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炸 正文 第57章 王炸篇
（7）
和胡鸾、肖然一起架着江玉煌磨了一个大白天，晚上七点台里审片，由章茜拍板选了豆子负责的那一版，理由很能服众：她们那版相较于肖然这边盯的版本更完整，品相更加，符合台播标准。
这个结果其实在傅睿白意料之中，她需要这样一次“打击”，确切地说，是对肖然的打击。
这天晚些时候，傅睿白在家给肖然打去电话，电话里，肖然对她的慰问感到很意外，毕竟一直以来，她们三个沟通的时间，都完全靠胡鸾居中协调，肖然甚至坦言，她很惊讶傅睿白竟然有她电话。
“这通电话打给你，而不是胡鸾，原因你很快会明白——先回答下我，”简单铺垫过后，傅睿白直问，“今天审片，吴穹去了吗？”
“去了。”
“章茜给了豆子通过，他什么反应？”
“吴老师吗？”
“对。”
肖然陷入短暂回忆，随后道：“看不出来，他没怎么说话，不过，从后期那边出来之后，吴老师安慰了我和乱乱几句。”
“他安慰了什么？”傅睿白紧接着问。
“呃，先说我们辛苦了，说以后还有机会，别灰心。”
完全没露出什么态度，一贯的老好人姿态。傅睿白心想。吴穹的反应对她而言很重要，现在他没什么反应，她就得靠猜，猜他是否介意豆子这个级别的副导演空降揽过一个重点项目的后期主控权。猜着猜着，她一时倒忘了电话那头还有人在。
“睿白姐？”肖然出声喊她。“你是想知道……吴老师对豆子的看法吗？”
“有吗？”
“吴老师不喜欢豆子，这点我很确定。”
“怎么说？”
“豆子和你的做法，我是说，主要是对吴老师团队的人，和你很不一样。她很会处理人际，事实上，吴老师这边，团队里，有些动荡。”
“是吗？”傅睿白对这条消息颇感讶异，但仔细搜寻了一圈豆子为人处世的方式，傅睿白又很快说服了自己，她确实比自己更圆融，得罪人的事情，向来是她傅睿白去做，豆子最擅长回避冲突。思及至此，傅睿白不禁自嘲起来，在台里待这么多年，她竟然还是个刺头。
时间紧急，傅睿白没有再在豆子的事情上耽搁太久，她耐心又仔细地交代肖然：“你去和吴穹说，注意说的方式，最好是暗示，让他知道，当初岛上节目和周雾团队签约的时候，我曾答应过周雾那边，不剪CP，不炒隐形恋情，基于之前在岛上，我和周雾的事闹过一遍，对方经纪人那么强势，你可以建议吴穹，争取让章茜把这件事纳入审片的必要考虑范围，这么做的目的只有一个，给章茜压力，无论如何，如果她拍不了板，可以交台领导，她得知道，放豆子那个版本，她必须承担得罪周雾团队的后果。”
肖然听得很认真。“所以，这件事里，吴老师的作用是？”
“他要保他手下的人，我是说你和胡鸾，至少现在的情况可以证明，你和乱乱才是对他没二心的人。”
“可是我和胡鸾打算——”
“不重要，以后的事现在说不准，你明白一点就好，我和吴穹共同的敌人，是豆子。”
交代完肖然，傅睿白睡了个大长觉，半梦半醒之间，听到房间外有声音，习惯性地以为是父母，正想翻个身继续补眠，脑中一个激灵，骤然想起，父母还在新房。
从床头拿起手机，开机，没有未接电话，她打开微信，果然收到好几条新消息，置顶消息来自陈述。
——找我爸要了菜谱，今天给你露两手。
傅睿白揭开被子起床，走出房间，在餐厅外看见厨房里陈述的背影。他关了推拉门，虽然仍有些微的油烟味传出，却实在闻不出是什么食物的味道。外面的天气很好，午间的阳光透进客厅，伴着轻风，吹得窗帘小幅度地晃动。傅睿白情不自禁地笑了笑，忽然感觉到冬风的凉意，于是回房披了件外套，默默去洗手间刷牙洗脸。
