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落日的余晖被阴霾遮挡,只有微弱的光线透过云层,给人一种压抑的感觉。
苏璃从茶馆出来就联系了华颖,让其通知涂父到市公安局等他们,华颖的住址和他们目前所在的位置分别位于市公安局的两侧,最快见面的方式就是两方赶去市公安局碰头。
一阵年代感的音乐响起,苏璃低头看着手中黑屏的手提电话,嘴角微微抽搐:“电话没电了,等会从银河湾停一下,我回去换备用电池。”
“嗯。”肖卓应了声,然后说道:“如果这一切的主谋是江灵的话,那她的动机是什么?报复涂家?就因为不支持她的婚姻?”
“不会这么简单,肯定还有其它的原因。”苏璃双手抱臂望着前方:“江灵报复涂家,为什么要等到现在?宁海市离省会并不是特别远的距离”
肖卓左手食指轻敲了两下方向盘,慢条斯理道:“如果江灵并不知道涂家当年搬去了哪里呢?”
苏璃眉眼闪动一下,侧过脸看向肖卓:“审讯张芳时,我们没有提过钱包照的事情,她自己主动交代了这一点。”
肖卓接着道:“这说明她们就是通过孙绪的钱包照,认出涂学玮,才设局引涂学玮过来。”
苏璃:“如果仅仅是因为一场不赞同的婚礼,会连搬去什么地方都不告诉自家女儿吗?虽然只是养女。”
肖卓:“而且为什么是涂学玮?涂家搬离宁海时,涂学玮还没有出生,当年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按理来说都和他没有关系。”
苏璃:“还有江灵如果没有见过涂学玮,那她是怎么通过钱包照认出的他?”
肖卓:“见到涂学玮父亲,问清楚涂家收养江灵后发生了什么事情,或许就知道为什么了。可是如果这一切的起因只是江灵报复涂家,那和八三年的失踪案似乎又没了关系”
砖墙缓缓转动,发出一阵沉闷的声响。
涂学玮转了转发僵的脖颈,眯着眼看向走进来的江文,从鼻孔里发出一声嗤笑:“看来警察已经找到你家了。”
江文脚步微滞,面无表情的合上砖墙,之后丢给涂学玮一块干饼。
涂学玮拿着干饼左右看了看,继续讥笑道:“你待在这里的时间越来越长了,这两顿吃的都是干饼,你家回不去了吧?”
江文在对面坐下,只觉得涂学玮这副样子有点可笑:“这会倒是比以前聪明点了,可是你在高兴什么?警察是来了,但这代表着你也要死了。”
涂学玮瞬间冷脸,下颌紧绷,嘴硬道:“无所谓啊,早就知道的结果不是吗?”
江文嚼动着口里的干饼,与涂学玮对视,轻笑道:“你确定知道结果?”
片刻后,江文重新将涂学玮的双后绑在身后,拽着跌跌撞撞的涂学玮离开了砖墙密室。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一条细窄的小道,来到另一堵砖墙前,涂学玮以为他是要打开砖墙,结果见他蹲了下来。
不知道碰到了什么地方,脚下的石块突然闪开一条细缝,江文双手伸了进去,将石块向前推开,一个正方形的地道入口就这样出现在涂学玮面前。
江文拽着还在惊愕中的涂学玮,从入口走了下去。
涂学玮在下面站定后,呆呆地环顾了一圈,愕然出声:“你你们竟然在山里凿了地道!”
江文提着煤油灯走在前面:“多亏祖宗怕死。”
涂学玮震撼地打量四周,嘴巴自下来就没闭合上。
两人走了一会儿,江文突然停下,侧过身看向涂学玮,扯了扯嘴角:“不是一直惦记那个骗你的孙绪吗?”
涂学玮回过神抿唇看了眼江文,又扫视一圈,他们现在站的位置四面都是山体的石块,表面被凿的很粗糙,凹凸不平,看不出哪里有空间能够存放尸体,所以他不是很明白江文为什么停在这里对他说这句话。
还未等他询问,江文踢了两下面前的石壁,然后单手撑在石壁上缓缓推开一道石门。
涂学玮:“你祖宗为什么凿”他已经不知道自己现在是种什么心情了。
“不是说了吗?怕死。”
“这得凿多久?”
