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警方的调查结果很快出来,用咖啡攻击周雾的中年男子是日玻岛岛民,精神状况不太稳定,常年靠政府救济金生活,警方通报,他的攻击不包含任何与种族、国别或者其他蓄意的动机,只是源于丧失正常行为逻辑而引发的伤害行为。
节目组将这一则通报发布出去不到半小时,社交媒体上立刻形成一面倒的反馈,网友斥责节目组没有做好艺人保全工作,对此,台里宣传中心和艺统卢红都向周雾工作室发出请求,希望他们也出面澄清此事。然而到通报发出四十八小时内,周雾工作室没有在任何场合接过节目组的回应,自然也没有帮忙澄清“事故”。
周雾在打工时遇袭的“事故”给整个节目组都带来影响,首要便是艺人安全问题,制片组为每位艺人出行都聘请了安保,香烟CP因为是一同出行,共用两位安保,然而,真正在香烟CP驻唱的酒吧,安保的作用几乎是形同虚设。
周雾“事故”的余波还不仅限于此,薛一颜和椎香驻唱的酒吧原本很少出现中国人,自从周雾粉丝将周雾的行程广而发布在社交媒体上,香烟CP的粉丝也很快循迹而来,这一天傍晚,酒吧还没开业,门口就站了一排自带各种摄影设备的粉丝,胡鸾早到现场,完全被这阵仗吓坏了,不止她,酒吧老板也是一脸震惊,当然,酒吧需要营业和客流,老板自然不会赶走一个客人,反倒是胡鸾,看着人群,实在有些束手无策,和还在民宿等嘉宾一起出门的张天放沟通过,胡鸾拉了制片和灯光老师,打算去疏散人群,以保证现场拍摄效果。
疏散过程非常艰难。
没有一位粉丝愿意走,相较于胡鸾礼貌请求离开的语句,她们的回复都很粗暴,但偏偏还很讲理:
“等一下午了,你有什么资格要我们走?”
“我们来看香烟,又不是看你们节目,关你们屁事。”
“我去酒吧是消费,老板都不管,你们管得着吗?”
“凭什么外国人可以进我们不能进?你们就是这么对同胞的吗?”
“……”
胡鸾百口莫辩。
初步“劝退”无果,胡鸾很快选了另一条解决方式。
“艺人这边马上要到了,我们不拦你们进去,但可不可以拜托,不要拍照和录视频?”
“凭什么啊?”队伍中有人大声道。“你们未免管得太宽了吧?”
她一说话,其他粉丝立刻响应,众口一词。
胡鸾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还是态度很好地说:“里面很暗,你们拍照用闪光灯的话会影响艺人工作,而且,录视频会泄露我们节目内容——”
“我们不会用闪光灯,也没说视频会外传,你们至于把我们像贼一样防着吗?”粉丝队伍中的“意见领袖”气势汹汹道。
“对不起,我没有那个意思。”
这时候,胡鸾感觉右侧一道阴影袭来,随后,有一只手搭在她肩膀上,安抚性地拍了拍,胡鸾偏过头,只见张天放走上前。
“拍照可以,录视频也可以,你们要是不外传,现场不影响拍摄,怎么都可以,不过,我们的摄像机会全程录制,你们在酒吧里做的事也会记录进去,我相信你们不会让我们为难,毕竟录进节目里,播出去,你们的行为,都得偶像买单。我想,你们也不会希望因为你们,椎香或者颜颜被其他人辱骂吧?”
张天放的话很有用,起先还战斗力爆表的粉丝队伍顷刻间安静下来,一番交相传递的面面相觑后,依旧是那位“意见领袖”代表发言:“行,我们待会儿可以保持安静,不给你们添麻烦,你们也别一副把我们当无知脑残粉的样子。”
张天放微笑摇头,表示不会,回头朝胡鸾递了个“搞定”的眼色。胡鸾勉强回了他一个微笑,心道,什么时候她才能独当一面啊!
