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神情似乎很是苦恼,楚渊只好道:“爱卿若是实在想吃——”
“臣不想吃。”温柳年觉得很是胸闷。
“今早御膳房刚用丹东王送来的雪芙炖了甜汤。”楚渊补完下半句。
温柳年:“……”
是吗。
楚渊笑着摇头,吩咐内侍去端了给他:“爱卿进宫所为何事?”
“算是大事。”温柳年道,“皇上可还记得,臣前些日子说过的潘家镇饽饽店案?”
“记得,老板娘擅长制作行军粮。”楚渊道,“查出什么了?”
“亏得有腾云堡主出手相助,前日顺利将两名绑匪擒获。”温柳年压低声音,“似乎与楚王爷有关。”
“什么?!”楚渊闻言眉头猛然一紧。
“臣已先行审问过。”温柳年双手呈上供词,“请皇上过目。”
楚渊接到手里,一页一页仔细翻完,脸上的神情也越来越冷。
“现两名绑匪都暂时关押在牢中。”温柳年道,“似乎的确不知道更多东西。”
楚渊坐在龙椅上,一言不发脸色阴沉。
温柳年心悬到嗓子眼。
内侍端来甜汤,也被屋内的气氛震了一下,几乎连退出去的时候都在打哆嗦。心里止不住就想,先前每回温大人来的时候,皇上不都挺高兴的么,这回是怎么着了。
“爱卿吃吧。”楚渊道,“朕先一个人想一想。”
“是。”温柳年端着碗,轻手轻脚往外走。
楚渊不解:“要去哪里?”
温柳年顿住脚步:“皇上方才说,要一个人想一想。”所以我打算出去坐在台阶上吃。
楚渊哭笑不得:“爱卿真是……”
温柳年眼神无辜。
楚渊示意他坐回去:“爱卿对此事有何看法?”
“臣并不了解楚王爷。”温柳年道,“不过那两名绑匪原本是想报名加入我大楚海军,却被王爷看中收为己用,虽说绑架无辜妇人理当重责,却也不至于被安上其余罪名。”
“其余罪名?”楚渊笑笑,“爱卿在想什么,说来听听。”
温柳年默默吃了一勺甜汤。
食不知味。
“那两名人犯,先暂时关着吧。”楚渊道,“对外就说已死于混战,以免打草惊蛇。”
“臣也如此打算。”温柳年道。
“还有一件事。”楚渊道,“爱卿可曾接到向统领的消息?”
“什么消息?”温柳年装糊涂。
“关于那伙杂耍艺人。”楚渊道,“原本抓到了高大壮,却被神秘人劫走;至于其余三名异族男子,至今还在城郊山洞里头躲着,也不知下一步会有何打算。”
“这……”温柳年迟疑。
“朕原本不想催促。”楚渊走下来,伸手拍拍他的肩膀,“但这整件事都是由爱卿牵头负责,还是要尽快像个办法,否则就算朕能等,只怕东海也不能等。”
“微臣自当竭尽全力。”温柳年低头领命。
“王爷的事,切记保密。”楚渊又叮咛。
温柳年点头:“微臣明白。”
“爱卿还有其他事吗?”楚渊坐回龙椅。
“有件事想问问皇上。”温柳年道,“方才来御书房的时候,见着户部尤大人与张大人似乎极为懊恼,不知是出了什么事?”
“户部还能有什么事,银子的事。”楚渊道,“此番大典各项流程极其繁杂冗长,因此提前几个月就开始准备,就是怕出纰漏。谁知等大典完之后一清账目,却还是有数万两白银不翼而飞,各国贺礼单与收入库内的实物也是乱七八糟,整个账目简直就是一塌糊涂。”
“还有这种事?”温柳年意外,原本以为只是个小差错,但现在听皇上的口气,似乎还挺严重。
“朕起初也不信,还能有这种事。”楚渊几乎要被气笑,“堂堂户部侍郎,居然会犯下如此低级的错误。”
“皇上也莫上火。”温柳年道,“可否让微臣去看看?”