“百来年吧。”江文嘲讽道:“你也是有意思,这个时候关心的竟然是这些。”
他率先走了进去,涂学玮犹豫了几瞬才擡脚迈过石门,里面一片漆黑,唯一的光源就是门边江文手里那盏昏黄的煤油灯。
涂学玮进来后江文重新将石门合上,这里面应该不小,但很暗,除了门边江文站的地方,其它的区域涂学玮都看不清楚。
江文似笑非笑地瞥了眼涂学玮,慢悠悠向前走去,而随着他的走动,摇晃的烛光一段段映照出江文走过的地方。
涂学玮面上的神色也从困惑转为震恐,直到江文停在一个位置,转过身面向着涂学玮的方向缓缓提起煤油灯:“打个招呼?”
涂学玮骇然地僵在原地,想用手掩住嘴,但双手都被绑在了身后,他后退半步跌坐在地面,脸色惨白地望着江文的方向。
银河湾小区大门外,英子菜馆的客人陆陆续续多了起来。
肖卓在大门外看到肖婉在菜馆里面帮忙,扬了扬眉便下了车,苏璃则自己回到住处更换电池。
肖婉被肖卓从菜馆里喊到门口处说话,她将身上的围裙解下,掸了掸衣服,奇怪问:“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你怎么在菜馆?”肖卓未答反问,他往菜馆里望了一圈:“乔望飞呢?怎么就你自己?”
肖婉的表情顿时变得尴尬,她眼神躲闪,脸上写满了不自然,语气僵硬又冷淡道:“他有事要忙,我让他回去了。”
“他能有什么事情?”肖卓怀疑地说了句,但也没深究,他望向菜馆:“吃好饭就早点回去休息,我今天可能会很晚或者不回来。”
“这么忙啊!”肖婉感叹,将围裙重新套上:“那我就再帮她一会儿,她自己还真忙不过来。”
肖卓眉心蹙了蹙:“你还是早点回去吧!”
肖婉瞟了他一眼:“我晓得你和苏璃有些怀疑她,这不正好可以近距离帮你观察观察。”
肖卓直接道:“不需要。”
另一边苏璃更换完电池下楼,在楼下碰到了结伴溜达的葛大爷和江大爷。
江大爷从远处就开始和苏璃打招呼,而葛大爷则是走近后才兴致缺缺地对苏璃点了下头,然后继续在一旁唉声叹气。
苏璃挑眉看向江大爷:“他这是怎么了?”
江大爷笑得眼角泛起了褶子:“他在愁自己好不容易遇着的棋友又没了。”
苏璃疑惑:“棋友?”
江大爷手朝着东面指了下:“菜馆那叫江文的小工。”
“江文?”苏璃目光落在葛大爷夹在腋下的塑料袋:“你们…下什么棋?”
江大爷笑道:“象棋,老葛就只会象棋。”
苏璃眼睫低垂,眉目间多了一份探究的意味。
她和葛、江两位大爷告别后继续向小区大门走去,肖卓还在和肖婉说话,这会忙乎了一阵的柴英也在。
苏璃刚走近就听到柴英在询问肖卓八三年失踪案的事情,肖卓应该是和她说了当年关明替沙南背锅的事。
柴英双眼通红,眼角泛着泪花,哽咽道:“他就是这样,宁愿自己吃亏也不想欠别人,他退役后我总觉得他变了,但没t想到是遇到这样的事情,他一直没和我说过,我当年还以为他真像警察说的那样”
苏璃刚站定,包里的手提电话就响了起来,她对着望过来的三人点了下头,然后背过身接电话:“对,涂家人是我要见的,直接带去观察室,我等会过去。”
她声音虽不大,但近处的三人都听到了。
肖婉手向外摆了两下,催促肖卓离开:“你们赶紧去忙吧!”
肖卓临走前又对肖婉交代道:“没事就早点回去。”
……
夜幕完全降临,昏暗的灯光下,树木的影子微微摇曳着。
苏璃安静坐在副驾驶位,眼神凝视着远方,她微微皱起眉头,嘴唇轻抿,手指轻轻敲打着车窗门,节奏缓慢而有规律。
肖卓微微侧头,用余光看了她一会儿,见她时而眼神迷茫,时而又会闪过一丝清明,很明显在思考的状态。
他询问的话又吞了回去,呼吸随之放缓,生怕打断苏璃思考的过程。
但银河湾小区与市公安局的距离并不远,两人又是开车,不出十分钟便到了市公安局。
肖卓刚停好车,看向院中的几道身影说道:“王叔他们也回来了。”
苏璃闻言擡眸望了过去,然后身形一滞,她看着王有志带着张芳从前方走过的身影,市局院中大灯微亮的光从他右侧头顶扫过,那一瞬间王有志的侧脸变得明明暗暗。
肖卓已经下车,站在车外连喊了几声她的名字,才将人唤回神,他奇怪问道:“是发现了什么?”