事实证明,张天放的话很有用,当晚录制到凌晨,香烟CP的粉丝全程安静听歌,除了偶尔有不合时宜的应援声之外,没有再出过其他岔子。录制结束,胡鸾紧绷了几个小时的注意力终于放松,放监视器的小黑屋是在艺人休息室旁另辟的,旁边就是通往酒吧外的后门,趁摄像老师准备做背采的间隙,张天放起身打开后门,让凌晨的岛风吹进来,倚着门点了根烟。
“这反应,是被掏空了?”他的声音自胡鸾侧后方传来。
胡鸾坐在厂商的物料箱子上,拄着下巴扭头去看他,见他眯着眼瞧自己,手伸向外抖烟灰。“有点。”胡鸾老实道。“放哥,你做节目几年了?”
“有七八年,一零年底入的行。”
“可你不是比睿白姐小吗?”
“谁说我比她小?”张天放探出头吸了口烟。“哦,她是我上级就比我大啊?你这小姑娘,思维方式怎么这么简单呢?”
胡鸾耸了耸肩。“您说得是。”
“傅睿白定性好,做节目七年,只待了两个项目——啊不,现在是第三个,我和她不一样,我喜欢新鲜,不喜欢老待一个地方,也不喜欢管事。”
“那你待过几个项目?”
“猜猜。”
“七个?一年一个?”
张天放笑着摇头。“十三个。”
胡鸾睁大眼睛,满脸惊讶,她很快用心算解出,他平均一年两个项目。“怪不得你那么轻松就搞定那群粉丝,专家!”
“没你说得那么牛逼,工作久了,这些你很快就能学会,做节目,无非搞清几道关系,咱们是制作团队,一道是和甲方、广告商的关系,另外就是和嘉宾、艺人的关系,做头部项目,跟流量艺人,好处大,麻烦也多,你每天多看点娱乐资讯,了解粉丝的心理,再摸清楚下艺人脾性,问题差不多就能找到解决套路,万变也不离其宗。”
胡鸾点头表示受教。张天放烟抽完,酒吧内场摄像和灯光刚好也就位,他走上前落座时,伸手拍了拍胡鸾的头顶,带出一缕淡淡的烟味。
“哎?稀奇了!今天摸你头,你怎么没鬼吼鬼叫的?”张天放语带促狭地问。
胡鸾向下撇了撇嘴。“算付你学费吧。”
“这就给学费了?那我再给你多掏点货,你不得以身相许了?”
“别瞎扯了放哥。”
胡鸾话音一落,张天放戴监听耳机的手倏地停下,眼神斗转间变得认真。“话说……我这个人,特别吝啬,入行七八年没带过新人,你是第一个,教你也不为别的,至于为什么,你总不会不懂吧?”
胡鸾特地不看他,视线牢牢钉在监视器上。“摄像老师等您说开始呢,放哥。”她语气疏离地说。
今日份背采很快结束,张天放照常跟艺人走,胡鸾留下整理物料。平常,都是她和一位姓徐的制片大哥一起,今天,徐大哥没来。张天放前脚刚走,小黑屋旁的后门外突然蹿进来一个人,胡鸾站起身,还没来得及消化看到来人的惊讶,就被他一手拉出后门。
外面月明星稀,海风和畅。他拉着胡鸾的手腕向西走了五六步,随即放开她,一脸严肃地说:“他跟你表白,你不懂?”
胡鸾懵了:“谁?”
“张天放。”
胡鸾花了一段时间理解他口中名字里隐含的上下文。“你偷听我们说话了?”她正色反问道。
“你们开着门,我犯得着偷听吗?”
“那你为啥不进来?”
