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兆尹傻了。
自从做京城的父母官,京兆尹觉得自己已经能面对任何强权、任何见不得光的案子,任何匪夷所思的事情,可看到妇人,京兆尹张张嘴,觉得他见识还是太少。
不过也是,毕竟从开国以来,这还是第一个到京兆府要认皇亲的。
认得还是皇帝的亲儿子!
京兆尹不敢马虎,忙严肃地说:“你们母子可知道你们在说什么,这皇亲可不是随便认的,尤其是皇帝的儿子,你们若是胡乱攀扯,冒认皇亲可是重罪。”
妇人颤巍巍从怀里摸出一块玉佩,捧着给京兆尹,“大人,奴家说的句句是真,您若不信,奴家有玉佩为证。”
京兆尹心道好家伙,怎么又来了一个玉佩认亲的,不过还是接过,这接过一看,还别说,居然真是一块好玉。
妇人抹着眼泪,“大人,这是孩子的亲生父亲当年留下,他说回去后会来接奴家的,奴家等了十八年……”
京兆尹看着玉佩,有些犹豫,“他告诉你说他是大皇子?”
妇人掉眼泪,“他开始时并未说,只说他出身京城贵胄,后来有一次不小心说漏了嘴,说本皇子,奴家才知道。”
京兆尹一听这事情大发了,又看着妇人实在不像是说谎的样子,就忙让人将这对母子请到内堂,然后拿着玉佩,匆匆进宫了。
……
“什么,朕还可能有一个孙子?”皇帝赤着脚从榻上走下来,看着京兆尹。
京兆尹忙一五一十将京兆府门前的事复述一遍,然后把玉佩呈上。
皇帝拿着玉佩,仔细看了看。
京兆尹小心问道:“陛下可对这块玉佩有印象?”
皇帝挠挠头,摇头。
京兆尹刚松了一口气,“那看来就是那妇人瞎攀扯。”
却不想皇帝说:“朕儿子当年那么多玉佩,朕怎么记得。”
京兆尹一口气差点噎死。
皇帝拿着玉佩左看看右看看,还是无法辨认这到底是不是他儿子的玉佩,只好带着京兆尹一起去皇后宫里。
“什么,有一个自称审儿的孩子?”皇后听了皇帝京兆尹说的,也大惊,忙接过玉佩,仔细看看。
只是皇后看过也和皇帝一样摇头,“不曾见过,不过我儿玉佩众多,谁知道会不会是他的。”
老两口看着玉佩,相对无言。
过了一会,皇帝突然想起什么,忙对内侍说:“快去请冯相、卢质来。”
不一会,冯相和卢质被请来。
两人听到三人说得也很震惊,忙加入到玉佩的辨认中,只是两人均摇摇头,表示不记得这块玉佩。
几人都不记得,众人就不由有些心里嘀咕,难道是遇到了碰瓷的?
尤其这事还发生在林风认亲被大张旗鼓宣扬后,就连本来一听到孙子就头脑发热的皇帝,都不由心里打鼓,慢慢平静下来。
皇帝想了一下,对冯相和卢质说:“这事听着蹊跷,有劳冯相和先生亲自去一趟,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冯相和卢质身为两代掌书记,如今皇家出了这样的事,皇帝皇后肯定不好亲自出面,只好拜托两位掌书记,两人拱手,“陛下放心,臣等这就去看看。”
冯相和卢质,就跟着京兆尹回了京兆府。
京兆府内堂
妇人正在一脸忐忑的坐在桌旁,不知道等会是什么结果。
她旁边的少年却满脸贪婪地看着屋内的摆设,尤其看到桌子上摆的那个镀金的香炉,少年忍不住伸手。
“啪!”妇人一把拍掉他的手,恨铁不成钢地望着他:“你又想拿着去赌,来时娘是怎么教育你的,收收你那烂赌的性子!”
少年满不在乎地缩回手,“我都要是皇孙了,以后这天下的东西都是我的,我赌两把怎么了。”
“人家认不认你还两说!”妇人苦口婆心地说。
“他们凭什么不认我,我是我爹的亲儿子,我爹死了,他们以后还指望着我逢年过节烧香磕头传承香火呢!”少年嚷嚷道。
妇人看着不成器的儿子,痛心疾首,“你爹已经认了一个儿子了,又不非指望你,你这样不争气,娘以后靠谁啊!”
少年看着他娘又哭起来,顿时不耐烦,“好了好了,我不拿就是了,哭哭哭,你天天哭,要是你早带我来认亲,我早就是皇孙了,还有那个小子什么事,也不用受这么多年的罪!”