苏璃收回目光,敛眉道:“你说,会下围棋的人有没有可能也会下象棋?”
“不一定,围棋和象棋是两种不同的棋类游戏,它们在规则、策略和思路上有很大的差异。”肖卓略沉吟了会,继续道:“不过象棋会下的人本身就多,只是精不精进的问题,也有不少人同时会两种棋。走吧,先去见涂家人。”
苏璃关上车门:“嗯。”
观察室中,除了他们要见的涂父涂建波,华颖和涂母也都在。
苏璃视线在涂建波脸上扫了一圈,涂学玮的五官与他有些相似,或许与年轻时的涂建波更相像,江灵应该就是这样认出的涂学玮。
时间紧急,肖卓和苏璃也不想和涂建波兜圈子,一见面便直接询问涂家养女涂灵的事情。
涂建波当场怔愣在原地,表现出不太愿意多谈此事的神情,他们就明白当年涂灵的事情或许并没有那么简单。
肖卓目光中带着审视:“涂灵也就是江灵,我们查到现在,发现涂学玮的失踪很可能就是与她有关,你如果不说清楚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们很难再继续查下去。”
涂建波诧异站起身,身后凳子应声倒地:“你说什么?怎么会是她做的?”
苏璃:“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涂家搬去省城之后再也没与涂灵有过联系?”
涂建波右手不断抠动左手腕处的檀木手串,皱着眉头,嘴唇微微抿起,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犹豫和为难,目光时不时瞥向涂母,很明显能感受到他内心的挣扎。
华颖在一旁急切出声:“姑父,到底有什么事情你快说啊!”
涂母也被他这副欲言又止的神态搞得心烦到不行:“你老是看我做什么?有什么事情赶紧说”
她突然顿住,怀疑的目光望向涂建波,恍惚道:“这些年你们家的人总是对你这个妹妹避而不谈,被人硬提起来也都是说她不听话和家里人断了来往,我以前就在想,再是怎么不听话自家女儿总不至于一辈子都不联系吧,然后我信了你们只是养女的理由,现在看来你们家的事情根本就没有那么简单!”
涂母站起来抓着涂建波的胳膊:“你们到底瞒了些什么事情?她为什么要骗学玮把他抓起来?学玮她会怎么对学玮?你快说话啊!”
“我我小灵她”涂建波脸上的肌肉明显变得更紧绷,他努力克制着内心的不安,闭了闭眼,双肩一塌垂头道:“当年是我们对不起她。”
涂家以前确实是想要一个女儿,所以领养江灵的时候全家都很高兴,一家四口的日子过得也很幸福。
但这一切随着涂建波和江灵的年纪增长逐渐发生了改变,江灵被领养的时候已经十岁,涂建波比她还要年长四岁,两人从始至终都知道对方和自己并不是亲兄妹的事情。
少年少女青春期很容易对异性产生悸动,尤其是同住在一个屋檐下的涂建波和江灵,互生情愫陷入爱河也只有要几个眼神的时间。
两人瞒着父母偷偷处成了对象,但纸总是包不住火,没多久这件事还是被他们父母知道了。
涂建波父母既感到生气又觉得丢人,极力将两人分开,随后没过多久又快速找媒人给江灵安排婚事嫁了出去。
“事情就是这样。”涂建波又转向身旁满脸怒意的涂母:“我和她当初都是年纪小不懂事这么多年,我以为事情早都过去了,没想到”
涂母抹掉眼泪重新坐下:“我现在没心思和你计较当年的事情,我只想找回学玮,你的这些破事放到以后再说,但如果学玮出事”
涂建波脸色愁苦,擡起的手又垂在身侧,哑声道:“学玮他会没事的。”
“这可说不好。”苏璃视线始终没有离开过涂建波,她的指尖在桌上轻敲,唇角小幅度地扯了下:“涂家当初领养江灵的时候知道她以前的家庭情况吗?”
“知道。”涂建波垂在身侧的双手微微蜷缩,颔首:“当初是我爸的一位警察朋友帮忙牵的线,他说江灵爸妈生病去世了,就留下江灵一个女儿,想到我爸妈这些年一直想要个女儿,才找到我家。”
“生病去世这话倒也没错,江嘉祯确实是有病,也是因为这个病死了。”苏璃点评了句,继续道:“但江灵母亲史遥岑可没有病,她是被江嘉祯害死的。”
肖卓双手抱臂,补充道:“被江嘉祯剖开做成了人偶标本。”
涂母和华颖被惊在原地,双眼瞪大半天说不出话。
他们都看出了涂建波在刚才的交代中有所隐瞒,在他的交代中自己和江灵的分开完全是因为其父母的强烈反对,那江灵的报复更应该针对的人是养父母,为什么会是他的儿子涂学玮呢?
