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钧直从来没有独自行过这么远的路。从来没有骑过这么久的马。
她知道她这是将括羽南下的路重新走一遍。风雨如磐,披星戴月。
此时方知自己这二十年来,其实是被养得娇弱。所吃之苦,与他所历根本无法比拟。
臀股俱被硬鞍磨出血泡,磨破了粘连在衣上,随着马身的每一次颠簸疼痛无比。
可是还有什么比她心中更疼呢?
那一封八百里加急军报中,字字句句触目惊心,几令她无法卒读。
三江府一战虽捷,却惨烈之至。
军机密报并不向兵部和内阁之外的大臣公开,那些臣子眼下但知黎季牦再无扭转乾坤的可能,可是谁知道前线儿郎浴血而战的悲壮!
黎季牦弃城而逃时,欲再效仿初时灭陈天平之计,水淹三江府。
彼时正值交趾雨季,三江泄流,全赖江上数座堤坝。
黎季牦残部撤出时,不顾三江一带百姓死活,下令炸开堤坝,滔滔洪水从三江汇入,直冲三江府。
括羽耳力极强,隐隐听见雷鸣山动之声,立即号令全军紧闭城门,向高处攀登。
他与林玖、左杭、陆挺之等武艺高强者,试图凭借人力绞起城底暗河泄水口之闸,令大水通过。
然而那闸门,却被黎季牦离去时扣死。
倘无暗河泄水,此城必将被冲垮,届时数十万大军、百姓,都将葬身洪水之中。
括羽和阮友等四名南越大将潜入暗河,闸开,洪过,这四人却失去了踪迹。
无论是死是活,她都要见到他。
她走时回家换了男装。没有敢惊动爹娘,只怕他们担心。头一回揣了把薄刃在身,便带着那银龙手谕、衣裳、干粮和银子上了路。
凭着那手谕,她一路驰行官道,夜宿馆驿,换马和补给食水,终是平平安安到了交趾地界。
改作了交趾装束,凭着一口地道的交趾话,她循着天军主力大营而去。
途中时常能听闻括羽和天军的传说。
令她心惊胆寒的是,括羽失踪于三江府、尸骨无存的消息也得到了印证。
心中此前还抱着一线希望。
可这路上十多天过去,竟然仍没有括羽生还的消息。
愈走愈怕。
开始整夜整夜地无法入眠。索性昼夜纵马,赶往叱劫江——天军与黎季牦最后一战之所在。
弃马,渡一叶小舟,穿过江上重重硝烟,去往那一片海口沙洲。
似是大战初定,江面上静寂得可怕。
浓烟下淀,满地尸身,不见一个活人。
当年在关外,到底是没有去前线,不知战地竟是如此一片修罗场。
强忍着眩晕和恐惧,一步步却往尸体更多的地方走去,渐渐便见到提着担架查看有无幸存者的兵卒。见到那青衣赤带的天军军服,左钧直眼中有热流涌来,踉踉跄跄跑过去抓着一个人问道:“你们……你们找到括羽了吗?”一开口,才发现嗓子干渴、心中紧张,险些发不出声音来。
那士兵甚是警疑,见她一身交趾男子打扮,声音却又似是女子,问道:“你是何人?找我们将军作甚?”
左钧直喉中难受,干呕了两下,喘着气央求道:“我听说他失踪了,求求你告诉我,他回来了吗?”
士兵看她黑瘦不堪,满身尘土,倒像是个交趾饥民,不耐道:“我们将军回没回来关你什么事?如果想讨碗饭吃,西走十里有粥食施舍!快走吧!”
左钧直再怎么央求,士兵只当她是个疯子。聚过来好些个士兵,又有一个千总策马过来道:“上头有令,谨防奸细!闲杂人等,速速离去!”