“进去我还听得到你俩互诉衷肠吗?”酒吧后街霓虹灯闪耀,照得颐立果整张脸都透着气急败坏,反而把胡鸾看乐了。她一乐,颐立果不乐意了,擡手就往胡鸾头上一拍,动作大,胡鸾吓得闭上眼,差点以为他要打人,没想到他收着力道,落在她头顶的手掌只是轻轻擦过。“学费?挺能想啊你,被人吃豆腐还给人数钱。”
他越说越过,胡鸾慢慢收起玩笑神色,道:“你这是干嘛?好像我做了什么道德败坏的事,张天放是我领导,一向对我很照顾,你别乱说话。”
“所以呢,他问你的,什么为什么对你好,带的第一个人什么的,问你懂不懂,你懂吗?回答我。”
“为什么要回答你?你和赵落樱打情骂俏,为什么?我让你回答我了吗?”
颐立果被她激得哑口,专注的眼神死死地盯着她,胡鸾也不示弱,大喇喇瞪回去。僵持了半晌,颐立果忽然转身向后走了几步,胡鸾为了彰显自己的霸气,眼神跟着他动,步子也随之移动。
两人换了个位置对峙,胡鸾背靠墙,颐立果面向她。
突然,颐立果缓缓伸起右手,甩了甩,胡鸾以为他又想动手,皱起眉头道:“你想干嘛?”
颐立果没说话,一掌压在胡鸾身后的墙上,胡鸾下意识地后退,就这样,被他牢牢锁在手臂与墙之间。
“信不信我收拾你?”颐立果凑近她的脸,咬牙切齿地说。
他突然说狠话,倒激起胡鸾的反抗欲,她先是伸手想推他,颐立果眼疾手快,两手一起,提前抓住了她的手,胡鸾转而伸腿,也被颐立果识破,两人活动空间狭窄,都靠身体本能在“搏斗”,颐立果大概起先没打算和她来真的,几次来回过后,胡鸾整个人彻底被他锁死了。
眼见颐立果把她两只手绕后压在墙上,她终于认命地摇头。“力量悬殊,打不过,放我一马。”
颐立果也摇了摇头,嘴角还挂着一抹得胜的笑意。“没那么容易。”
“你还真想收拾我?”
对这个问题,颐立果未置可否,胡鸾感觉到他的手在她身后忙碌,越发不明所以,道:“喂,颐立果!你到底想干嘛?”
约莫十几秒时间过去,胡鸾明白过来他在“忙碌”什么,她的手还是被他抓着,很紧,几乎动不了,可与此同时,他竟然还空出一只手来,他甚至用那只刚腾出来的手炫耀似地在胡鸾眼前晃了晃,不,不止是晃了晃,他用那只手捏住了胡鸾的下颌。
“你再不放开我,我要生气了。”胡鸾试图威胁他。
“我轻一点。”颐立果道。
“我错了。”
“错在哪里?”颐立果突然逼近她,大约是为了和胡鸾的视线齐平,他微微倾了身。“哥教你一个道理,千万不要和男人硬拼力气,生理构造加生物进化决定了,你拼不过。”
“回国我立马练搏击。”
“搏击也没用,你记住,真正危险的时候,脑子清醒比什么都重要。”
“你打算跟我讨论女性——”
胡鸾一腔话没能说完,因为颐立果捏住了她的咬肌,使她的嘴被迫张成“O”型。
“对不起。”盯了胡鸾半晌,颐立果忽然道了个歉,而后,他的脑袋也耷拉下去,捏她咬肌的手自然而然松开,伴随着一声漫长的叹息。“有些事情我本来想等回国再说的。”
胡鸾飞快活动了一遍口腔肌肉,急道:“那就回国说!”
“等不到回国了。”
“等得到。”
“那我可能会先气死。”颐立果半躬着身子,头在胡鸾肩膀右侧,没有和她对视。“我每天提心吊胆,总怕你被人……抢走。”
“啥?”