涂建波的脸上写满了惊愕,原本紧绷的肌肉突然变得僵硬,这种状态持续了一段时间,随后他的面上浮起一抹了然,喃喃道:“原来是这样,怪不得怪不得她当初会做那种事,原来她爸就是”
肖卓敛眸:“她做了什么事情?”
涂建波面色难看:“她我看到她把野猫她把野猫的皮剥了下来,摊在桌上不知道在刮些什么”
苏璃顿了会:“她或许是在做动物标本。”
涂建波:“那她和她爸一样吗这是遗传的病吗?”
“你看到她做这些之后呢?”苏璃看向涂建波的双眼:“告诉了父母?”
涂建波眼神飘忽:“我……”
肖卓提醒:“不要说谎。”
涂建波脸色微变:“我…我说了。”
苏璃:“你不是在和她谈恋爱吗?为什么不和她先私下解决这个事情?而是直接捅到父母面前?”
涂建波:“我说了,她不听,而且那时候年轻不懂事”
“是你说了她不听,还是你想甩开她,正好把这件事摆到你父母面前!”苏璃打断涂建波的话,笃定道:“你早就知道江灵爸妈的事情。”
涂建波后退半步,嘴巴微张错愕地看向苏璃:“我没有”
“你刚才故作惊讶的神色保持的太久了,久到有点假了。”苏璃眼眸漆黑,嘴角浅带讽刺的笑:“年轻不懂事你当时的年纪可不小了,你们搬去省城的时候,江灵都十九岁了,而你已经二十三岁了!”
肖卓脸色稍沉:“你还在隐瞒,看来当年的事情比涂学玮的命还要重要。”
涂建波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不是”
苏璃眼神微暗,扭过头看向涂母:“你和他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涂母从涂建波的方向收回视线:“大学复课的时候,我们是同一批工农兵学员。”
苏璃:“你们认识的时候他多少岁?”
涂母面色难堪:“二十t”
肖卓看向涂建波:“你在和江灵保持关系的同时还在追她你挺忙啊!”
涂建波别过脸,眼底闪过羞恼之色。
苏璃淡淡道:“江灵哪比得上建筑设计世家的女儿,与华家联姻之后就进了省设计院”
涂建波恼羞成怒:“不要再说了!我和小灵本来就是年轻时候的事情,爸妈都反对我能怎么办?我和学玮他妈在一起是因为感情!”
“你确定是你父母不同意?”苏璃手肘撑在桌面,坐直身体:“你在江灵多大的时候和她在一起的?十六岁?看来更早,十三四岁。
这么多年的感情,江灵或许向你坦白过自己真实的家世,但可能没完全说出父母之间发生的事情。
而且你看见江灵做动物标本的时间和你告诉父母的时间并不在同一时间吧?我猜大概就是因为你看到她做标本,又想起她之前说过的江家,才开始去查当年江家的旧案。
毕竟这个事情闹得也不小,虽然警方掩藏了部分内容,但倘若你有心去查总会找到些信息,可当时你并没有马上告诉父母,因为那时候江灵还不是你的拖累。
你大学即将毕业,和华家女儿的婚事也水到渠成,这个时候江灵就成了你的麻烦,你必须要和她断个干净。
所以你就把江家的事情捅到父母面前,用你之前遗传的说法去恐吓他们,让他们因为惧怕而舍掉这个养女。
你不用急着反驳,当初将江灵送给你父母领养的那位警察,在领养江灵前后你们两家关系密切,逢年过节都会走动,但自从你们搬去省城,就断了往来,连这位警察去世殡葬这么大的事情都没有出面。
你父母从你这里得知了江家的事情,去和好友对质,也因此断了交情,除了这个我想不到其它的理由。
为了让你父母放弃江灵,你还真是费了不少心思。”
涂母被气地呼吸急促,她双手捂着胸大口的喘气:“都是你做的这些事,现在连累了我的学玮。”
对于姑父一家的事情,华颖作为晚辈不好多说,她起身走到涂母身后,轻拍她的后背帮她顺气。
涂建波被当面扯开这些事,羞恼到极致,气急败坏道:“那我能怎么办?无论我怎么和她说,她都不愿意,还想用孩子要挟我,她”
他的的声音霎时间顿住,惊慌地看向一旁瞪大眼的涂母。
“原来是这样。”苏璃眉头皱着,唇线也抿的很直:“我之前就在疑惑,再怎么说都是养了八九年的女儿,生气也应该到不了老死都不来往的地步,但你这一层叠一层,把涂家所有人都算计了进去。
你知道如果你与江灵的事情暴露,父母哪怕很生气,也可能会因为江灵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妥协,所以你就将江灵之前做动物标本的事情以及她的家世抖落出来,让他们担心害怕。
江灵的孩子没了吧,你们既然不会让她和你结婚,那肯定也不会留下她的孩子,之后又草草给她定了门婚事断了联系,你们一家三口搬去省城,你和华家女儿顺利结婚,生活事业都蒸蒸日上。
你选择性遗忘这段回忆,同时你也知道这些事情做完,哪怕你父母以后想起来心疼江灵,也会因为之前做事太过决绝而愧疚到不敢再联系甚至不会再提起江灵。”
涂建波的脸涨得通红,呼吸变得急促而不规律,想反驳苏璃,却又说不出话。
肖卓盯着他,面无表情问道:“江灵和谁结婚了?住在哪里?”