左钧直无法,只得拿出那银龙手谕道:“我从京中过来,求见林玖将军……”急火攻心,体力不支,终是晕倒在地。
梦中血火纷飞,他手执雪缨冷戟,硝烟之中蓦然回望,笑容艳盖云天。
左钧直惊叫一声:“常胜!”猛然坐立起来,胸口似被大石碾过,沉重得喘不过起来。
一转头,却是一双魂牵梦萦的眼睛,“姐姐。”
左钧直呆呆地看了他会儿,喃喃道:“原来我还在做梦……”
伸出手试探着碰了碰他的脸,竟还是熟悉的光滑温软,就像真的一样。她睁大了两只眼睛,咕哝道:“不要不见……”仰头触了一下他的唇,见他仍在,笑得眯起了眼儿,大着胆子紧贴了上去,含糊不清道:“就这样……不要醒了……”
整个人忽的被箍进温暖怀中,唇齿被抵开,舌尖儿被吮出来不轻不重地一咬,疼得她哼了一声。却又被更用力地吻住。
“等等……”她被吻得有些喘不过气来,脑中更是一片混沌,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她竟然能感觉到疼?梦中的感觉,如此真实?
他一双手揉上来,她才发现自己仅被套了一件单袍,里面未着寸缕。
脑中嗡的一声,她猛的推开他,惶然道:“你……你真是括羽?”
他漆黑的眼仁儿动了动,似是不解她为何这样问。拾起膝上的软巾低头将她指头一只一只擦过,道:“如假包换。”
左钧直这才意识到自己浑身清爽,连头发都是湿的,显然是从上到下都被洗涮过了一遍……
仍无法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你……你……”
“我被大水冲走了?”
左钧直忙不叠地点头,眼神儿简直是黏在他身上,唯恐这一切都是假。他黑了好多。玄青战袍上有大片的深色暗渍,是他的血么……
他擦完她的手,将软巾丢进一旁木盆里,双手从她削瘦的肩滑落到双臂上,叹气道:“瘦了这么多……肯定又胡思乱想不吃不睡了。你看了军报?怎么不去问皇帝要我的密报?明线上探出有内奸,那军报是将计就计,让黎季牦以为我死了,放松警惕。”
握住她清减的腰肢带入怀里,含住她耳珠儿道:“傻瓜啊……我临走时是怎么跟你说的?回去罚抄一千遍!不过你竟来了这里,我真高兴……”
左钧直直至此时,心中的一块大石方落了地,呜咽一声,小兽一样将他扑倒在床上,压了上去。
“常胜哥……啊!你们……”
惊闻人声,左钧直方想起这当是在他军帐!
她平素面皮最薄,这时眼角余光一瞟,军帐门帘撩起,门口绰绰然四五条人影,登时面红如血,头低得几乎要埋入双膝里,湿漉漉的发丝坠落下来,遮住了她羞得不敢见人的脸颊。心中微恼,他这军帐,还真是任人来去!
括羽面不改色地坐了起来,镇定介绍道:“我媳妇儿,左钧直。”侧脸见左钧直的头越垂越低,恨不能抱成一团刺猬,无奈笑道:“她害羞得很。回头让她穿戴整齐了再去见人。失礼之处,诸位见谅。”
孟秋生见括羽唇上色鲜,尴尬道:“无妨,让老夫号个脉罢。”
括羽拿着左钧直的一只手递了过去。
旁边的千总和那小卒哭丧着脸道:“大将军,我们不知道这位是夫人……”“大将军,你罚我吧……”
左钧直慌忙道:“没关系!我……”
括羽笑得一脸春风:“该赏!”
林玖酸酸道:“得意忘形!括羽,别忘了军规!”向那个千总和小卒一挥手道:“走啦走啦!咱别站在这儿碍眼!”
