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炸 正文 第11章 小胡篇
（1）
相思岛在行政区划上隶属浙省，是方山群岛中的一座，陆域面积不足1平方公里，岛上居民不到四百人。吴穹团队的野外求生竞技类真人秀选在这座岛进行节目前期测试。
节目前期导演加制片总共三十几人，分别占据了ABCD四个游戏点，测试从早上八点开始，到上午十点多，时间已经过去两个多小时，A3段的泥潭先锋游戏眼看就要测出结果，总导演助理胡鸾却在这时收到紧急电话，A组执行导演让她立刻去往A2段测试另一个游戏，尽管胡鸾坚持想等A3段出结果，经不住执行导演的夺命连环催促，只得先去A2段。
A组导演发给胡鸾一个台里制片同事的电话，让她尽快搭车前往A2段，胡鸾收拾好自己的背包，边打电话边往游戏点外走。
“你好，哪位？”电话接通后，一个男音从彼端传来。
胡鸾简短介绍了自己，随即询问对方在哪，一路心急，她都忘了问对方名字，直到她按他的指示走到一台三轮摩托车前时，她才发现车头坐的人有点眼熟。
那人看见胡鸾，一顿慌乱的动作，像是往车下藏起了什么。胡鸾猜是烟，转念又觉得不太可能，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你好，你好。”男生在车头上站起来，“是导演组的吧？我是制片组，我叫——”
“颐立果。”胡鸾抱着东西上车，准确无误地说出了他的名字。
颐立果睁大眼睛看着她：“你认识我？”
“我也是北传的，咱们一届，我电编，你播音，对吧？”三轮摩托车的驾驶座完全是露天状态，胡鸾以前没坐过这种车，此时和颐立果同挤在一张皮座椅上，心情有些奇妙。
“你是北传的啊。”颐立果笑了起来，脸上酒窝很明显。他把正车头，踩下发动机，转头道：“这车没安全带，你千万坐稳了啊。”说罢，没等胡鸾回应，他已经乐滋滋把车开了出去。
来岛上之前，节目组相关人员特地开了一次大会，制片主任向众人科普了岛上情况，胡鸾因而知道，相思岛全岛只有一条绕海公路，其余道路有曲有直，都是土路。岛民几乎家家有车，只是车型大不相同，比如早上，胡鸾从码头来A3点坐的还是辆牧马人，现在已经沦落成三轮摩托车，更不可思议的是，颐立果竟然会开。
胡鸾忍不住看向身边在大学时期听说过却不认识的校友，他看起来很享受驾驶乐趣，相思岛春天的海风吹着他，他整个人看起来软绒绒的，让胡鸾联想到漂浮在空中的蒲公英。
大约是察觉到胡鸾的目光，颐立果飞快地扭头看了她一眼。
“我和大学长得很不一样吧，你居然还能认出我。”
“一样啊，没有不一样。”
颐立果摇头：“一看你就是心地太善良，我明明胖了一圈，和以前帅倒众生的样子哪能比！”
“我头一次听人说自己帅倒众生。”不知道是因为校友的关系，还是颐立果给人感觉特别适合开玩笑，胡鸾完全没把他当陌生人相处，心里的吐槽也毫不客气说出了口。
“哈！听你口音，是东北的吧？”颐立果突然问。
“很明显吗？”
“不明显。”颐立果车开得很颠，摩托车突突声的干扰下，他的说话声音却还是很稳。“我毕竟是学播音的啊，姑娘。”
“学播音怎么会来做制片？”
“我姑把我塞进来的，家里人觉得我好吃懒做不思进取，想让我学做制片吃吃苦。”
“结果你是吃吃胖。”
“哈哈。”颐立果笑得像只松鼠。“真不能怪我，湘菜太要命了。”
胡鸾也笑，摩托车刚好经过一片平坦地带，导演组插的旗子就在前方居民楼上。出发前看台本，胡鸾记得，A2段的游戏是高空跑酷，现在坐在车上看，她立刻明白导演为什么要把她临时抽调过来，现场“高空”看起来实在有点可怕。
颐立果把车停在民房前，胡鸾道了声谢下车，弯腰从底下拿包的时候，她在车座前方的隔板里看到一杯奶茶，好像就是，不，确实就是上车前颐立果偷偷藏起来的东西。
