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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尔纳深秋 正文 第85章

所属书籍: 瓦尔纳深秋

    第85章

    任何职业都有尴尬时期,学徒挂牌,学生结业,库洛离开威尔大街就如地球的毕业即失业。

    从低等切尔勋到高级之前,受雇佣的价格是一样的,他们需要在神殿的辅助下去逐渐适应世界,现在这条路断了,没有月三的汰怪给他们蹭经验了。

    最近三年很煎熬,不论是普通人还是库洛,在整个大陆几乎安全的情况下,神殿一半的初级工作也停滞了。

    贵月节前三日,今年暴雪不输往年。

    博纳德城门口,来自新土埃德加的外交官正在登记小库洛名单。

    这些小家伙被要求只穿身上简单的一套衣服,还有他们所有的钱财离开此地。

    埃德加会为他们准备一切,并且对他们重新培训。已达到冯济慈私下要求的教育目的。

    就像那些普通人在阿尔伊顿庇护区接受的,库洛也需要新的东西,比如人生儿平等,以大欺小是件恶心的事情。

    外交官的笑容是遮盖不住的。

    整个大陆,只有新土的国民是由库洛组成的,伟大的奥古斯斯莱博尼没有接受甚至一个普通人类,就像那些人类在这三年里互相取暖,不愿意把工作分享给库洛一样。

    反正,不管冯济慈怎么安排,他们都在各自的地盘平等了。

    这种结果令他多少有些丧气。

    暴风雪很大,以往见不到喜欢躲在神殿里做研究的那些祝祷师纷纷出来送自己的学徒。

    他们已经有着非常深的感情,有些师徒甚至超越父子。

    身材肥胖的祝祷师在风雪中大声抱怨:“母神,伟大的叔本森阁下!请看看您的门徒,他们没有给我留下一个,一个没留!”

    他的同事过来安慰:“我说,比起去年他们好歹有个去处,老兄你看看你的腰带,你只是个红腰带,这不是你该考虑的问题,你也负担不起那些学生的前程……”

    他强硬的把同事拉倒角落警告:“闭嘴吧!密滋泰都司阁下都默许此事,奥古斯们商量好了的,他们必须去新土存身。

    不然怎么办?你看到圆圆了吗?那里要爆炸了!我们的学徒就要啃面包沾盐巴度日了,这是为他们好。”

    老祝祷师愤恨无比,他强忍怒气的看着那些惶恐不安的学生上了马车。

    没人说话,只有被断开的师徒情谊,那马车队很长,慢慢离去……逐渐消失在风雪当中。

    老祝祷师狠狠捶打城门。

    “他们如果知道真相会恨你吧?”有人在风雪中讥讽自己,冯济慈回头看去,却是格朗·斯莱博尼。

    看清是谁后,冯济慈表情平静,他甚至相当客气的问好说:“您好,斯莱博尼阁下。”

    格朗·斯莱博尼停下脚步,眼睛里压抑着痛苦,他有想过来自孩子的怨恨,各种凌冽的抱怨,他甚至可以拔剑杀了自己也是一种解脱,无法挽回的结果折磨着他每一天。

    原来痛苦可以加深到这种程度,就像普通的,仅仅认识的人一样平常的打招呼。

    这孩子在精神上否决了他父亲的身份。就像他做的那些事情一样,他愿意,他甚至可以把整个大陆拉入他的复仇计划。

    自己要感谢他把自己当成复仇工具吗。

    斯莱博尼挤出笑容:“再次相遇,非常高兴,尊敬的第十八奥古斯。”

    冯济慈问他:“你来做什么?”

    “来看属于你哥哥的臣民,看!他们多么年轻敏感,不乏勇气且无忧无虑,还喜欢为小事哭泣,为浅薄的情感愤而抱怨……”

    他边说边走到冯济慈身边,在与他并肩一尺的距离处住步,心里却松了一口气。

    那些祝祷师不舍的站在城门口,冯济慈在街角,也陪着他们站立。

    有人终于转身,冯济慈才开口问:“那家伙付给你们钱了。”

    斯莱博尼冷笑:“对。”

    “他没有愤怒?”

    “他极其愤怒,声音几乎把废园最后一堵墙震塌,就像你说的他必须付钱,他只能付钱平息此事……我们意见统一他就占不到便宜。”

    “母神没出来?”