孟秋生号完脉,对括羽道:“常胜放心,媳妇儿没什么事,就是受了惊吓,加之疲劳过度,好生休养几日便无碍了。倒是你的伤……”
左钧直吓了一大跳,也顾不得矜持,一只手在他身上四下摸索,“伤在哪里?要不要紧?刚才怎么不对我说呢……”
括羽笑着握住她手,孟秋生咳了一声,阿惹眼睛红红地别过头去。
“无大碍了。再换两次药就好。对了孟叔,她骑了太久的马,被磨伤了,给我些药罢……”
阿惹从医箱里取了一瓶儿药泥搁下,道:“给你!”提起长裙跑了出去。
孟秋生亦起身道:“好好儿休息,别累着。”
左钧直又红了脸,伸手去解他的衣袍,非要确认他伤势无碍才肯放心。
括羽拗她不过,只得褪了上衣给她看背后的白纱。左钧直见那白纱上还渗着血色,想着刚才压倒了他,定是又碰到他伤口了,眸中溢泪,定要下床去请孟秋生回来给他再看看。括羽却抱了她不许她去,“这算什么?当年打韩奉后去见你,伤可比这重多了。”
左钧直泪眼婆娑,咬着唇儿道:“你便惹我伤心罢……”怯怯然小心问道:“那还疼么?”仿佛语气重了,都会弄疼他的伤口一样。
括羽极爱她这副不禁的怯弱模样,心中情意激荡,微撅着嘴道:“不疼了,可是别处好疼……”
左钧直心惊胆战,慌忙问:“哪里?”
他指指嘴上,“姐姐刚才咬我好用力……”又指指心口:“这儿也疼,你这么远跑过来,又黑又瘦的,一身伤。——居然还带了刀!你是想闹哪样!”
左钧直窘迫垂首,乖乖受训。忽然想起什么来,问道:“你伤在背上,自己定是换不了药。难不成都是方才那个姑娘给换的?”
阿惹年纪尚小,心里想什么都写在脸上,自然瞒不过左钧直。括羽踌躇了会儿,老老实实道:“她随孟秋生孟大夫学医,她父亲就是给我取名字的军师……”
没说是,那也必然是了。左钧直作势推开他,皮笑肉不笑道:“真是青梅竹马。”
括羽初时还有几分做大将军的正经,现在已经完全变成了一副无赖模样,谄媚着又贴回去,甜言蜜语道:“吃醋我才高兴呢,吃醋是真喜欢我。我心里只有姐姐一个,什么江山,什么美人,都比不上姐姐一笑。”
一说到江山,左钧直又想起他的身世。朱镝……这个名字永远都会是悬在明严心头上的一把刀啊……
括羽见她面色有异,关切问道:“怎么了?”
左钧直软软靠上他的胸膛,难过道:“好想捷儿……你都还没见过他……”
括羽连连吻她面颊,心中叹息。她孤身前来,儿子必然是留在了宫中。若非如此,皇帝肯定半路便将她劫回去了,又岂会允她一路畅通无阻来了交趾与他相会?低声安慰道:“放心,皇帝一定会好好照顾捷儿。若捷儿少一根头发,我定反了他。”
左钧直惊得捂住他口,“勿要乱说!哪处没有他的人?”