收拾好自己，傅睿白走去厨房，陈述把iPad架在碗柜上，一脸好学生复习的模样看菜单，他按步骤动手的架势有些笨拙，傅睿白一开始抱臂站在门外，隔着透明玻璃往里瞧，瞧了半晌，终是忍不住拉门进去，在他受惊的目光下，自后而前抱住他。
“除了我爸妈，没人在我家给我做过饭。”傅睿白抱着他的腰，侧脸贴他后背，跟随他的动作而移动。
“我得提醒你，我可能没遗传上我爸妈的厨艺。”一边说话，他一边将一撮小葱倒进锅里，豆腐的味道飘出来，傅睿白瞥了一眼，卖相实在不好。
“没关系，我们可以点外卖。”
陈述笑得胸腔颤动。“也倒不必，保温桶里还有我爸烧的几道菜。”
“都带了菜，何必还要浪费食材？”
“本来也没想自己动手，出门的时候，发现今天天气特别好，手痒，临时去超市逛了逛，你看，我也就只敢买点豆腐茄子。”
“你来的时候几点？”
“十一点？”陈述重回案板，探头看了眼iPad，又咪咪摸摸切起姜丝来。“我看你睡得沉，没忍心叫你，想给你个惊喜的。”
“现在一点，你做了两小时，就做了豆腐茄子？”
“还有个汤，西红柿鸡蛋。”说话间，陈述又擡头去看菜谱。
他认真研究的表情对傅睿白来说着实太迷人，她没忍住，踮起脚凑到他耳边，呵着气说：“我不想吃豆腐茄子。”
陈述被痒得不行，往旁边退了一步，笑意冉冉地说：“那你想吃什么？我得先从简单的做起。”
“我想吃你。”
这一日的午后阳光漫长而炙热，傅睿白吃饱喝足时，太阳依旧挂得老高。陈述给她切了盘水果，刚端过来，傅睿白被一条新消息吸引了全部注意力，消息来自周雾。
——傅导辞职了？
这是岛上项目结束以来，她第一次收到他的微信。与他有关的消息倒是时常可以在网上看到，这么长时间以来，他就像一颗遥远的星星，她能看见他，却不再觉得他亲近，当然也想过是不是要和他联系，偶尔发去慰问，或者朋友圈点赞。可惜，周雾从来不发朋友圈，傅睿白也实在怕贸然发信息会招来误会，毕竟和他最后一次的聊天，两人结束得并不算愉快。
“有事情要忙？”
陈述的提问将傅睿白拉回到当下场景。她擡头看向他，继而落到他眼神所指的，茶几上的水果，随后略显茫然地点了点头。
他冲她微微一笑：“你先忙，我去洗碗。”
傅睿白闻言要从沙发上起身：“我一起。”
陈述把她按回原地，又拍了拍她的头顶。“不用。”
傅睿白目送他走去厨房，拿了块抹布出来，静静地收拾餐桌，忽而心很静，终于擡手给周雾回消息：嗯。
周雾“正在输入”了一会儿，很快发来消息——有我的原因吗？
傅睿白：不完全是。
——那就还是有。
傅睿白：说没有，你也不会相信吧？
——当然。
——傅导接下来会去哪里工作？
傅睿白：还没想好。对了，你怎么知道我离职的消息？
——卢红。
——她问我对节目的想法。
傅睿白：她怎么会直接找你？不应该是经纪人吗？
这次，周雾“正在输入”了很久，傅睿白以为他会发来一则长消息，没想到却还是一行字。
——我换了经纪人。
傅睿白的手指停在手机屏幕上，半晌不知道该回什么。吴穹的效率比她想象的快，而且，也比她想象的聪明。他没有去找章茜——否则肖然的消息一定会比周雾的来得更快，而是找了卢红，确实，“老好人”充分有做老好人的实力。
——傅导辞职的话，岛上节目的剪辑你还负责吗？
傅睿白没回消息，周雾又发来一条，她短暂思考了一下，回复他：不负责。