涂母双手叉腰,脸上流露出愤怒:“你说啊!都到这种地步了,为什么还不说?”
涂建波的脸色由红转青,眉头紧紧皱起:“不是不愿意说,我是不知道,那时候我都已经离开了,是我爸妈托媒人介绍的,我不知道是谁”
肖卓:“媒人是谁?”
涂建波:“我也不知道。”
肖卓:“联系你爸妈”
苏璃的电话铃声打断了肖卓的话,他见状就先带着涂建波去外面大厅打电话。
电话是公用号码,苏璃看了眼不熟悉,接通后先从听筒对面传来一阵嘈杂的说话声,之后高进宝的声音才变得清晰起来。
“查到了,新园东路41号,在张芳之前的户主姓柴,叫柴新立!”
时代变迁,附近的住户变动也比较大,高进宝在新园东路周边走访了许久,终于找到一位还记得新园东路41号老户主的老人。
柴新立去世的早,留下媳妇和一对儿女,他儿子身体不太好,女儿学习不错,从初中起就住校在外面读书,后来家里还想办法给她搞了个工农兵学员的名额,当年也不能做生意,那间商铺就一直空着。
十七年前,柴新立儿子结婚摆酒席的当天,家里起了场大火,除了没及时回家的女儿幸免一难,柴新立媳妇、儿子和新娶的儿媳妇全都死在了那场大火里,烧成了一具具焦尸。
赶路回来的女儿从喝喜酒变成奔丧,她给三人草草办了丧礼,在亲戚想来掺和家产前将商铺卖了出去,连家里被烧坏的房子也都低价处理给了邻居,之后便离开去外地读书,这些年也不知道回没回来过。
华颖和涂母望着对面的苏璃,见她蹙着眉,拇指指腹轻轻摩挲着食指,思考的模样让两人不自觉屏住呼吸。
焦尸、烧饼铺、张芳、柴家
高进宝语气中多了丝兴奋:“柴家那个女儿叫”
高进宝:“柴英!”
苏璃:“柴英。”
苏璃的声音与高进宝同时响起,恰好这时带着涂建波去大厅打电话的肖卓推开门也说道:“江灵当年结婚对象姓柴!”
“嗯。”苏璃对着他点了点头:“柴英是江灵。”
夜幕笼罩着城市,银河湾小区大门外的街道路灯的光芒忽明忽暗,彷佛是电压不稳定造成的,一阵寒风吹过,树枝摇曳,影子在窗户上舞动。
肖婉将身上的围裙脱掉放在餐桌上:“柴姐,我先回去了。”
她活动了下肩背:“你这菜馆晚饭的时候还是挺忙的,要不再招个小工吧,不然你自己一个人早晚会吃不消柴姐?”
肖婉说了半天都不见柴英吱声,侧身望去,看到她心不在焉地擦着面前的桌子,声音擡高几分奇怪道:“柴姐,那张桌子我擦过了。”
柴英回神朝她看去,耳边彷佛又响起苏璃接电话时说到的‘涂家人’,她双眼黯了黯,上下打量着肖婉。
“怎么了?”肖婉被柴英看的不太自在:“柴姐,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你收拾好也早点休息吧!”
柴英眼眸一转,手按到肩颈的位置,笑着说道:“你能帮我个忙吗?”