    斯莱博尼嘴角抽搐:“出来了,你知道她最喜欢阿尔伊顿,可有件事特别有趣,母神不懂金钱是什么……这让所有人震惊。她就像从前般轻易的表达了公平,那家伙必须还钱。”

    冯济慈皱皱眉:“你们不知道?她……不知道这个?”

    斯莱博尼拽拽帽檐:“对,我们不知道,谁会去看望她的时候……说金尼这样的事情,再说,她的花园里也没有一朵花开出尼尔……”

    斯莱博尼忽然笑出了声,发现儿子没笑又尴尬的憋住了。

    冯济慈不可思议的歪歪头,是呀,虽然地球人也写了外星人,起码也是个资源掠夺战,可这里是什么?这里是她们的牧场。

    这片大陆上的人类甚至不是受雇牧羊人,他们是拿来配种取乐的米卢门。

    人类很有趣,为了表示公平他们发明货币,当发现货币主宰人生,又开始耗费无数代血脉,绞尽脑汁的去创造思想,臆造伟大的资源共享乐园。

    冯济慈喃喃的说:“生命是个轮回。”

    “你说什么?”

    “没有,你去普利滋了吗?那里离这里很近。”

    “我清扫了墓碑。”斯莱博尼点点头:“我那天想杀了他,可是你说的对~我的孩子,他要先还清账单,这一点你比我强,你喜欢他一滴滴的流血,他愤怒极了。”

    冯济慈对儿子这个称呼不太喜欢,他刚想开口,那位胖祝祷师开始嚎啕大哭,还是跪着嚎啕大哭。

    冯济慈内心不太舒服,那边哭成一片,他忍耐了一会才说:“给了你多少?”

    斯莱博尼嘴角勾勾:“只是我?”

    冯济慈点头:“难到你能看到别人的契约?如果如我所料,他会跟每一个人签订保密付款契约,一套手段折腾下来你们大概会觉的,你拿到了最大那一份。”

    斯莱博尼的表情又定格在了那里,当雪花盖满他的帽檐,他摘下帽子拍打:“对,我这里第一笔会先还五千万金尼,他会三年内付清……我发现了你比他精明多了,我的……咳~你怎么了?”

    他的小儿子忽然伸出手打了自己额头一下。

    冯济慈缓缓呼出一口气后说:“我忘记……忘记告诉你了,算了,下次的协议最好是一次结清协议,别让他拿小钱拉长还款线,给他多一秒喘息的时间都是你们的罪过。”

    他认真的看着斯莱博尼:“我很困惑,你也是大陆曾经出名的贤王,你在位期间把财政部管理的也相当不错……”

    斯莱博尼冷笑:“我看了普利滋为我排的新歌剧,我在那里就像个被爱情支配的蠢驴,你们都敢用唱歌的方式毁奥古斯的名声了。”

    冯济慈语气平淡:“你没做那些事情吗?”

    斯莱博尼不想讨论这些:“其实你是担心那位斯万德小姐承法后一身债务吧!”

    冯济慈严肃的盯着他看。

    斯莱博尼轻笑:“别这样看我,我欣赏她的坚韧……我也知道你想跟我说什么,但我一无所有的痛苦是漫长不愈的,他不该陪着我一起痛苦吗?我会用我整个的生命周期,致力于索债这项伟大的事业。”

    祝祷师们开始折返,他们上车前互相拍打雪花,拥抱,相互用浅薄的语言安慰。

    冯济慈拉拉大衣离开那个角落,入城的坡度是向上的,这有利于将上区的积水排入下区。

    这对父子安静的走了很长一段路,直到提着一篮子救济的老妇脚步匆忙,她撞向冯济慈。

    冯济慈没有躲开,扶了她一把。

    硬如砖头的面包噗噗的埋入积雪,他又帮她捡起来,她甚至来不及道歉就匆匆离开。

    斯莱博尼的目光穿破风雪,他看着那妇人的背影说:“人不能从心所欲,就像这座城……博纳德有个好的管理者,据说她贷款给全城的穷人发面包,帮助他们熬过最后的寒冷。”

    冯济慈点头:“我会告诉密滋泰都司,这份账单应该由他来付款……”

    转过狭窄的街角眼前豁然明朗,阵阵音乐传来,这对父子一起停止脚步,他们被面前的小广场镇住了。

    这样的暴雪天气,这里的道路中心却悬挂着巨大的街区汰灯。

    在汰灯照射到的地方,做皮肉生意的女子穿着单薄,她们懒洋洋的趴在各自二楼的窗台上,有人喝醉了在骂一切可骂之人,包括该死的奥古斯。

    由于醉鬼语气不停歇,两位奥古斯表示震惊,这不是官方语言是魔咒么?