——你的决定？
傅睿白：台里的决定。
——傅导希望负责这个节目的剪辑吗？
傅睿白敲了几行字，始终觉得不怎么妥当，于是放弃打字，给他回：你现在方便通话吗？
——稍等几分钟，我给你打。
傅睿白：好。
发完消息，傅睿白听到水声，她走下沙发，往厨房走去。陈述穿着浅蓝色的线衫，整个被厨房的光线照得又暖又软，傅睿白倚在门框上，看着他的侧影，问：“你不好奇我最近在做什么吗？”
“不好奇。”陈述动作不停地说，他刚把一只碗沥干水放进消毒柜。
“为什么？”
“因为我知道。”
“我以为你会劝我，阻止我。”
“以前的陈述确实会那么做。”
“现在的陈述呢？”
“现在的陈述会劝你，”他手里拿着刚洗好的案板，转过头来看她，脸上有股柔和的宠溺，“做你想做的。”
傅睿白心口一抽，难以言说的幸福痛感。她刚想回话，手上弹出周雾打来的语音通话，她抱歉地对陈述笑了笑，退出厨房，走去房间。
按下接听，傅睿白先扬声打招呼：“嗨，周雾，好久不见。”
周雾那边没有人声，要不是能听见一点点嘈杂的背景音，傅睿白差点以为通话出了故障。
“嗨，傅导。”他的声音隔了一段时间才传来，照旧是清越好听，字正腔圆的少年韵味。
“实在很不好意思，这个时间打扰你，你还在上学吧？”
“对，我在学校。”
“就是关于你问我的，问我希不希望负责剪辑，我怕文字会有误会，还是亲自和你讲，我离职的原因比较复杂，即便是我想亲自负责节目的剪辑，原则上和流程上都不合理，其实，我没想到这件事最终会麻烦到你本人——”
“傅导，你好像突然变得很客气。”
“不是客气，只是……”傅睿白语塞。
“只是不知道要怎么跟我说话了吗？”周雾缓缓接过她的话，“我要强调多少遍傅导才会明白，我不是小孩，也没有那么脆弱，被你拒绝是很没面子，可你没做错什么，犯不着小心翼翼。”
到这时，傅睿白意识到自己好像确实太紧张了。她向下躺到床上，试图让自己放松，慢慢地说：“好，我不把你当小孩，我们成熟地来讨论这件事。”
“我在听。”
“不说我，你希望我负责你的剪辑吗？”
“当然。”
“对比豆子呢？她现在是后期总导演。”
“我和她不太熟。”
“好，这样，台里这边准备了两版剪辑，我不告诉你哪版是我负责的，你也不用向卢红强调需要我本人负责之类，你看完之后，照自己内心的选择，选一版，必要情况下，你也可以让你的工作人员，宣传、经纪人，都看一看。”
“好。”
“记住，千万不要和卢红提我，如果我负责的版本确实是你真心想要的，我会用我的方式，跟完整季节目的剪辑，请你相信我。”
“好。”
“还有什么疑问吗？”
“有。”
“什么？”
“傅导交男朋友了吗？”
周雾提问的内容转得太快，傅睿白听到的第一时间有些懵，缓了缓，她才回道：“嗯。”
“是那个人吗？那个在岛上让你哭的人。”
“是。”
“傅导幸福吗？”
这个问题提醒了傅睿白，她全神贯注在这通电话上的灵识暂时散开，所以她听到厨房的水声，她能想象到，或许在擦灶台，或许在刷过，总之他在。“幸福。”傅睿白语气笃定地说。
周雾那边又没了声音。这回真的过了许久，她才听到他再度开口：“那就好。——不好意思傅导，我得回教室了。”
“啊？你现在是在翘课吗？”
“是啊。”周雾突然语声飞扬地说，“挂了。”
“再见。”傅睿白急忙说。
周雾没有回她“再见”，这多少让傅睿白感到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