肖婉注意到她的动作:“什么忙?”
柴英揉了揉肩颈:“我肩颈不太舒服,想贴张膏药,可我这后面够不到贴。”
肖婉害了声:“我还当啥事呢!早说啊,走,我给你贴。”
柴英将门合上,带着肖婉去了后厨。
十多分钟后,穿着肖婉衣服的柴英拉开门,向小区大门走去,临近大门时她用手掩唇打了个哈欠,直到进入小区才放下手,然后瞬间加快了脚步。
晚上九点半,不少商铺陆陆续续都关了门,唯有英子菜馆的灯光从门缝中透出。
平头男人眉心皱了皱:“她今天怎么回事?都这个点了还没有关门?”
中年男人大张着嘴打了声哈欠:“谁知道咋回事,估计还没收拾完吧!”
他话音刚落,腰间的传呼机就响了起来,中年男人拿起看了眼讯息,立马弹身站了起来:“走,抓柴英!”
市公安局,肖卓和苏璃准备出发去银河湾小区接应两位警员。
苏璃边往外走边说道:“柴英自小就很少在家久待,即使长相变化大,亲戚邻居也只会以为女大十八变,所以柴家那场大火死的全是柴家人,江灵顶替了柴英的身份继续读书。”
肖卓冷眉冷眼,沉声道:“或许柴家那场大火就是她放的也说不定,张芳这些年肯定也没有出去打过工,她一直围绕着江灵活动,替史遥岑守着江灵。”
他脚步一顿:“江文也是十七岁他有没有可能是江灵的孩子?”
苏璃抿了下唇:“我其实觉得他”
手提电话的铃声打t断了苏璃的话,她接通没一会儿就拧紧了眉心,挂断电话后面色难看地望向肖卓:“柴英跑了。”
两位蹲守的警员冲进英子菜馆,寻了一圈只找到在后厨地面躺着的肖婉,她身上穿着柴英的衣服,而柴英早已不知所踪。
警员找到肖婉,唤了一段时间后她才昏昏沉沉的有了些意识,现在中年男人带着她去医院,平头男人继续在附近搜寻柴英。
苏璃问道:“你要去医院吗?”
肖卓揉了揉眉心,哑声道:“人能醒过来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先想办法找柴英。”
苏璃率先向院内走去:“去找张芳,她肯定知道柴江灵会去什么地方。”
张芳正在审讯室中,下午带她去指认现场,王有志和方顺良发现了她不少对不上的异常之处,所以一回来就继续对她进行审讯。
苏璃和肖卓敲开审讯室的门,两人都冷着脸,在王有志和方顺良惊讶的目光中径直走到张芳面前。
肖卓厉色问道:“柴英去哪了?”
张芳眼睫垂下:“我怎么知道,她现在又不租我的铺子做生意。”
“那我换个问法,江灵去哪了?”
张芳猝然擡起头,吃惊地看向他。
“柴英就是江灵,她和涂家的事情我们已经查的一清二楚了,你不用再费心费力遮掩,去外地打工、卷钱买铺子”肖卓冷嗤:“倒是挺能编,你伙同江灵害了柴家所有人,江灵顶着柴英的身份将铺子又转给你,这些年你就没有离开过江灵!”
张芳舔了舔泛干起皮的嘴唇,脚尖向里紧绷着,但眼神依旧很坚定。
苏璃将她这动作尽收眼底:“不要浪费时间在她身上了,她都帮江灵做了这么多事情,肯定不会老实交代。”
她向后退了几步,双手抱臂靠着审讯桌而站,继续不动声色地打量张芳:“她们养兰花所用的人血不会大张旗鼓从旁的地方转移到卖花村,涂学玮又是在平梨山失踪”
张芳呼吸声变得急促,右手抠着左手拇指处的老皮。
苏璃勾唇刚要继续试探张芳时,脑中突然闪过一个想法,她怔愣片刻,当即站直身体:“江家旧宅。”
话音刚落,张芳就眼睛瞪大,身体僵硬地望过来。
“江家旧宅”肖卓低声重复了一遍,眼底闪过轻微的诧色:“上次我们每间房都看了遍,没有发现异右侧厢房!”