    为商铺促销演奏音乐的乐队,耍猴的,表演杂技的,甚至……来往接送顾客的马车都像凝固住了,人们站在寒冷的光明之下,围着唯一的篝火取暖。

    大汰灯是所有王城的面子工程。

    “呦!真巧!”有人在街边打招呼,冯济慈闻声看去,却是尼尔·斯万德那家伙。

    尼尔走过来说:“这该死的天气!有人在大陆经济上捅了一刀之后,所有的行业都萧条了。”

    他姿态极为优雅的拿起斯莱博尼的袍角亲吻了一下:“向您献上我的忠诚,阁下。”

    斯莱博尼知道他在开玩笑,就笑笑说:“你的忠诚还在?”

    肖尼想了下,很认真的说:“在,我的奥古斯阁下说人的心应该属于自己,他更喜欢我们对自己忠诚,啊!我们可真不幸。”

    冯济慈昏迷那两年,这两人多次见面,从最初的惊恐到现在的麻木不仁……肖尼·斯万德是对什么都无所谓了。

    冯济慈也摘下帽子拍打:“从开始到成功一定会有艰难的过程,这一刀并不深,能做的我们都做了,难道库洛就该死于寒冬?如果他们不想铲雪了呢?你怎么在这里?”

    肖尼回答:“是乔诺夫人说,正确的施食应该做在需要的地方,神殿广场那边乱极了,他们处死了高价食物经营商,还有农业部的谁……

    女大公在那边盯着,我也不想她看到我。哦~这几天是最后的煎熬了。我们送来了二十大车面包……嗯,用您的钱。”

    冯济慈疑惑:“我还有钱?”

    肖尼惊讶极了:“您不知道吗?”

    冯济慈摇头,他全身没有一个金尼,只有游戏金币,再抗不过去他都预备再次造□□了。

    肖尼说:“今早克己钟的大祝祷师送来很多钱,他说这是过去几年普利滋按照老契约收取的神殿税金。”

    说起来,冯济慈的名字已经出现在证石之上好几年了,如果所有的奥古斯索债,他也是能去咳嗽几声的。

    可他没法子去圣域,就把所有的钱送回普利滋,这个冬尾月普利滋也难熬。

    阿尔伊顿果然是阿尔伊顿,某些地方还是值得赞美一句的,比如说他是个土豪,不,神豪。

    冯济慈追问:“给了多少?”

    肖尼想了想:“好多箱,总有几百万,普利滋正在发展,这几年需要补窟窿的地方太多了,事实上我们一直在拖欠神殿税金。”

    冯济慈怒视斯莱博尼:“为什么给你那么多,大家的时间又差不多……”

    斯莱博尼的眼睛里泛起笑意,他看着自己的小儿子,这孩子不知道他多么以他为傲,真是又聪明又混蛋的一个死崽子。

    现在知道跟自己要公平了。

    他总是想,这孩子一定是那女人用后脑勺生出来的,他从不给人一张好脸色。

    “这是你不去圣域的报应,你以为奥古斯的收入只是奉国税金吗?这片大陆哪怕开采一片水晶高源,有一半就是我们的。

    那家伙以前施恩般给我们资助金,每个月都有,我们那么客气跟金尼尔也有着亲密的关系,对,大家拿他钱了。

    呵!还以为他有一套非常的弄钱的手段,原来是我们自己的收入,多可笑……哦,这里是哪儿?我从不知道城市还有这样的地方。”

    斯莱博尼不想继续说这件事了,这太丢人了,被人戏弄三千年还感恩戴德……脾气最爆的马斯特都想推倒花冠山了。

    二楼的女醉鬼丢下一个陶罐酒瓶,没响,她开始咒骂奥古斯的酒瓶子,还有他们身上的器官。

    这次语气激烈又停顿,大家总算听清楚了。

    这里没人管么?斯莱博尼四处看看,又想到那些红制服也怕寒冬,奥古斯再伟大也没有给他们发木炭,就忍耐吧。

    那些咒骂越来越激烈,最后那女人竟然挣脱长袍,把什么都没有的上半身探出来骂……两位奥古斯脸上热辣辣的,非常有教养的各自看向一边。

    肖尼却笑着说:“这是穷人的乐园,北区,下区的年轻人喜欢在这里交付人生第一笔大钱,呃,从此获得成熟男人的头衔……抱歉,请原谅我的口不择言。”