“郑迪、张天放、老徐……那么多人,吃醋很累的。”他语调缓慢地说。
其实刚刚他说有些话回国说的时候,胡鸾就想到可能会是表白,她没想到的是,他竟然会说吃醋很累?而且,还一副很委屈的样子?明明她才是那个正被他“欺负”的人啊!
周遭光线时暗示亮,并不集中,胡鸾因而不用担心脸红提前泄露心迹。她努力让自己冷静,所以没有接话。隔了半晌,颐立果的声音从身侧传来:“你不给点反应吗?”
“你看着我说话行不行?”
“不行,我很紧张。”
“那你放开我。”
“不放。”
“我手被你压得很痛。”
这句话很有效,颐立果立刻站直身体,压她手的力道瞬时松了,胡鸾也没想挣开,便继续由他压着。只是这会儿,颐立果好歹是和她对视了。胡鸾看着他,他也看着她,几分钟前,他们的对视是较劲,此刻,分明有了别的含义。
“就跟你说不能看你。”颐立果匆忙移开视线,重新回到胡鸾右肩肩侧,“我长这么大,都是别人先跟我表白。”
胡鸾闻言偷偷笑了。“你说你本来打算回国说,咋想的?”
“耽误工作吧,你看你,多么上进的一位小年轻,我在这时候把你拖进儿女私情的泥潭里,多不合适啊。”
“不合适你不是也说了?”
“所以说,冲动是魔鬼啊。”
“你到底为什么不肯放开我?”一直被他压着,感觉气势低了许多,胡鸾不由动了动双手,想试探下他的防范意识,结果证明,他防范得很好。
“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这还有必要说假话吗?”胡鸾大惊道。
“当然,说真话怕你生气。”
“我不生气。”
“真的?”
“哎!你快说!”胡鸾不耐地说。
“好不容易抓着你,想做点坏事,舍不得放开。”颐立果语气真诚道。
他的话引得胡鸾作了一些联想,导致她下意识地吞了一口口水。她认为这个身体反应比颐立果的话更羞耻,由衷希望他没有察觉。
“你吞口水了?”响在右肩的声音打破了她的美好愿景。
“我没有。”胡鸾立刻否认。
颐立果擡起头,整张脸重回胡鸾的视线范围,此时他脸上的笑意和以往胡鸾见到的都不同,掺杂着一丝分外鲜明的且笃定的男性魅力。在那个当下,胡鸾觉得,他只要开口说任何一句话都会破坏那道魅力,并且破坏当时的意境,并且打破她所有的期待。
巧的是,颐立果似乎也这么认为。他没有再多说一个字,只是头一低,吻住了她。
日玻岛凌晨的夜色美妙,颐立果开窗透着风,胡鸾坐在副驾驶,认真而又含蓄地回味酒吧后门墙上那个绵长的吻。
最初,她其实和颐立果想的一样,即使和他已经只剩一道窗户纸,她还是想着,要等节目录完再捅破。可是,人生总有意外,计划之外的意外,有时候真的很动人。
“张天放,你到底打算怎么办?”
好的,胡鸾的回味到此结束!她定了定神,道:“我记得这件事我们之前就讨论过,他是我导师,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我——”
“还要怎么出格?你能不能让他不要老拍你头?”
“好,我下次严正抗议一下。”
“他如果跟你表白——”
“我就拒绝。”胡鸾打断他,“但在他没表白之前,我不想因为这些事影响工作,他身上有很多值得我学习的地方。”
颐立果从后视镜里看她。“你怎么不问我?”
“问什么?”
“什么时候注意到你之类的,那种每个女生都要问的问题。”
“好,我问你,你什么时候注意到我的?”
“你这语气,听起来不是真的想知道。”
胡鸾无奈地摊了摊手,她其实还没从和他接吻的余韵中缓过来,根本没多余的精力想那么多。
毕竟,他的吻,真的好甜啊。
作者有话要说:同样是偷听过后,周雾和颐立果真是同人不同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