苏璃秀眉轻拧,一缕淡淡的烦躁爬上眉头,原来他们已经离答案那么近了。
她微微颔首:“嗯,少的那三间房,江家旧宅有密室。”
王有志和方顺良互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出满满的疑惑。
肖卓侧目,瞥了眼张芳:“当年警察一直没有找到江嘉祯残害史遥岑的地方,看来就是在这密室中。”
张芳眼神不停闪躲,身体向后缩,垂头避开他的视线。
肖卓转向王有志:“现在去喊人,带队去平梨山江家旧宅。”
“尽量多带些人。”苏璃突然出声提醒道:“分一部分到八三年失踪案出事地的附近搜山。”
王有志心头一跳,惊愕道:“八三年失踪案?”
张芳也大惊失色,大张着嘴惊恐道:“你们怎么”
苏璃的目光从张芳转向王有志,望着他想了想,江文的事情还是等确认后再和他说吧,她微抿了下唇:“具体的来不及和你解释,我们复盘了一遍八三年的失踪案,发现许多疑点,其实刚才我也只是怀疑这个案子和江灵有关,但现在看她的反应我应该没有猜错。”
王有志身体踉跄,手撑在审讯桌缓神,哑声问:“去案发地附近搜什么?”
“入口!地道的入口!”在一众人疑惑的视线中,苏璃笃定道:“别忘了,江家的祖宗当初是为了躲避战乱而进入深山,密室都建了还会少了地道吗?狡兔尚且三窟,他们肯定会给自己多备几条逃命的路线,不然真遇到危险,密室也不能让他们躲一辈子。”
肖卓下颌紧绷,眼底沉黑隐晦:“所以才会很快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方顺良不自觉吞咽了下口水,脑子还有些发懵,这怎么找个涂学玮把八三年的案子都给拽出来了,他甩了甩脑袋:“已经这个点了,局里没多少人了。”
“尽量联系,能安排多少是多少,五分钟后出发!”肖卓顿了顿:“领木仓,虽然不清楚当年是什么情况,但关明是退役军人,身体素质很强的情况下还被江灵让大家行动的时候都注意点。”
任务已经安排下,众人便开始行动起来。
苏璃临走前看了眼张芳,语气中满是嘲讽道:“你为史遥岑守了江灵这么多年,只是不知道已经去世的史遥岑会不会看到看到她当初护住的你,如今帮着她女儿,做着那些让她死不瞑目的事情,你说她会是怎样的心情?”
张芳脸瞬间涨的通红,眼神中流露出复杂的情绪,她头低的更深,嘴唇微微颤抖着,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又开不了口。
山村的夜晚,宁静被一阵阵突如其来又急促的脚步声打破,随后便一栋接一栋亮起了灯光,不少村民从窗户处探出头观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结果就看到一队穿着警服的警员从村庄跑向后山的方向。
少顷,村民们都披着外套陆陆续续出了家门,他们聚在路中央叽叽喳喳讨论着刚才的情况。
江村长出来后就被村民围了起来,他们七嘴八舌询问江村长,但他也是满脸疑惑,皱紧眉头望着后山的方向。
这时身后村头的方向打来一束手电筒的光,一名警察走过来对江村长交代道:“让村民都回家待着,不要在外面活动,稍后警方会派人上门排查,希望你们配合。”
江村长赶忙抓紧机会问道:“我们村出了啥事?”
“不要打听。”警员留下这句话后便离开了这里。
“我们卖花村这次又要出名了!”之前骂史遥岑的那位老人,愤愤地说完转身进了屋。
其他村民面面相觑,他们脸上情绪繁杂,有惊讶也有担忧还有一丝不知发生什么事情的迷茫,最后还是江村长出声提醒众人回家,路边的村民这才都慢腾腾进了屋。
方顺良和王有志各处紧急调人,但也只凑够不到200人,而平梨山实在是大,要想将警力覆盖住整座山基本是没可能的事情。
但警方没法明确江家这几百年间到底会给自己挖了多少条保命的地道,便围绕着平梨山,在山脚下每隔三百米布置看守的警力。
肖卓和苏璃又依据推测勾选了五处范围,八三年失踪案案发地、涂学玮传呼机遗失地、张芳住址、卖花村旧村地址以及江家老宅后山山脚处,分别由王有志、方顺良、高进宝、刘明、该辖区县刑警队队长五人带队搜寻,仔细查找是否有隐秘难发现的入口。
肖卓和苏璃则带了两队人径直去了江家老宅,他们虽然都怀疑密室就在二进院的右侧厢房,但以防万一,还是将警员分散至整个江家老宅,只不过在二进院右侧厢房保留了偏多的警力。