妇人听了更伤心,“娘一直等着你爹,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
少年顿时更不耐烦,直接走到一边,离他娘远远的,随意找个位子坐下。
如此,屋里才算安静下来。
就在这时,门被打开,京兆尹领着冯相和卢质进来。
妇人和少年忙起身。
京兆尹对着妇人和少年介绍:“这位是冯相、这位是卢使君。”
妇人和少年一听到冯相,顿时大喜,他们两人虽然不识字,可也看过戏,知道那林风,就是先认了冯相。
少年直接问,“你就戏文中帮那个小子认祖归宗的宰相?”
冯相看着少年,点点头。
少年立刻说:“那你也快帮本皇孙认祖归宗吧!”
冯相微微蹙眉,“不急,小郎君是不是,还得查问清楚才行。”
少年瞬间不满,“我是大皇子的儿子,是皇帝的亲孙子,这打小我就知道,有什么可盘问的……”
妇人忙按住儿子,“凌儿,人家是宰相,你不可无礼。”
少年这才不满的撇撇嘴,不说话了。
冯相和卢质对视一眼,有些忧心,这位小郎君,看着品行有些不怎么样啊,这要万一是审儿的儿子,可真让人头疼。
两人索性也不再耽误时间,直接进入正题,冯相对京兆尹说:“你准备两间静室,我和卢使君要用。”
京兆尹忙去安排。
等安排好,冯相就让人把这对母子分开,两人先开始问妇人。
冯相和卢质坐在一起,看着对面的妇人,冯相温和地开口,“这位夫人,可否将当年的事以及来认亲的事详细叙述一遍。”
妇人点点头,就缓缓说来,“奴家本名赵凤儿,原是魏州教坊的头牌,十八年前,奴家正在魏州教坊,那一日,突然来了个阔绰郎君,一见到奴家,就对奴家倾慕不已,后来就出手包了奴家,把奴家安置在魏州城外的一个别院……”
随着妇人的讲述,大概就是一个贵公子去教坊寻欢,与青楼女子海誓山盟,青楼女子痴心一片,却最终被弃的故事。
无甚好奇,甚至没有波澜,只是最后妇人来了句,“有一日那位郎君的属下来,奴家正在屏风后,那位属下不知,叫了声郎君殿下,奴家暗暗记在心里。”
冯相和卢质听到这相互对视一眼,卢质忙问:“当时这位郎君有多大?”
“看着不过十七八岁,当时奴家,也才十五。”
冯相和卢质皱眉,能被叫殿下,那必然是皇子,本朝开国日短,尤其还是十八年前,能被称殿下的,也就当初还是亲王当今皇帝和先帝几个被封王弟弟,还有大皇子和先帝的几个儿子。
可身为亲王的当年皇帝和先帝几个弟弟都二十以上,先帝几个儿子又偏小,不足十岁,能在十七八被称为殿下的,还真只有大皇子一个。
冯相和卢质看着妇人,这妇人说话颠三倒四,毫无逻辑,反而不像是在瞎编,可大皇子当年去过魏州么?
冯相看向卢质,他当年还在老家守孝,不清楚。
卢质微微摇头,小声说:“我当年回晋阳了,也不清楚。”
两人只好作罢,先让人送妇人回去歇着,又去了放少年的静室。
少年正一脸不耐烦地在屋里乱动,一看冯相和卢质进来,少年忙问:“你们什么时候带我见我皇爷爷?”
冯相和卢质只好安抚他,说先问清楚再说。
少年这才不闹。
冯相和卢质于是坐下来准备细细盘问。
谁想到压根没用两人怎么问,少年就像倒豆子一样倒出来。
冯相和卢质仔细听完。
这个少年叫赵凌,今年也是十七,甚至只比林风小一个月,从他叙述中,冯相和卢质知道他自小没爹,不过他娘一直告诉他爹是贵人,并且痴心等着他爹来接,只是十八年,都没一点音信,直到以林风为原型的皇孙寻亲记传遍中原,母子俩听到,才恍然觉得赵凌的爹可能就是大皇子,母子俩越听越像,这才收拾东西,进京认亲。
冯相和卢质听完,就把这个少年也送回了后院。
让京兆尹照顾好母子俩,两人就回了宫。
在回宫的路上,卢质问冯相,“今日的事,你怎么看?”
冯相沉吟,“要么这母子俩说谎,要么这事本身有鬼?”
卢质点点头。
回到宫中,皇帝皇后夫妻俩忙问:“看得如何?”
冯相想了一下少年,委婉地说,“眼珠子满眼眶乱转,看着是个机灵的。”
皇帝皇后茫然,“什么意思?”
卢质没好气地说,“一看就不是你李家的种!”
帝后夫妻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