他确实有充足的，长胖的理由。——下车前，胡鸾满怀笑意地想。
走出去两步，胡鸾一眼看完A2点的工作人员，除了道具老师，还有一位女导演，胡鸾大概估算了一下测试难度，赶在颐立果驱车离开前，她扭头喊住他。
“颐立果！”
摩托车的发动机还响着，颐立果端着车头，一脸疑惑地看着她。
“能稍微再等我一下吗？”胡鸾指了指身后，“我测完这块还要回A3。”
颐立果似乎想了一会儿，也似乎没想，总之，他很快熄了火，点点头笑着说：“好嘞。”
“谢啦。”胡鸾这才抱着东西往前走去。
A2游戏点是个民房聚集区，导演组前期踩点时格外中意的地方，岛上房子多是自建房，沿海而建，刷着颜色各异的外墙，虽然现今基本没人居住，倒也意外成为岛上景点之一。
胡鸾走去导演组设的站点，道具老师在屋外抽烟，屋内女导演看见胡鸾，像看见超级英雄，眼睛如火焰般亮起。
“乱乱，你终于来了。”
胡鸾把随身背的物品放在室内书桌上，找到保温壶，先扶腰给自己灌了口水。这里的民房大都拆得只剩房架子，很像导演组找来“借鉴”的游戏场景。
“你们测的怎么样？”胡鸾问女导演，她叫潘凝，是胡鸾在湘城短暂的同居室友。
“跑酷这段测完了，找男生测的，屋顶距离还行，现在差几段掉落测试。”潘凝手上拿着笔和本，“道具老师刚铺好充气垫。”
“全用充气垫吗？”
“没，也就几个地方用。这块区域房子有高有低，高的超过基本楼高，低的不到一米五，其实我是不建议玩屋顶跑酷的，做不了威亚，很难保证安全，明星绝对不会玩的，测掉落安全没多大意义。”潘凝道，“雨萱姐坚持要测，咱们就只能照办咯。”
胡鸾点头表示理解，按潘凝的指导开始套保护装备。
屋外传来颐立果和道具老师聊天的声音，惹得潘凝从窗口探出头去看。看着看着，她一脸乐开花的表情：“怎么是颐立果？”
“他怎么了？”
“他太可爱了，我好喜欢他。”潘凝大概想起自己还要帮胡鸾穿装备，终于收回上半身。“没想到他也来支援。”
“跨年那段时间，你喜欢的不是周雾吗？”
“不一样，周雾是爱豆。颐立果是可以发展成男朋友的，我听小林她们说，他单身。”
“我听说他很花心。”胡鸾以为她在开玩笑，也开起玩笑来。
没想到潘凝立刻柳眉倒竖：“你听谁说的？”
胡鸾这才意识到潘凝可能说的是真话，她移开自己肩上潘凝忘记抽走的手，道：“我开玩笑的，不过有一点是真的，他女朋友——我不知道交没交往啊，一向很多。”
“你怎么知道？”
“我和他是大学同学。”话说完，胡鸾人已经走出屋子，沿着房沿的楼梯上屋顶，她要测试的掉落环节没有其他女生敢试。
其实胡鸾也有点怕，站在屋顶和在楼下的感受完全不一样，屋顶视野更好，能够看到遥远的蔚蓝海面，间或还有不知名的鸟儿啁啾声，越发显得天地宽广而深远。胡鸾缓步走到屋顶边缘，这座房子不算太高，往下看的时候，潘凝一直使劲朝她做加油手势。
胡鸾深吸了一口气，往后助跑了一段，才猛地飞跃了下去。
意外发生了。
她没有掉在道具老师铺好的充气垫上，而是直接越到了前方另一座屋顶，完成了一次出色而标准的跑酷动作。
“助跑太过啦！”胡鸾不好意思地向下大喊，所幸她头上戴了安全帽，脸被遮挡，没人看见她涨红得堪比深度口红色号的脸。
胡鸾这人，大部分时候对自己没什么要求，就是脸红的毛病，她最介意，恨不能为此去做美黑。测试时间紧迫，她没有再多耽搁，直接从另一座屋顶往下跳，姿势帅气地落在充气垫上。由于胡鸾整个人落地是仰躺，太阳兜头照在脸上，安全帽上又没有遮光镜，导致视线一下没适应过来，就伸手挡了挡阳光，这一挡，周围人都吓坏了。
先是潘凝，惊叫着跑到她身边：“乱乱你怎么了？摔倒哪里了？”
胡鸾刚想回答说没事，凌空一支手伸来，以极轻的力道拉开她遮挡光线的手，声音距她很近：“哪里疼？我看一下。”