警员依着安排一头扎进各个房间,肖卓思忖了片刻,率先走进二进院中间的小厅,之前在里面发现过脚印和痕迹。
苏璃则站在院中央的位置,目光在左右两侧的厢房间不停流转,对比了几个来回,最后擡步走向其中的一间房。
她看到那张熟悉的炕时脚步微滞,房间里的两位警员搜寻一圈没有发现,便对苏璃点了下头,离开了房间。
肖卓在小厅上上下下敲打了一圈,没有异常之处,他蹙眉走出小厅同样站在了院中央的位置,观察着左右两侧的厢房。
苏璃的视线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后又落在了那张土炕上面,她蹲下身用手敲击石块炕面,听着沉闷的敲击声,眼底怀疑之色愈浓。
最后苏璃将双手用力地按在石块炕面上左右推动,尝试着是否能移动炕面,但她还没有试一遍,左侧墙面突然传来一阵异响,苏璃身形一怔,迅速站起身,同时从腰间掏出木仓对准左侧正在缓慢移动的墙面。
然后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半开的墙后,苏璃放在扳机处的指尖微凝:“江文”
下一秒苏璃脖间一阵刺痛,脑袋开始发晕,手木仓也被人打落,她捂着脖子踉跄了两步倒在地上,半眯着眼看向一手拿着针管,蹲下身捡手木仓的江灵。
江文转动墙体发出声响,不仅吸引t了苏璃的注意力,同时还为江灵推动石块炕面,从里面钻出来的动静进行了遮掩。
肖卓在外面发现端倪后就往这间房快步走来,刚靠近房间就听到异响,冲进来后见到江文拖着倒地的苏璃进到一面转动闭合的砖墙后。
他浑身肌肉瞬间紧绷,猛地冲向江文,就在这时,‘砰砰砰’几声木仓响,从正面炕的方向接连射出几发子弹。
从苏璃注射药物到现在也刚过了三十多秒的时间,她昏昏沉沉、意识完全消失前隐隐约约看到的最后画面就是肖卓捂住胸口,佝偻着腰半跪在地。
苏璃站在黑白门走廊的尽头,她的手放在脖子处,因生气而眼瞳透亮,□□江灵竟然从医院偷了□□麻醉剂。
她应该从很早前就开始盗取医院的麻醉剂了,一开始是江灵在医院工作,她离开后还有张芳,或许当年关明也是因为这个东西而中招。
苏璃左右看了一遍,还剩下两道房门,她走到第四间黑色房门前,门把手纹丝不动,只好转个身走向白色房门,打开白门擡脚迈了进去。
一排排墓碑再次出现在眼前,又是肖卓的墓地,她迅速快跑到中间的位置,同样的雾天,同样身穿灰色休闲西服的女人。
这次苏璃没有犹豫,径直跑向肖卓的墓碑前,在女人俯身将平安福袋挂在墓碑一角的时候,她来到了跟前。
女人的外貌逐渐变得清晰,苏璃双手不自觉握紧,身体也微微颤抖,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神情。
然后穿着墓园清洁工工作服的女生出现,苏璃怔怔地望着不远处长着两张相似脸庞的女人,她们相对而行又错开身向着两个方向离开。
苏璃在原地呆站了许久,身形逐渐消散,再醒过来时只觉得浑身疲惫,身体绵软使不上力,麻醉剂的作用还没有消失。
她双手被手铐拷在身后,手铐大概是他们从自己包里翻出来的,双脚被麻绳绑了起来,折腾了许久才勉强倚靠墙面坐着,短短了几个动作,使她额间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苏璃脸色苍白地打了个寒战,接连做了几次吞咽动作才压下麻醉剂带来的恶心呕吐感,之后她才开始打量目前身处的地方。
不远处的石壁上燃着一根蜡烛,烛光昏黄再加上她此时药劲还没褪去,石室内的景象看得模模糊糊。
苏璃目光转了一圈,忽然发现身旁得木架似乎在动,她向前探出头,然后错愕地发现木架另一侧竟然露出两只不停在颤抖的脚。
“咳咳”苏璃想询问旁边人是谁,但因为探头动作带来的晕眩感,让她刚要开口就双腮一酸咳了起来。
木架的抖动停下,然后另一侧传来一阵衣物在地面摩擦的声响,没多久一张脸就试探着伸了出来。
苏璃此时也缓和了不少,眯起眸子望了过去,然后惊讶道:“涂学玮是你吗?”
涂学玮身体瑟缩一下,刚想缩回身但听到对方喊了自己的名字,便忍住了动作,声音沙哑问道:“你认识我?”
苏璃的声音有气无力:“我们在火车站见过,你当时背着画架撞到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