    冯济慈无所谓,到是斯莱博尼顺嘴说了宽恕。

    有人把那女人拽了进去,重重拍上了窗,两位奥古斯轻轻呼出一口气。

    肖尼笑了起来,笑完后他看看那些演奏乐队,还有抱着宣传单子,想拉客进剧院看演出的可怜侏儒,他们总是在摔跤,过去能引起路人哈哈大笑,现在却被风吹的重心不稳。

    这里没有游客,一个都没有。

    肖尼叹息:“更小的时候会被大人带着来这里,这里总是最热闹的。哦,孩子们会白天来,这里夜里总是……啧!

    父母允许我们挑选一出滑稽戏看,也会允许我们挑选这里的餐厅,简直是自由之日,那真是人生最美好的回忆了。阁下知道我们家里经济不好,但是贵月之前所有的男孩子都会得到两个银尼。”

    斯莱博尼却说:“我见过你的祖父,斯万德先生曾经起誓要做金鹰的羽翼。”

    肖尼没接这话,却指指那边二楼的长窗说:“我哥哥会骗走我最少一个银尼去那边,而我们会去这附近的酒馆买上一杯大人酒,喝完后就会满街乱窜,所有的人的都快乐,对,这里就是乐园,一个银尼就是整条街的高贵老爷。”

    他笑着看向暴风雪中的滑稽戏大海报:“咱们的良业区比这里可大多了,博纳德就是乡下地方。”

    这句话得到了所有人的认同,两位奥古斯一起点头。

    一股寒风路过,侏儒摔倒海报摔了一地,从剧院冲出一位扮好的演员,他擡脚就把他踢了很远。

    那侏儒从雪堆里挣扎出来,跪在地上摊开手用戏剧腔调大喊:“即便你用热烈的嘴唇亲吻我的屁……股!!我也拒绝你的爱!!”

    终于有了细碎的笑声响起。

    那边你追我赶,冯济慈笑眯眯的看着,耳边忽然传来斯莱博尼小心翼翼的声音:“你~你想看吗?”

    冯济慈扭头,斯莱博尼特别真诚的说:“我的父王……也从未带我们看过滑稽戏,你知道那座宫殿里,只允许他们允许的戏剧出现……”

    “来看素丽剧团的,演出吧!”

    侏儒跑不动了,他忽然停下来发抖,就像整个身体要把寒冷摇摆出去一样,就一边嚎叫着,一边大声介绍着:“来看吧,求你们了!谁来都可以的~我们的演出比城里好多了!是全博纳德!最好……最好的演出了。”

    “找到了!乔诺太太说你去城门了。”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他们三人一起看去,却是桑尼亚。

    冯济慈又高兴又惊讶:“你不是~在奈乐?”

    桑尼亚脱去手套,弯腰随意在空中啄了一下后对冯济慈说:“我跟老师一起来的,众所周知他会飞。一个不好的消息,春月他要给你们找麻烦,我说想跟你过贵月节,他还挺不高兴的。”

    冯济慈困惑:“为什么是这里?”

    桑尼亚冷笑:“博纳德城第一个响应斯莱博尼阁下的召唤,他的金库空了,总要做些事情发泄一下吧。”

    斯莱博尼讥讽:“意料之中,他就喜欢这样做。”

    冯济慈问她:“他已经如此信任你了?”

    桑尼亚耸肩:“怎么可能,我观察到的……一起看滑稽戏吧,我都多少年没看到了。”

    她伸手取出钱袋,看冯济慈眼神犹豫就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一场滑稽戏救不了他们,可我总要找个暖和地方跟你说说我遇到的那些困难,走吧,贵月节跟滑稽戏再搭配不过。”

    她伸手拉住冯济慈往剧院走,另外一只手却对着斯莱博尼摆了一下。

    格朗·斯莱博尼面露喜色,他几步跟过去说:“我来支付这笔费用。”

    “一个人十五铜尼?您见过铜尼吗?”

    “那,就请所有的人去剧院取暖吧,我可以付三天的费用……”

    “您可真是善人。”

    “吾……吾不是,吾总不能让她一直骂吾,不反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