“爱卿身负重任,就莫要再插手这些小事了。”楚渊摇头,明显不赞成。
温柳年却很执着:“花不了多少时间与精力,还请皇上首肯。”正好有个契机能接近尤大余,错过多可惜。
“为何对这件事如此感兴趣?”楚渊不满。
“微臣与户部张大人向来交好,无论是当初背上赶考,或是此番来王城长居,张大人都曾帮过不少忙。”温柳年道,“检查账目对微臣来说,是轻而易举之事,若尤大人配合,应当花不了几个时辰,断然不会耽误正事。”
“也罢。”想起方才尤大余与张蕴的一脸热锅蚂蚁相,楚渊觉得能有个人去帮帮也不粗,于是终于点头,“那爱卿便去看看吧。”
“多谢皇上。”温柳年心里一喜,“微臣告退。”
楚渊挥挥手:“晚饭的时候,我再差四喜送些点心到府上。”
以弥补香木不能吃的失落。
温柳年摸摸鼻子,很想叮嘱一句,要偷偷送来。
否则大概又会被没收。
国库里头,张蕴还在拿着礼单与毛笔,一样样对照过去,却无论如何也平不了账——不管怎么统计,都缺了不少东西,像是平白无故就消失。
三四回之后,张蕴脑门上逐渐沁出冷汗,按照他的家底,账面缺个万把银子还能自掏腰包垫上,也不怕被罚俸,甚至渎职挨板子也牙一咬便能挺过去,但这回短缺的,可不仅仅是白银黄金,还有不少别国上供的异宝奇珍——若是丢了莫说是赔,就连找都不知道该去哪里找。
“温大人。”外头传来侍卫的声音。
张蕴刚忙迎出去。
“张兄。”温柳年果然便推门进来。
“温兄怎么来了。”张蕴擦了把脸上的汗。
“听皇上说起,所以过来看看。”温柳年将手巾递给他。
“皇上还说了这件事?”张蕴闻言紧张,“怎么说的?”
“张兄不必担心。”温柳年道,“皇上只是偶尔提及,说这回的帐目有些乱,到现在还未找到原因而已。”
“何止是有些乱啊。”两人相熟,张蕴也便没有遮掩,拉着他坐在台阶上,哭丧着脸道,“丢银子我都不怕,但各国上供的珍品若是丢了,我这脑袋怕是也保不住了。”
“账目可否给我看看?”温柳年问。
“自然。”张蕴将账本与礼单一道递给他。
温柳年大致翻了一翻,而后便与他一道进了库房,又清点了一次。
“如何?”张蕴眼巴巴问。
温柳年拿过朱砂,在账本上圈出了约莫十二三样:“少了这些。”
“当真是少了啊?”张蕴脸色苍白,膝盖一软便坐到了地上。先前一直自我安慰,说或许是因为没有清点到,再数一遍就能将问题解决,但现在……
“张兄先不要怕。”温柳年拽了两把,也没能将他拽起来,索性也坐在身边,“户部人那么多,此番也不是张兄一人负责庆典,即便是出了错,上头还有尤大人顶着呢。”
“但其余人的账目都没有错,错的都是我这头。”张蕴欲哭无泪,先前知道自己经验不足又无天分,所以几乎是不眠不休在准备这场庆典,却没想到临了临了,还是闯下了这么大一个祸。
温柳年将缺失之物挨个看了一遍,然后道:“似乎丢的都是小东西。”
“嗯?”张蕴从他手里接过礼单。
“不是珍珠宝石,便是干花奇草。”温柳年道,“随意揣在袖子中便能带走。”
“可这里守卫森严,谁能来偷?”张蕴急得团团转。
“张兄与尤大人关系如何?”温柳年突然问。
“他原本对我颇为冷漠——其实也不只是他,户部所有人都对我极为冷漠。”提及此事,张蕴有些沮丧,“不过大家都是实打实考进来的,只有我一人是捐进来的,会被瞧不起也正常。”
“考进来的,也未必就强过张兄。”温柳年安慰他,又道,“既然如此,那此番为何又被委以如此重任?”
“是啊,我自己也纳闷。”张蕴绝望道,“原本想着要借此表现一番,却没想到连脑袋都眼看要保不住。”
温柳年拍拍他的肩膀:“有本官在,张兄的脑袋不会丢。”
“温兄可有什么法子?”张蕴闻言顿时来了精神。
“皇上有口谕,让我助张兄查清此事。”温柳年站起来,“走,我们先去找尤大人!”
这么做,自然是有一套小九九。一来着实想帮张蕴,二来高大壮虽说误打误撞供出了尤大余,但人是被无影掠走的,自然不能直接告诉皇上,说他与青虬有关系——正好借着这部混乱账目下手,先将他的底默默清楚,到时候倘若真的有事,就算不能明着说叛国,也能找个贪腐的由头,将人暂时控制住,免得对皇上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