括羽拿开她手,在她耳边吹着气道:“是吗?那我更该同你当着人面多多亲热,让他清清楚楚知道你永远都是我的人,别再打你主意了。”
左钧直双颊云蒸霞蔚,叹道:“他算是个君子。居然会救捷儿。我本以为……他不想给你留后。”略略说了生子之事,括羽愈发心疼,摸着她瘦得算盘子儿似的背脊道:“这仗完了,我再也不离开你。”
左钧直揪着他胸前衣襟,闷闷道:“这仗还要多久?……我知道你们军纪严明,军中留不得女人家眷。难道我好不容易见你一面,又要回去……”
在他面前又蹭了蹭,撒娇道:“不想回去了。罚你把捷儿弄出来。”
括羽噗嗤一笑,揉揉她的发顶,道:“宫里挺养人的,先把捷儿寄养两天。我估摸着皇帝让你来,可不是为了让我俩团聚,是想让你把交趾的后事给料理了。所以——”他放低了声音,眸中闪着黠光,“我打算假公济个私……”
两人都是年华正盛,年余别离再重逢,情浓更甚新婚。然而到底是在军营中,又各自带伤,终归是不敢逾矩。不多时有士兵就战俘之事来请括羽前去处理,左钧直在他军帐中自个儿上了上药,疲倦至极,又盍目睡去。也不知睡了多久,隐约听见帐外熙攘人声,说的是黎季牦父子已被擒获入营。她心头大安,翻身又沉沉入眠。自别离以来,从未有一日睡得似今夜般安稳。
醒来时帐中依然无人,帐顶透入的浓烈光亮告诉她已是次日中午。从包袱中取出一套从京中带来的男装换上,发现床脚一个小泥炉上文火煨着一小锅米粥和半罐汤药。
出帐门,守卫行礼道:“将军吩咐,让左大人先吃饭喝药,然后随在下去见兵部侍郎大人。”
果不出括羽所料,她昨日方至军中,今日皇帝的任命状就紧随而至,任她与兵部侍郎何中同为钦差,共理交趾战后之事。那何中当年是与她一同去过关外的,也算是老熟人了。今天刚刚抵达军营,肯定也累得够呛。
左钧直小口抿粥,只觉得淡而香。问那守卫道:“你们将军呢?”
守卫是个十六七岁的英武少年,模样十分机灵,只是对着左钧直局促不安,说话也有些腼腆:“禀告夫……大人,将军昨晚带兵出去清扫叱劫江敌军余党,捉回了黎季牦。今早回来了一会儿,又去和诸位将军议事了。”
“没睡?”
少年挠挠头,“将军连夜写军报,在案上小憩了一会儿。”
“总这样?”
“军情紧急时一连三四天不睡也是常有的。”见着左钧直脸色似乎不对,少年忽然觉得自己好像说了不该说的话,忙摆手道:“不不不,将军睡起来也很能睡……额……将军是习武之人,精力过人……”
左钧直差点被一口粥呛住。少年更窘迫了,“夫夫——大人……卑职不是那个意思……”越描越黑,越说越歪,再这样下去,她真是没脸见人了。左钧直忙抬手示意他不用再解释,换了些战事话题来说,才让那少年慢慢自在下来。
左钧直见那少年偶尔看她一眼,满脸都是仰慕,问道:“是你们将军吩咐让叫我左大人的?”
少年点点头,“将军说了,左大人是以钦差大臣的身份住在军营中,不是因为是他夫人。”
左钧直又一口粥差点喷出来,想括羽向来八面玲珑,这回却做出这种掩耳盗铃欲盖弥彰的事情出来!原来这就是“假公济个私”!怎么不干脆直接把“军营”改成他的军帐啊!
罢了,反正她昨天就已经在军中丢尽了脸……
后面的日子,左钧直和括羽各自忙得不可开交,虽同住一帐,见面说话的时间却少得可怜。
黎季牦父子被槛送京师,左钧直寻访交
趾、南越官员、百姓不下千余,询国运,问民情,结成文字。她上万言之书,建议立已寻得的陈氏后人为交趾王,交趾将继续为天朝朝贡之属国,年年奉天朝正朔。书中援引历朝历代之大量案例,又详叙民众之愿,论证缜密,论据详实,言辞恳切,被后世誉为夷务策文之典范。
朝中激烈交锋一月之久,终于应左钧直之请。
接到皇帝旨意时,左钧直刚刚住进了交趾京都承天的公馆。连日随着大军奔波,军帐中样样简陋,沐浴都只能就着木盆简单擦洗。直至进了城,才算有了个正经床可以歇息,有了浴桶可以干干净净洗个澡。
睡了一觉醒来,听到浴房有水声阵阵,不多时轻薄被角被撩开,挤进一个人来,从背后环抱住了她。脊背与他胸怀密密贴合,好似天造地设。
她两只爪子抱住面前的大手,闭着眼调笑道:“听说你以性命起誓天朝不会侵犯交趾寸土——我这算不算救你一命?”
