想要治少爷的内伤,非要此物不可?”
云断魂点头。
“当今江湖排名第一的神医就在王城,而且与温大人私交不错。”无影道,“先生为何不先让他替少爷看看?”
“你是说叶瑾?”云断魂手下微微一顿。
“嗯。”无影道,“据说死人也能医活,而且脾气心肠极好,从来都不会生气,天天除了看医书,便是在家替武林盟主沈千枫做饭洗衣带儿子。”
“……”无风皱眉,“后头那段是从哪听来的?”
无影答曰:“江湖小报。”
“以后休要看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无风敲敲他的脑袋。
“上头还有少爷与温大人。”无影从怀中掏出来。
云断魂伸手拿过去:“暂且不需要找叶瑾。”
“为何?”无影不解——分明就很担心少爷,难道不该早些解决才是。
云断魂摇摇头,随手翻了翻手中的小报。
赵越恰好与温柳年一起上来楼梯,两下遇到,温大人一眼便看到了题记那行乌黑黑的大字——天界缠绵艳情史,于是果断被惊了一下。
原来大明王,还有此等爱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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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到温柳年后,无影的第一反应便是要将小报藏起来,但偏偏云断魂他还没看,自然不知道里头的描写有多么香艳热辣,只当是普通的民间故事,于是便顺手折了折,当着所有人的面揣到了袖中。
无影:“……”
赵越:“……”
“前辈。”温柳年笑眯眯打招呼,“来吃饭呀。”
云断魂点头:“这里的桂花卤鹅味道不错。”
“可以与三位拼个桌吗?”温柳年又问。
无影纳闷想,为何这位温大人每回都这么自来熟?
云断魂道:“这店里还有不少空位。”
温柳年拉开椅子坐下:“哦。”
无影:“……”
“能吃吗?”温柳年又看上了桌上一盘点心。
云断魂点头:“自然。”
赵越有些歉意:“这桌在下请三位。”
“掌柜的客气了,一块点心而已。”云断魂笑笑,“温大人看来晚上没怎么吃饭。”
温柳年又拿起第二块点心,厚着脸皮道:“前辈真是慧眼如炬,不知可否请教尊姓大名?”
“在下姓李。”云断魂道,“单名一个四字。”
温柳年称赞:“一听便知道是个好名字。”
云断魂笑笑:“温大人过奖。”
桌上其余三人都有些不解,这番对话的意义到底在哪里?
“桂花卤鹅来喽。”小二端着托盘上菜,还温了一壶女儿红。
无影眼神发光,肚子咕咕叫。
“趁热吃吧。”云断魂拍拍他的脑袋,眼底有些父辈惯有的慈爱。
无风也帮他将酱汁调好,一桌人看上去颇为父慈子孝,兄友弟恭。
赵越也帮温柳年要了壶热茶,又配了些点心。
“小少爷很喜欢吃这个?”温柳年问。
“嗯。”无影叼着鹅肉点头——多说多错,这位温大人看上去也不好对付,还是少言为妙。
“若是这样,那我明日吩咐厨子做好,再送去府上一只。”温柳年很爽快。
“大人不必如此麻烦。”无风道,“若是阿影想吃,我们再来便是。”
“明日山海居中怕是会有不少客人,远不如在家吃饭清静。”温柳年提醒。
“为何?”云断魂问。
“因为七绝王要进城,这里是必经之路。”温柳年道,“一定会有不少百姓看热闹,官府到时候也会来人看守,以免会有恶人趁机为非作歹。”
“原来如此。”云断魂点头。
“这世上心怀叵测之人不算少,先前王城内只要有庆典,不管大小,总会出些乱子,只怕这次也不会例外。”温柳年抱着茶杯,“若是几位不想被无辜牵连,还是待在家中为好。”
云断魂笑笑:“多谢大人提醒,我向来便不是爱凑热闹的性子,既然如此,那还是不出门了。”
温柳年腮帮子鼓囊囊:“甚好甚好。”
吃完大半盘点心后,温柳年满意打着饱嗝下楼,与赵越一道慢悠悠往回走。
“先生。”无影看着两人背影,“这位温大人是特意来提醒我们,明日不要出门?”
云断魂微微点头。
“不会是猜出什么了吧?”无影皱眉,“还是少爷告诉了他什么?”
云断魂仰头饮下一杯酒。
“先生亲自教少爷功夫,已然是以身犯险。”无风道,“虽说少爷算是江湖中人,但温大人却是朝廷命官,听说还颇得器重,若是觉察到什么蛛丝马迹上报楚皇,只怕会有不少麻烦。”
云断魂摇摇头:“此人不简单。”
无影道:“但先生并未与他打过多少交道。”若说是吃起来不简单,倒还更可信一些。
云断魂像是想起什么,从袖中拿出江湖小报。
无影:“……”
云断魂随手翻开,就见两人正在花园内行云雨之事,图上还撒了不少金粉。
再翻一页,又是不同的姿势。
其余食客看到后纷纷交头接耳,看着一脸道貌岸然,也有些年纪了,怎么大庭广众看这些东西,还坐在楼梯口。
真是啧啧啧啧啧。
于是这个夜晚,无影老老实实在厅中跪了一夜,心里很是憋闷。
分明就是先生自己要乱翻。
子夜时分,赵越依旧到城郊练功,直到天亮才回温府。
温柳年正睡眼朦胧,坐在床上穿衣裳。
“这才什么时候。”赵越道,“起来做什么?”
“该进宫了。”温柳年打呵欠,“今日王城大典,有不少事要准备,我去看看哪里需要帮忙。”
“宫里又不是只有你一人,况且此事也不归你管。”赵越皱眉,“再睡一阵子。”
“也好。”温柳年倒是很听劝,迅速闭上眼睛钻被窝。
是当真非常困,进宫晚一些想来也无妨。
还是睡觉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