“我没事，没哪疼。”胡鸾眯着眼睛往上看，颐立果倒着的脸在她正上方，刚好挡住光线，她完全睁开眼，轻松道：“真没事，太晒了。”
“你拿命在测游戏啊，姑娘。”他一手拉着她的手，另一手托起她的背。“是不是在逞强？”
“不是，我没逞强，”胡鸾擡头指向屋顶，“这点高度，还有充气垫，哪有什么受伤的空间？”话毕，她想站起身，被颐立果一把按回垫子。
“先缓缓再起来。”他说。
一旁吓呆了一阵的潘凝终于回过神来，她先是不好意思地看了看颐立果，又满脸担忧地看向胡鸾：“我真以为你摔到哪儿了，没这方面经验，人都懵了。”
“你们是真夸张，用心看看这个高度行吗？”
“谁知道啊，你突然跳下来，一落地就捂脑袋，我恐高，光站上面就够晕了，你还是掉下来，可没敢掉以轻心。”
趁潘凝说话的间隙，胡鸾摘下安全帽，从垫子上站了起来。起身的瞬间，她一时没防备，安全帽脱出手，她还以为是掉了，转眼见是颐立果拿走，顺手套在了自己头上。
“装备脱下给我吧。”他说。
潘凝和胡鸾两脸疑惑地看着他。
“我堂堂一个大男人，能在下面静静坐着看你跳来跳去吗？”他一本正经地说。
潘凝捂着嘴，忍住没让自己笑出声来。胡鸾则是短暂愣住，被他戴安全帽的滑稽模样弄得有些恍惚，没想起接下来自己要做什么，直到颐立果伸手拍了拍她的肩：
“醒醒。”
胡鸾这才在潘凝手忙脚乱的帮助下，将装备脱给他。
A2点测试在颐立果的配合下很快完成，潘凝作为游戏点负责人，留在原地整理道具做下一场测试，胡鸾和颐立果一同返回A3点。离开前，潘凝找了个十分蹩脚的借口加了颐立果微信，看得胡鸾在旁边直摇头。客观上来说，潘凝外形条件很好，主动加男生微信已经算是一道明显暗示，男生接受微信基本代表她有戏。可惜颐立果不是普通男生，胡鸾大学时期有个室友当年也这么追的他，根本没追到。
当然，大学时候的颐立果确实男神气质更出众，现在长相没那么凌厉，也许口味和习惯都变了也说不定。胡鸾想。
颐立果照旧开着三轮摩托车送胡鸾回原地点，路途也和来时一样，依然是颠簸不断。两人一开始都没说话，好不容易迎来一小段平地后，颐立果率先开口：“你还在读研啊？”
“嗯。”读研的事是刚刚潘凝偶然提到的，胡鸾没想到他会注意。
“怎么会有时间回国，还工作？”
“复活节，我们学校放一个月假。”
“一般人放假都会出去玩吧，你挺特别。”
“特别敬业吗？”胡鸾随口道。实际上，她先前还真约好和同学一起欧洲旅游，架不住实习导师吴穹的越洋催促——主要是欠他人情债，她才不得不抽三周时间回国来做节目前期。
“哈，”颐立果被她的反应逗笑。“想了想，我在学校应该见过你。”
“见过的。只是你不认识我，所以没印象。”
“我说的是……应该在学校光荣榜上见过你的名字，奖学金之类，很厉害的排名什么的，不过你说我不认识你，”顿了顿，他接着说，“现在认识也不晚。”
“嗯，不晚。”胡鸾应道。“但我和你说实话，我没拿过奖学金。”
“怎么可能？”他的语气听起来难以置信。
“说明我们学校还是挺能人辈出的。”
“不可能。你虽然看着像棵蘑菇，测游戏的样子……”
这回他停顿了许久，久到胡鸾忍不住追问：“测游戏的样子怎么了？”以及，看着像棵蘑菇是什么意思？——这句她没好意思问出口。
“像黑旋风。”
“李逵？”
“别，你别把它想象成一个具体的人，它就是形容，字面意思，你像黑色的旋风一样。”
胡鸾被他说得完全没法停止笑意：“胡说。”甚至连指责都变得像一句玩笑。
A3点眨眼间就到了。
摩托车刚熄火，颐立果就接到别的“运输”任务，挂完电话，他挥手对胡鸾道：“胡同学，后会有期。”说完便骑着三轮小摩托走了。胡鸾转身回泥潭，有些悲观地想，潘凝再不会和她室友一样，掉进颐立果这坑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