身后人在她耳边轻笑:“算。”
热气呵得她敏感耳廓酥/痒,扭头躲着,她含笑问道:“那要怎样报答?”
他不言语,窸窸窣窣把什么幽凉的东西套到她手腕上。
左钧直抬手,月色下看见晶红如玛瑙的红豆串儿,在莹白纤臂上绕了许多圈儿,好似雪上胭、月下梅,煞是动人。
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她心中喜爱,嘴上却不轻饶:“大将军好小气。”
他二人向来对身外之物都不甚讲究,偶尔互赠一些小物事,也都是讲求心意,不论价值。没想到她今日竟向他讨要回报,括羽颇有些措手不及,无奈道:“我穷得叮当响,人家还有饷银拿,我连一个铜板都没有。去摘了这三百七十二颗相思子儿,还被士兵们笑话……”
三百七十二,恰是她们分离时日。左钧直心中酸了酸,想到他在士兵的一片哄笑声中把这些姑娘们最爱的相思子儿数出来,还是忍不住笑了。翻过身来指尖儿在他胸前轻划,“就没见过做将军做成你这样儿的!”
他捉住她不安分的手,可怜巴巴道:“我早就卖身给姐姐了……特别穷酸,姐姐你养我……”
他面朝着床边小轩窗,月色下眉清目秀,十分……可口……左钧直见色起意,扑过去在他嘴上舔了一口。
他扭头躲着,弱弱道:“不要!”
左钧直捂脸哭了声:“好像我在轻薄你一样。”
括羽搂住她,点着她鼻子揶揄笑道:“什么好像?根本就是。姐姐——嘿嘿……你……”
左钧直被他瞧穿了心思,羞恼至极,背过身去不理他,却被他自身后压了下来。
“你生捷儿那么辛苦,骑马又伤成那样,我怕你受不住……”
她埋头在软枕里,脸红得可以滴血,声音低不可闻:“都这么久了……”很快就说不出话来,被揉弄得春潮带雨晚来急。身下骤痛,伴着喉中逸出的喑呜之声,他握着她的腰撞了进来,有些失却轻重分寸。
背后袭来的力量清晰而急促,原始的姿势较它种更无暧昧委婉。她十指嵌入床褥中去,眸中水涌,咬了唇儿纵由他尽情伐挞——知道他终于是忍得狠了。
一夜雨疏风骤,摧心相思尽化无间缠绵,情话喁喁,情花靡靡,十指相扣,两心相印,天上人间再无欢愉若此。
陈氏后人登基为交趾国王后,左钧直本还欲留下来同何中一起处理余留事情,却被括羽找孟秋生要了点催眠剂给迷了,强掳回了南越。
左钧直扒着马车车窗,担心兮兮:“就这样溜号了,皇上怪罪下来怎么办啊?”
上回磨伤了腿,括羽便舍不得再让她骑马。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她恨恨道:“你是将,我又不是!”
“爱怪怪。”
“……”
本以为在南越只会待上几天,没想到是一个月。一一见过了旧日带着他长大的守将们,独秀山上拜祭过了罗晋,他便带了她在南越四处玩耍,遍吃海鲜、水果和各种美味佳肴。圣旨来了两遭,他偏压着不理。这月左钧直月信未至,被括羽牵去给孟秋生摸了一回脉,果道是又有了身孕。
左钧直又惊又喜,括羽咬着她耳朵道:“我说野合万事兴,没错儿吧?”
左钧直无地自容。南越山明水秀,地广人稀,他带着她看溶洞石林、丹霞奇峰,幽深胜处,总免不了要……真真是个野人蛮子啊!
何中奉旨亲自来南越带她回京。括羽给她的马车改装了一番,装上了厚厚软垫,备好细炭软食,又好生叮嘱了许久,方放她上路。
何中心知这左钧直是皇帝少不得的能臣,更是括羽的心尖尖,眼下又有了第二个孩子,自己是千万怠慢不得,一路上小心翼翼,不敢有半分差池。